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律检查委员会的接待室里，空气安静得能听见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声音。


    白墙上“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八个宋体黑字，在白炽灯下透着一股不近人情的冰冷。


    易中海坐在长条木凳上，冰凉的触感顺着脊椎一路向上，手心里早已被冷汗浸透。


    说不怕，是假的。


    他这辈子循规蹈矩，连派出所的门都没踏进过，更何况是这种光听名字就足以让人两股战战的地方。


    可一想到自己在轧钢厂受到的奇耻大辱，一想到几十年积攒的荣誉和尊严被李大成轻飘飘地一句话碾得粉碎。


    那点恐惧，便被胸中翻腾的怨毒与仇恨彻底吞没。


    今天，他就是要把命豁出去，也要从李大成那身金漆画皮上，啃下一块肉来！


    “吱呀”一声，门开了。


    一个戴着黑框眼镜、气质沉稳的中年干部走了进来，他手里拿着一份简单的登记表，眼神平静地扫了过来。


    “你叫易中海？”王科长的声音不高不低，听不出任何情绪。


    “是，是我。”易中-海连忙从凳子上弹了起来，姿态摆得很低。


    “坐。”王科长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自己在办公桌后坐下，“你说，要实名举报一位叫李大成的同志？”


    “对！”易中海重新坐下，后背挺得笔直，仿佛这样能给自己增加几分底气，“我要举报他！”


    王科长拿出一本工作笔记和一支钢笔，做好了记录的准备。


    “说吧，具体是什么问题？”


    “生活作风问题！”易中海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抛出了自己准备的最恶毒的炮弹。


    “他霸占了自己亲大哥的遗孀林婉清！还把人肚子都搞大了！这种乱了人伦的丑事，在我们整个四合院都传遍了！简直是道德败坏，丧尽天良！”


    王科长握笔的手没有丝毫停顿，脸上波澜不惊，只是平静地记录着。


    “还有吗？”


    见对方反应如此平淡，易中海心里一急，连忙加码。


    “还有！他来路不明！”


    “他根本不是我们南锣鼓巷的本地人，不知道从哪个山沟里冒出来的！他一来，我们院里就鸡犬不宁，他大哥更是死得不明不白！我严重怀疑，他大哥的死就是他一手策划的，目的就是为了霸占家产和老婆！”


    说到这里，易中海的情绪愈发激动，声音也拔高了。


    “最关键的是！他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凭什么突然就成了什么大领导？出门坐小轿车，身边还跟着带枪的警卫员！这正常吗？这绝对不正常！”


    他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用一种自以为洞察天机的语气说出了最后的指控。


    “我严重怀疑，他是混进我们革命队伍里的敌特分子！是来窃取我们国家机密的间谍！”


    易中海将这些天在脑子里编织的所有罪名，一股脑地倾泻而出。


    他死死盯着王科长的脸，期待能从上面看到震惊、凝重，甚至是惊骇的表情。


    然而，什么都没有。


    王科长只是安静地听着，记录着，像一个没有感情的书记员，在誊抄一份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材料。


    直到易中海说得口干舌燥，自己停了下来，王科长才放下了手中的笔。


    他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那镜片后的目光，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情绪，那是一种看穿一切的审视，带着一丝近乎怜悯的冷漠。


    “说完了？”


    “说……说完了。”


    “就这些？”


    易中海彻底懵了，这反应和他预想的剧本，完全不一样。


    “易中海同志，”王科长站起身，双手撑着桌面，身体微微前倾，一股无形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易中海，“感谢你对我们工作的支持。但是，你刚才反映的所有问题……”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纯属，子虚乌有，恶意诽谤。”


    “什么？”易中海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了起来，“我说的句句属实！你们可以去查！去我们四合院查啊！”


    “不用查了。”王科长拉开抽屉，拿出一份盖着红章的文件，不轻不重地拍在桌上。


    “关于李大成同志与林婉清同志的结合问题，组织上早有定论。他们是自由恋爱，合法夫妻，并且得到了双方单位与上级领导的批准和祝福。”


