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 21 章
作品:《天下第一伞客》 路人还想再继续滔滔发表观点,台上的比试却已在瞬息结束。
结果,却远不如金涛舫和擂台众人所想。
只有叶峰自己才知道,他刚刚经历的,是多么可怕的压力!
冉旭秋的第三招和第四招,其实连在一起的。
曲富贵只见过两次,现在是第三次。
悲白发、暮成雪。
要怎样的悲凉,才配得上这六个字。曲富贵还记得杀山贼的那次,师姐手里的伞从雪白的素面变成艳丽的血红,也只是刹那。
她一松手,一挥手,一把伞在空中回旋、飘荡。
若没有一个个被割喉的山贼,其实这样的伞再飘几百次,也称不上艳丽,然而正是这些喷涌的鲜血,滴打在伞面上,才显得如雪上红梅,冷冽凄美。
然而这只是前戏,悲白发。
悲白发是杀招不假,但于暮成雪而言,悲白发也只是前戏。
悲白发一出,方定暮成雪之势!
一柄伞,它张开来顶多是遮挡云雨的伞,作为武器,类似于回旋的扇,所以夜颂流在没亲眼见过冉旭秋的伞招之前,哪怕对冉旭秋的实力有诸多揣测,畏惧的也不过是她内力本身和对于危机的瞬发反应,这些是夜颂流作为白月宫的天才来说,能看到的最直观的反映。
但是如果换个人来评判呢?
比如南无竹?他可是白月宫唯一一个接触过冉旭秋的伞,和她正面交手过的人物。
他的内力远胜于冉旭秋。
然而第一次平手,尚可以说南无竹是在留力;但第二次呢?第二次冉旭秋给他杀了个措手不及,两人最后是都知道讨不到什么好处才停的手。
难道是南无竹的战斗意识输给了冉旭秋吗?
开什么玩笑,就算他不是屠夫鬼通神,他也是血月南无竹,荣耀地位权势威名,都是杀出来的,出名即灭门。
那冉旭秋凭的是什么能和南无竹不分伯仲呢。
答案很明显了。
功法。
正如冉旭秋和王德财说过的那句话一样,南无竹败在了功法,他在和尚堆里学的武,人却不是个吃素的,心与道有了分歧,再好的功法注定也变成了二流货色。
而冉旭秋…
她的伞道武学到今日也只想出前四招,拿这个半残废不要说和公良家李家相比,就是和叶峰的无间指而论,表现也称不上多好,总之绝对不是江湖第一。但是,但是,话又说回来了,这是个从第一招到第四招,都在为冉旭秋打造的功法,这是独属于她一个人的功法。
换而言之,天下无双。
所以那日南无竹的预感其实不是夸大其词,哪怕换了江湖人尽皆知从不轻易开口的武林盟主成立业看见了,也会断言:只要冉旭秋的伞能被人看见,那未来的江湖,将会有数不清的年轻人开始对伞这个几乎不可能成为武器的武器,开始感兴趣。
就像是之前他们对宋生的剑道的追捧一样。
在这样的情况下,冉旭秋的伞张开不是为了遮挡,而就如她本人一般,变成了无可躲也无可挡的人间凶器。
叶峰的无间指,可以说在她的第三招面前,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少女长发飘飘,紫袍飒飒,临风站在伞上,轻轻松松地飘于即将崩塌的擂台之上。
然后从容不迫地逼近叶峰,一击而退。
她的第四招,到底还是收势了。
…
擂台的规则是,离开擂台的人,会输。
在这样的规则下,叶峰才会棋出险招,突破无间指十层,破坏擂台。
但可惜…他孤注一掷的决心、背水而战的勇气,还是失算了。
一个功法,怎么可能两招就没了后手?
砰的一声,叶峰跌下擂台。
带着无间指一起。
擂台下观众掌声雷动,在这样的掌声下,冉旭秋从容收伞。
叶峰苦笑着站起,他既是问冉旭秋也是自问:“无间指…有这么差么…”
他破开了第十层,自认哪怕是地下老祖复活也未必会比他今天做得更好,但还是输了。
甚至这是叶峰的第一场,他没有输给那五个家喻户晓的江湖天骄,也没有输给经验丰富的老前辈,他败在了他的第一场。
没有鲜花、没有掌声、没有扬名。
都不算遗憾了,只是个笑话。
这是不是说明,无间指、金涛舫这样的小门派小功法,在江湖上失传,才是应当的。
叶峰迷茫了。
“不是。”
想到一会可以休息,冉旭秋心情大好,随口回道:“只是因为,你遇上的是我。”
叶峰:“什么意思?”
