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露出八颗牙齿的礼貌微笑，手掌朝着旁边的铁蛋一请：“这位姑娘，您身旁的公子方才挑选了不少好物件儿，身上这件墨海锦暗云纹的袍子、脚上这双绣了银线卷云纹的凌云靴、发间这支水头极好的青玉螭纹簪、腰间这如意连环佩的香囊、还有这条缂丝镶玉的腰带……哦对了，公子还吩咐，方才试过的那几块苏绣手帕和那把泥金扇也一并要了。”


    “什么？！五百两，这都够买套宅子了！”


    云疏月猛地扭头瞪向那厢正与赵家姐妹言笑晏晏的铁蛋，气得声音发颤，“我不管！退掉！他的东西他自己付！我只结我自己的这件！”


    伙计脸色一沉：“这位姑娘，珠玑阁的规矩，货物既出，概不退换，何况公子已然穿在身上了。”


    云疏月争执不过，一股火直冲头顶，几步冲到铁蛋面前，压低声音却难掩怒意：“铁蛋！还我钱！”


    这一声压抑的怒喝在安静的珠玑阁里明显的紧，引得众人侧目，她气得伸手欲拧铁蛋胳膊，他却像泥鳅般连连闪躲。云疏月几度吃瘪，怒极之下，竟往自己手臂痛穴上一按，这一下疼得她眼泪汪汪，铁蛋却在一旁咬着牙抱着臂，佯装出一副面若平湖之态。


    就在云疏月气得快要爆炸时，铁蛋带着一丝无奈神识传音慌忙解释道：“喂！你先别急着自残！听我说！我不是故意坑你钱！”


    云疏月正在气头上，神识劈里啪啦回骂道：“解释你个狗头！拿我的钱给你充场面，还敢说有道理？！”


    “我真是有苦衷的！”铁蛋传音加快，“我没骗你，我真的是河神！但香火断绝，神力衰微，需要……需要世人自愿的供奉才能恢复！我刚才也不确定你愿不愿意……没想到你掏钱袋掏得那么爽快……”


    云疏月听得一愣，随即气极反笑，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瞪着铁蛋，“哦？自愿供奉？恢复神力？然后呢？是不是接下来就该说，‘待本尊恢复无上神力，金山银山享之不尽？’”


    铁蛋一脸惊讶，语气欣喜：“你怎么知道……正是这个意思！等我神力恢复，别说五百两，就是五千两、五万两，帮你解那破蛊都是弹指间的事……”


    云疏月今日之前还对铁蛋的身份半信半疑，此事之后算是彻底明白了，这套诈骗话术简直太熟悉了！


    她不待铁蛋说完便当即传音打断：“你，魔尊晏行川，其实没死，只是被封印了！现在需要有缘人自愿资助，助你恢复无上神力！待你重登巅峰，共享长生，灵石法宝取之不尽！？是不是？！”


    她盯着一脸欣慰、带着一副‘你终于明白了’的表情的铁蛋，冷笑传音：“你这套说辞，一百年前就烂大街了！你猜我是信你这古早骗局，还是信仙盟天天宣传的‘魔尊复活是假，倾家荡产是真’？！”


    “你！”铁蛋被噎得一时语塞，百口莫辩的感觉涌上心头，索性抱臂而立，不再言语。


    正与铁蛋言笑晏晏的赵家姐妹立刻不干了。大姐柳眉倒竖，抢先一步挡在铁蛋身前，指着云疏月呵斥：“哎哟，你这丫头越发没规矩了！还敢给主子起外号？”她转向铁蛋，语气瞬间变得柔婉，“公子，您这丫鬟可真得好好管教管教了！”


    云疏月没想到这狗皮膏药显眼包竟跳了出来，还不及开口，那妹妹便帮腔道：“丫鬟就要有丫鬟的样子！不就是刚从珠玑阁东面人牙子市场上新买的丫头吗？你这种攀高枝的我见多了！主子给你几分好脸色，凭着有几分姿色就敢蹬鼻子上脸！主子带你出来逛街是恩典，现在连主子叫你暂时保管的钱袋子都敢贪墨？还敢对主子大呼小叫？这要是在我们府上，赏你一百个掌嘴都是轻的！”


