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静得像一潭死水。


    许大茂蹲在自家窗户后面，眼睛瞪得像铜铃，一眨不眨地盯着对面一大妈家的动静。


    自从李顾问跟他交代了任务，他就跟上了弦的闹钟似的，一刻都不敢放松。


    白天在厂里放电影，他都心不在焉，脑子里全是李顾问那张平静无波的脸，和那句“你就当个瞎子，聋子”。


    他知道，大戏，就要开锣了。


    自己，就是那个守在幕布后面，准备第一时间冲出去喝彩的观众。


    这感觉，比看苏联的爱情片还刺激。


    果然，没让他等太久。


    子时刚过，对面一大妈家的门，悄无声息地开了一条缝。


    一个黑影，跟猫似的，贴着墙根，溜了出来。


    是她！


    许大茂的心，“怦怦”狂跳，手心里全是汗。


    他赶紧拿起旁边那台“燕子”微型相机，对准了那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这玩意儿，可是宝贝中的宝贝。


    李顾问说了，能在光线很差的地方，拍出清晰的影像。


    今天，就得让它立个大功！


    只见一大妈，一路缩着脖子，跟做贼一样，绕过中院，径直摸向了后院。


    她的目标，很明确。


    李大成家。


    许大茂也悄悄地打开自家后门，跟了上去。


    他走得比一大妈还小心，脚尖着地，整个人几乎融进了黑暗里。


    后院，李大成家，黑灯瞎火。


    就像李顾问说的那样，他今天“加班”，没回来。


    一大妈在李家门口，站了好一会儿。


    许大茂躲在墙角，大气都不敢喘。


    他能感觉到，那个女人在害怕，在犹豫。


    她的身体，在轻微地发抖。


    “快进去啊！你倒是快进去啊！”许大茂在心里呐喊。


    他比一大妈还着急。


    仿佛过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一大妈终于动了。


    她伸出手，轻轻地，推了一下那扇朱漆大门。


    门，没锁。


    虚掩着。


    “吱呀——”


    一声轻微的，几乎微不可闻的声响。


    门，被推开了一道缝。


    一大妈像一条滑溜的泥鳅，侧着身子，钻了进去。


    然后，门又被她，轻轻地带上了。


    许大茂的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进去了！


    真的进去了！


    李顾问真是神了！他怎么就算到，一大妈今晚一定会来？还提前把门都给她留好了？


    这哪儿是请君入瓮啊？


    这简直是把瓮都刷干净了，底下铺好干草，就等着那只傻鳖自己跳进来了！


    许大茂不敢靠得太近。


    他只能蹲在远处，死死地盯着李家的大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每一秒，都像一年那么漫长。


    许大茂的腿都蹲麻了，他也不敢动。


    他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


    一大妈进去了，会干什么？


    按聋老太的计策，是放那个肚兜。


    可万一……万一她临时起意，干点别的呢？


    比如，偷点东西？


    或者，搞点别的破坏？


    不行，自己得想办法，把证据拍下来！


    他眼珠子一转，想到了一个主意。


    李家的院墙，不算太高。


    他小时候，淘气，没少翻。


    他悄悄地，绕到院墙的另一侧，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


    借着墙角堆着的几块砖头，他手脚并用，跟个壁虎似的，三下五除二，就爬了上去。


    他趴在墙头上，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


    院子里，一片漆黑。


    他只能勉强看到，正屋的门，是关着的。


    而旁边那间，李顾问平时住的书房，门，好像也开了一道缝。


    一丝极其微弱的光，从门缝里透了出来。


    许大茂心里“咯噔”一下。


    屋里有人？


    难道是林婉清没睡？


    不对啊，林婉清是跟孩子睡在正屋的。


    难道是……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脑子里冒了出来。


    李顾问，他……他根本就没去加班！


    他就在屋里！


    他就在屋里，等着一大妈自投罗网！


    我的亲娘姥姥！


    许大茂吓得差点从墙头上掉下来。


    这……这玩得也太大了！


    这要是被一大妈发现了，那不成捉奸在床了？


    虽然是假的，可也说不清啊！


    他赶紧举起手里的相机，对准了那道门缝。


    他要把这一切，都拍下来！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吱呀”一声，又开了。


    一大妈的身影，从里面退了出来。


    她还是那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出来后，还左右看了一眼，然后又轻轻地，把门给带上了。


    看她的样子，似乎并没有发现屋里有人。


    她得手了。


    许大茂赶紧按下了快门。


    “咔嚓。”


    一声轻微得几乎听不见的声响。


    成了！


    他拍到了！


    拍到了一大妈，深更半夜，从李顾问屋里出来的铁证！


    一大妈显然没有察觉到墙头上还有一双眼睛。


    她弓着腰，一路小跑，原路返回。


    钻进自家屋子，关上门，再也没了动静。


    许大茂从墙头上溜下来，腿肚子都在打颤。


    不是累的，是兴奋的。


    他手里这卷胶卷，就是聋老太和一大妈的催命符！


    他立功了！


    他许大茂，这次，立了个天大的功劳！


    他迫不及待地，想去跟李顾问报喜。


    可他又想起李顾问的交代。


    当个瞎子，聋子。


    他只能强压着心头的激动，悄悄地溜回自己家。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他脑子里，全是明天，不，是等李顾问“加班”回来后，自己把这些照片交给他时，他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一定会夸奖自己吧？


    一定会，把自己当成真正的心腹吧？


    想到这，许大茂嘿嘿地笑出了声。


    ……


    后院，李家书房。


    李大成站在窗边，静静地看着一大妈的身影，消失在前院的黑暗中。


    然后，他的目光，又落在了墙角那个，鬼鬼祟祟溜回去的身影上。


    许大茂。


    他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这条狗，没让他失望。


    他转过身，走到床边。


    掀开枕头。


    一个红色的，带着一股子陈年樟脑丸味道的肚兜，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上面，还绣着一朵，已经洗得有些发白的，梅花。


    李大成拿起那个肚兜，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


    除了樟脑丸味，还有一股子，若有若无的，老人身上的气味。


    他笑了。


    笑得，很冷。


    人证，物证。


    现在，连“物证”都有了。


    聋老太，你这出戏，排得不错。


    道具，都准备得这么齐全。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他把那个肚兜，小心翼翼地，放进了自己书桌一个带锁的抽屉里。


    然后，他走到电话旁。


    他知道，许大茂现在，肯定正激动得睡不着觉。


    他得给这条狗，一点甜头。


    也得，安排下一步的计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