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镜花水月(终)
作品:《别在魔尊面前说谎》 他们常说,应听澜更像父亲,而他应逢怜更像母亲。事实也的确如此,他传承了母亲谶魔一脉的独特能力——他可以闻到谎言的味道。
在他的感知里,所有的谎言都带着一种腐烂的、混合着泥土腥气的不明恶臭。
他第一次清晰地闻到这个味道,是在那个破败的土地庙里。母亲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告诉他,只是带哥哥出去找点吃的,很快就会回来。那时他年纪尚小,还不明白这股突然出现的怪异气味意味着什么,只是本能地感到不安。
很久以后,在某个冰冷而无眠的夜晚,他恍然醒悟——那天,母亲对他撒了谎。她不是去找食物,而是选择了带走应听澜,将他遗弃在那里。
他曾以为,这世间谁人都可能欺骗他,唯有岑毓灵不会。破庙中无声的陪伴,雨夜里拼尽全力的挖掘拯救,她对他说的每一句话,许下的每一个承诺,桩桩件件、字字句句都不曾有假。
可他没想到,有一天,他也会从她的口中闻到了谎言的味道。
他看着眼前这碗她亲手递过来的长寿面,第一次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能力,选择了相信她。
他在豪赌,赌她不会真的伤害他,赌她最后会选择他。
他执筷缓缓将面条送到唇边,目光却始终稳稳地落在她的脸上,面前之人微微垂下了眼睫,避开了他的注视,自始至终,没有出声阻拦。
他的唇角勾起了一抹自嘲的弧度。
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就在他即将吃下面条之时,一只手突然挥来,精准地拍掉了他手中的筷子,筷子脱手飞出,面条散落在地。
应逢怜错愕抬头,眼前的“岑毓灵”换了一副神态,语气又快又急:“别吃,有毒!”
———
颜悬昭几乎是凭借本能行动,想都没想就立刻拍掉了应逢怜手中的筷子。做完这个动作,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可能正中了花妖的下怀。
按照现实的发展,应逢怜是吃下了那碗面的,而岑毓灵并未阻止。他内心深处,或许正极度渴望看到岑毓灵在最后关头选择他。自己这样横加干涉,岂不是让这个幻境变得更加“完美”,让他更深地沉溺其中?
可是……难道要她眼睁睁看着他吃下毒药吗?不行!管不了那么多了!
颜悬昭心一横,上前扳住他的肩膀,迫使他对上自己的视线,破釜沉舟般快速说道:“应逢怜,你清醒一下!这是镜月花妖的幻境,再不醒,你我都要完蛋在这里了!”
“咦,你是——?”
就在这时,一道带着惊讶的柔美女声从侧后方传来。颜悬昭猛地回头,只见屏风后竟然又走出一个“岑毓灵”。
她微微睁大了双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语气带着疑惑与一丝被冒犯的薄怒:“你是谁?为何要幻化成我的模样?”
她又将目光落在了长寿面上,神情立刻变得严肃:“这面……有毒!”,随即转向最为可疑的颜悬昭质问,“你为何要幻化成我的模样给逢怜下毒,你是何居心?!”
颜悬昭被她这颠倒黑白、倒打一耙的本事气得差点笑出声,毫不客气地指着她的鼻子怒斥:“死花妖!少在这里血口喷人!这幻境不就是你搞的鬼吗?赶紧放我们出去!你可知道你现在困住的是谁?是魔尊应逢怜!再不放人,信不信魔族大军踏平你这破花海,把你老巢都给掀了!”
“你在说什么啊?”“岑毓灵”神情瞬间变得无辜又疑惑,她委屈地拉着应逢怜的衣袖,“逢怜,这人假冒我害你,其心可诛,好可怕,你快杀了她!”
“应逢怜,你别信她!她才是迷惑人心的镜月花妖!”颜悬昭心急如焚,紧紧盯着应逢怜的反应,生怕他被蛊惑。
“逢怜,你不信我吗……”花妖扮演的岑毓灵愈发楚楚可怜,声线都开始带上微微哭腔和颤抖。
应逢怜沉默地用目光在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孔之间逡巡,神情淡漠如水,让人窥探不出丝毫情绪。
“大胆魔头!还不束手就擒!”一声暴喝骤然响起,打破了场面的死寂。
霎时间,十几道手持各式法器的人影从四面八方跃出,将小小的一方天地团团围住,高阶修士的威压瞬间弥漫开来。
“岑毓灵”脸上立刻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她毫不犹豫地上前一步,张开双臂将应逢怜护在身后,对着那群不速之客急声道:“各位长老,是否有误会?逢怜他绝非歹人,不会作恶的!”
