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我要——去漫展——”


    拖长到变音的调子从电话那头传来，背景杂乱的喧闹声让人能猜想到对面此时多半是在以一个相当扭曲的姿势躺在地上滚来滚去、无理取闹。


    “没有人拦着你。”


    相比而言冷静过头的声音在这一边回复道。


    时涯在自己的宿舍标间，那台最新款的游戏仓静静悬浮在他身后不远处，此时正有规律地闪着光点，仔细去看会发现，闪光的频率与时涯手下正在做着的操作几乎完全吻合。


    前不久一同经历了《闪亮恋心》中的开学仪式后，挽星马不停蹄地开启了三天赶本漫展的死线“副本”任务，而时涯在回归自己的科研工作的同时、脑中也一直有一块区域，反复思考着游戏的事情。


    思考这个游戏目前为止给自己带来的违和感，思考核心混沌方程以外可能添加的其他算法，也思考……韩挽星。


    算法，好解决，难点在于需要在不动用研究所资源的前提下解决，但也无非就是在效率问题上稍微退步一点，时间换空间。


    反正也并没有人要求他在什么限定时间内完成这件事。


    时涯编写了侦测用的代码，将它像放生一尾小鱼一样塞进了《闪亮恋心》如海般庞大且繁杂的代码群。


    未来一段时间内，这条小鱼会在这片海域里四处游荡，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地、充分地遛弯。


    目之所及的所有代码。会像进食一样、流入它透明的身体，再毫无修改痕迹地被消化出来，与它自身携带的类似DNA一样的东西进行对比，忠实记录下所有的异常。


    而它的“DNA”，正是时涯当年的混沌方程原始代码。


    发现、积累、再发现，直到量变形成质变，从出具雏形的线索中推断可能的方向，再重复以上的过程。


    乍一看似乎很麻烦，但要想彻底排查出《闪亮恋心》在自己的混沌方程之外增加了什么，这是相对全面、不容易出错的方法。


    此刻的时涯就像是在玩拼图，不同之处在于他既不知道原本的拼图长成什么样子、也不知道拼图碎成了多少块，甚至不知道这里到底存在多少副图。


    但以上这些，在时涯眼中都不是什么太重要的事。


    现在他正专心致志所做的，是在调整游戏仓和内含游戏、也就是《闪亮恋心》的部分设置，使得自己在游戏仓之外，也可以获知玩家的登录情况。


    完成设置后，一旦挽星这边上线，时涯就会得到通知，只要尽快同步登入游戏，就能够成功伪装出一直存在于游戏世界的、“男主”的假象。


    随时扫描和监控游戏、抓取玩家登录信息，并同步到游戏之外，这相当于徒手为闪恋搓出来了一个“域外上线提醒”的新功能，只不过目前对于时涯而言，使用对象只有挽星一个人。


    原本这串丝滑小连招、对于柘木游来说，是一项实打实的“外挂”，是必须要严格打击的对象。


    但时涯并没有任何打算把这项技术共享给谁，更别说拿来盈利了。


    况且，比起这项无关痛痒的小发明，时涯早就拥有了更过分的外挂：那张黑色小芯片，只要插进去，就可以以游戏编辑者的身份在任意玩家的世界中自由行走。


    时涯也正是因为使用了这张芯片，在众多玩家的小世界中恰好选到了挽星这个特殊的游戏世界作为观测样本，才引发出后续一连串的事件。


    ——这枚芯片的来源，正是这位眼下正在自己私人飞机上撒泼打滚的柘木游实控人关佳鸣。


    “漫展——我要去漫展——”


    此人还在持续发出噪音。


    不大的机舱内空间，除了关佳鸣正抱着手机在铺得厚厚的地毯上翻滚，其他所有人都很自觉地在角落挤成一堆。


    没人知道这位祖宗在想什么，可他想到的东西，可能会轻易让自己失去现在这份至少光从待遇上说十分优渥的工作。


    等他发完神经就好了，最好不要得出什么离谱的结论，更别想起自己……众人都是这样想的。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他们也完全不关心这位性格古怪的雇主在想什么、想做什么、甚至包括电话那头都是谁。


    只要他足够有钱，能供得起那些乱七八糟的花费，那就不会有人有任何意见。


    因此他常换常新的五彩斑斓发色、时常独自嘀嘀咕咕的神经质举动；被奉为至宝但实际上只是一堆既幼稚又无聊的纸质垃圾的漫画书……都不重要。


    所有人都在关心关佳鸣，所有人也都不关心。


    不过反过来说，他看上去也不像是需要什么关心和理解的那一类人。


    类比起来，关佳鸣更像是精神层面的成长永久停留在了中二期的一款比格犬，致力于给全世界添乱。


    “我怎么能不去漫展呢？这可是我做的游戏的漫展、是我做的诶！”