台下众人也竖起耳朵,尤其是金涛舫的人,他们又好奇冉旭秋要说什么,又不服气自家少爷就这么败了。
莫非,金涛舫首席面不改色,冉旭秋的伞道其实是他们无间指的克星吗?
如果是这样,落败好像也不怎么难看了…
却听见此女子名正言顺、脸不红气不喘道:
“因为是我,谁来了也赢不了。”
她宽慰叶峰般拍了拍他的肩。
一旁,邓平平看得很无语,他刚想这世上怎么还有比他还狂、还不要脸的人。
就听宋生在一旁拍腿大笑,赞冉旭秋道:“此女有老夫当年风范!”
您老当年风范?
邓平平愣了下,他想起关于宋生的传言,十几次单闯匈奴阵地、斩杀可汗、一代侠士。
再看看现在的宋生…邓平平脑海中莫名浮现出一幅画面:一个佩剑的邋遢老头,提着一颗血淋淋的头,然后单脚跨在匈奴阵地前猖狂大笑,“谁敢一战?谁能与我一战!”“一群宰渣、软脚虾…桀桀桀!”
所谓大侠的潇洒呢?风度呢?节操呢?
太可怕了。邓平平打了个寒战,没敢继续想下去。
没想到转头血液却真像冻僵了一样。
邓平平听见宋生这老头沉吟道:“这小女孩不错,适合当老子徒弟。”
这是邓平平跟在宋生身后三年,都没等到的一句话。
冉旭秋比完这一场,休息了足足两天多,然后就被曲富贵找上门了。
原来后几日的名单就在刚刚被贴出来了。
“你的下一个对手,”曲富贵忧心忡忡:“怎么会是邓平平。”
冉旭秋问:“他很厉害吗?”
曲富贵:“废话啊,那群赌徒可不会把银子留给废物。你知邓平平不同于那五个里的其余几人,他没有好家世、好师父。他只有一把刀,出名证道之日,是和西北王比了三百三十四招,于最后一招,惜败。可震惊江湖众人的是,那个时候,邓平平才十四岁,而西北王已经威镇西北二十年。”
冉旭秋若有所思。
曲富贵以为她怕了,心有不忍打算出声安慰她。
却见冉旭秋只说:“我也有一把伞。”
接着施然离去。
曲富贵一愣,他想怎会如此。
第一次擂台对手是刘豪,冉旭秋不怕,曲富贵道正常;打叶峰,冉旭秋不怕,曲富贵其实也没多慌;但是现在呢?她的对手是邓平平,真正的天才,手里的实战成绩足够亮眼!冉旭秋怎么会不怕、不慌,还跟个没事人一样?
是不是有些太大条了。
三日后擂台上,冉旭秋难得来得准时。
她其实还想继续睡,可是这次不止曲富贵,连李轻云都来凑热闹了,大清早就在她屋外敲锣打鼓。
冉旭秋问李轻云是不是有病。
李轻云回答得理所当然:“当然不是。但我等这天很久了,求你顾及一下我的心情好吗。”
冉旭秋:“那你还是有病,我和邓平平打架,要顾及你什么心情,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很有关系啊。”
李轻云理直气壮:“邓平平是我最大的对手,我对他知之甚少,不能放过他的任何一场比试啊,更别提他亮相第一场。”
他得意扬扬。
似乎并没有意识到,把心理描写全盘托出是一件多蠢的行为。
“…”
作为在场三人里武力最低微的曲富贵,他一直谨小慎微、忍辱负重,不敢轻易得罪任何一个人,但是此刻终于忍不住开口点评:
“李轻云,你到底是聪明还是蠢。”
总之,因为被迫早起,冉旭秋跳上擂台的时候,脸是臭着的,带着一股怨气和一股怒气。
但没想到,她抬起头看见的另一张脸——属于邓平平的脸,竟瞧着比她还生气,还吓人。
冉旭秋摸了摸鼻子。
“我没惹你吧?”冉旭秋问:“你一直瞪着我干什么?”
