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小孩子同桌吃饭，对江敬仪来说是个很新奇的体验。


    他自认平易近人，但景家的孩子还有他的亲侄儿都很怕他。亲朋尚且如此，更不用说别家的孩子。面对他，无不是战战兢兢，问一答一，生怕出错，绝无可能多说一句。搞得他像在审讯犯人。


    他这个S级天然的对所有哨兵和低等向导有压制和威慑作用，年轻的时候就不招人喜欢。岁数越大，小辈们对他只有仰如泰山敬意，无法生出亲近之心。


    “你不吃吗？”对面，小孩的声音响起。


    江敬仪看向小孩，这才发现，走神的功夫，小孩将自己面前的餐食都吃完了。


    这……


    小孩目不转睛的看着他，黑黝黝的眼珠子，江敬仪感觉很奇怪，他拒绝不了，明明他想说的是，一次性不能吃太饱，会撑到，对身体不好。但手还是不由自主的转了下转盘。


    沈青露了个笑脸。


    江敬仪怔怔出神，恍惚间，竟从小孩皮包骨的脸上看到了薇薇的影子。


    心里一阵绞痛。


    他是不愿意内耗的人。


    内耗会消磨人的精神和斗志，不仅害己还会连累他人。若是能用他的命换回女儿，他会毫不犹豫的舍弃自己。可是人生没有这样的选项，短暂的消沉后，他做出了最优选。


    他从来就不仅仅是他自己，在他觉醒了联邦唯一的S级哨兵天赋后，他的祖父就严肃的告诫过他，从今后他这条命只属于六区属于联邦，不再属于他自己。


    若说后悔，他最不应该的是接受了薇薇的爱意。


    可是他真的后悔吗？爱情和家庭的美好，在他心中开满缤纷蔷薇，他怎么可能说出后悔的话。


    “呃……”对面的人打了个饱嗝。她已经很久很久没吃过这么美味的饱饭了，整个人都幸福的冒泡泡。她能感觉到胖豆芽在迅速的恢复力量，叶片舒展，更像小动物的圆耳朵了。


    江敬仪看着满桌的空碟子，目露惊讶，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吃饱了后的沈青，皮包骨的脸上似乎长了些肉，脸色也透着水润的红，再看她的肚子，也没鼓起来。


    这可是满满一桌的饭菜啊，足够他这样的三五个成年男子吃到撑。


    她吃的时候他压根没想起来阻止，很奇怪，自从遇到这个女孩后，他总不自觉地走神。他之前很少这样，他精神力集中，目标明确，从不会做无谓的想象与回忆。发现问题也会及时纠正。而现在，他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任由一个小孩将自己吃撑死？


    “江总长，我能麻烦您一件事吗？”沈青客客气气道。


    江敬仪还没从吃饭的震惊中回过神，愣愣的，“你说。”


    沈青从桌对面走到他身边，打开光脑，翻出一张胖得变形的脸，“他叫牧野，今年十二岁，是丹通镇下面的下口村人，他爸爸叫牧家全，妈妈叫李兰……”


    小孩细细弱弱的肩头，细长的指骨落在光脑的投影上，从耳垂到下巴纤细的脖子，无有一处不透着脆弱感，叫人心生怜惜。


    江敬仪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小孩身上，又走神了。


    “江总长？”沈青是不耐烦和他说话的。她对弄丢小孩的人都没什么好感，不论什么原因。


    她早就认出他，五年前，她刚穿过时空裂隙回到此界不久，神魂不稳。在伊平，神魂脱壳，误入污染区，因搞不清状况，误以为自己成了邪修，自损根基，直接失了记忆。以她对自己目前状况的了解，当初也算是误打误撞，救回了被污染源浸染的江总长。所以，她这顿饭不算白吃他的。在她这里，他本就欠了她的。


    江敬仪：“这孩子，是误食了十年前有问题的营养液？”那一批营养液发现问题后，立刻被召回销毁了，有少数人吃出问题，宋氏也达成了长期赔偿协议，确保没有遗漏一人。


    不可逆肥胖症，好治也不好治。


    好治疗的办法是，从今后只能吃正常的蔬果饭菜。


    污染物没有入侵之前，大家都吃正常饭菜，那会儿是日常所需，凡因没正常吃饭引发的疾病都不算病。


    后来土地面积大幅减少，很多地方遭受污染，无法种出健康富含营养的果蔬，食物变的短缺，联邦才会研究出营养液，保证人体正常所需。


    不好治的原因也在此，果蔬肉蛋，对普通人家来说，太昂贵了，吃不起。


    但是，宋氏愿意一直提供资金支持和食品供应。这些人反而比光吃营养液更健康，也更容易觉醒天赋。


    理论上，不会出现虚胖症患者才对。


    但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利欲熏心之人。那一批营养液足有百万计，确实销毁了绝大部分，也有少部分被贪心之人私藏了。大家都知道这批营养液本身没问题，反而因为口感很好，受到很多人的喜欢。仅仅因为忘加饱腹剂就被销毁太浪费了。有人私藏，转卖，若是告知买家其中问题所在，一次一支不多食，也不会有问题。但是转手太多，小孩子又啥都不知道，好吃就偷偷多吃，就出了问题。