    这一套逻辑不通、自以为是的言论，简直把云疏月气笑了：“你是不是觉得，刚才那钱袋子里的钱，是他的？不是我的？”


    那妹妹在一旁掩嘴嗤笑：“难不成还是你赚的？一个姑娘家，天天想着怎么赚银钱，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反正……我可赚不了你那种钱。”


    云疏月听出她话里的污秽暗示，怒火更炽，冷声道：“你在这叽里咕噜说什么腌臜话呢？脑子是不是有坑？我若是他新买的丫鬟，他会把装着五百两巨款的钱袋交给我保管？”


    她顿时用神识狠狠传音：“早知道自己就该听墨白的话带上那面纱！果然跟你在一起就没好事！总是倒霉透顶！”


    铁蛋原本看戏的表情一僵，脸色顿时阴沉下来，“那不男不女的家伙说的话你也信？没准后面就挖了个大坑等着你跳！”传音过后，就把脸别过去，不再看她。


    赵家姐妹被云疏月怼得一时语塞，脸涨得通红，半晌才道：“牙尖嘴利！这等刁奴，也就是公子仁善，纵得你无法无天！”


    大姐转而对着铁蛋，瞬间变脸，笑容甜美，“对了，公子，每件成衣的袖口内侧都有一根带有独特编码的布带，凭此可获一次抽签机会呢！”她说着，得意地瞥了云疏月一眼，“不过嘛，打折区买的衣物，是没有编码的哦，真是遗憾。”


    铁蛋正在气头上，当即赌气道：“在下对此并无兴趣，若二位姑娘喜欢，这抽签资格，便让与二位好了。”


    “我结的账！你？！”云疏月狠狠剜了铁蛋一眼，牙都快咬碎了，“好！很好！现在人多，我不抽你，晚上你等着！”


    她转身就想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刚走到门口，却被一人拦住。定睛一看，竟是刚才那位喊来衙役抓流氓的爽利大姐。她手里拿着根从衣服上拆下的编码布条，塞给云疏月，笑道：“小姑娘，性子挺辣，对我胃口！刚看你受气了。姐今天买得多，还多一次抽奖机会，这布条送你！去试试手气！”


    云疏月心情低落，勉强笑笑：“谢谢大姐，我今天走背字，想来也中不了什么奖，就不浪费您的好意了。”


    正说着，旁边柜台传来伙计的吆喝：“恭喜贵客，抽中安慰奖，现银一两！”


    云疏月耳朵瞬间竖了起来！眼睛一亮：“有银子拿？这么大方？！不愧是大店，还是有格局的！”她立刻接过布条，脸上阴转晴，“好好好！我要抽奖！！！谢谢美貌大姐姐！”


    她兴冲冲跑到柜台，一眼就瞥见奖品展示区里一把寒光森森的古朴宝剑，刚才她留意过，这把剑标价有五百两！她之前就见别鹤山庄的少庄主佩着类似的好剑招摇过市，自己身为符修，虽也用剑，却没好意思让师父破费锻一把像样的，此刻见猎心喜，便忍不住指着那剑问伙计：“请问，这把剑是几等奖？”


    不待伙计回答，便听身后那赵家姐妹喜气洋洋的声音：“今天真是托公子的福！第一抽就抽到了二等奖！”


    伙计这才答道：“姑娘好眼力，此乃二等奖，仅此一件，刚被那两位姑娘抽走了。”


    云疏月抬眼，正好与那两姐妹得意炫耀的目光撞个正着。铁蛋还在旁边煞有介事地点头附和：“嗯，真是好剑啊！”


    云疏月心里一阵失落，却强装不在意，默默吐槽：是啊，真是好贱啊……


    她排在姐妹后面等待抽奖，只见那姐妹又抽了一次，竟然爆出一阵更大的欢呼：“一等奖！是免单！！天啊！好幸运！多谢公子让给我们的机会！”


