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问陈澜一，好几万的车和好几百万的车之间到底有什么区别，陈澜一会不假思索地从这两方面进行回答：稳、静。


    稳：自家价值好几万，兼职拉菜和拉人的面包车，即使开在崭新平坦的城市柏油路上，也免不了颠簸和震动。路上的一小颗石子儿，一个小小的塑料瓶盖，都会让面包车经历“惊涛骇浪”般的颠簸。


    而陈慕阳家好几百万的车，开在弯弯绕绕、不太平坦的山路上，也是异常的稳健。车外绿树四合，群山环绕，只是坐个车而已，竟有旅游度假的休闲感。


    静就更不用说了。自家面包车开在路上时，马路上形形色色的声音——红绿灯的“滴滴答答”声，摩托车启动时的轰鸣声，街边妇女和丈夫吵架时的怒吼声，声声入耳。


    特别是上了高速，面包车像丢了所有窗户和铁皮，只剩一个光秃秃的车架子，在高速路上狂奔。“呼呼”的风声，能把人耳朵震聋，陈澜一常常听不见别人和自己说话的声音。


    陈慕阳家的这辆车呢，一关上车门，就像进入了另一个时空。这里很安静，气氛很温馨，陈慕阳在她耳边轻声说话，那声音有如天籁。


    车子在弯弯绕绕的山路上行驶了约莫有一个小时，天色渐黑时，终于到了目的地。


    王叔将车停在铺满黑色玄武岩的停车场上，陈澜一下车，抬头往停车场后面的矮山望去——


    一座偌大的庄园，依山而建。


    暖黄色的灯带缠绕在庄园外围白色的矮墙上，和山边绯红色的晚霞一起，将靠墙的几株淡黄色三角梅映衬得妖艳动人。


    陈慕阳从另一方向下车，他走到陈澜一身边，温柔地挽住她的胳膊：“走吧。”


    陈澜一点点头，后又诚实地向他坦露自己的胆怯：“慕阳，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宴会，我有点紧张。”


    陈慕阳安慰她：“放心，有我在。”


    陈澜一再次望向眼前的这座山庄。


    暮色四沉，山庄里的每一个角落，都已被灯照亮。


    陈慕阳挽着她的手往前走，山庄门口，穿着精致的主人家，早已经在等候了。


    ***


    宴会主角顾时月，今天穿一件贴身的淡粉色礼服。礼服的设计别出心裁，量体裁衣的同时，竟在抹胸前绣了七朵欧根纱玫瑰。


    和礼服淡淡的粉色不同，这七朵欧根纱玫瑰，颜色要深很多。且不是单一的红，而是有层次感的，由里到外，颜色由淡红渐渐加深，最后变成红中略带些黑的朱红色。


    她站在庄园门口，笑脸盈盈，不时弯下腰，和客人握手交谈：“欢迎欢迎，里面请，里面请。”


    她的父亲顾总，则穿一身最不会出错的黑色西装，和那些年纪稍长些的客人打招呼。


    陈慕阳带着陈澜一走近，顾总见了，马上向前三步，和陈慕阳打招呼：“陈总来了。”


    这就伸出右手，和来人紧紧相握。发觉握住的手，手感好像不太对，他才抬起头，借着山庄大门口庭院地灯的光，仔细看向来人，有些惊异的：“慕阳，怎么是你？”


    他又往他身后看看，试图找到陈新阳的身影，却只看到一个身材娇小的，正礼貌地和他微笑对视着的陌生女孩子。


    顾总问：“你姐姐呢？没来？”


    绕是安装的各种灯再多，有丰茂的植被作阻隔，山里的视线也比城市里差了许多。


    陈新阳总是留个短发，还爱穿中性一些的衣服。


    顾总这才把今天穿了一身新中式西装的陈慕阳，错认成了陈新阳。


    陈慕阳笑着回答他：“姐姐有事来不了，派我来赴宴。怎么，顾总不欢迎啊？”


    “怎么可能不欢迎？！快进来吧，时月等你好久了。”


    陈新阳没有来，顾总眼中的不快稍纵即逝。


    他以爽朗的笑声掩饰自己的失望，又和陈澜一热情握手：“慕阳，这位是？”


    “她是我女朋友，叫陈澜一。”陈慕阳笑着回答。


    他用余光瞥见，站在另一边待客的顾时月，看到这一幕，已经恨得牙痒痒了。


    “好巧，居然也姓陈。”顾总笑起来，后又无奈地摇起头来，似是埋怨，似是骄傲。


    “慕阳你是个好小子，年纪轻轻，已经找好女朋友了！我家时月啊，我怎么让她找男朋友，她都说自己还小，还想再在事业上奋斗几年，一点找男朋友的心思都没有！真是！气死人啊！”


    又有客人来了，他打发顾时月：“时月，带慕阳他们进去吧。”


    顾时月提着裙子走过来，面无表情的：“跟我走吧。”


    走过一个宽敞的庭院，顾时月推开两扇沉重的大门：“半小时以后开饭。”


    就又回到门口去迎客了。


    陈慕阳带着陈澜一往大厅里面走，陈澜一看到，一张最少有15米宽的巨型圆桌，安坐在大厅里面。


    大圆桌周围有不少方形摆台，上面布置着精致的蛋糕点心和水果。


    服务员打扮的帅哥美女，在大厅间忙碌地走动，正在做开餐前的准备。


    陈慕阳走进去，和相熟的叔叔伯伯们一一握手问好。


    “吴总，好久不见。是啊，我大学毕业了，都已经好几个月了。”


