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一早，萧羽让蒯宣先一步回京，他则要留下查其他事情。


    二人相识多年，蒯宣深知萧羽秉性，便也没多问具体是何事，只是按照吩咐，带兵押解镇国府的人回京。


    既然要查积善堂，那定是先要去内部探查一番。


    积善堂的人多是以往街边乞讨之人。


    但郑惠和萧羽既不是稚子也不是老人，没办法从根本进入积善堂。


    索性青州之人认识萧羽得并不多，二人扮做无子的夫妇，去积善堂收养孩子最为合适。


    积善堂有自己的收养流程，并不是所有想要孩子的夫妇都能成功从积善堂中收养。


    第一个要求便是夫妻二人需是青州本地人，且有一定的资产能给孩子带来不错的生活。


    这一点萧羽神通广大，不过半天功夫，便成功为他们二人造了假身份。


    两人在蒯宣动身前往京城后，便着装打扮去了积善堂。


    他们二人如今的身份便是米行老板的弟弟和弟媳。


    这二人并不是萧羽杜撰的，而是确有此人，他们也确实有收养孩子的打算。


    只不过最近恰逢弟媳父亲大寿，夫妻二人不在青州，萧羽便假借了二人的身份。


    萧羽把身份帖拿出交给了积善堂的小厮。


    “原来是张老板，那这位便是张夫人吧，快快请进。”


    小厮把郑惠二人迎了进去，带她们去了一个厢房。


    厢房中坐着一位雍容华贵的中年男子，见到萧羽后连忙起身。


    “张老板，幸会幸会。”


    郑惠以为此人便是魏征，便直入主题道：“魏大善人，直接带我们去看孩子吧。”


    她并不想在此周旋，因心里念着珊瑚玉佩之事，便想速战速决。


    “哈哈哈，”面前之人顶着大肚子，摸着山羊胡，笑声格外亲切，“夫人误会了，鄙人是积善堂的掌柜吴越，魏老板今日不在。”


    “原来是吴掌柜，真是抱歉，还望吴掌柜见谅。”


    难怪郑惠打听积善堂之事时，未有人知晓魏征长什么模样。


    但越是神秘，身份便越可疑。


    “夫人稍等片刻，待会便有人带孩子过来。”吴越吩咐小厮替郑惠二人斟了杯茶，随后催促小厮快些带人过来。


    积善堂的规矩郑惠知晓，外人不能随意去孩童生活的地方，美名曰保护孩童。


    收养者在来积善堂时需提前填一份表，在里面可以详细的写出喜欢怎样的孩童，等到了积善堂，便会把此类孩童带到房中。


    一盏茶的功夫，孩子便被带入了房间，零零散散将近十个孩子。


    最大的不过十岁，最小的看着也才三四岁。


    让人意外的是，这些孩子格外的不怕人，见到郑惠后全都讨好的喊着夫人。


    “孩子都在这，张老板和夫人看看有什么想问的没？”


    郑惠起身走向这群孩子，所有人的眼中皆带着期盼，这点郑惠倒是理解。


    无父无母之人自是渴望有一个家，尤其是在这个表面看着衣食无忧，实际上藏污纳垢的积善堂，知道内情者自是想离开。


    郑惠一个一个相看着，直到停在一个五六岁左右的男孩身边。


    他和其余孩童不同的是，他的脸上没有期盼，反倒是带有淡淡的忧伤，整个人非常沉默，一点也不急于表现自己。


    男孩注意到了郑惠的停留，才舍得给郑惠一个眼神。


    这眼神灰暗，透露着满满的失望……甚至还有些绝望。


    不知是不是郑惠的错觉，他总觉得这孩子已经不想停留世间。


    明明只是个五六岁的孩童，最是天真烂漫的时光，怎会流露出如此神情。


    明明只是来打探消息，并非真的收养，可郑惠见到这孩子后，心里咯噔一跳，她总觉得自己若是不出手，这孩子怕是真见不到日后的太阳。


    她蹲在男孩面前，温柔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瞪着双眼，一副不想开口的模样，吴越低咳了声，紧盯着男孩。


    男孩的呼吸逐渐加重，郑惠看出了他是在害怕吴越。


    “小猴。”男孩用稚嫩的声音回道。


    “这里的孩子都是贱名，等到了养家后才会取真名。”吴越解释着。


    “就他吧。”郑惠不打算相看他人，面前的男孩能如此行为，定是知晓什么。


    吴越有些震惊，一般来收养孩子的，多是喜欢性情活泼，甜言蜜语之人，而小猴明显不符合。


    “夫人真不再看看他人，小猴他…怕是不合适。”


    “此话怎讲？”


    “唉！”吴越叹了口气，“小猴之前被收养过，但没过多久就被养家送了回来，说他性子冷，不愿与人亲近。”


    郑惠摸了摸小猴的头，笑道：“吴掌柜莫要再说了，我跟这孩子有眼缘，就他了。”


