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昂尼失语片刻，这次轮到她来问为什么。


    “很简单啊，我没那么想回去。”元曌摊手，“你都不好好听我说话。”


    面对她莫须有的职责，莱昂尼却不生气，她仔细回想一遍元曌的说辞，发现她确实说过自己回去的意愿不大。


    但她当时并不相信，谁会不想回到自己原来的世界呢。


    亲人、朋友、平凡但安宁的生活，有太多东西无法割舍，可以轻易牵绊住一个自由的灵魂。


    莱昂尼犹豫几秒：【你真的不想回去？】


    “不是‘不想’，是‘不太想’。”元曌觉得好笑，“怎么现在想我回去的人反倒成了你？”


    【不，我只是，】莱昂尼一顿，【不想逼迫你。】


    “我懂，你不想道德绑架我。”元曌将脚尖的碎石踢出去三米远，“但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放心吧。”


    脑内出现短暂的空白，是莱昂尼在纠结。


    这倒让元曌有些惊讶，她印象中的莱昂尼一向冷静理智又靠谱，像今天这么犹豫也是少见。


    “如果你想知道原因，大概是，目前的生活更合我的胃口。”


    过去的二十多年里，她一直活在固定的模式中，犹如被设置好的程序。


    上台-战斗-胜利，循环往复，不知从何时起，那些能令她热血沸腾的呐喊成为了一种噪音，裁判高高举起她手臂宣布胜利时，她居然感受到了空虚与索然无味。


    “这个孩子，骨子里注定不会停下。”


    这是养父第一次见她时说的话。


    所以她为自己安排了更多战斗，希望以此找回一些东西，虽然她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直到南希释放出冰蟒，银白巨蛇所带来的震撼远超她心中任何一位对手，轻而易举点燃了她熄灭已久的心火。


    元曌突然明白，她只是需要一个刺激，一个将她重新带回战斗本身的、全新的刺激。


    她像一位坐拥辽阔领土的君主，再也找不回曾经征战的快意，可穿越却给了她又一次开疆拓土的机会。


    魔法、遗迹、校赛，以及如今深陷未知阴谋的自己，这种完全超脱控制的状态令她无法克制地着迷。


    她的不悦从不是因为莱昂尼的私心，而是她的隐瞒。


    作为一个好奇心很重的人，元曌真的很想知道自己穿越前发生了什么，可惜莱昂尼避之不及。


    二人心绪相连，莱昂尼沉默片刻：【看来这个世界更适合你。】


    “也不一定，我原来的世界已经证明出其他位面的存在，一直在尝试攻破空间跃迁的难题，如果将来我对这个世界也感到厌烦，还得麻烦你再用一次禁术。”


    “我们有没有可能一起‘穿越’？”


    【或许。】莱昂尼认真思考其中的可能性，【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


    元曌可有可无点头：“行，我现在有个问题。”


    【什么？】


    “传送阵在哪个方向来着？”


    ……


    接下来几天风平浪静，元曌如期提交了团队报名表，静候校赛的到来。


    一周后的星期日，校内选拔赛在中央礼堂正式拉开帷幕。


    “秘银，这里！”


    西里尔趁着近战系院长下台的空档探出身子，向姗姗来迟的少女招手。


    “你果然来了。”他神情得意，“老大真是神机妙算！”


    秘银没立刻进去，她朝元曌点头：“首……队长。”


    “来了？”元曌正和塔莉聊天，闻言招手，“快坐快坐。”


    秘银坐到她旁边，冷不丁被塞了个东西。


    她张开手，是一颗包装粉粉嫩嫩的糖。


    “风暴给的，放心吃。”元曌拍拍她，“伏夜还有。”


    伏夜默不作声，他外套口袋有些鼓，看着装了不少。


    秘银盯着手心的糖，犹豫一会：“老师说，我可以来比赛。”


    “他为我做了担保，但如果我再次发生暴动，必须回去接受看管。”


    看管，说白了就是回到曾经被关押的日子，众人心头一沉，但都没表现出来。


    再进去，想出来就难了。


    【她在看你。】莱昂尼提醒。


    元曌当然知道，秘银两天前给她发了通讯，表示自己已经获得了圣皇的许可，等处理完手头的一些事后就能回到学校。


    她倒不是西里尔口中的“神机妙算”，只是觉得圣裁所应当有更多考量，倘若秘银没有选择透支精神力，当时的情况下，伤亡人数只会更不好控制。


    身上扫过一道轻飘飘的视线，她循着方向望去，是谈鸿。


    丹妮丝和里德坐在她身后，前者面色红润，没有一点遗迹中虚弱灰败的样子，后者则是在元曌望来的第一时间避开视线，双拳紧攥。


    校赛以团队为单位进行比拼，选手们为求默契大多很早就开始磨合，同组队员在开幕式上也都自然而然聚在一起，上百个小队泾渭分明，暗中观察与提防。


    首席的座位在第一排，两人离得不远，谈鸿若无其事地扭头。


    元曌收回视线，和台上皱眉的苍众撞了个正着。


    什么时候上来的？


    她眼中的茫然顿时化作清明，装出一副受益匪浅的模样，不时点两下头示意自己在认真听讲。


    接下来五分钟，苍众的目光总不经意扫过这一片，她连哈欠也不敢打。


    好在苍教授的讲话和她为人一样利落，元曌勉强熬了过去，但剩下两位院长都是出了名的爱发表长篇大论，她坐立难安，全靠和莱昂尼说话消磨时间。


    一抬头，西里尔呼呼大睡。


    召唤系的院长狠狠瞪了他好几眼，一点用也没有。


    等院长讲话的环节结束，西里尔准时醒来。


    他揉揉眼，轻声嘀咕：“格林教授的沉睡魔药真该换新配方了，刚才两个院长的头发就不错。”


