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孰为果(七)

作品:《如何阻止白切黑崩坏

    葛山书院中弟子们来来往往,每人脸上都是喜悦之色。


    新任书院长葛玲珑将在十日后成婚,葛家父母广邀亲友齐聚,为了这场婚宴每个人都忙里忙慌。


    复晓笙脚步匆匆赶往会客堂,远远便看见了站在堂外背着只猫、牵着只狗的青白身影。


    “云青!”


    匆匆脚步变为了奔跑,冲了过去后他直接来了个熊抱,高兴地双手不断在沈云青背后拍动。


    “快三年不见了,我可太想你了!”他大大咧咧笑道。


    沈云青淡漠的神情上有了一丝愉悦,将手中的包裹递了过去。


    “给你们备的礼。”


    复晓笙嚷嚷道:“那我可不客气了!”


    他将沈云青带入客房,行礼刚放下他就开始对沈云青吐槽。


    “我给你说,成婚前三日不能见面,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事呢。”


    沈云青听着这话,心中有股怪异的闷感,他按住如被蚁虫噬啃的心口,而后神色又恢复如常。


    等沈云青收拾好后,复晓笙便带着他去见葛玲珑。


    葛玲珑正在与娘亲清点物件,听见复晓笙的声音后转过头,一见沈云青她立马惊喜地奔了过去。


    “云青!你这么快就来了!”


    沈云青笑着回应了她,而后彬彬有礼地对葛母行礼。


    葛母看着沈云青眼中慈爱,沈云青被通缉时葛玲珑托求她与丈夫在其中周转几许,她便知道了沈云青的身世与遭遇。


    后来东玉城上百名百姓入临城大闹一场将真相公布,众人才知道原来萧姓血脉皆活不过三十岁,萧皇一直在用自己的孩子为自己续命,又与天师在暗中用人炼妖丹。


    东玉城那些人被萧皇全部抓了起来,血染红了护城河,那些人奋命反抗送出了造成混乱的头目,听说那是个被称为寻娘子的医毒无双的传奇女子。


    城中人人自危但又依赖萧皇治理家国的手段,本以为这件事只能告一段落,但是突然传出萧皇病逝的消息,夺权之争打响,新皇上位第一件事便是清算旧皇的孽障遗事,大大小小事物众多,还消除了对沈云青的通缉令。


    宫中嫔妃人人恐慌只想自保,只有贤妃自焚于寝宫随着萧皇而去。


    听说她因为女儿去世后便精神不济,先皇去世时她完全崩溃了,甚至在寝宫中赤足奔跑、癫狂大笑,大火烧了整座寝宫,连绵不息的火用了整整三日才扑灭。


    新皇为了补偿遭遇毒害的百姓,开放国库重建东玉城,给每一个东玉城的受难百姓修葺新屋。


    东玉城百姓又自发在炼玉城残骸上修葺了一座神庙,里面供奉着的神明是拯救了他们的天神,每日香火不断。新皇仁爱,听说此事后亲驾去给这座神像上香,并将其扩大后赐名为紫合雷云宫,如今紫合雷云宫已有了住持,据说是捉妖法术巅峰之人。


    所有的不公事已得到平反,天下又恢复了幸福繁荣昌盛之景。


    因为沈云青的到来,葛玲珑与复晓笙便暂时停下了手中忙活的事,备了好酒好菜与沈云青一同享用。


    葛玲珑与复晓笙还是一如既往地打打闹闹,欢笑声不断在沈云青耳中响起,他噙笑饮酒,双眸已经染上醉意。


    酒杯空了他拿起酒壶再掺了杯,端起酒杯时不知为何向着身旁看去,盯着身旁空荡荡的石凳发愣。


    “别光喝呀,快吃菜!我特意嘱咐的,这些都是你爱吃的。”葛玲珑看着沈云青笑道。


    沈云青听后转过头,疑惑地看了眼葛玲珑,他的食欲从来就不高,根本没有爱吃的东西。


    在葛玲珑期待下,他看了眼桌上的各色美食,拿着筷子的手迟疑片刻,随意夹了一块山海兜。


    “怎么样,味道不错吧!是不是和以前你在东玉城时吃过的一样!你还说过没吃到乌梅糖很可惜,快来尝尝!”


    沈云青细嚼慢咽着没说话,他不记得他吃过这个了,但不知为何入口时一股熟悉感涌了上来,他猛地捂住嘴将吞咽下去的山海兜呕了出来。


    “怎么了?!”


    葛玲珑与复晓笙连忙站起身,看着沈云青白得几乎透明的脸神色慌张。


    沈云青端起酒壶仰头拼命往嘴里灌,浓酒入喉激得嗓子疼辣,但能让他强行压下胃中不适。


    这样不要命的灌法将两人吓了一跳,连忙来抢夺他手中的酒壶,可是沈云青身手迅捷,他们二人甚至碰不到酒壶分毫。


    啪!——


    一声脆响,空酒壶被砸到地上。


    沈云青晃着身子站在原处低头不语,双颊染了绯红,神色茫然地喃喃自语。


    “我想吃乌梅糖?”


