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海中一夜没合眼。


    他把自己反锁在屋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着劣质卷烟。


    烟雾呛得他直流眼泪，可他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窗外那片漆黑。


    完了。


    这两个字，像一把生锈的锥子，在他脑子里反复搅动。


    他太清楚李大成的为人。


    那个年轻人，看着温文尔雅，实则手段狠辣，记仇到了骨子里。


    易中海的下场。


    傻柱的下场。


    还有昨晚才被拖走的聋老太和一大妈……


    下一个，就是自己。


    自己昨晚跳得最高，骂得最响。


    李大成会怎么炮制自己？


    是像易中海一样，送去冰天雪地的地方劳改？


    还是像傻柱那样，发配到哪个山沟里去喂猪？


    他不敢往下想，越想，那股寒意就越是从脚底板往天灵盖窜。


    窗外任何一点风吹草动的声响，都让他惊得浑身一哆嗦。


    他总觉得，黑暗里有一双眼睛，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天色泛白。


    刘海中顶着两个乌青的眼圈，身体被掏空了似的，行尸走肉般晃到了轧钢厂。


    他是二车间的副主任，手底下管着百十号人，平日里在车间背着手踱步，官威十足。


    可今天，他一踏进车间，就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像针一样扎过来。


    那些眼神里，有怜悯，有看热闹，但更多的，是一种刻意的躲闪。


    好像他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老刘，来了。”


    车间主任老王走过来，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却又很快缩了回去，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刘海中心口猛地一沉，喉咙发干。


    “王主任，这是……怎么了？”


    老王重重地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说：“你自己去趟厂长办公室吧，杨厂长……亲自点的名。”


    杨厂长！


    刘海中的两条腿瞬间就软了，几乎撑不住他肥硕的身躯。


    轧钢厂的一把手！


    他这种小小的副主任，平日里连跟厂长汇报工作的资格都没有。


    今天，竟然亲自点名见自己？


    他怀着一种走向断头台的悲壮，双腿打着颤，一步步挪到了厂长办公室门口。


    他抬起手，却悬在半空，怎么也敲不下去。


    最后，他咬着牙，用指关节叩响了那扇决定他命运的门。


    “进来。”


    一个威严的声音从门内传出。


    刘海中推开门，头几乎埋进了胸口，像个等待审判的犯人。


    办公室里，不止一个人。


    杨厂长坐在办公桌后，面沉如水。


    而旁边的沙发上，一个身影正悠闲地端着搪瓷杯，轻轻吹着水面的热气。


    是李大成。


    李大成甚至没抬眼看他，仿佛他只是一团会移动的空气。


    刘海中浑身的血，在这一刻，彻底凉透了。


    他知道，自己完了。


    “你就是刘海中？”杨厂长放下文件，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来。


    “是……是，杨厂长，我……我就是。”刘海中拼命挤出讨好的笑，声音却抖得不成样子。


    “我听说，”杨厂长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压迫感，“昨天晚上，你在大院里，公然污蔑、诽谤我们厂，乃至我们国家最重要的科研专家？”


    “还叫嚣着，要批倒他，批臭他？”


    杨厂长每说一个字，刘海中的脸就白一分。


    到最后，他面无人色，汗水浸透了后背的工装。


    “噗通”一声！


    他双膝一软，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我没有！杨厂长！那是天大的误会啊！”他一边磕头，一边哭喊，“我是被聋老太那个老虔婆给骗了！我压根不知道真相！”


    “不知道真相？”杨厂长发出一声冷笑，“不知道真相，就是你肆意攻击国家功臣的理由？”


    “刘海中，你的党性呢！你的原则呢！”


    “你身为车间的领导干部，一名老党员，连最基本的是非都分不清吗？”


    “还是说，你对李顾问本人，早就心怀怨恨了？”


    这顶政治帽子扣下来，刘海中的魂都快吓没了。


    “没有！绝对没有！杨厂长明察！我对李顾问只有敬佩！绝对没有半点不满啊！”他像捣蒜一样磕着头，额头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撞得“砰砰”作响。


    “行了。”


    一直沉默的李大成，终于放下了茶杯。


    他淡淡开口：“杨厂长，我看也别太为难他了。”


    刘海中闻言，绝望的心里猛地燃起一丝火苗。


    李大成要放过他了？


    然而，李大成接下来的话，却将他彻底打入了十八层地狱。


    “他不是喜欢当官，喜欢管人吗？”


