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场里各处正在隐秘地发生的硝烟战火，并没有影响到一般游客的兴致。


    “哎呀，搞得真是不错……”


    关佳鸣一头鲜亮红发，仗着手长脚长、从人群上方摇头晃脑地到处看，即使在漫展这种场合也十分惹眼。


    他显然对眼前展会的状态感到满意，并得意洋洋做出总结，


    “——不愧是我！”


    跟你到底有什么关系……


    关佳鸣身边就是时涯，此时整张脸藏在口罩下、无声地动嘴吐槽。


    两人到达展馆的时间比预定晚了一点，但刚好错开了顶着开门时间第一波入场的人潮，没排多久的队就很舒服地进了场。


    时涯被关佳鸣按着换了一身西装马甲三件套，戴上黑口罩，还喷了满头的发胶、抓成了M字刘海。


    当然他自己也是同款。


    还带上了五彩斑斓的墨镜作为装饰。


    美其名曰“漫展上其他人都是这么穿的”。


    ——事实上这完全是关佳鸣一知半解的误会。


    西装三件套只是作为乙游男主的coser们会使用的一个造型公式，因为方便日常，相对来说也很百搭，因此在漫展上出现的频率尤其地高。


    而碰到时涯，又从来没去过这种场合，睁着眼睛就被忽悠了。


    本来他也是半推半就被“绑架”来的——印着关字的直升机降落的时候，时涯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暂停了研究所的武装防御模式的。


    等到了会场现场，发现大部分人其实还是运动服、双肩包，穿着日常，来漫展像逛大街，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此时两人白衬衫、黑外套，修身版型把头身比拉得更夸张，板正得可以直接拉去主持婚礼。


    时涯忍不住第五六七八次去扯领口。


    “……别扯坏了、很贵的。”关佳鸣拿墨镜后的余光瞪他。


    “那你倒是别给我穿啊——”


    “不好意思……”


    一个细细弱弱的声音突然冒了出来。


    时涯扭头去看，发现是位个子不高的女生，双手紧紧握着手机，旁边还站着她的朋友，


    “方便问下两位老师出的是谁吗？是官委吗？现在可以集一下吗？”


    她表情怯生生的，语速倒是很快。


    集邮也就是指合照，而官委指的是官方出面邀请委托的coser，一般都是形象条件比较好、或技术力高超，贴合角色、在线上有一定知名度的，也可能会进行签售和小型的见面会活动。


    事实上这次Only，乔栗综合考虑了多种因素，最终拍板决定没有专门邀请官委，但可能是时关两人的打扮和气场使人产生了迷惑，让眼前的游客误认了。


    时涯和关佳鸣虽然没怎么听懂那些“黑话”，但从她的肢体语言上能大概了解到对方的意思。


    “呃，我们……”


    没想到刚发出声，对面的两个女生同时露出瞳孔地震的表情，


    “卧槽男的——”


    其中一位下意识地冒出这句，然后猛地用手捂住嘴，后退一步。


    随后动作夸张地转身跑掉了。


    ……


    剩下的一位表情十分尴尬，勉强鞠了个躬，


    “不好意思啊以为老师是女生来着，男生我们就不集了打扰了……”


    也转身跑了。


    “？？？”


    “什么意思？”


    “她们什么意思？”


    连思维一贯脱线的关佳鸣都难得露出了难以理解的表情，


    事实上，两人遇到的并非什么奇特的性别歧视，而依旧是因为《闪亮恋心》自身的属性、以及衍生到线下漫展的默认“规矩”而发生的意外。


    一般来说，漫展不会限制参加者性别，但乙游存在比较特殊的情况。


    作为全称是“乙女游戏”、核心玩法是与各种男主发生各种浪漫爱情故事的《闪亮恋心》，从选择受众的一开始、就自然而然地把男性排除在外。


    而cos这种形式，排除掉部分不是那么常见的、涉及炒作和金钱利益的、或者存在争议的情况，一般大家认同的，还是在coser对原作熟悉、喜欢，并且对角色有热爱的前提下，通过服装、妆容，尽量在现实中还原角色样貌的行为。


    闪恋这样的游戏，男生连玩都不会来玩，又怎么可能谈得上对某个角色有“喜爱”、“热爱”，乃至于想要打扮成角色的样子呢？


    因为有这样先入为主、且合情合理的概念，大部分玩家直接默认，与闪恋相关的人员一定都是女性。


    如果出现男的，比如男性coser，要么就是自认为自己外形好看，想通过“蹭”闪恋的热度，涨粉、增加人气、满足虚荣心，要么就是出于更加不堪的目的。


    总之不会是因为真的喜欢这个游戏。


    因此，抱着这样默认想法的闪恋一般玩家，原本只是觉得时关两人的形象比较吸引人，想要集邮合照，没想到两人一开口是男生，相当于底层代码出现冲突，一时情急之下反应比较大、甚至直接跑走，也只能勉强说是情有可原。