    “我何时想吃了?”


    “到底是谁想吃乌梅糖?”


    复晓笙拉住他,担忧地道:“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


    沈云青摇头挥开他的手,脚下踉跄几步,站稳后他抬起通红的双眸,不知何时脸上一片湿润。


    “你们告诉我,我想吃乌梅糖?”


    葛玲珑表情急切可又不知如何是好,她想了想道:“应是我记错了,许是别人说的。”


    “谁说的?”沈云青突然眸色一凝,变得咄咄逼人。


    “我不记得了,可能是我自己想吃,便记成了你想吃。”


    葛玲珑示意复晓笙去抓沈云青,突然耳边传来轻笑。


    “...忘了!...又忘了,忘了什么?为什么每个人都这么说?”


    他眼中泪水如断弦般往地上砸,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在袖子里摸索,而后拿出被撕成一团乱的钱袋子。


    “这是谁的?”他眼中带着期待与恳求。


    两人上前细看后相互对视,但都摇头表示不知。


    “有人说,这是我妻子的...”他皱眉自问起来:“我有妻子?”


    “我何时有过妻子?”


    这副模样更加让两人坚定沈云青喝醉了,葛玲珑笑道:“你都没成婚过,从哪儿听说的?”


    “是啊,不要听别人胡言乱语。”复晓笙附声。


    他像个有许多不明白之处的学生,懵懂地看着面前二人。


    “可是我为什么要修葺院子?”


    “为什么要养猫狗?”


    “为什么要拿墨大夫的药和师父的酒?”


    “为什么要用女子的钱袋?”


    “为什么要吃乌梅糖?”


    “为什么我家旁边有兔子的骸骨?”


    葛玲珑听后表情变僵,她眸光闪了闪,脑中浮现出一只红眼兔子的模样。


    沈云青拍了拍心口,哑着嗓子轻声道:“为什么我这里好像缺了什么。”


    他感觉每一处都很熟悉,但是每一处又很陌生,不知从何时开始,这种感觉时不时在他胃中搅动,总是隐约泛疼。


    复晓笙看了眼葛玲珑,沉吟片刻后道:“这金线一看便知是东玉城十二仙内金绣坊的。”


    “我记得她们每月只做一个这种品质的钱袋,还会记下是谁用了多少钱买了它。”


    “要不去问问?”


    葛玲珑点头,认真道:“明日一早我们便出发,快马加鞭来回应该赶得上。”


    翌日巳时。


    复晓笙敲响沈云青的房门,半晌无人应答,他连忙推门进去寻人,只见被褥整齐叠放,屋中早已空空如也。


    忽然听见门外犬吠,他冲出见一侍女正在遛狗,上前询问才得知卯时沈云青将猫狗托付给了她后便出门了,不过临走前借走了书院的马。


    *


    四日后。


    沈云青双目充满血丝,下巴上长出青茬,一路风尘仆仆地赶到了东玉城,此刻十二仙还未开门,他便随意找了个酒楼准备歇息一会儿。


    店小二悄悄打量着他,脸色了然。


    面前的人看着颓废萎靡,但是双目却含着期待,和那些远道而来求神保佑的人一样。


    他接过马绳,熟门熟路地往远处遥遥一指,道:“紫合雷云宫在那儿,你快些去吧,再晚点就不让进了。”


    沈云青不想多作解释,只是道了个谢便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厢房。


    子时刚过,沈云青便随着人群一齐进了十二仙。


    此时的十二仙与曾经并无什么差别,只是往生医馆那一边已经关闭了。


    自从出了那档子事,十二仙内还是一如既往地热闹,只是不再是独立于朝廷之外的存在了,普通百姓们皆可入街。


    到这儿来虽然仍旧要身份牌,但可以不用再隐藏身份,甚至连屋顶的那些木傀儡都穿上了巡捕的衣服。


    他四处问路寻到了金绣坊,说是绣坊但是里面灯火阑珊,绣娘们都穿着繁复花纹或是搭配得当的衣裳。


    沈云青刚踏进去时头顶的铃便响起,挨他最近的绣娘含着热切的笑朝他徐徐走来。


    “公子。”绣娘屈膝行礼,“可有什么需要奴家帮您。”


    沈云青将粉紫钱袋往前一送,破碎的缕缕丝线在他指缝下飘荡。


    绣娘疑惑地看着他,双眸转动能看出她在努力琢磨客人的用意。


    “这是不是你们的。”沈云青淡漠着道。


    绣娘脸中的不解松懈,接过破碎的钱袋皱起眉仔细观察,看样子很是为难。


    “这...”她拿着这个不知道哪里是头哪里是尾的东西,讪讪笑道:“公子请稍等,奴才来这儿没多久对此不太清楚,奴去问问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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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


