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第 23 章

作品:《天下第一伞客

    逍遥门这代的三个人,脾性各有不同。


    如果说宋若霞是外不显锋内不怀柔的石头,冉旭秋是一把刚直朴素但杀伤力巨大的匕首,那么曲富贵…他更像是墙根下迎风张望的墙头草。


    向左也行,向右也好。


    怎么样都能活,这是曲富贵。


    他浑浑噩噩地跟着冉旭秋来了虎林城,进了白月宫,参加了三年一度的比武大赛,虽然自己已经报名参赛了,但心底对于这样的处境,却是没有分毫代入感的。


    他压根没想到,既然报了名,就等于有一天他也要踏入一对一的擂台,接受生死的磨炼。


    而等回过神时,命运的大砍刀,已经降临在他头顶了。


    曲富贵只能咬着牙,踏进自己埋的坑。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离明天比试还有半日光景,师姐弟兜里揣着俩闲钱,要去逛成衣铺子。


    武林大会已开,这个点擂台赛大部分没结束,街上行人空荡荡的,成衣铺子里人也少,冉旭秋在铺子门看见了谷雨。


    这丫头愁眉苦脸的,不用看便知是被拉来当苦力。


    见到冉旭秋便大吐苦水:“我都和郭师姐说几次了,跟她说以后和宋若霞有关的活计不要派给我,可眼下你们一个两个都有事要去做,就我一个在宫内晃荡,她又给我扔来给宋若霞当护卫了…”


    “当护卫也就罢了,可也不看看宋若霞是出来做什么的!那天下第一财庄的曲公子要讨她欢心,包下了这一整个成衣铺子给她试衣服,难道还能有什么危险不成?何必要我来白做工!”


    得知宋若霞和那位天下第一财主的少主都在里面,冉旭秋和曲富贵对视一眼,避开谷雨,偷偷飞上房梁,掀开瓦砖往下张望。


    却见一束光打在宋若霞身上,她穿了一件蜜合色对襟长袄,发髻斜斜梳,浑身上下唯有右手戴了个碧血镯,肌肤莹白如雪。


    和往常华贵的扮相相比,眼前的宋若霞少了点高高在上,多了点柔情蜜意。


    冉旭秋看呆了。


    天下第一财庄的少东家也看呆了。


    曲先封坐在宋若霞对面,激动得脖子通红:“若、若霞,没想到你居然、居然愿意见我…”


    宋若霞微微一笑:“曲公子英俊潇洒,体贴入微,若霞为何不愿意见?”


    接着推杯换盏间,屋檐上的两人就见宋若霞轻声细语地把白月宫近三年和天下第一财庄的几笔借贷谈妥了。


    美人计,恐怖如斯!


    没过多久,就有护卫发现了屋檐上的两人,冉旭秋拎着曲富贵就跑,中间还误入了一家瓷器店,冉旭秋本想等来追拿两人的护卫走后就跑,但她眼珠子渐渐凝在柜子最高层的瓷器上转不动了。


    这瓷瓶比起周围几个显得格外高贵优雅,上面有一块青色的燃料,冉旭秋看着很像是半轮明月,鬼使神差的,她问店家多少银子。


    “一两。”


    店家告诉她。


    正好是这半月她手里仅剩的钱。


    …


    走出临街的店铺,旁边摊子就叫住他们两个人。


    “算一卦?”


    摆摊算卦的一般是个瞎眼老翁,再配着个七八岁的童子。但是冉旭秋和曲富贵面前这个老头,很明显不聋不瞎。而老头身后站着的童子,就算把头发剃了,冉旭秋也能认出是邓平平。


    搞什么。


    冉旭秋:“没钱不算。”


    老头笑呵呵,拦住了她:“我观施主是有缘人,不要钱。”


    这话冉旭秋熟。


    她师父曾经教过她,在这些江湖骗子口里,没有什么有缘人,只有潜在的有钱人。


    免费的才是最贵的!


    冉旭秋翻了个白眼,拽着曲富贵就要离开这片是非之地,可无论怎么走,老头都能刚好挡在她面前。


    此老头,绝非凡人!


