67. 千灯照夜(四)

作品:《请不要再进啦

    天方蒙蒙亮,崔述已起身,行至内院,郭成礼迎上来:“崔相起得也太早了,下官现在就命人备膳。”


    “不急。”崔述提步往西走,“昨日那两人如何处置的?”


    见他径直往监狱行去,郭成礼忙对一旁的胥吏递了个眼色,胥吏悄悄附耳将昨夜情形解释了一遍。


    郭成礼忙道:“自是办好了,着实警告了一番,往后定然不敢再胡言乱语,崔相放心。狱中脏污,不宜亲往验视。”


    崔述未曾理会这话,步子越迈越快,郭成礼追得气喘吁吁,再无闲心劝阻,只得跟随疾走。


    牢室中气息难闻,犯人都已清醒,瞧见县官进来,扒着栅栏哭天抢地。


    崔述目不斜视,径直往里走,直到瞧见最里间的方朴正怒目而视。


    崔述停下脚步,隔栏站定。


    那方朴濒死之境走一遭,似丢了几分心魂,眼睛都盯直了,愣乎乎的。


    半晌,他却突然扑至栏边,脱口骂道:“狗官!别以为官位高就可以颠倒黑白,随意草菅人命!我乃秀才之身,随意打杀,即便捅到圣上面前,恐怕你这狗官也难以三言两语撇清罪责吧?”


    崔述笑了一下,眼神却冷极:“你为监生,当熟读律令,当知纠众哄闹公堂,该当何罪罢?”


    锋利至极的眼神令方朴无端生惧,噤声了一息,才慨然回道:“自然。首犯当绞,从犯流三千里。”


    他说着几不可察地颤栗了下,转念又痛骂起来:“当日为此事时,我便已打定主意,即便身死,也要为绥宁百姓求一个公道。”


    “好个大义凛然。”崔述笑道,“律令在前,我纵有心保你也不得。绥宁境内遍传你之大作,市井街巷无人不知,铁证如山。如此教唆民变之大罪,首犯难逃一死,念你功名在身,降等判流刑罢。”


    方朴愣了一下,半晌才回过神来,又是骂道:“便是负皇命而来,不知为民请命,仍算不得好官,别以为饶我一死,我便会感恩戴德。我若不死在流放途中,仍要日日问候你们这起子混账高官。”


    崔述侧身看向身后的郭成礼:“这便是办好了?”


    郭成礼面色十分精彩,讪讪道:“这……此人油盐不进。”


    “那如此判罚,郭知县无意见罢?”


    以为他仍在动怒,郭成礼忙道:“您是钦差,示同皇命,一应事宜自然由您做主,下官不敢置喙。”


    “那便好。”崔述转头看向狱中的方朴,往前再行两步,几近贴近栅栏,方压低声音道,“书生意气,为民请命,是谓大义,纵败也是死得其所。但务必睁亮眼,勿以一身义气,为奸人做了铺路石。”


    方朴微微瞪大双眼,望向他的眼神比先前还要呆滞。


    “纠众闹事,持械攻击官差,此事要被定性为谋反大逆之罪,亦极为好办,完全不需作伪。若当真如此定罪,亲人连坐不说,你乃监生,连学官师长亦会被你株连。更为紧要的是,被你挑唆的百姓,尽皆同罪。数百人身首异处,如此后果,你以一己之身,担得起么?”


    方朴涨红的脸色遽地急变,几乎是瞬间褪去血色,几近变得苍白。


    “读书人,勿空谈意气,当多看多思。”


    崔述转身往外,问郭成礼:“另一人呢?方才怎生没瞧见?”


    郭成礼忙将他引进刑房,囚笼中的人早被役吏先一步放出,此刻已失去意识,正一动不动地仰躺在地。


    “刑讯至此,几乎丢命,郭知县审出什么来了?”


    郭成礼回道:“不肯承认其有幕后主使,只道自个儿是路见不平。”


    “人已折腾成这般模样,谅也审不出什么来了,同处流刑罢,一并即行解送。”


    郭成礼疑道:“流刑当由路级监司复核后方可起解,上级符牒未下,这不合法理啊。”


    “圣上允我便宜行事,需要再将诏书与郭知县宣读一遍么?”


    “不敢。”郭成礼应下,随他往外行去,没忍住问道,“恳请崔相解惑,案情并未明了,为何仓促定罪判罚?”


    “纠众围攻县衙,往大了谈,罪可至谋反,人数涉五百人众,外加连坐,你这绥宁县,怕是要血流成河方可了断此案。”


    崔述停下脚步,侧头看来:“大事化小不好么?郭知县。如此,我也可尽快回京复命不是?”


    郭成礼连称是:“那另两名差役呢?还请崔相明示。”


    “此二人所犯挑唆之罪证据确凿,众目睽睽之下,难有冤屈,只是判罚轻重尚可商榷,自可从速酌情判处。另二人情形却大不相同,真凶尚未找到,如何结案?郭知县最好手脚快些才是。”


    郭成礼忙不迭应下:“下官定然尽力。”


    回到东厢,县衙役吏已将早膳送至,奉和边摆膳边道:“那王大有尚未咽气罢?”