    “沈总，您又瘦了，看来最近健身很有成效嘛。”


    “我爸妈身体还好。谢谢您记挂了。”


    “这是我女朋友，叫陈澜一。她还没有工作，目前在A市师范大学读书。”


    陈澜一学着陈慕阳的样子，和这些面带和蔼笑容的叔叔伯伯们，一一握手。


    陈慕阳骨子里是个搞笑男，在这样的交际场上，却显得稳重善谈，游刃有余。


    陈澜一深知，像她这样没怎么见过世面的人，在这样的场合中，多说即是多错，所以只保持微笑，暂时性地做一个陈慕阳随身携带的吉祥物。


    半小时后，顾总开始招呼大家落座。


    陈慕阳用非常轻的声音，向陈澜一介绍宴会上座位的讲究。


    “坐南朝北，面对着大门位置的是主人。主人左右两边的两个位置，坐的分别是今天最主要的两位客人。再依照这个规律，坐得离主人越远，他在今天这场宴会中的重要性也越低。”


    陈澜一默默点头，学着陈慕阳的样子，拿起原先叠放在盘子中的青色餐巾，一小部分垫在骨碟的下面。


    另一部分，则垂在身前。


    陈澜一说自己不会喝酒，陈慕阳让服务员往她面前的高脚杯中，倒了一些橙汁。


    顾总举起酒杯，笑着和顾时月站起来：“今天是时月的二十一岁生日，也是她从美国学成归来的好日子。在这里，我感谢各位贵客的到来，陪时月一起庆祝这个值得纪念的好日子！”


    大圆桌周围，三十多人齐刷刷举着杯子站了起来，陈澜一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连忙跟着站起来。


    陈慕阳小声提醒她：“酒杯，端着酒杯。”


    她才拿起酒杯，学着陈慕阳的样子，手捏着高脚杯的杯梗，让杯底轻轻触碰圆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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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的玻璃转盘，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觥筹交错间，她感觉到，有一道毒辣的眼光，正死死地盯着她。


    但当她抬头去寻找时，那道眼光又活生生地消失了。


    她感觉，今天晚上，肯定有事要发生。


    果然·······


    当陈慕阳被人拦住，沉浸在热切的聊天中时，顾时月悄悄走到她的身边：“陈澜一，里面太闷了，你想出去走走吗？”


    见陈澜一犹豫不决，她故意激将道：“不会吧，作为一名新时代女性，你居然这么依赖陈慕阳。你就这么怕我吗？我又不是毒蛇，哪里会突然咬你一口啊？”


    陈澜一眼神定定地看着她，看着对方精致的妆容，长长的睫毛，闪闪的眼影，和耳边垂下来，散着金属光芒的耳线：“走，正巧我也觉得有点闷。”


    她放下酒杯，和顾时月一起走到庭院中。


    抬头看，漆黑的夜幕中，皎洁的月和闪亮的星，似乎正伴着山间的夜风在天空中摇摇晃晃。


    顾时月喝了酒，被夜里的冷风一吹，身上一下起了不少鸡皮疙瘩。


    她两手抱在胸前御寒，笑着看陈澜一：“你今天这样打扮真好看，比那天在自习室的时候，好看一万倍。”


    陈澜一向来认为，女孩子之间拍“彩虹屁”，一定是要有来有往的，于是说：“你今天也很美，这件礼服很有设计感。”


    顾时月笑得更大声了。


    那笑声在一阵风声后戛然而止：“陈澜一，你知道吗？别看我们平时衣食无忧的，其实像我，还有像陈慕阳这样的人，是有很多很多烦恼的。”


    陈澜一表示自己可以理解：“是呀，人没有吃饱的时候，只有一个烦恼，那就是想吃饱。但真吃饱了以后，就又会生出无数烦恼。”


    顾时月借着昏暗的庭院灯，目光灼灼地看着陈澜一：“没想到，你还挺有想法的。其实，我还挺喜欢你的。如果没有陈慕阳，说不定我们会成为好朋友。但是······”


    她拿出自己的手机，朝着陈澜一晃了晃：“陈慕阳以前可不是现在这个模样的，他做过很多让人跌破眼镜的事情，你想知道吗？”


    陈澜一看着她，没有马上回答。


    她说：“我还是那句话，陈慕阳根本没有你表面看到的那样简单。像你这种普通家庭的人，hold不住他的。未免以后被甩了太过伤心，我劝你还是趁早放手。”


    她拿出手机，点开相册，找到一张陈年照片。


    模模糊糊的，陈澜一看到，照片上的陈慕阳，似乎没有穿衣服，还顶了一头黄毛。


    身边，好像还······另躺了几个看不清面貌的女人？


    还没等陈澜一看真切，顾时月就收回了手机：“这是陈慕阳读高中的时候发生的事情，就是因为发生了这件事情，他爸妈才把他送到英国去的！你要想知道他的真实为人，可以坐下来，听我慢慢跟你说。”


    惨白灯光下，顾时月阴恻恻地笑。


    陈澜一可以想见，与上一次的单纯劝说不同，这一次，显而易见，顾时月精心准备，并且已经挖了一个大坑，正等着自己去跳。


    抱着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的想法，她说：“你先把照片发给我，让我好好看一看。我刚才都没有看清楚，那个黄毛到底是谁。”


    顾时月很高兴：“那你先加我微信好友。”


    就听陈慕阳的声音，幽幽地从她们身后传来：“不用再看了，那个黄毛，确实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