    沈云青同意后她便拿着钱袋子往里走,见她站在一个女子面前举起钱袋说着什么。


    那名女子看着破碎的钱袋子面色难看,而后捻起丝丝缕缕时嘴里说了几句话,绣娘便仰着下巴示意她看向沈云青。


    绣娘回来了,笑着将钱袋还给了他:“公子,掌事说这的确是我们这儿出去的,不过昨年开始我们就换了一种金线。”


    “公子您要修补的话,应该是没办法了。”


    沈云青道:“你们可有记录这是谁买的?”


    绣娘愣了愣,道:“有的。”


    “可否给我看看。”


    “这...”绣娘表情为难,“公子,这不能对外看的。”


    沈云青没理会她,直径走向那名管事。


    “公子!公子!”


    绣娘急忙跟了上去,周围已经投来许多目光,她连忙附耳将此事告诉了管事。


    管事听后凝着眼上下打量他,见此人衣服褶皱头发凌乱,眼下青黑满脸胡茬,虽然五官看起来不错,但一看就不是个正经人。


    她冷声呵斥绣娘:“那岂是随便来个人就能看的,来这儿这么久了都不懂规矩?”


    绣娘连忙低头道歉,脸上涨的通红。


    “与她无关。”沈云青道:“这钱袋是我三年前与人一同来买的,只是想看看...”


    “看看...”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竟然为了一个钱袋子连日赶路到这里,就为了问一个可能出现的名字。


    管事见他说话支支吾吾,心中便将他定了罪。


    每个来金绣坊拍绣品的人都是极其珍爱绣品的,怎么可能将绣品变成这样,这钱袋子说不定就是他偷来的,现在还想找主人是谁。


    哼,不可能!


    这里拍下绣品的大多都是娘子,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将那本子给一个浑身乱糟的流浪汉。


    想到这里,她扫了眼门边的打手,打手本就一直在注意这里的情况,见状立马走了过来,猛地抓住沈云青的肩膀。


    “这儿不是你闹事的地方,走!”


    他本想用力将此人按在地上,但是手下就像按着块大石头一样,一动不动。


    沈云青没管身后越聚越多的打手,缓声道:“还请您帮我查查,三年前买下这个钱袋子的人是谁。”


    “我有许多事都记不得了,但是有人说这个钱袋子是我与旁人从您这儿买来的,所以...”


    “废话这么多做什么!”管事一听这种离谱的说辞,更是没了耐心,“你们还不将他丢出去!”


    身后的打手一拥而上,忽然青光闪过,众人被一股莫名的气推倒。


    店中看热闹的人纷纷惊愕地看着突如其来的变化,有些害怕的人直接跑了出去。


    管事肃着脸,冷声道:“在十二仙惹事,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许是动静闹得太大,身后啪啪几声响,沈云青回头看去,只见方才在屋顶巡逻的木傀儡人精准跳到了门口,睁着空洞的眼睛看着他。


    剑拔弩张时,许许莹火从地上冒了起来,沈云青额间细纹若隐若现。


    突然一身珊瑚红的人从木傀儡头顶跳了进来,啪得一声将鞭子抽出响动,挡在沈云青面前警惕地看着木傀儡人。


    “等等!等等!”


    门外传出男子的阻止声,又飞进来一人。


    复晓笙伸出两只手阻止众人打起来,他讨好地对掌事道:“都是误会!钟掌事,这都是误会!”


    钟掌事仔细辨别来人,半晌才认出他是谁。


    “我还当是谁呢?我记得我可没惹过复家公子,但您怎么带朋友来我这儿闹事?”


    “哎,误会!快收起来!”复晓笙按下葛玲珑手中的黑鞭,连忙走到钟掌事身边笑道:“我朋友不善言语,只是想拖您帮帮忙,没想到竟然弄出这么大的误会来。”


    “误会?”钟掌柜冷笑道:“他这一闹我跑了不少客人,你一个误会就解决了?”


    复晓笙脸色一变,看了眼沈云青后拉着钟掌事走到一旁,附耳道:“我朋友他脑子磕着了,现在不太好使,您谅解谅解。”


    见钟掌事翻了个白眼,他悄悄道:“他将他妻子都忘了,只记得三年前带着妻子来这儿买绣,他很想知道妻子是谁,您通融通融吧!”


    其实复晓笙不相信这件事,但是沈云青非得确认,那他帮就好了。


    钟掌事听他这么说黑沉的脸色才缓了缓,而后歪头盯着站在一边发愣的人,明明都快打起来了他还一副懵懂的样子,看着确实不像脑子正常的。


    “行了,你们跟我来吧。”


    “多谢!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