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音机里淬了毒的算计，每一个字，都通过那个小小的喇叭，钻进院里每个人的耳朵。


    “……你设想一下，如果你怀上了。”


    “……而且，怀的还是他李大成的种……”


    “……他敢不认账，你就去他单位闹，去妇联告！把事情捅破天！”


    “……只要他怕了，这事儿，不就成了？”


    “……让他去把老易从牢里弄出来。为了保住他的乌纱帽，他敢不答应？”


    ……


    院子里，万籁俱寂。


    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几片落叶，发出沙沙的轻响，在这份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所有人都被钉在了原地。


    他们张着嘴，瞪着眼，表情僵硬，脑子里只剩下一片轰鸣。


    仙人跳！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为了从大牢里捞人而设下的惊天骗局！


    怀孕是假的！


    被欺负是假的！


    从头到尾，都是聋老太这个老虔婆一手策划的阴谋！


    刘海中的脸颊肌肉在剧烈抽搐，血液仿佛瞬间从他脸上褪去，又猛地涌回，涨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感觉自己就是个跳梁小丑。


    一个被当枪使了，还自鸣得意，以为抓住了天大把柄的傻子！


    刚刚那番慷慨激昂的“正义”陈词，此刻回想起来，每一个字都变成了一记无形的耳光，火辣辣地抽在他的老脸上。


    疼，更丢人。


    阎埠贵手里的茶缸子“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热水洒了一地，他却浑然不觉。


    他那双总是闪烁着精明算计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了纯粹的恐惧。


    他怕的不是聋老太的恶毒。


    他怕的是李大成的深不可测。


    这个年轻人……他竟然从一开始就知道了一切！


    他一言不发，就这么冷眼看着这群人，一步步踏入他早已挖好的陷阱。


    他甚至主动将话语权交给自己，引诱着刘海中把这出戏推向最高潮。


    然后在所有人以为他万劫不复的时刻。


    他才慢条斯理地，掀开了自己的底牌。


    一击，毙命！


    这是何等缜密的心思！


    这是何等恐怖的城府！


    这哪里是什么年轻干部？


    这分明是个端坐于云端，以人心为棋，俯瞰众生起落的魔王！


    录音放完了。


    许大茂按下停止键，胸膛挺得高高的。


    他看着瘫软在地，面无人色的聋老太和一大妈，一股前所未有的畅快感席卷全身。


    他知道，从今晚起，他许大茂在这四合院的地位，将彻底稳固！


    他是李顾问麾下，第一号功臣！


    “老祖宗。”


    李大成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他缓步走到已经瘫软如泥的聋老太面前，蹲下身。


    他平视着那双彻底失去光彩的浑浊眼珠。


    他的语调很平，甚至嘴角还挂着一抹浅淡的笑意。


    “这出戏，您导得真不错。”


    “情节，跌宕起伏。”


    “演员，也十分卖力。”


    “只是，这结局，您似乎，没写好啊。”


    聋老太的身子剧烈地颤抖起来。


    她望着眼前这张带笑的年轻面孔，只觉得看到的不是一个人。


    那是一张从深渊地狱探出的，索命的脸。


    “你……你……”


    她指着李大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风声。


    一口气没喘上来。


    两眼猛地向上一翻，身子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老太太！”


    “老祖宗！”


    院里瞬间乱了起来。


    李大成却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他站起身，踱步到同样瘫在地上的，一大妈面前。


    “一大妈。”


    他的声音里，再没有一丝温度。


    “你刚才说，一个多月前，我喝多了，闯进你屋里。”


    “可我怎么记得，那天晚上，是你，鬼鬼祟祟地，溜进了我的书房？”


    话音落下，他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用手帕包裹的物件。


    当着全院人的面，他将手帕缓缓展开。


    一枚红色的，绣着梅花的女式肚兜，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个，是你塞在我枕头底下的吧？”


    “我找人打听过，这料子叫‘洋纺’，十几年前流行的款式。”


    “上面的绣工，是南派的苏绣，针法很特别。”


    “还有这股子陈年樟脑丸味，嗯，味道很醇厚，很有年代感。”


    他每说一句，一大-妈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到最后，她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血液，只剩下一具空洞的躯壳。


    “我……我……”


    她嘴唇翕动，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李大成说的，分毫不差！


    “哦，对了。”


    李大成侧了侧头，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


    “你说，你怀孕了。”


    “这事可不能马虎。”


    “毕竟，人命关天。”


    他转过身，面向院里众人，声音清晰地传遍每个角落。


    “大家伙儿，可能还不知道。”


    “我爱人婉清的父亲，是京城协和医院的副院长。”


    “就在刚才，我已经给他打过电话了。”


    “他马上就会派医院妇产科的主任医师，亲自到咱们院里来。”


    “给一大妈，好好地，做个全面检查。”


    “看到底是喜脉，还是别的什么脉象。”


    “我们，一切以科学为依据，以事实为准绳！绝不冤枉一个好人，也绝不放过一个坏人！”


    他这番话，一字一句，都像法庭上的宣判。


    最终的审判，砸在了一大妈的心头。


    协和的主任医师，来现场检查？


    那她假怀孕的事，岂不是要当场戳穿？！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一大妈最后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她猛地抬起头，死死盯住那个被人扶着，刚刚掐了人中悠悠转醒的聋老太。


    她眼神里所有的软弱与恐惧，在瞬间，被滔天的恨意吞噬殆尽！


    “是你！”


    她嘶吼一声，整个人像头发狂的野兽，猛地扑了过去。


    双手死死地，掐住了聋老太干瘪的脖子！


    “是你这个老不死的！是你害我！”


    “你让我去陷害李顾问！你让我假怀孕！”


    “现在，我男人救不出来，我自己也要跟着完蛋了！”


    “我跟你拼了！我跟你拼了！”


    一大妈彻底疯了，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聋老太刚缓过一口气，就被死死扼住喉咙，一张老脸瞬间憋成了紫红色。


    她拼命挣扎，用指甲去抓，去挠。


    两个平日里在院中备受尊敬的老女人。


    此刻，抛弃了所有伪装，像两条疯狗，在众人面前，丑态百出地撕咬在一起。


    抓头发，撕衣服，尖叫，咒骂。


    那场面，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院里的人全都看傻了。


    谁也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一场，不堪入目的闹剧。


    李大成只是冷漠地看着。


    看着她们，狗咬狗，一嘴毛。


    他知道，这出大戏，该落幕了。


    他转身，从容地走到电话旁。


    再次，拨通了派出所的号码。


    “喂，红星派出所吗？”


    “我，是南锣鼓巷，95号院的住户。”


    “我要报警。”


    “我们院里，有人恶意诽谤、诬告国家重要科研人员。”


    “情节，极其严重。”


    “性质，极其恶劣。”


    “请你们，立刻出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