    李大成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我听说，厂里最近要在南山扩建一个新的废料处理站。”


    “我看，就让他过去，当个站长好了。”


    废料处理站？


    收破烂的？


    还是在鸟不拉屎的南山！


    这……这比把他踢去养猪场还要狠一万倍！


    “这个主意好！”杨厂长一拍桌子，当场定音，“刘海中，我现在正式通知你！”


    “从今天起，你不再是二车间的副主任了！”


    “组织决定，任命你为南山废料处理站的第一任站长！”


    “希望你在新的岗位上，戒骄戒躁，继续为厂里发光发热！”


    “不……不要啊！杨厂长！李顾问！”刘海中彻底崩溃，像条赖皮狗一样爬过去，抱着杨厂长的腿，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求你们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想去收破烂啊！”


    “拖出去！”杨厂长厌恶地一脚踢开他。


    门外立刻冲进来两个保卫科的干事，一人一边，架着还在撒泼嚎哭的刘海中，像拖一条死狗般拖了出去。


    办公室，重归寂静。


    “大成啊，”杨厂长给李大成续上热水，叹了口气，“这种货色，直接开除了事，何必还给他个站长当？”


    李大成端起茶杯，轻轻一笑。


    “开除，太便宜他了。”


    “他不是有官瘾吗？我就让他当个够。”


    “让他当一辈子，受人指指点点的，破烂王。”


    杨厂长看着李大成脸上那人畜无害的笑容，后背竟窜起一丝凉意。


    ……


    刘海中被发配南山当“破烂王”的消息，像长了翅膀，第一时间飞回了四合院。


    整个院子，再一次陷入了死寂。


    所有人都对李大成的手段，有了全新的，刻入骨髓的认知。


    这个年轻人，是真的说到做到。


    账，一笔一笔地算。


    一个，都跑不掉。


    三大爷阎埠贵更是吓破了胆，一连三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而许大茂，则迎来了他人生中最灿烂的一天。


    这天晚上，李大成，竟然破天荒地，拎着一瓶好酒，两盒糕点，主动敲响了他家的门。


    许大茂和他媳妇儿娄晓娥开门看到李大成时，夫妻俩直接僵在了原地，脑子一片空白。


    “李……李哥！您……您怎么大驾光临了！”许大茂反应过来后，激动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


    “怎么？不欢迎？”李大成微笑着。


    “欢迎！欢迎！拿席子铺地欢迎啊！”许大茂连声应着，几乎是把李大成“请”进了屋里，小心翼翼地按在了主座上。


    娄晓娥也回过神，一阵风似的，又是去翻最好的茶叶，又是拿出藏着舍不得吃的水果。


    那股殷勤劲儿，比招待失散多年的亲爹还隆重。


    “大茂啊，”李大成喝了口热茶，缓缓开口，“这次的事，你办得不错。”


    许大茂的眼圈，“唰”地一下就红了。


    他等这句话，等得望眼欲穿。


    “都是李哥您运筹帷幄！我……我就是给您跑跑腿，出出苦力！”


    “行了。”李大成摆了摆手，“我这人，向来赏罚分明。”


    他看着许大茂，话锋一转。


    “我听说，你一直想从放映员的岗位，调到宣传科当干事？”


    许大茂的心脏，猛地被攥紧了，呼吸都停了半拍。


    这可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美事！


    放映员，说破天也是个工人身份。


    宣传科的干事，那可是正儿八经的干部！


    是鱼跃龙门，一步登天！


    “这事儿，我已经跟杨厂长打过招呼了。”李大成声音平淡，却像一颗炸雷。


    “他同意了。”


    “下周一，你直接去宣传科报道。”


    轰！


    许大茂的脑子里，仿佛炸开了满天绚烂的烟花。


    他嘴唇哆嗦着，看着眼前这个云淡风轻的男人，双腿一软，“噗通”一声，就跪在了李大成面前。


    “李哥！您就是我亲哥！是我许大茂的再造父母啊！”


    他抱着李大成的大腿，不是哭，而是一种混杂着狂喜、激动和后怕的剧烈抽噎。


    李大成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他向来不喜男人这副姿态。


    但今天，他心情不错。


    他伸出手，在许大茂的肩膀上，不轻不重地拍了拍。


    “起来。”


    “以后，踏实干。”


    “跟着我，亏待不了你。”


    “是！是！”许大茂手忙脚乱地爬起来，用袖子胡乱在脸上一抹。


    他再看向李大成的眼神，已经不再是单纯的谄媚和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