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砚的这句话说完，两人都停顿了一秒。


    韩砚是一个对感情过敏的人，任何情绪流露都会让他觉得不适，吐露心声这种事对他来说，比校准卫星要难得多。


    这句没经思考就吐出来的告白，让他觉得有点难为情。


    而苗音一个人在底层野蛮地打拼，早就习惯了无人问津，她的日常是试镜被挑拣、拍摄被催促，却很少有人会停下脚步，用这么直白的话来肯定她。


    沉默了几秒后，是韩砚率先开口：“不管是它的外表，还是它的设计理念，都非常适合你。不瞒你说，当我决定要向你道歉时，脑海里想到的第一个东西就是它。”


    “你刚才提到了你的父亲，而我的父亲，是一个只会用金钱解决问题的人，我很讨厌他这副做派，却在不知不觉中，也复制了他的样子。”他说，“跟你分开后，我也想过，归根结底，是我表达的方式不对，但我没有想过不尊重你，轻视你。”


    他伸出手，从苗音手里拿过那个手镯：“现在重来一次，苗音，把你的鱼咬死了，我很抱歉，你愿意接受我的歉意吗？”


    他的眼神不自然，没有看向她，里面却亮晶晶的，写满了某种忐忑与羞涩。


    苗音看着他郑重的样子，突然轻笑出声：“我的鱼是你咬死的吗？”


    “别管那么多了，你快收下吧。”韩砚催促道。


    苗音低头，伸手接过那支闪闪的手镯，转而躬身，从旁边的柜子里取出了一个盒子，对他说道：“收了你的礼物，我也应该有回礼，这个是我送给你的，虽然没有你的贵，但是是我自己拼的，希望你喜欢。”


    韩砚接过，在她面前打开了盒子，盒子里面装着的，是一个金色的卫星导航模型，中间的支架驾着一个地球，四周围绕着11个小卫星。


    这个模型由合金和木制支架做成，不同于市面上常见的模型样式，它的做工非常精美，每一处细节都被打磨得流畅无比，韩砚甚至怀疑……


    “这不会是你一个个手搓出来的吧？”


    “我是这么想过。”苗音说，“可惜的是时间来不及，我又忙着拍摄，所以我只好委托熟悉的老板，叫他帮我定做好零件，我自己组装上去了。”


    经常DIY的人，总会认识一些技艺精湛，做生意实在的手艺人。


    韩砚捧着那个模型，目不转睛，虽然没有表达出来，但看得出他很中意。两人各自把各自的礼物收好，这么一遭下来，居然已经到了中午。


    这一缸水还没完全准备好，苗音把原缸水倒进去，检查好所有连接，然后通电，启动水泵，鱼缸里的整个水循环系统开始运行起来。


    在养水的过程中，需要不断测试水中的氨和亚硝酸盐的含量，直到大约过了三天，韩砚反复测试后，终于在水质测试剂上看见这两种物质的读数均为0。


    这也就表示，这缸水被养好了，非常适合水母居住。


    苗音把买来的水母倒进去，现在的水母还很小，是水母崽崽，它们的头顶有四个花瓣，通体是透明色，等捕食之后，就会染上色泽，变成粉色或者橘色。苗音在水母缸里装了淡紫色的灯光，这一缸水母看起来更加神秘、迷人。


    “漂亮吗？”苗音问他。


    韩砚的眼睛里倒映出梦幻的浅紫色：“很漂亮。”


    “这种水母名叫海月水母,它们美丽却脆弱，一个不对劲就会死，需要精心呵护，但是别忘了它们有毒，刺很危险，在养护的过程中可要小心。”


    韩砚望着前方，水母们正在规律地一张一翕，优雅地跳舞一般，伞缘的柔波推动着它缓缓上升，无数细小的触手如同丝绦，在身后舒展开来，轻盈地在它们的领地中巡游。


    正如同他们的关系，虽然争吵之后又和好，但他们之间的纽带还很脆弱，若即若离，稍有不慎，便会刺伤彼此。


    在那天之后，苗音和韩砚的关系迎来了诡异的和谐，两人一见面，就迫不及待给对方打招呼，或是在吃饭的时候争抢着彼此礼让，看得出都想搞好关系，但奈何实在不熟，因此总有一种生硬的割裂感。


    苗音觉得，她和韩砚毕竟只是半路姐弟，做不到像亲姐弟那样亲密，因此，只是维持表面的和平，不吵架，对于重组家庭来说，已经非常难得，且足够了。


    原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告一段落，但没过两天，苗音拍完照片回到家的晚上，正好遇到林阿姨下班。


    “林阿姨，准备回去了吗？”苗音主动打招呼。


    “小音回来了！”林阿姨走到她身边，却并没有要下班的意思，而是拉着她的手，走到了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来，陪阿姨谈谈心。”


    苗音有些懵，这种“被长辈突然叫去谈心”的事情，让她有些忐忑。


    一坐下，林阿姨的话匣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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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开了。


    “阿姨得先给你说声对不起，不应该陪着小砚一起骗你。”


    苗音摆摆手。


    “小砚这个人很别扭，但看到你们能解开心结，阿姨也很开心，我虽然只是韩家一个打扫卫生的，但也看着他长大，有件事在我心里憋了很久，想讲给你听听。”


    “这件事发生在小少爷初中的时候，那会儿韩老板正是事业上升期，没空管他，而我，当时则负责接送他上下学，和处理他上学的一切。”


    “安安稳稳地过了一年，突然有一天，小少爷的班主任打电话给我，说他在学校里惹事了，我接到消息一去，原来，是他把同班同学给打了一顿。”


    苗音诧异道：“韩砚还有这么叛逆的时候？”


    “是啊！那时候他虽然话不多，但很听我的话，是个好孩子，我实在没想到，他会打人。”


    她继续说：“据说是在教室里打的，对方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吓人得很，我到了现场就说，先让孩子去医院检查，所有费用我们这边出，可对方家长不同意，得知我不是小少爷的家长，不依不饶，要求必须让他的监护人来处理。”


    “没办法，我只好给韩老板打电话，他当时有个重要应酬，只打了笔钱，说可以加钱加到对方满意为止，其他的什么都没说。于是，我只好打给当时的韩夫人，也就是韩砚的生母。”


    “她来了吗？”苗音问。


    “来了，实际上，从我到学校开始，小少爷没有说一句辩解的话，直到他妈妈来了，问他是怎么回事，他才开口。”


    “他说什么？”


    “他说：‘是他先欺负我的，不仅把我的作业本扔到水池里、孤立我，还朝我吐口水，我实在受不了才还手的。’”


    “我们听了，都吃了一惊，没想到他在学校里被这么欺负，我突然想到有一段时间，他总是闷闷不乐，可又什么都不说，我只以为是他被老师批评了，或跟朋友闹了什么矛盾，没想到这么严重。”


    “后来呢？”苗音问。


    “后来，听了他的那番话，我们都想去求证，如果确有其事，那我们当然也得讨个说法，可这时，他妈妈却说……”


    “说什么？”


    “说，‘为什么别人只欺负你，不欺负别人？是不是你哪里没有做好？为什么一出事情，就马不停蹄找别人原因，不反思反思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