    他在地上打了个滚，


    “水肃老师也三天没更新了……漫画没得看，漫展也没得看，生活还有什么意思？我不要做人了——”


    都到这个程度了，管家、空乘，立刻纷纷上前，说着一些不太走心的安慰的话。


    但由于他们实际上也不理解关佳鸣在痛苦什么，所以自然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


    “安全问题是什么？预定行程又是什么？我听不懂我不知道——我要——去漫展——啊啊啊啊——”


    反反复复就是那几句，调门一波三折，实在是不堪入耳。


    不过时涯总算是听出他这通电话打给自己的目的，


    “很遗憾，你的处境我无能为力，”


    然而作为世界上少数几个能压制住关佳鸣的人，时涯的回复显得果断又冷酷无情，


    “如果需要取消行程，应该去找你的秘书和预约的对方；如果担心安保问题，可以去找展会承办、没记错的话应该就是你名下的公司柘木游……”


    “可是只有你能陪我逛漫展嘛——”


    关佳鸣噌地一下从地上弹起来，


    “这里、水肃老师在《废柴少女日记》第105话第11页说了，漫展、必须要跟朋友一起逛！”


    他双眼精神抖擞，手上哗哗翻书，嘴里振振有词，充分诠释了什么叫做“走火入魔”。


    “我能称得上朋友的人只有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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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先你不应该就这件事反省一下自己吗？”


    电话那头的吐槽充分传递了时涯无语的心情。


    贴身管家一见关佳鸣这架势就头疼。


    这家伙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把一位普普通通的漫画家的少女漫作品当做圣经一样对待，不管有多少新出的游戏、动画，就算一时间非常沉迷某个别的作品，但绝对不会忘记定时定点去蹲那位水肃老师的更新，发行的纸刊更是一本都不会落下。


    数量方面，除了时不时冲冲销量，关佳鸣还坚持老传统，一买必定买三本，“一本自阅一本收藏一本传教”。


    别的富二代追歌星、影星，捧戏子，跟各路网红做朋友，要不就是沉迷豪车、名表，热衷于在固定的季节完成一些费钱费时的极限运动……对，就是挽星梦想中那样的世界。


    而这位论身家明明只会比富二代更富，却总把精力放在更奇怪的地方。


    说是接地气也不能算，因为这样的爱好放在关佳鸣的圈层实在很稀有，反而让管家这样专业服务有钱人的团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原本他还奇怪，按照关佳鸣的性格，怎么会为去漫展这件事纠结成这样：


    如果说安全问题、行程问题，这些事虽然自己恨不得一天操心八百遍，但那位祖宗可是从来就没有管过。


    行程想改就改，哪怕对方是什么重要的大人物、也照鸽不误；行踪也是飘忽不定，他穿得也普通，幸亏有一头比较显眼的头发，才不至于让惊慌失措的保镖跟丢。


    所以问题就在这里了吧，管家盯着那部手机想，他因为受了太久的噪音折磨、眼神都有点发直。


    从刚才一直闹到现在，只是为了磨电话对面的人和自己一起去参加那个漫展。


    至于私人飞机，也根本不是飞去原定的什么索科特拉岛、去谈所谓的“龙血树移植栽培项目”，而是在开往一个卫星地图上都被抹去的地址……


    “来不及了，”关佳鸣叉着腰，双脚在飞机上扎马步，中气十足地宣布，


    “你速速做好准备，我马上就来接你过去！”


    “什——”


    时涯没想到他来真的，猛地从桌前站了起来，椅子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划拉声。


    “啊票的事你不用担心，虽然很难抢，但我早就把咱们俩的票都准备好啊哈哈哈……”


    谁会在这个时候担心这个啊！而且这是您最不需要担心的事了吧！


    管家在心里一边震惊一边吐槽。


    “我看看……”


    关佳鸣装模作样地朝窗外看，也不知道从这个高度能看到什么地标物，


    “估计还有半个小时吧，半小时以后接上你，然后半小时去会场，时间上正正好。”


    时涯还在挣扎，甚至环顾四周，寻找在半小时内远走高飞的可能性，“我不想去，你不要来——”


    “诶我们不是朋友吗——陪我去漫展啦——”


    管家刚放松一点，面前这位又开始打滚嚎叫一条龙，场面顿时又变得鸡飞狗跳起来。


    最后一路人马也慌张启航。


    此时距离漫展开始，还有1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