    冉旭秋认出了这身功夫,“踏雪寻梅?”


    老头赞道:“眼力不错!”


    踏雪寻梅乃是江湖三大轻功之一,唯二能与之并肩的是海上明月和千山扇,但后两者一个失传已久一个至今只有皇家嫡系的人才能修炼。


    这是遇上高手了。


    冉旭秋心道,怪不得近来武林这么没落,像这样的高手都来当江湖骗子了,武林能不没落么。


    “前辈拦我,意欲何为?”


    说话间,冉旭秋已经握住了伞。曲富贵趴在她身后悄悄歪头。


    他看不出这平平无奇的老头实力如何,但他知道绝对是个高手,因为师姐这种人居然都开始紧张了。


    “呵呵,”老头高深莫测一笑:“老夫的想法在一开始就说了不是吗?”


    “有缘人,来算一卦!”


    “唔——”


    说时迟那时快,老头隔空伸出一根细如银针的红绳,飞速探在冉旭秋脉搏上,而后迅速收回。


    曲富贵目瞪口呆:“老先生,你不是说算卦吗?怎么诊上脉了!”


    老头丝毫没有被拆穿的慌张,无耻地说:“那咋了?这叫仙人诊路,唔唔,让我算算——”


    事实上,这老头正是伪装起来的宋生。


    “施主,你阳气过旺,武德充沛…习武之路,除了幼时遭受过一场大坎,平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旁人千辛万苦不如你随便悟道,啧啧,天才呐天才!”


    这话倒是真的。


    冉旭秋被夸得很受用。


    她幼时大病好后,当真没在习武路上遇到什么坎坷。


    老头继续道:“不过常言道,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施主虽然你的习武之路可以说得上十全九美,但毕竟还是有一样不妥的地方——”


    冉旭秋:“什么不妥?”


    “呵呵,那便是你没有一个好师父!老夫就是来补全你这个遗憾的!”


    老头忽然逼近冉旭秋,粗糙的手掌在她的天灵盖上一拍。动作之快连邓平平的刀在他面前都是小巫见大巫,至少后者尚能躲避,前者冉旭秋却只能引颈受戮。


    电光火石间,冉旭秋先瞥了一眼不远处沉默的邓平平,心里终于明白对方刀法是受谁影响。


    所幸她看出了这老头并没有要伤她的意思,所以硬生生地挺着头,受下了这一击。


    出乎意料,这来势凶猛的一掌,真正落在她头上时,却犹如春风化雨,冉旭秋擂台赛上的疲惫之意,在这一掌之下,全消了竟然!


    老头喝道:“服不服?!”


    “拜不拜老夫为师!”


    冉旭秋:“…不。”


    “呵呵,后生你可知老夫是谁?”


    老夫被拒绝并不生气,依然是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


    曲富贵看不惯故作玄虚的人,叉腰大骂:“管你是谁!就算是你是西北王、万虫皇,我师姐看不上就是看不上!”


    “西北王、万虫皇?呵呵,那些人算什么!?”


    “老夫宋生!”


    这四个字一出来,长街悄然无声,接着街头巷尾,陆陆续续有几个胆大的从窗户里探出头看热闹。


    剑祖宋生!!


    此四字,何止一个响亮可言!那在江湖上,一定程度代表的就是棋圣之下万人之上!哪怕十几年过去,众人心中的天下前三,也必有他的一席之地!


    甚至于曲富贵看宋生,再不觉得这老头猥琐了。


    还有几分动摇。


    好像跟着眼前的老头,是比自家逍遥门,有前途啊。


    唯有冉旭秋依旧说不行,“我有师父啊。”


    她拒绝宋生拒绝的理直气壮。


    不是你不好,也不是你太烂。


    不过是我有师父了,所以任你是什么剑祖、棋圣,都不行。


    曲富贵在一旁目瞪口呆,忙拉冉旭秋衣角,让她收着点说,别给自家瘸腿师父拉仇恨了。


    怎料这个答案,却正对宋生胃口。


    他长吁短叹,仍是贼心不死。


    邓平平拖着这老头离开小巷的时候,这老头还在眼巴巴地把剑谱往冉旭秋手里推,边给边喃喃道:“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不是我家的呢?”


