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了张屠户，阎埠贵心里跟打翻了五味瓶一样，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


    三分钱。


    他一个人民教师，未来的后勤主任，跟个屠户为了三分钱的生意，磨了半天嘴皮子。


    说出去，丢人。


    可他攥着兜里那三枚硬币，那冰凉的、坚硬的触感，又让他心里生出一股子异样的踏实。


    这是他凭自己本事，从垃圾堆里抠出来的钱。


    比他那份死工资，来得活泛。


    “他爸，就……就三分钱？”三大妈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一脸的失望。


    “你懂个屁！”阎埠贵瞪了她一眼，“这叫敲门砖！这叫探路石！有了这张屠户，就有李屠户，王屠户！这买卖，就能做活了！”


    他嘴上说得硬气，心里其实也在打鼓。


    靠卖这点“次食”，想发财，那是做梦。大头，还得是那两桶泔水。


    他蹬上三轮，载着三大妈，直奔郊区的养猪场。


    还是那个老王，还是那副爱答不理的德行。


    “哟，老阎，又来了？”老王捏着鼻子，晃悠悠地走过来。


    阎埠贵今天，心态不一样了。


    他没急着跟老王掰扯。他把车停好，掀开桶盖。


    一股混合着菜叶子味的酸气，冲了出来。


    老王凑过来看了一眼，“咦”了一声。


    “老阎，你今天这货，看着……不一样啊。”


    只见那桶里，不再是清汤寡水，而是混杂着大量的菜叶、果皮，看着满满当当，粘稠了不少。


    “那是。”阎埠贵挺了挺腰杆，心里有了点底气，“王哥，我这可是下了本钱的。专门把学校后厨的下脚料都给收来了，掺了进去。您看这成色，这干货，比昨天，强了不止一点半点吧？”


    老王用棍子搅了搅，点了点头。


    确实。


    昨天那跟刷锅水似的，今天这个，至少能当粥喝了。


    “行吧，看你这么有诚意。”老王沉吟了一下，“两毛，还是那个价。不过，你这两桶，我都要了。”


    昨天，老王只要了一桶。


    阎埠贵心里飞快地盘算了一下。


    两桶，就是四毛钱。加上张屠户那三分，今天一天，就是四毛三分。


    一个月下来，就是十二块九。


    比他预想的十块八块，又多了两块多。


    两块多钱，能买四斤猪肉了！


    “王哥，痛快！”阎埠贵脸上露出了真心的笑容，“得嘞，就这么着！”


    他帮着老王，把两大桶泔水倒进了猪场的饲料槽里。


    那股子臭味，他今天闻着，好像也没那么刺鼻了。


    回家的路上，阎埠贵没急着走大路，而是拐进了一些乡间小道。


    “他爸，你这是干嘛？不回家啊？”三大妈不解地问。


    “回家？回什么家！”阎埠贵一边蹬着车，一边四下里张望，“我得找找，这附近，有没有自个儿养猪的。”


    他心里清楚，养猪场的老王，就是个吸血的蚂蟥。想多挣钱，就必须摆脱他。


    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到那些散户。


    那些家里养个一头两头猪，过年杀了吃肉的庄稼人。


    他们买不起正经饲料，肯定需要泔水。而且他们量小，大养猪场看不上，正好是他阎埠贵的机会。


    这叫什么？


    这叫“农村包围城市”！


    他一个教书的，这点战略眼光还是有的。


    还真让他给找着了。


    在一个村口，他看见一个老农，正挑着两桶水，往自家猪圈走。


    阎埠贵赶紧把车蹬过去。


    “大爷，跟您打听个事儿。”


    那老农停下来，警惕地看着他。


    “你是干啥的？”


    “大爷，我不是坏人。”阎埠贵从兜里掏出烟，递了一根过去，“我是红星小学的，给学校拉东西的。”


    一听是城里学校的，老农的态度缓和了些。


    “啥事啊？”


    “我就是问问，您这猪，都喂的啥啊？”


    “还能喂啥？猪草，野菜，米糠，就这些呗。”老农叹了口气，“现在的猪，精贵，不好养。光吃这些，长得慢。”


    阎埠贵一听，有门儿！


    “大爷，我跟您说个好事儿。”他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我们学校食堂，每天都有不少剩饭剩菜，拉去喂猪，那猪长得飞快。您……要不要？”


    “要？”老农眼睛一亮，随即又暗了下去，“那玩意儿，金贵着呢。我们哪买得起？”


    “不贵，不贵。”阎埠贵笑道，“我也不跟您多要。您看这样成不成，我每天给您拉一小桶过来，您就给我……一毛钱。怎么样？”


    一小桶，大概是大桶的三分之一。


    卖给养猪场，也就值个七八分钱。他要一毛，还多挣了两三分。


    “一毛钱？”老农有点心动。


    “对，就一毛！”阎埠贵拍着胸脯，“而且我保证，我给您的，都是干货多的！比那些养猪场的，强多了！”


    老农盘算了一下。


    一天一毛钱，一个月就是三块。


    三块钱，要是能让猪多长个十几斤肉，那可是大赚了。


    “行！”老农一咬牙，答应了，“那你啥时候送来？”


    “明天！明天我就给您送！”阎埠-贵心里乐开了花。


    他跟老农说定了，记下了地址，心满意足地蹬着车回家。


    路上，三大妈看着自家男人，眼神都变了。


    “他爸，你……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这都能让你想出来？”


    “哼。”阎埠贵得意地哼了一声，“这叫知识！这叫智慧！你以为我这几十年书，是白教的？”


    他心里想的却是，这算什么？


    这才哪儿到哪儿？


    一个老农，一天一毛。


    十个老农，一天就是一块！


    一个月，就是三十块！


    三十块钱！比他当教导主任的工资，都高了！


    阎埠贵的野心，就像是被点燃的荒草，开始疯狂地滋长。


    他要的，不是一个月挣个十块八块。


    他要的，是靠着这全京城的泔水，当上真正的“大王”！


    他要让所有瞧不起他的人，都看看。


    他阎埠贵，就算是被踩进了泥里，也能从这泥里，开出花来！


    开出一朵，用钱堆出来的，金灿灿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