领头的白发长老却冷哼一声:“此子早已堕入魔道,断不可留。我等今日便要替天行道,就算你是蓬莱贵客,也休想阻拦我们清理门户!”
“岑毓灵”见劝说无用,一边警惕地后退,一边伸手想去拉应逢怜的手,语气坚定:“逢怜,别怕,我带你离开这里!”
她的手却捞了个空。
“岑毓灵”愕然回头,却见应逢怜一把抓住了那个外来女子的手腕,带着她冲破了尚未完全合拢的包围圈,只留下了一个迅速远去的背影。
———
颜悬昭本来还处在被突然围剿的震惊之中,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一只冰冷而有力的手紧紧攥住,不容抗拒地拉着她往外冲。
她看着应逢怜牵着她狂奔的背影,心中刚升起一丝微弱的雀跃,立刻就被身后传来的怒喝声和连绵不绝的破空之声吓得魂飞魄散。
各式各样的法器朝他们袭来,却都在快接触到他们的那刻像触碰到屏障一般,纷纷折戟坠地。
颜悬昭听着耳边呼啸的风声,心惊肉跳,根本不敢回头看,只能握紧应逢怜的手,用尽全力跟上他的步伐。
这幻境仿佛大到没有边际,他们跑了许久,周围的景物重复而模糊,看不到尽头,也辨不清方向。颜悬昭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机械地跟着前面那个身影,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
就在她体力近乎透支之时,应逢怜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
他面色苍白,却看不出多少疲惫,抬手朝着虚空随意一划,一道黑色的口子凭空绽裂开来,露出一个幽深而不知通往何处的黑洞。
“往那走,就能出去。”他松开了紧握着她的手,指向那个黑漆漆的洞口。
“居然有出口吗?太好了!”颜悬昭情不自禁地往前迈了两步,却发觉身后的人没有跟上来。
她连忙回头拉住他的衣袖,催促道:“愣着干什么?快走啊,他们马上就追过来了。”
“你离开就好。”应逢怜的声音平淡,轻轻拂开了她揪住他衣袖的手。
颜悬昭不甘心,直接伸手握住了他垂在身侧的手:“为什么?我们一起走啊!”
“逢怜……”岑毓灵那熟悉而温柔的声音再度在身后响起,此刻在颜悬昭听来,却如同毒蛇吐信,让人毛骨悚然。
不知何时,那些围追堵截的追兵消失了,空旷的天地间,只剩下岑毓灵一人站在不远处,白衣胜雪,眼神哀怨地望着他们。
她缓步走近,语气里是说不尽的哀伤与挽留:“你要为了这个来路不明的人,离开我吗?”
她的声音仿佛是一个信号,紧接着,两道模糊的身影开始在她身边浮现、凝聚。
似曾相识、气质温婉的美丽妇人走了出来,眼中含着泪水,深情地呼唤着:“小宝……我的小逢怜……娘亲不会离开你,你也不要离开娘亲,好不好?”
一位气度沉稳、面容与应逢怜有几分相似的中年男子出现在妇人身侧,轻轻揽住她的肩膀,对应逢怜说道:“孩子,在外面太累了的话,就回到爹和娘的身边吧,爹娘一直挂念着你。”
“逢怜……”
“我的孩子……”
应逢怜没有回头,颜悬昭却看见他的身形在听见他们声音的那刻微不可闻地颤抖了一下。
怕他当真被这些虚假的幻影所蛊惑,颜悬昭急忙说道:“应逢怜,这些都是假的!花妖幻化出来的,不要相信他们!”
应逢怜却忽然轻声开口,声音低哑:“颜悬昭,你走吧,离开这里。”
看着他如同死水般沉寂的眸子,颜悬昭忽地明白了一切。
并非花妖的幻境有多么精妙绝伦、蛊惑人心。事实上,这些根本就无法迷惑应逢怜,自始至终他都是清醒着的,只是他……累了。
身后人的呼唤如同鬼魅般纠缠不休,一声声,一句句,试图将他拉回沉沦的深渊。
颜悬昭蓦地红了眼眶,一股说不清是愤怒还是心疼的情绪涌上心头。她出人意料地大声吼道:“我不允许!”
她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拽住他的胳膊,试图将他强行拖向那个黑色的出口。
可她这点力气根本撼动不了心意已决的应逢怜。就在两人僵持不下之际,整个幻境空间猛地一阵剧烈震动!应逢怜脚下的地面毫无征兆地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他身形一晃,猝不及防地向下坠去。
“啊!”颜悬昭惊叫一声,因为紧紧抓着他的手,也被这股巨大的下坠力道猛地拖拽到了裂缝边缘。她的半个身子瞬间悬空,她一只手扒住不断掉落的碎石边缘,另一只手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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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住下坠的应逢怜,咬紧牙关,拼了命地想将他拉上来。
应逢怜悬在半空,仰头看着趴在裂缝边摇摇欲坠、却依旧不肯松手的颜悬昭,冰冷的面庞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波澜,他厉声喝道:“松手!不想死就快松手!”