    看着冉旭秋拒绝宋生后,邓平平心里有几分窃喜,又有几分不爽:我卧薪尝胆好声好气哄着求着拜师的人,你就那么看不上?!


    邓平平闷着声:“宋老头。她到底有哪里好?让你这样上赶着!”


    “我难道不行吗?”


    宋生吹了一口烟圈,难得恢复点正行。


    “邓平平,那你得问问你自己。”


    问问我自己?


    邓平平呵呵笑:“我有什么好问的,技不如她,败于她手下,没什么天资也没什么天分,只是个臭杀猪的,你看不上眼正常,太正常了!”


    宋生:“…好好说话!”


    虎林城近几日天黑得早,天上的星星隐在云层里,四处除了纷杂的虫鸣声,就是几声雀鸟的叫。


    邓平平不服气,骂这老头也就能和他摆摆威风,遇上冉旭秋就是当孙子的料。


    下一刻,耳边却忽然传过利器破空的声音。


    一颗石子以无比刁钻的角度,擦着他的脸颊而过,邓平平僵硬地擦脸,果不其然看到了血迹。


    邓平平怒道:“死老头!不是吧,骂你两句你就要杀我了!!那咱们这三年算什么?!!!”


    宋生摇了摇头,走过去,在石子掉的地方提起了一只雀。


    一只被打穿脑袋的肥麻雀。


    “别自作多情了,”宋生道:“谁说老子要打你?老子就是给自己加餐,想吃个鸟肉不行吗。”


    邓平平一愣,啼笑皆非。


    他被这变故一搞,反而有几分心灰意冷了。索性就势坐在石礅上,仰头看着宋生。


    岁月催人老,哪怕过去再是剑里看花,惹得无数姑娘放心错付的剑祖,几十年后,也是邋邋遢遢,散发着一股随时随地都能讹人的地痞味。


    邓平平都有些不忍直视了。


    “说吧老头,”他心平气和道:“你对我哪里不满意。”


    宋生:“年纪小小你就成了聋子吗?老子早已经和你说得很明白了。”


    又来了,又是这样的说辞!


    邓平平听得心烦,大吼道:“要说就说个明白!别拿那些似是而非的理由搪塞我!你说你要收一个为天下人出剑的徒弟,好,我忍了,我邓平平就是一个心思狭隘之辈,眼前只能看见自己的刀!”


    “可她冉旭秋呢?她来比武大赛,不也只是为了赢吗?我不是,难道她就是你想要的徒弟吗!你把功法就差没强塞给人家了,她收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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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生,我邓平平陪你走了一路,三年,那么多个江湖前辈要收我为徒,我只惦念着你的长生剑法!”


    “…我的心,难道还不诚恳吗?为什么你…你…”


    邓平平说不出话了,除了因为眼泪已经流下的原因外,他觉得这样的自己实在是太软弱,太丢脸,太不像一个大侠。


    真正的大侠,哪怕赴死,也是慨然,手起刀落绝不含糊。


    宋生倒笑了。


    “哎,好你个邓平平啊。人看着那么仙,心却那么俗。你不是要个具体的原因么,”笑意在宋生脸上短暂的出现,又短暂的消失了。


    他低头平静地俯视着邓平平,然后道:“在三年前,你刚缠上老子的时候,老子就说了。”


    刚开始?


    邓平平已经有些忘了。


    宋生深深地吸了口烟:“一开始老子说过了,老子不喜欢别有用心的接触。”


    宋生隐姓埋名,但事迹从未在江湖上消失,这么些年下来,不是只有一个邓平平在找他,也不是只有一个邓平平找到了他。


    只是邓平平出现的时机太巧妙了,宋生被对方狼崽子一样的目光打动,所以才会救下被一群人追杀的邓平平,并默许他跟在自己身后。


    一跟就是三年。


    可还是那句话。


    宋生什么都明白什么都清楚,他只是不喜欢说破罢了。


    邓平平:“…我是…我一开始不知道你是宋生…”