邓平平冷笑,不答。
反手抽刀。
战意凌然。
潮水般的欢呼像擂台上两人袭来。
擂台下围了的人比前几天多了无数倍,几乎到了摩肩擦踵的地步,他们当然不会是为了冉旭秋而来。
事实上,冉旭秋的两场胜绩,说耀眼也耀眼,说不耀眼也不耀眼…能留到现在的大部分参赛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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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是幸运的轮空儿,要么就是至少战过两场的人,且两场均胜。
赢了一个外强中干的流氓、没落小门派的希望,放眼望去,并不是多亮眼的战绩。
所以这些人,都是为了邓平平来的!
前面的擂台赛,夜颂流、公良红梅、多败子、李轻云全都不参加。
唯有一个邓平平,无门无派,和六百个人一起打。
这是前十几日武林大赛里,众人能见到的,最顶尖的高手之一了。
欢呼声不绝入耳,冉旭秋觉得有些吵。
最主要是这些人都在喊什么夺命三刀邓平平,让她心里颇为忿忿。
怎么就没人喊一个天下无双冉旭秋?
雷鼓声震震作响,宣告着这场赛事的开始;平常震的耳膜疼的雷鼓,在疯狂的人群前,不过也变成了蚊子般的嗡嗡声。
但足够台上的两人听见了。
鼓声响起的瞬间,邓平平抽刀,缓缓抬眼。
既然宋生想收冉旭秋为徒。
他想。
那么他就打败冉旭秋,证明给宋生看!
邓平平作为一个少年天才,成长之路也是成名之路,有无数个门派、势力都对他伸出过橄榄枝,但是邓平平一个也没同意过,他甚至连表面的客套都没有。
因为宋生。
只有真正的强者才有资格做他师父。
邓平平坚信着。
他这个人就像他的刀一样,平铺、直须,旁人看不见过多的变化,自以为摸透了这个少年的攻势,但往往都会败在他的三招之下。
所以他是三刀夺命邓平平。
邓平平坚信,也有理由自信,只要他跟在宋生身后,迟早有一天会成为对方的弟子。
理由便是长生剑法总要有传人的,而现在的江湖,没有人比邓平平更优秀。
可是现在,都被冉旭秋毁了。
被这个几乎是刚刚杀出江湖的草根人物!
那日看完冉旭秋的擂台,宋生就和邓平平说不要再跟着他了,他已经找到了合适的传人。
于是邓平平问自己比冉旭秋差在哪里了。
宋生瞥了邓平平一眼,冷笑道:“就凭你在这已经恨上她了。”
那日不再年轻气盛的长生剑主浑身邋遢地倚在树峭边。
静静欣赏着月色,然后回头冲着邓平平笑:
“你们这个岁数的小孩儿,恨的是什么呢?”
“不是失败,不是恨爱的人和自己的友人在一起,也不是恨父母偏心最小的幼弟;不是恨师父遮遮掩掩将功法传给师弟,也不是恨功劳被冒名顶替,白顶了黑锅一个。”
邓平平吹了声口哨。
他听不下去宋生说的话,倒不是不适应对方这样的深沉。而是作为少年人,他其实对宋生说的话嗤之以鼻。
痛失所爱、父母薄情、同门相争、功劳被顶。
这四个单挑哪个在邓平平身上,邓平平都觉得自己早晚会把这天捅穿。
因为少年的爱恨、喜怒,才是最浓烈的。
鲜衣怒马最少年。
所以他觉得自己恨冉旭秋,心里有不服气,其实也是正常的少年心性,无可指摘。
但宋生像是知道邓平平在不服气什么,他笑着吐出一口烟:“别着急,听我给你说开。”
“我不是说你们不恨。而是说你们恨的不是所爱心里有人,是她爱的那个人是你的友人;恨的不是父母偏心,而是父母不偏心你;恨的不是背锅,也不是被顶替,而是世事不公,有人锦衣玉食高枕无忧,就有人流离失所衣不果腹!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你们啊,恨的不是这世间,你们是恨背叛,也是恨命运!邓平平你记好,习武者,如何从一个舞刀弄枪的莽夫,变成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侠,看你是前者,还是后者。”
“你挥刀,心里想的是世间人,还是人世间。”
宋生淡淡道,我不能收你。
就为这个。
…台上。
“嚯”!
邓平平的刀挥了出去,出乎众人预料。他没有斩向冉旭秋,而是斩向长空,犹若龙吟呼啸。
“你,站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他问她。
这是他要为宋生问的话,也是他为自己问的。
固然宋生已经给他选判出局,但是邓平平不信冉旭秋这种张狂的人能给出宋生满意的回答!
冉旭秋抱臂,几乎是不假思索:
“为了赢。”
站在这里,当然是为了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