    “尚未。”


    “得亏郎君去得早,绥宁县这帮衙役折腾人的法子倒是厉害。这等刑罚,恐怕他们皂班自个儿都受不住罢,倒拿出来折腾百姓。”


    “束关呢?”崔述遍瞧一眼屋内,没见人影,出声询问。


    “为保在暗处不现身,方才县衙的人过来送膳,便提前避出去了。”


    “给他传个信。依郭成礼此人之趋炎附势,恐怕王大有一醒转,便会立即被解送出城,让他留意着。”


    “判的流刑?那方朴不用?”奉和奇道。


    “一并。书生意气,空有一腔热血,做事顾头不顾尾,被人利用闯下大祸怕是早晚的事。提点了他几句,由他路上反思去罢。”


    崔述执碗,浅尝了半碗粳米粥,又问:“粮食坏种的事查得如何了?”


    “已遣人在查了,暂无头绪。郎君为何不派县衙的人去查?县衙胥吏熟悉本地形势,应当更快更准。”


    “你瞧郭成礼可靠么?”


    “说不太好,您虽试探了几次,但暂且瞧不出底细来。库中空空,观察了两日,不知是否因您身在此处,故意做些表面功夫,总之日常用度还算节俭。但阿谀上司的本事不差,想来先前对窦裕和恐怕也是如此。还得再观察些时日,若用他查案,万一引狼入室,恐怕查出些什么来,也得被毁尸灭迹。”


    崔述点头。


    “只是咱们人手不多,暗地行事又多要藏藏掩掩,效率不高,当日还是当多带些人马过来。”


    “人一多,脚程便慢,恐怕现在还未入宜丰路境内。”崔述不以为然,转而问道,“赈粮到何处了?”


    “粮草押送要慢上不少,按驿站传信,圣上从临近的清平路调运赈粮,五月廿日方抵宜丰路,会同宜丰路筹集的赈粮一并运送过来,约莫还有四五日才能到绥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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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奉和将信将疑地说着:“据掌握的情形来看,这郭成礼前几日还当真还开仓放过粮,再加上百姓去岁的存粮,约摸还能勉强支撑些时日,若不出别的差错,应当暂时不至于酿成大乱。待赈粮到后,便好办了。”


    “那便只能先全力查清始末了。”崔述随口用了些餐食,便放了碗筷,问起正事来,“灾民数量与县衙户曹核对过了么?叫户曹今日间拟个赈灾章程出来看看。”


    “是。”奉和领命自去。


    崔述略坐了半刻,仔细翻阅起绥宁县的世情簿来,此乃先前三日,奉和找当地市井所谓的百事通打听而来,记载了绥宁县境内的富商情况,含家世、人口、资财等大概状况。


    细览一遍,心中大概有数后,崔述自行出门,寻到城东集市,逡巡一圈后,进得其中一家江姓铺子。


    掌柜见此人衣着光鲜,赔着笑脸迎上来:“不知这位客官要点什么?”


    崔述环视一圈,做出一副生客模样,道:“听闻掌柜这里售卖花苗?”


    “是。”掌柜连忙将他往柜台引,“小店经营已有三十余年,售卖的花苗品种优良,移栽易活,城里的富贵之家都爱来买。”


    崔述随口道:“有芍药么?”


    掌柜喜道:“自然有,眼下正是芍药花期。小店有名品观音面,色作粉白,低垂如观音相,士人爱之,客官可需?只需两贯一株。”


    “两贯?”


    “客官别嫌此苗名贵,真比起来,那比金缠腰要便宜上不少呢。咱家店里的花苗存活率极高,待来日开花,一株甚可转卖上五贯钱,如何不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一本万利?”崔述笑着应和,“恐怕掌柜这生意才是一本万利吧?花种十粒不过一贯钱,成苗一株即取两贯,这县城里何等生意利润能如此之高,掌柜夜半醒来,怕也枕冒金光罢。与我来两株罢。”


    见他随口开起此等粗鄙玩笑,又出手爽利,掌柜心下爽快,边引他到后院,边随口道:“也不能这么说,种苗生意都靠时令吃饭。何况也就这些名贵品种利高,店里也还做稻种、豆种生意,这些都是薄利,一年忙活到头,也不能赚上多少。”


    掌柜亲自取来铁锹,自后院花圃中现挖起花苗来,解释道:“此花名贵,近来天旱,都种在花圃里精心护养,若有客官中意,才现从土里起出,劳您稍待。”


    “无妨,不急。”崔述站在后头等候,同他闲话,“掌柜这话也是有失偏颇,粮种利润虽不及花药,但家家户户都有需,薄利多销也是生财之道。”


    “说来晦气。这家家户户都需要粮种倒是不假,但基本各户都会自留,来集上买的本就不多。”掌柜叹气道,“独今年春季来问价的农户多些,却也压价,没谈拢几桩生意。”


    崔述随意点点头,似懂非懂模样。


    掌柜将花苗用盆装好递给他,道:“客官瞧我家这花苗,根粗芽壮,芽孢饱满,若有一株蔫了,您来找我,翻倍给您退钱。”


    “好。”崔述付过银两,拎着两株芍药花苗,慢悠悠地走出这间不大的铺面。


    一抬头,夏日烈阳艳艳,晃得他睁不开眼。


    一门之隔,掌柜正凝神望着他的背影,待他走出两尺开外,方吩咐店中杂役:“速去知会东家,就说京中那位在查粮种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