    吴越皱了皱眉，转而对萧羽道：“张老板真不再劝劝夫人？”


    郑惠扭头看向萧羽，等待着萧羽的回答。


    “一切都听夫人的，吴掌柜，办手续吧。”


    吴越张了张嘴，只好无奈的让小厮拿文书。


    “签了姓名后，莫要忘记去官府登记。”吴越提醒着。


    积善堂的文书只负责管堂内备案，孩童想要有身份证明还需去官府开凭证，来赋予法律认可的收养关系。


    郑惠签完字，提了一嘴积善堂老人之事。


    “吴掌柜，这一路走来，为何没见着堂内的老人？”


    “夫人有所不知，我们积善堂的老人均在分堂做工，本堂只有孩童在此。”


    郑惠眉头一皱，“做工？”


    吴越连忙解释：“夫人莫要误会，这些工都是她们主动做的，有些人闲不住，便要求东家为她们分一些工，好让她们能为积善堂做些贡献。”


    吴越脸上闪过一丝难堪，“让夫人看笑话了，积善堂以往的日子过得艰难，全靠东家自掏腰包过活，近几年才得了官府重视，时常组织百姓募捐。堂里的老人做工编东西都用在补贴积善堂。”


    吴越说的真情切意，仿佛街上行骗的老妪不是积善堂的人。


    若不是昨日拷问过老妪，今日怕真要被骗了过去。


    “吴掌柜可知魏大善人何时归来，我和我家官人也想为积善堂做些什么，具体事情还是要与东家商量。”


    “这……”吴越有些犹豫，“东家的行动，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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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为下属的自是不清楚。”


    郑惠心中泛起嘀咕，按理来说送上门的钱，没有人会拒绝，可看吴越的态度分明就不想让她见魏征。


    这时萧羽开口道：“既如此，我们就先离开了，待日后再来拜访魏大善人。”


    郑惠对小猴招了招手，示意他跟他们离开。


    可小猴却不为所动，最终还是郑惠妥协的牵起小猴的手，在小猴挣扎抽出手的动作中，把人带了出去。


    小猴只是行动上拒绝，但嘴巴上未发表一句话。


    为了不打草惊蛇，萧羽对外是跟蒯宣一起回了京，所以郑惠和萧羽便不能再住在镇国府，而是住在了一处客栈。


    小猴见郑惠并不是带他回家，心里一惊，挣扎的幅度更大，嘴上也终于说了一句话。


    “你们根本不是张老板，松手，放开我。”小猴见郑惠不为所动，便张嘴准备咬伤对方，结果他还未行动，嘴巴便被旁人捂了去。


    “闭嘴！”萧羽冷声命令道。


    郑惠对萧羽的态度有些不满，“你别这么凶，会吓到他的。”她把小猴带进屋内，温声道：“你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我知道积善堂不是什么好地方，所以才带你离开的。”


    小猴明显不相信郑惠，他颤抖着身体，蹲在地上，“我，我不信，我从未见过你，你为何要来救我？”


    郑惠脸上闪过一丝不忍，她蹲在小猴面前，轻轻拍着小猴的后背，“我要救的不是你一人，而是积善堂的所有孩童。我想你肯定也希望同你一起的朋友都能获救对不对？”


    小猴听罢，缓慢的抬头看向郑惠，眼神中带着些不确定，“你，你说的可是真的？他们，他们也能离开那个地方？”


    郑惠对着小猴微微一笑，“当然是真的，你觉得我看着像坏人吗？”


    小猴摇了摇头，随后瞥了一眼萧羽，萧羽感受道视线后低头看向小猴，吓得小猴立马收回了视线。


    “你，你不像，但，他像。”


    郑惠没忍住笑了出来。


    “王，”称呼差点脱口而出，郑惠连忙收了回去，“都叫官人温柔点，你看，你在小猴眼里都已经是坏人了。”


    二人如今隐姓埋名在青州，身份自是不能暴露。


    萧羽一脸吃瘪的神情，无奈的摇了摇头，眼睛笑成月牙形，对小猴说：“我夫人如此蕙质兰心，她的官人又怎会是坏人。”


    他也走到小猴身侧，在小猴惊讶的神情中，把小猴抱到了床上坐着，自己则蹲在小猴面前小声说：“你刚刚可是要伤我的夫人，我护妻心切，才不小心凶了你。小猴如此聪明伶俐，自是能看清我究竟是不是坏人。”


    萧羽说着，还上手捏了捏小猴的脸颊。


    此番交涉，小猴终于放松了下来，对二人的警惕心也少了几分。


    郑惠这时才道：“想要救出所有的人，还需要小猴的帮助，小猴可愿意？”


    小猴激动的站了起来，“我愿意，若是真的能救出所有人，拿我的性命去换我也愿意！”


    郑惠心中泛着苦水，一个才五六岁的孩子，是怎么能如此轻易说出替他人去死的话。


    小猴在积善堂究竟发生了什么，才造成了如今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