    大逆不道。


    元曌完全同意。


    学生大都是一个态度，好不容易撑过一段艰难的时光，抓住机会就聊天，两个环节间有十分钟的空隙，礼堂内叽叽喳喳声一片。


    “主席来了！”


    不知谁大喊一声，交谈声瞬间停止，如同被按下暂停键。


    皮鞋落地声沉闷而有规律，两侧的火炬熊熊燃烧，火光为讲台中央的人影镀上一层金边。


    金发绿眼的青年眉眼温和、笑容和煦，额角的伤疤丝毫不损他出众的样貌，反而为他增添了一分坚毅的气质。


    “各位同学，上午好。”洛伦兹干净清亮的声音在礼堂内回荡，“很荣幸能以学生主席的身份站上炬火台，为本次校内选拔赛作开幕致辞。”


    礼堂内落针可闻，所有人一改先前的困倦，紧盯台上的青年，神色崇拜而狂热。


    元曌左看右看，发现连维罗妮卡都一副欣赏的表情。


    “他很厉害？”元曌凑近。


    他们离炬火台太近，交流很容易被看到，维罗妮卡小幅度点头：“很厉害。”


    这还是元曌第一次听到她如此直白的夸赞，维罗妮卡眼高于顶，从来不把他人放在眼里。


    耳边传来不轻不重的一声“啧”，西里尔把糖嚼得噼啪作响。


    维罗妮卡视若无睹。


    台上洛伦兹的讲话已经过半，他抬头，眼神扫过下方众人：“……以星辰为誓，炬火为引，学院的明天由你们书写，荣耀与光辉由你们缔造。”


    “无论结果如何，学院会记住每一个人的付出，这里是你们征途的起点，未来的大魔法师将从这里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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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航。”


    随着他话语落下的，是礼堂两侧骤然攀升的火炬，数百幅画像从天花板垂下，每一幅都是曾代表辉迹学院出战，并在跨区域联合竞赛中取得耀眼成绩的学生。


    现场倒吸气声连成一片，众人纷纷仰头，目不暇接。


    校赛三年一开，在座都是第一次见到如此震撼人心的场景，别说刚入学不足一年的新生，连见多了世面的老生也不由睁大眼。


    “是大魔法师梅芙！在我这里！”


    “救命！！女神！我一定要去辉光圣柱瞻仰您！等我！”


    “米尔恩.杰拉德……天哪！男神我来了！”


    “姬姳阁下……重铸精神系荣光！我辈义不容辞！”


    “是差点精神力暴动的那位吗？她那场比赛我看了！太帅了！最后一打二反败为胜，捧起冠军奖杯的时候我差点哭出来！”


    “弓宙也在诶！在那个贵族当权时代下杀出的平民魔法师还是太权威了……”


    “我看到国王陛下了！在梅芙阁下旁边！”


    画像的出现犹如往油锅中加入一滴水，礼堂爆发出激烈的讨论，久久未能平息。


    “每次这个时候，学生的情绪最激烈。”治愈系院长比尤莱望着躁动的人群，抿了口茶水。


    召唤系院长莫里森摇头：“不够沉静，坐不住。”


    “是你老了。”苍众直言不讳，“洛伦兹不错，演讲很有调动性。”


    元曌都没走过神。


    茅叶飞神色自得：“那当然，也不看看是谁的学生。”


    众人也没反驳，洛伦兹的优秀有目共睹，茅叶飞指导过他一段时间，对他满意得不得了，时常挂在嘴边。


    “索耶去哪了？”苍众扫视一圈，“稿子太枯燥，别说学生不爱听，我也不喜欢。”


    “刚下来就往外面走，又去钻研符文了吧。”


    莫里森耸肩：“大忙人，留不住。”


    他略感无聊，这些画像学生觉得新奇，老师却看了无数遍，更别说二者身份有壁，很难共情。


    莫里森目光在台下转了一圈，还是决定去看看那个让他头疼的西里尔。


    别又是在睡觉。


    从事教学几十年，西里尔在他遇到的所有“问题学生”中能排前列。


    这学生来头不小，召唤天赋却不强，或者说很差。


    瓦莱琉斯家族藏他藏了十八年，外人都不知道还有个二少爷，从小到大都是请私教上课，等到了年纪才发现教育跟不上，迫不得已送来辉迹试试水。


    世家子弟，再不服管教能叛逆到哪里去，莫里森一开始信心满满，可现实着实让他开了眼。


    每天不学习，实战课跑去和狗玩捉迷藏，一学期最高挂科八门，一共才九门课。


    想起校长的特别叮嘱，又想起梅芙和他的关系，莫里森只能硬着头皮教。


    同样是一个家族出来的召唤师，差距怎么能这么大？


    再退一步，同样是一对父母生出来的孩子，兄弟两人差别怎么能这么大？


    要不是他特地和那几门课的老师打了招呼，西里尔上学期就得被开除。


    听说他要参加校赛，莫里森是又欣慰又害怕，万一没人要他，学生出现心理问题怎么办？


    这种担忧直到今天才化解，莫里森是认识莱昂尼的，鼎鼎有名的大学霸，不久前获得了首席的位置，据说有些争议，但这种比赛，争议不可避免。


    教师都不太关注论坛，他也一样，虽然不知道西里尔怎么说服人家收下他的，但元曌在他心中已然被打上“善良”的标签。


    “苍院长，你的学生？”莫里森杵了杵苍众。


    莱昂尼刚入学那会，苍众也提过她几次，近几月倒没怎么听到了。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