    “年轻人,”宋生:“老子只是懒,但老子不是傻。你当初是听了翻案书生的话,找到老子的吧…你敢赌老子一开始看不出来你别有用心,就要接受有个可能是一开始老子就什么都知道。”


    “十赌九输者常有,愿赌服输者难寻啊。”


    宋生哼歌背手,离开了小巷。


    他清楚自此以后不会再有一个小孩一厢情愿地顶着刀跟上他的脚步。


    哎。


    宋生仰头,昂首挺胸大步向前。


    他手上还攒着那只肥啾,肥啾的爪子处,绑着一张小小的信笺。


    宋生没看,直接把麻雀扔火堆上烤了,肉香四溢,信纸化作一堆黑粉,火烧火燎的烟火气遮掩住了他的神色。


    一片静谧里,只能听清男人沙哑的轻喃:“殿下已死,宋四变成了宋生,罢手江湖,你们无论要寻什么,想要什么,都不要再找我了。”


    呢喃声惊扰了四周,草丛里传来几声细细碎碎的脚步声,宋生神色不变,默不作声地按住了腰间的弹弓。他方才在街头滞留的时间不短,足够有心之人寻上他了。


    这群京都的不速之客,终于要出现了吗?


    邓平平拨开草丛,还没等说什么,迎面而来的又是一颗石子,这颗石子在空中擦出火花,落到他眼前的时候,他几乎听见了噼里啪啦的燃烧声。


    这招接不住!!


    当机立断,邓平平侧身仰头躲过了这招杀,接着双手合十,咬牙将这块石头定在手心,淅淅沥沥的血从手掌处流下。


    邓平平不顾疼痛,扭头愤怒地看着宋生:“就算当不成师徒,你也没必要杀了我吧!”


    宋生难得语塞:“!你怎么还没走?!!”


    “呵呵。请神容易送神难,”邓平平耍了几招快刀:“还没看到你这不可一世的老东西抱着送不出去的剑谱入土,我为什么要走,我怎么能走?”


    “还有,”邓平平扬起下巴:“宋四是怎么一回事,和你宋生又有什么关系。”


    …白月宫内,冉旭秋和曲富贵紧赶慢赶,总归是赶在宵禁之前回去了。


    冉旭秋手上抱着刚刚买的一个木盒,里面装着的正是美丽的青花瓷。


    她觉得像夜颂流,便买下来了。


    曲富贵看了几眼,心里有些酸溜溜的,“原来是给他买的,平常怎么没看你买东西孝敬我?”


    冉旭秋品出几分酸味,豪气挥手,“这算什么?”


    “给他花的不过只是一些小钱,富贵你听我说——”


    冉旭秋神秘道:“你还记得师姐在地下赌坊压自己的三两银子吗?等咱赢了,整个黑市的银子随便咱花,到时候…”


    冉旭秋比了比自己和曲富贵:“我和你对半分,我的钱就是你的钱。”


    听罢曲富贵很感动。


    但紧接着他又想起了那天自己在赌坊的见闻,自己压在冉旭秋身上的一百两还有一个不知名路人压的三千两…


    曲富贵沉默片刻,心虚擦汗:


    “真是太谢谢你了师姐。”


    冉旭秋狐疑,没来得及问就被眼前的海棠花夺去了视线,她抱着铺在床铺上的海棠花,惊喜地眨了眨眼:“这谁给我的?”


    顺手拆了手上的木盒。


    原来冉旭秋给夜颂流买的是一个陶瓷做的花瓶,曲富贵瞥了一眼,见冉旭秋把花扔进花瓶,他自觉地给花瓶添了添水,而后问:“你不是要把这花瓶送给夜颂流吗?你怎么自己用了。”


    冉旭秋回答得理直气壮:“是给他啊,我再给他添几枝海棠罢了。”


    说罢,她就抱着花瓶飞上屋檐,朝着麒麟阁而去,消失在了曲富贵眼前。


    曲富贵跺了跺脚,看着师姐扔地上的伞,终于想到一件要紧的事:伞今天被邓平平打坏了,还没来得及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