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断剑归位,战鼓复鸣

作品:《废城,有镖人

    舱里像被水封住了一样,连呼吸都沉重。


    炉火噼啪作响,火光在每一张脸上闪烁——有人下颌紧咬,青筋在颈侧绷起;


    有人双手扣着膝盖,指节发白;


    更多人只是盯着炉心,像怕一眨眼,就会彻底迷失在渊海,从此夏炁陨落。


    鸣婆缓缓直起腰,从罐沿收回的手在空中悬了一息。


    “钟师姐这一步,不是孤注一掷。”


    所有的眼睛猛地抬向她。


    鸣婆抬头,炉火映进她的眼底,光色却冷得像海底的冰。


    “信标虽然断了……”


    “——但行程,还没到结束。”


    她顿住,像是在逼所有人屏住呼吸。


    “钟师姐信标的最后三个字是——”


    “等。”


    “风。”


    “来。”


    ……


    章鱼烧号驶离海潮港湾,切入那道通往界海的隐秘航线。


    三个小时后——


    雾浓得像溶不开的海盐,把四周封得密不透风。


    船每前行一尺,都像推开厚重的水墙。


    “咔哒——”


    甲板一震,像撞上了看不见的壁。


    罗盘针停住。


    贺三水敲了两下,“坏了?”


    他又嘀咕一句:“还是暴露身份,船自己停了?”


    “坏不至于。”西里尔吐了口烟,“真暴露了,它的反应可不是这个。”


    “那怎么回事?”


    西里尔把烟头掐灭,闭眼翻找着章鱼佬的记忆,喃喃道:“……经过三道深水断层后,会看到被月光封住的壁垒……”


    贺三水握着舵柄,眉毛拧成一块:“什么意思?”


    西里尔抬眼,“意思是,你开得很好,我们找到界海入口了。”


    贺三水会看航海图,也听说过界海,但从未踏入过,对实际状况心里没底,他重复了一遍:“你是说……这儿就是入口?”


    “是的。”


    “可既然找到了,怎么跟撞墙一样停住了?”


    “很简单。”西里尔耸了耸肩,“界海太凶险,这船怕了,触发了自我保护。”


    “……怕了?”贺三水眉头拧紧。


    航海图他能闭眼走,可图之外的门道,他确实没细钻过。


    “可船怎么会害怕呢?”


    西里尔继续翻着章鱼佬的记忆:“章鱼烧号经过祭洗,有一定的意识化,它自己觉得硬件不够,就会死活不往里送。”


    “那怎么办?”


    “安慰它。”西里尔起身,“这是船长的活。”


    她走到船首,把手贴在章鱼烧雕像的额面,指尖按下节奏分明的点位——像在按摩一头巨兽的神经。


    雕像微微蠕动,低低地咕噜了一声,船体的紧张也随之松了半分——它认出了“船长”。


    最后一步,她俯身贴近雕像,低声咒念:【信海王,得永生。】


    ——“咔啦。”


    卒船在意识深处回应:


    【主风帆断裂——需安装替代帆】


    【腌肉——摆上船头吸盘处】


    西里尔抬头。桅杆上的主风帆像炸裂的皮肤,边缘焦黑,布料硬得像烧焦的纸——彻底废了。


    “得换。”


    “段哥,上岗!”


    她把“段洛”从货柜拖到升帆位。


    接着——尼罗。


    尼罗仰躺在货盘里,整个人被保鲜膜死死裹住,皮肉外翻,连鳄甲的硬壳都不见了。


    平日里,他是能硬抗炮火的装甲怪;此刻却软得像刚剥壳的虾——从最硬到最软,这落差堪称两个极端,也是他最脆的一刻。


    “为了进界海——配合一下。”


    西里尔抓起一根“液压助力型”的鱼叉,“嗤”地一叉。


    “嗤——!”


    半点费力都不需要,鱼叉的钢爪就将“腌肉尼罗”整块挑离货盘,像搬运机器人一样稳稳送到船头,精准卡进那只章鱼爪似的吸盘里。


    “腌肉——准备完毕。”


    她掉头回到中控舱,手掌重重按下控制键。


    随即便见段洛化作的新风帆猛地升起,迎风立在桅顶。


    同时,尼罗也被锁在船头那只章鱼爪似的吸盘中。


    紧接着,整艘船微微颤了一下,仿佛有某种沉睡的意识在苏醒,开始逐一确认:


    【舵手……认可】


    【航海图……同步】


    【风帆……新件已安装,异常稳定】


    【腌肉……鳄味良好,盐分达标】


    【进入界海条件——确认完毕】


    “呲哒!”