    沈青：“嗯。”


    江敬仪默了默，“你们可以联系宋氏旗下的医疗公司，他们会帮助你们。”此事过去十多年，宋氏的科研团队早就攻克了这一难题。只是沈青他们所在的这个偏远地区，又哪会知道这些。


    江敬仪操作光脑，直接将小野的资料发给属下，让他对接八区网监部，帮忙找一下。


    等待的间隙，江敬仪有意逗她，说：“或许，你可以叫我一声江伯父。”他挺喜欢这个小孩的，莫名的亲切感。


    当着她的面，他没有扫她的脸调取资料，而是直接问道：“你几岁了？那个叫牧野的和你什么关系？”


    沈青：“十五。我弟。”


    江敬仪当她瞎说，乐了下，“是吗？那你可真够矮的。”


    沈青不满他说自己矮，坐回椅子上，安静等待。


    光脑忽然震动起来，江亦扬给江敬仪发来通讯请求，后者接了。


    巨大的投影落下，殷士轩一身艳丽夸张的打扮，他眉眼轻佻，笑得不怀好意，“嗨，圣父大人，听说你帮我们八区解决了污染源？”


    江敬仪没有开防偷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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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青坐在对面，看着殷士轩仿佛立在江敬仪跟前面对面交谈，震惊的张大了嘴。


    她见过的最高级光脑还是五年前张云涛佩戴的那个，但江总长的光脑是顶配，无论是音频还是等比例人身全息投影，都棒极了！


    江总长看着装酷的小孩露出没见过世面的震惊表情，莫名觉得很有意思，也就没再操作防偷窥了。


    殷士轩仍旧很不像话，说出口的都不是好话。


    江亦扬很无奈，几次想挂了视讯，又匆忙问了句他哥什么时候回来。


    殷士轩又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这次手里还抱了个孩子。


    那孩子看样子有八岁了，长的唇红齿白，面色红润，胖嘟嘟的，眼睛很大，卷卷的头发，一看就被好好疼爱着，养的很好。


    “江敬仪，好久没见你女儿了吧？有没有想她啊？”


    视频翻转了几下，看样子是被殷士轩抢去了。


    江亦扬：“殷士轩你够了！别吓到念儿！”


    “哈！”殷士轩眉飞色舞，“念儿，好名字啊！姓什么？江念？哈哈……江念，”又指向江敬仪：“快叫爸爸呀，怎么才几天不见，不认识你爸爸了？！”


    江念大概是真的被吓到了，哇得大哭，“爸爸！爸爸！”


    江敬仪的脸色很难看：“殷士轩，你这个疯子！”随即，挂了通讯。


    殷士轩此人，越搭理他，越疯。


    因此，他的视讯江敬仪从来不接，还拉黑了。


    这次听江亦扬说他赶去六区帮忙，还以为他转性了。


    没想到他疯的越来越厉害了。


    念儿是五年前殷士轩送给宋钰君的礼物，也不知他从哪搜罗来的孩子，长的和年年稍大一点的合成照一模一样。


    宋钰君被他刺激的吐血，当时就走了。殷士轩也跑了。孩子就留在了六区。


    江亦扬后来派人查了，这孩子可不是他从外头搜罗来的，是他的亲生女儿！


    利用基因手段，改造后的孩子！


    江亦扬亲自把孩子送还回去，殷士轩不要，叫他扔了。


    没哄到薇薇开心，反叫她吐血，殷士轩愧疚又难过，精神病更严重了。


    江亦扬无奈，又将孩子带回来了，取名“念儿”，也没让她姓“江”，不管殷士轩认不认，她都姓“殷”。


    江敬仪沉默了下来，有点担心那孩子。


    虽说平时没怎么接触，但那孩子毕竟由弟妹抚养着，养在江家，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生活了五年。


    “你有新孩子啦？”一道突兀的声音响起，语调雀跃。


    江敬仪一眼望进她漆黑的眼珠子，她面上带笑，可江敬仪只感到冷意。


    恰在这时，有人敲门。


    来的是田上尉，江敬仪的人，他亲自送来了小野最后出现的地点和定位。


    沈青认得他，五年前，她原打算投奔六区，被他和他的属下拒之门外。


    “他四天前在肯多城中心医院接受过治疗，病因……精神创伤……呃……是被不守规矩的哨兵精神绞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