“不松!”颜悬昭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手臂上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却仍旧固执地摇头,“我们都不会死的!我一定能拉你上来!”
“你都自身难保了,又怎么救得了我?!”应逢怜的声音充斥着怒意,还掺杂着一丝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复杂情绪。
“我救得了!”颜悬昭对抗着生理的极限,死死地攥住他的手腕,“我救得了你一次,就救得了你第二次!”
手臂已然脱臼,极致的疼痛让她面部扭曲,双眼充血,额角更是青筋暴起,冷汗不住地滑落。
“颜悬昭,”应逢怜看着眼前不顾一切救自己的人,第一次用如此轻缓,几乎称得上温和的语气唤出她的名字,“放弃我吧,是我想结束了。你还有大好的人生要继续。”
颜悬昭的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她自己都说不清的怒火,她朝着他大喊道:“为什么要放弃!为什么要死在这里?那些血海深仇你不报了吗?!你的母亲是怎么死的?你受过的屈辱和折磨,难道都算了吗?!”
“应逢怜,你要还是个男人就振作起来!将那些欺辱你的、迫害你的、欺骗你的人,通通杀掉!让他们血债血偿!”
“而不是窝囊地死在这里,让亲者痛,仇者快!”声嘶力竭地说完这一句,她的喉头一腥,嘴角溢出了鲜血。
应逢怜苦笑一声:“已经没有人会为我痛了。”
“我会。”颜悬昭打断他,目光灼灼,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坚定:“我会为你痛。”
应逢怜彻底怔住了,仰头望着悬崖边上那个瘦小却坚韧的身影,望着她那双诚挚而执着的眼睛,此刻,她眼中的光芒胜却他此生所见的一切天光。
一时间,他竟失去继续言语的能力。
他身后鬼魅们的呼唤逐渐变得响亮,铺天盖地般在天地间回响,不死心地引诱着他继续沉沦。
“逢怜,其实我喜欢的是你啊……”
“小宝,娘亲好想你……”
颜悬昭艰难地看了一眼身后逐渐逼近的鬼魅,近乎是哀求般看着应逢怜,眼泪不断滑落:“应逢怜,我的一生也从未被人选择过。这一次,你选我好不好?跟我走,好好活着,我陪着你东山再起。”
“我选你,你也选我一次好不好?”颜悬昭哀伤地看着他,带着最后的恳求。
身后的鬼魅的呼唤急切而尖锐起来,声音变得凄厉可怖:
“逢怜!难道你要为了这个不知底细的人,抛弃一次次救你于危难的我吗?”
“逢怜,你忘记爹爹娘亲了吗,为什么不留在我们身边?!”
对于所有这些诘问与呼唤,应逢怜都沉默以对。
摇摇欲坠的裂缝边缘在此刻彻底崩塌。碎石簌簌落下,颜悬昭扒着地面的手猛地一空,连同被她紧紧拉住的应逢怜,两人一同向着无底的黑暗深渊急速坠落。
恐怖的失重感瞬间攫住了她,耳边是如同鬼哭般的呼啸风声。她害怕地紧紧闭上了双眼。
就在她以为自己即将摔落崖底粉身碎骨之时,却忽地感觉到,在下坠的混乱之中,一只有力的手臂环住了她的腰,将她揽到了坚实的怀抱之中。
视野里轰然炸开强烈的白光——
颜悬昭猛地睁开双眼,惊魂未定地坐起,心脏狂跳、呼吸急促。她立刻意识到已经回到了现实,慌忙扭头看向身旁。
应逢怜依旧静静躺在妖异的镜月花丛中,面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她扑过去,颤抖着手轻轻拍打他的脸颊,声音带着哭腔:“应逢怜!应逢怜!你还活着吗?你别死啊!”
在她的声声呼唤中,应逢怜浓密如蝶翼的睫羽微微颤动了几下,眼皮缓缓掀开。血红的眼眸定定地看了她一眼,随即抬手将她的头摁向了他的胸膛,做完这个简单的动作,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气力,他重新阖上了眼睛,陷入昏睡。
惶恐不安的颜悬昭被迫趴在了他的胸膛之上,在听到微弱的心跳声从他胸腔里传来的那刻,几乎喜极而泣。
“太好了、太好了……”她情不自禁地喃喃着,声音逐渐弱去。
在幻境中消耗的巨大心神如同潮水般反噬而来。她维持着枕在他胸膛上的姿势,眼皮越来越沉重,不过片刻,便抵不过汹涌的疲惫,沉沉睡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