    章鱼烧雕像的眼珠骤亮,两点红光在雾雨中刺出。


    那一刻,迎面的透明壁垒被照射出一道细线——不是水,不是光,是……缝。


    它越裂越开,从细缝变成裂痕。


    西里尔盯着那道裂口,指关节攥得“咯咯”作响,眼里的光比红芒还亮。她猛地抬手,声音炸开:


    “——界门开了!走!”


    贺三水双脚一蹬踏板,整个人贴着操舵台,猛推推进杆到底。


    穿过界门的瞬间,风声变成鬼嚎。


    海的颜色也变了,变成了墨黑,看不见底。


    巨浪一重高过一重,黑海面上随时能看到百米浪头扑来。


    贺三水握紧舵柄,手心全是冷汗。


    西里尔叼着烟,目光没离开前方:“别慌,段哥当帆,你只要踩着海航图走,它自己会找到渊海。”


    贺三水咽了咽口水。


    船在浪峰间穿行,像和风暴跳一支刀尖舞。


    直到——那团暗影浮现。


    比船更大的暗影,在海下浮现,尾鳍一扫,掀起山一样的巨浪。


    船身猛地倾斜。


    “这是什么鬼!”


    “界海海怪!”


    “怎么办,它追着我们,甩不掉!”


    还没等回话,船头的章鱼烧雕像“咔哒”一声活了。


    两条触手呼啦窜出,像超市里抓零食一样,把“鳄人腌肉”薅起,稳稳一抛。


    “扑通!”——腌肉翻着水花坠入浪间。


    海怪顿住,巨眼一转,鼻孔猛吸……像楼下邻居闻到烧烤味,立刻调头扑了过去。


    西里尔愣了半秒,才反应过来——


    那块腌肉……是尼罗。


    她脑海里“嗡”地闪过章鱼佬的航海记忆。


    背脊顿时一凉。


    原来,那根本不是补给物资。


    而是贡品。


    专门献给界海的海怪,当零嘴吃的。


    她嘴角猛地一抽。


    章鱼佬的航海笔记厚得能垫船脚,乱得像海藻缠在螺旋桨。


    她虽强行消化过,但时间太短,只能边走边翻,抓大纲要点。


    可偏偏漏了这一条。


    要是早知道腌肉是献祭用的——


    打死她也不会把尼罗裹成祭品,堂而皇之摆在船头!


    毕竟市场上最糙的鳄鱼肉一斤才二十块啊。


    而尼罗,是她走渊笔的血袋,是杀入罗刹岛的一大助力,岂是一斤20块的腌肉可比——这账怎么算都是亏到姥姥家。


    平时虽然看尼罗抽两滴血就哼哼唧唧,烦得要死。


    可真要被海怪叼走,当零嘴啃了……


    她心里,还是一紧。


    贺三水则是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没想到还没杀到岛门口,尼罗就葬身在海怪的牙缝里。


    出师未捷身先死,这死法……他都觉得憋屈。


    忽然——一声更狠的拍击声盖过了风浪。


    西里尔猛地抬头,眼底寒光劈开海面,一掌砸在舷栏上,震得整船都跟着颤:


    “别让尼罗白死!浪再大,也得从那畜生的肚皮底下碾过去——全马力!扬帆!冲!”


    “是——!”贺三水嗓门直接劈高八度,猛地一脚踏稳甲板,双手锁住转帆杆,整个人往下一压。


    蒸汽阀门“嘭”地全开,桅顶的段洛风帆瞬间鼓满。


    章鱼烧号全船前倾,海风像被撕裂的兽吼灌入桅顶。


    后方,巨浪和海怪被甩进阴沉浪幕;


    前方,渊海的暗路在风雨中豁然敞开。


    ……


    渊海。


    大明号静卧在浪影深处。


    作为卒船,它有自己的特性——【回家】。


    像一只记得潮汐与礁石位置的古老巨兽,不论漂到哪片海域,都会自己摸回那条老路。


    “它还有第二个特性。”鸣婆的声音低沉,被海风磨得发涩。


    “那是它在灰渊沉过之后……得来的。”


    “我不知道是什么。”


    “但肯定有。”


    “我们只要等——等风来。”


    她侧耳倾听。


    “——风,来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舱外传来一阵极轻的呼啸——


    不是普通的风,而是带着金属腥气的冷冽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