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埠贵坐在桌边，就着昏暗的油灯，翻开了他的宝贝账本。


    他先翻开的，是那本给学校看的“明账”。


    许大茂躺在炕上，用眼角的余光，死死地盯着。


    他看见阎埠贵在上面写着：“今日收入，四毛。”


    哼，果然是这笔死账。


    许大茂心里冷笑。


    然后，他看见阎埠贵小心翼翼地，把那本明账收好，又拿出了另一本，小一点的，用布包着，看着就宝贝得不行。


    来了！暗账！


    许大茂的呼吸都停了。


    他看见阎埠贵翻开那本小册子，上面画满了各种他看不懂的圈圈杠杠。


    然后，阎埠贵拿起算盘，“噼里啪啦”地打了起来。


    那专注的劲头，就跟个老财主在数金元宝似的。


    算着算着，阎埠贵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把账本合上，小心地用布包好，想了想，没放回原来的木箱，而是塞进了自己贴身的衣兜里。


    然后，他打了个哈欠，也晃晃悠悠地躺到炕的另一头，睡了。


    屋里，只剩下他和许大茂的呼噜声。


    许大茂没动。


    他在等。


    等阎埠贵睡死过去。


    他等了足足有半个多小时，听到阎埠贵的呼噜声，变得又沉又长，才悄悄地，睁开了眼睛。


    他像只猫一样，无声无息地，从炕上坐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炕那头的阎埠贵，又看了看睡在外屋的阎解成和三大妈。


    都睡熟了。


    机会来了！


    他蹑手蹑脚地，下了地。


    他走到阎埠贵躺的炕边，蹲下身子。


    他能闻到，阎埠贵身上那股子酒气，混合着一股子怎么也洗不掉的，淡淡的酸臭味。


    他的手，慢慢地，伸向了阎埠贵的衣兜。


    他的心，跳得跟打鼓一样。


    这要是被发现了，那可就不是小事了。


    偷东西，偷到人家家里来了。这事儿要是捅出去，他这个“许干事”，也就当到头了。


    可一想到，这账本关系到他能不能在李顾问面前立个大功，他的胆子，又壮了起来。


    富贵险中求！


    他的指尖，已经碰到了那个布包。


    很薄，很软。


    他小心地，一点一点地，把布包往外抽。


    就在这时！


    “你干什么！”


    一声炸雷般的吼声，在屋里响起。


    许大茂浑身一激灵，差点没吓得魂飞魄散。


    屋里的灯，“啪”的一下，亮了。


    只见阎埠贵，根本没睡，他正坐在炕上，一双眼睛，在灯光下，亮得吓人，死死地盯着他。


    三大妈和阎解成，也都醒了，正堵在门口，看着他。


    这是个圈套！


    许大茂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上当了！


    这老东西，是故意装醉，故意把账本放在身上，引他上钩！


    “许……许干事……”阎埠贵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透着一股子压抑不住的愤怒，“你……你大半夜的，不睡觉，在我家……翻我兜……你这是要干什么啊？”


    他这一嗓子，把隔壁的邻居都给惊动了。


    “怎么了？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


    院里的人，纷纷披着衣服，跑了出来，围在了阎埠贵家门口。


    许大茂看着门口越聚越多的人，脸“唰”的一下，全白了。


    完了。


    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我……我没有！”许大茂还想狡辩，“我……我就是起夜，看三大爷你被子没盖好，想帮你盖盖……”


    “帮我盖被子？”阎埠贵冷笑一声，他猛地从兜里，掏出那个布包，举得高高的。


    “帮我盖被子，需要动我这贴身的账本吗？”


    “许大茂！你好狠的心啊！”阎埠贵一拍大腿，开始了他的表演。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起来。


    “我知道，你当了干部，当了李顾问跟前的红人，你就瞧不上我这个收泔水的了！”


    “你天天盯着我，就想抓我的小辫子，去李顾问那儿告我的状！”


    “可你也不能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啊！你这是偷！是入室盗窃！”


    “街坊邻居们，你们都来评评理！有这么当干部的吗？有这么欺负人的吗？”


    院里的人，看着蹲在地上，百口莫辩的许大茂，再看看哭得撕心裂肺的阎埠贵，一个个都议论纷纷。


    “我的天，许大茂怎么干出这种事来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看着人五人六的，背地里竟然是个贼？”


    “这事儿可不小，得报警了吧？”


    许大茂听着周围的议论声，只觉得天旋地转。


    他知道，自己今天，是栽了。


    栽在了这个他一直瞧不起的，阎老西手里。


    这老狐狸，太阴了！


    他算计了一辈子，今天，是把他这辈子的算计，都用在自己身上了！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许大茂猛地站起来，指着阎埠贵，“是你！是你算计我！你根本就没喝醉！”


    “我算计你？”阎埠贵哭得更凶了，“我一个收泔水的老头子，我算计你一个大干部？我吃饱了撑的？大家伙儿看看，他这是做贼心虚，倒打一耙啊！”


    “就是！我们都看见了，他手都伸进你爸兜里了！”阎解成也在一旁帮腔。


    许大茂百口莫辩，他看着周围那些鄙夷、幸灾乐祸的眼神，只觉得一股血，直冲头顶。


    他完了。


    他今天要是坐实了这个“贼”的名声，别说当干部了，他在这个院里，都别想抬起头来。


    不行！


    他不能就这么认了！


    他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


    解铃还须系铃人。


    这事儿，只有一个人能救他。


    李大成！


    “这事儿，是李哥让我干的！”


    许大茂情急之下，把李大成给抬了出来。


    他想的是，把水搅浑。只要把李顾问牵扯进来，阎埠贵就不敢再闹了。


    院里的人，一听到“李哥”两个字，瞬间，都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望向了后院的方向。


    阎埠贵也愣住了。


    他没想到，许大茂竟然敢把李顾问给拉下水。


    他心里，也开始打鼓。


    难道……这真是李顾问的意思？


    李顾问，在试探我？


    就在院里气氛变得诡异而紧张的时候。


    一个平静的声音，从人群后面，响了起来。


    “哦？”


    “我让你干的？”


    “我怎么不知道？”


    众人回头。


    只见李大成，穿着一身睡衣，正抱着胳膊，靠在后院的门框上，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容。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那里了。


    也不知道，他到底，听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