    铁蛋笑容温柔，问道：“那二位姑娘，打算如何谢我？”


    那姐妹俩顿时脸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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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娇羞道：“公子想要我们如何感谢？”


    铁蛋笑容愈发灿烂，云疏月实在受不了他这副孔雀开屏的油腻样子，默默捏了个小法诀，暂时屏蔽了这家伙的声音，耳根顿时清净。


    轮到云疏月抽奖时，那二人又黏了上来，“一二三等奖都名花有主了，你就拿着安慰奖一两银子回家偷着乐吧。有些人啊，穷酸命，就需要这点小钱，可惜就是没我们这样的好运气。”


    “是啊，其实这免单对我们来说也就是九牛一毛，有的人穷酸，才指望这个翻身呢，可惜没那个命！”


    云疏月不睬她们，心里憋着火但安慰自己：好歹也有一两银子呢，白拿的！不算亏！她伸手进奖箱，摸索半天，掏出一个彩球。


    “鸿运当头！特等奖！！恭喜这位姑娘！！！”


    “什么？！”云疏月当即狂喜，得意洋洋地朝那对姐妹花扬了扬下巴。


    赵家姐妹脸色骤变，“怎么可能！她都没攒福缘！特等奖不是要消费满十铤金才有资格抽吗？！”


    伙计面带微笑，从容解释：“这位小姐说笑了，本店从未有过‘福缘’之说，所有奖项全凭运气，童叟无欺。”


    云疏月心花怒放，心想一等奖是免单，二等奖是价值五百两的宝剑，这特等奖怎么也得值个一千两吧？她忙不迭地问：“伙计，特等奖是什么？是金元宝还是银票？”


    “姑娘，特等奖可比银票珍贵多了！”伙计摆摆手，见云疏月满脸期待，故意拉长了声音——


    “特等奖乃是——”


    “由本店特请的京城丹青大家司马盛先生，为您绘制一幅个人小像！司马先生正在构思《水村渔乐图》欲献御前，姑娘若能入画，说不定能在圣上面前留个名儿！此乃千金难买的殊荣啊！”


    如一盆冷水兜头淋下，云疏月瞬间傻眼。


    “什么？！画……画像？！就这？！”她想象中的金元宝瞬间灰飞烟灭，“这特等奖怎么比一等奖还……我还不如要那一两安慰奖呢！”


    那妹妹见状，拉着姐姐的袖子撒娇跺脚：“姐姐！我们可是盼了好久司马先生的画！居然让她给抢走了！”


    云疏月眼珠一转，望向那个妹妹，一脸认真：“你想要这特等奖？咱俩换换？”


    妹妹一愣，随即怒道：“你消遣谁呢！”


    “我是说真的！”云疏月表情无比诚恳，“我真的不能画画！今天有人特意告诫我的！”


    “不能画画？什么意思？”妹妹狐疑。


    云疏月叹了口气，煞有介事地压低声音：“唉，有人说我长得太好看，轻易给人画画，容易招惹是非！”


    妹妹先是一愣，随即顿时气得满脸通红：“你！你有什么好炫耀的！！”


    正当云疏月对着这飞来横祸般的特等奖发愁时，一位留着三缕长须、气质儒雅的掌柜从内间屏风后转出，目光在店内一扫，最终落在云疏月和铁蛋身上。他快步上前，拱手笑道：“姑娘若是应允画像，方才您看中的那套月白流光绣银线竹叶纹襦裙，小店愿作为润笔之资，奉送予您，若二位火神眷侣一并赏光，还可并送一套相配的点翠衔珠头面，。”


    云疏月本因墨白警告心生警惕，但瞥了一眼身边锦衣招摇、环佩叮当、手握宝剑的铁蛋，一股赌气之心涌上，当下便点了头：“好！”


    赵家姐妹见状，望向铁蛋，见铁蛋竟然二话没说、挑眉应下，当即气得脸色铁青，狠狠瞪了云疏月一眼，终究觉得脸上无光，气冲冲地走了，扬言再不来这破店。


    掌柜松了口气，转身对云疏月和铁蛋笑容可掬：“二位，请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