    王科长拿起文件，又冷笑一声。


    “至于你说的‘来路不明’，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李大成同志的家庭背景、社会关系、成长履历，组织上掌握的材料，比你想象的要详细一万倍。他的政治背景，绝对清白，绝对可靠！”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变得无比严肃，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狠狠地钉进易中海的心里。


    “而关于他为什么能身居高位……”


    王科长的眼神变得锐利，甚至带着一丝崇敬与狂热。


    “因为，他是我们国家在航空发动机领域的擎天之柱！是数万科研人员的领路人！是凭一己之力让我们国家尖端工业技术大步迈进的国宝级专家！”


    “他为这个国家，为人民做出的贡献，是你这种只知道在小院里算计蝇头小利的井底之蛙，倾尽一生也无法想象的！”


    “你，竟然污蔑他是‘敌特分子’？”


    “砰！”


    王科长猛地一拍桌子，指着易中海的鼻子，雷霆暴喝：


    “易中海！你好大的胆子！”


    “你这是在对我们国家的战略级科学家进行政治诬告和人身攻击！你知不知道你犯下的是什么罪行！”


    轰隆！


    易中海的脑子彻底炸了。


    国宝级……专家？


    航空发动机……擎天之柱？


    他不是……他怎么会……那个乡下来的泥腿子，那个小畜生，他怎么可能是……


    世界在旋转，声音在远去，他全身的力气仿佛在这一瞬间被抽干，骨头都软成了烂泥。


    “扑通”一声，他瘫倒回椅子上，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神里只剩下无尽的空洞和恐惧。


    王科长的声音，此刻在他听来，如同地狱深处传来的最终审判。


    “鉴于你身为一名有着数十年党龄的老党员，非但没有起到模范带头作用，反而出于个人私怨，恶意中伤、诽谤国家功臣，其行为已经严重违反了党的纪律！”


    “经委员会研究决定：即日起，开除你的党籍！”


    “同时，我们将向轧钢厂发出公函，建议厂方对你进行最严肃的处理！”


    “至于你涉嫌‘恶意攻击国家重要科研人员’的罪行，将立刻移交公安机关，立案调查！”


    “来人！”


    随着王科长一声冷喝，门外立刻走进来两名身穿制服的公安。


    两人一左一右，直接架住了已经形如槁木的易中海。


    “不……不要……”冰冷的触感让易中海猛然惊醒，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疯狂地挣扎起来。


    “我错了！王科长，我错了！我是一时糊涂！我是猪油蒙了心啊！”


    “求求您，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他哭喊着，哀求着，鼻涕眼泪流了一脸，哪里还有半分“一大爷”的体面，比路边的一条野狗还要狼狈。


    然而，王科长只是冷漠地看着他，像看一个自取灭亡的疯子。


    两个公安没有理会他的哭嚎，像拖一条死狗一样，将他拖出了接待室。


    看着那消失在门口的狼狈身影，王科长摇了摇头，拿起桌上那份写满了荒唐指控的记录，撕拉一声，扯得粉碎，扔进了废纸篓。


    他拿起桌上的红色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接通，他原本冰冷严肃的表情瞬间变得恭敬。


    “喂，是杨主任吗？我是市纪委的小王。”


    “是的，事情已经处理完毕。”


    “您放心，绝对不会让李顾问的清誉受到一丝一毫的玷污。”


    “那个叫易中海的……嗯，我们的意见是，此人思想顽固，用心险恶，已经成为一个极不稳定的因素。建议……彻底解决，杜绝后患。”


    “好的，好的，我明白了。”


    挂断电话，王科长摘下眼镜，擦了擦额角渗出的细汗，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他知道，那个名叫易中海的可怜又可恨的老家伙，他的人生，在踏进这扇大门的时候，就已经画上了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