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林婉清出现在阎家门口，说“李顾问请您过去喝杯茶”的时候，阎埠贵正在家里，翘着二郎腿，听着收音机里的京剧。


    他心里“咯噔”一下。


    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这段时间，过得太顺了。顺得他都快忘了，自己这条命，还攥在谁的手里。


    李顾问，这尊真神，终于要见他这个，在凡间扑腾得太欢的“土地爷”了。


    “哎，好，好！我换件衣服，马上就去！”


    阎埠贵关掉收音机，手忙脚乱地，开始找他那身最好的中山装。


    他的手，在抖。


    他不知道，李大成这次叫他，是好事，还是坏事。


    是看他这颗棋子养肥了，要用了？


    还是嫌他这颗棋子，太扎眼了，要废了？


    “他爸，你……你没事吧？”三大妈看着他煞白的脸，担心地问。


    “能有什么事？”阎埠贵强作镇定，“李顾问请我喝茶，这是看得起我！是好事！”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一点底都没有。


    他穿好衣服，对着镜子，反复练习着脸上的表情。


    要谦卑，但不能谄媚。


    要自信，但不能张扬。


    他现在，好歹也是个“阎老板”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卑微到泥里。


    他得让李顾问看到，他阎埠贵，是有价值的。


    他跟着林婉清，穿过院子，走进了那个他只在梦里来过的，后院。


    李大成家的书房，收拾得窗明几净。


    空气里，飘着一股子淡淡的墨香和茶香。


    李大成正坐在书桌后，手里拿着一支钢笔，在写着什么。


    他没有抬头。


    “来了？坐。”


    阎埠贵不敢坐。


    他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躬着身子，站在书桌前。


    “李顾问，您……您找我？”


    李大成写完最后一个字，才放下笔，抬起了头。


    他看着阎埠贵。


    看着他身上那身崭新的中山装，看着他梳得油亮的头发，看着他脸上那副，努力想装出沉稳，却掩不住内心惶恐的表情。


    “三大爷，发财了啊。”


    李大成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阎埠贵的心，沉到了谷底。


    “没……没有。”阎埠贵赶紧摆手，“就是……就是挣点辛苦钱，混口饭吃。”


    “辛苦钱？”李大成笑了，“我可听说，你现在是‘京城清洁回收公司’的总经理了。手底下，管着好几所学校的‘业务’，还有自己的‘运输队’。这要是还算辛苦钱，那我们这些在厂里拿死工资的，可就没法活了。”


    阎埠贵额头上的冷汗，冒了出来。


    他知道，自己那点事，李顾问，全都知道。


    在他面前，自己就跟个透明人一样。


    “李顾问，我……”


    “坐下说。”李大成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阎埠贵这才敢，小心翼翼地，坐了半个屁股。


    林婉清端了两杯茶进来。


    李大成端起茶杯，吹了吹。


    “三大爷，你是个聪明人。”


    “不，不，我就是个笨人，要不也不能……也不能干这个。”阎埠贵赶紧自贬。


    “不，你很聪明。”李大成摇了摇头，“你比刘海中聪明，也比许大茂聪明。”


    “刘海中，是个蠢货。他只知道用蛮力，想跟我掰手腕，结果，把自己掰断了。”


    “许大茂，是条好狗。但他太想当然，以为自己是狗，就可以仗人势，结果，我打断了他的腿。”


    “而你，”李大成的目光，像刀子一样，落在阎埠贵身上，“你是一只狐狸。一只知道什么时候该缩头，什么时候该亮爪子的，老狐狸。”


    阎埠贵的心，跳得跟擂鼓一样。


    他不知道，李顾问这番话，是褒，是贬。


    “我把你扔进泔水桶里，是想看看，你是会淹死，还是能学会游泳。”


    “你不但学会了，还游得很好。游出了一片，自己的小池塘。”


    “我很满意。”


    听到“我很满意”这四个字，阎埠贵那颗悬着的心，才稍微，落回了肚子里。


    “都是……都是您给的机会。”


    “机会，是我给的。但路，是你自己走出来的。”李大成放下茶杯，“我这人，向来不养闲人，也不养废物。”


    “一个棋子，只有在它能发挥作用的时候，才有价值。”


    他看着阎埠贵，一字一句地问道。


    “三大爷，现在，你的池塘，养满了鱼。”


    “你说，我是该收网了呢？还是该，给你换一个，更大的池塘？”


    阎埠贵浑身的血，都凝固了。


    他知道，这是李顾问给他的，选择题。


    也是，生死题。


    选“收网”，他这段时间辛辛苦苦攒下的家业，就得拱手让人。他会重新变回那个，一无所有的阎老西。


    选“更大的池塘”，那意味着，他要为李顾问，办更重要的事。


    那事，绝对不会是收泔水这么简单。


    那里面，藏着更大的利益，也藏着，更大的风险。


    阎埠贵那颗算盘脑子，飞快地转动着。


    他想起了自己那本“暗账”上，那一笔笔让他心跳的数字。


    他想起了三大妈脸上，那久违的笑容。


    他想起了儿子们，骑着新自行车时，那得意的样子。


    他过惯了穷日子，也过惯了富日子。


    他知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他回不去了。


    他也不想回去。


    他抬起头，迎着李大成的目光。


    他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掌控一切的，绝对的自信。


    他知道，自己没得选。


    他其实，从一开始，就没得选。


    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对着李大成，深深地，鞠了一躬。


    “李顾问，我这条命，都是您给的。”


    “我的池塘，太小了。”


    “我想跟着您，去见识见识，什么叫，大海。”


    李大成笑了。


    他站起身，走到阎埠贵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动作，和那晚，在院子里，一模一样。


    “很好。”


    “大海里，有鲨鱼。”


    “但也有，鲸鱼。”


    “就看你，有没有那个胆子，去搏了。”


    他从书桌上，拿起一张纸，递给了阎埠贵。


    “这，就是你的，新池塘。”


    阎埠贵颤抖着手，接过了那张纸。


    纸上，没有多余的字。


    只有一个名字，和一个地址。


    名字，叫“王援朝”。


    地址，是“黑市，东交民巷，3号仓库”。


    阎埠贵看到“黑市”两个字，手一抖，那张纸，差点掉在地上。


    他终于明白，李顾问，要他干什么了。


    这是要让他，去玩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