    但眼前这两位，虽说也还是男性，实际上一个是游戏创始人老板，另一位算是强硬被动参赛的程序员，情况确实也比较刁钻了。


    而关佳鸣还在纠结完全不必要的问题。


    “我们两、就凭我们两个——”


    他一手掐住时涯下巴，煞有介事地端详，


    “你这长相，也不至于把人丑跑吧？”


    现在明显不是长相的问题……


    而且隔着口罩，到底能看出什么来啊——


    时涯一巴掌把关佳鸣的爪子拍了下来，在心里长叹一口气。


    “行了，我现在人在这里，陪同你来漫展的行动已经完成了，剩下的时间请你自行安排，准备走的时候告知我就可以。”


    说完，他将口罩又再往上提了一点，转身往人相对少些的地方去了。


    “嘁……”


    关佳鸣无趣地撇了撇嘴，但完全没有生气的样子。


    实际上这次能够真的把自己这位挚友拖来参加一个既不是学术论坛、也不是家族聚会，而是对他来说完全陌生的漫展，已经足够出乎关佳鸣的意料。


    长久以来，时涯在关佳鸣的记忆里，都是比自己更“没有人性”的那一个。


    不是在骂人、只是从客观的角度来说：没有任何一点可以被称为“消遣”的兴趣爱好，也几乎没有物质需求，可以从睁眼到闭眼一直研究一些没人看得懂的东西，即使是下属也没人知道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这样的情况，被称为伪人也不为过吧……


    包括之前给他塞那张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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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员的芯片，关佳鸣也没有真的指望时涯用它去做什么。只是在隐隐了解到那项正在进行的研究的情况下，没来由地希望能通过这种形式，或许可以在最后的时机令他的心境产生一些改变。


    而从这两次时涯的改变看来……


    “或许真的起效了也不一定哦。”关佳鸣自言自语。


    毕竟自己的运气还是一向不错的嘛。


    明明穿在身上的是一模一样的两套西服，跟时涯相比、关佳鸣却总有种没个正行的感觉。


    甚至这两身行头还都是他本人的。


    长手长脚的男性红毛衣架子心情不错地吹了个口哨，双手插兜，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而人堆里，裴靓靓猛地停住脚步。


    “……我出现幻觉了。”


    “什么？”


    正跟在她身后瞎逛的秦孟差点撞着人，也停下来，往她目光的方向看。


    “你帮我看看那边那个黑衣服的，是不是时总监？”


    语出惊人，好险把秦孟吓死。


    可等他定睛去看，黑西装下已经是跟时涯分道扬镳的、弯腰驼背的关佳鸣。


    “时总监有可能会染红色头发吗？”


    这脸也不对啊。


    “啊……”裴靓靓揉了揉眼睛。


    又揉了一揉。


    “你是真的太累了吧36室008号。”秦孟无奈道。


    “别叫这个别叫这个……”


    裴靓靓浑身一个激灵。


    不过好在她转过头，终于看到了刚刚就一直在找的目标摊位。


    “老师！星星老师——”


    裴靓靓兴高采烈地跟挽星打招呼，跑向了F13。


    之前强行把状态不佳的潇冉推走后，挽星就一直独自在摊位上忙碌。


    收款、包装、发货，都是最正常轻松的活了。


    但由于前面的一系列事故，承诺了签绘，于是要签绘的顾客站在摊位前开始冥思苦想，后面的怕抢不着本了，着急扫码付款，挽星的“收钱包到账”哐哐响，到后来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等熬到49本迅速售罄，挽星又需要跟每位顾客解释一遍现状，指导他们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说明目前执行的先货后款的方式……然后签绘的信息依旧还要留。


    结果即使本子都卖光了，排队效率依旧不见进步，与此同时还不断有人排进来，因为不了解情况，又需要重新解释一遍……


    忙到现在，挽星抬头见到裴靓靓，也只来得及简短地招呼一下。


    曾经受过二人帮助的裴靓靓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老师你别急——我来帮忙了！”


    她撸起袖子，非常自然地站到摊位里开始收钱。


    ……


    太自然了。


    这就是高精力人群的天赋吗噗——


    秦孟心里的吐槽都只来得及吐一半，就也被同事一把拖进来干活。


    原本焦头烂额的摊位老板挽星，终于轻松了一点。


    而因为队伍恢复了一些秩序而露出来的、打印出来用作摊位布置的、由潇冉执笔认真绘制的《青之棠》的放大版封面图，也在此时吸引了关佳鸣的注意。


    他收回了原本要往前迈的脚步，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站定，眯起眼睛认真盯着那副图，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