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最后的朝阳
作品:《大乾法医:开局惊懵当朝宰相》 京城的大雪,停了。
废黜太子的圣旨,像一道天雷,劈碎了笼罩京城数日的阴云,也震碎了朝堂内外所有人的幻想。
攻讦、弹劾、站队……前几日还沸反盈天的种种喧嚣,此刻都在那卷明黄色的绸缎前,死寂无声。
风暴的中心,东宫,静得能听到雪融化的声音。
没有哭喊,没有求饶,甚至没有一句咒骂。
上千名宫人内侍,被钦差卫队的兵士押解着,黑压压地跪在雪地里,垂着头,如同等待宰杀的牲畜。
顾长风独自一人,走上通往毓庆殿的台阶。
他的每一步,都踩在湿滑的积雪上,发出咯吱的轻响,那是这片死寂中唯一的声音。
裴宣和陈景云立在殿外,没有跟上来。
他们将这最后的时刻,留给了顾长风,和那个彻底输掉一切的男人。
这是胜利者与失败者之间,一场无声的告别。
毓庆殿的朱漆大门洞开着,像一个巨大的、沉默的伤口。
寒风在门槛处打着旋,卷起几片被雪水浸透的枯叶。
李斌言就坐在门内的台阶上。
他不再是太子了。
那身繁复华贵的朝服被脱下,换成了一袭干净的月白常服,长发仅用一根素玉簪束着,素净得像个赴死的书生。
他的面前,摆着一局残棋。
黑子被白子绞杀殆尽,只剩下几枚苟延残喘的棋子,困在角落,像极了他此刻的人生。
他没看顾长风,只是望着天。
天边,一轮苍白的朝阳正挣扎着穿透厚重的云层,投下几缕毫无温度的光。
“我七岁那年,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太阳。”
李斌言开口,声音轻得像是梦呓,又平静得令人心悸。
“那天,五弟因为偷看兵部奏折,被父皇亲手打断了腿,送去了皇陵。”
“父皇把我叫到御书房,罚我跪在窗边,看了一整夜的星辰,直到天亮。”
他顿了顿,嘴角扯出一个空洞的弧度。
“父皇说,你看,太阳出来了。昨夜的星辰,一颗也看不见了。”
“他还说,君王,就是天上的太阳。太阳一出,所有的星星,都必须黯淡。哪怕,那颗星,是他的儿子。”
顾长风沉默地听着。
他知道,这不是忏悔,更不是求饶。
这是一个被判了终身监禁的人,在对自己扭曲的一生,做最后的盖棺定论。
“从那天起,我就怕了。”
李斌言的指尖,摩挲着棋盘上一枚冰冷的玉石棋子,那触感仿佛能钻进骨髓里。
“我怕的,不是父皇不爱我。”
他笑了,自嘲的笑意里是化不开的悲凉。
“我怕的,是他太‘爱’我了。”
“他教我帝王之术,教我权谋制衡,他要把我打造成最完美的继承人。”
“他把天下最锋利的刀,亲自交到我的手上。”
“可他忘了,一个孩子拿着太锋利的刀,最先割伤的,永远是自己。”
“他越是把江山社稷的重量压在我身上,我便越是恐惧。我怕做得不够好,怕辜负他的期望,怕我……会成为下一个五弟。”
“所以,我开始抓权,开始敛财,开始培植我自己的势力。”
李斌言终于转过头,第一次,用他那双亮得吓人的眼睛,直视着顾长风。
那双眼睛里,燃烧着生命最后的光焰。
“顾长风,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
“我不是想谋反。”
“我只是……只是想在父皇对我举起屠刀的那一天,能有一点点,自保的本钱。”
“我只是想告诉他,父皇,你的儿子,没有你想的那么弱小。我……也能成为一颗,不会被太阳光芒彻底掩盖的星星。”
顾长风的心脏,被这句话狠狠攥了一下。
他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一个被“帝王之爱”逼到疯魔的儿子。
一个用尽一生,都在与父亲那道庞大的影子搏斗,最终被影子吞噬得一干二净的失败者。
“你错了。”顾长风终于开口,声音没有任何情绪。
“勾结女真,不是自保。”
“那是取死。”
“女真?”李斌言的脸上先是闪过一丝纯粹的茫然,随即,那茫然化为了悟,又由了悟变成了撕心裂肺的惨笑。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是‘鬼面’……”
“我从不信那些关外蛮子,是鬼面!是他告诉我,那是最后的退路!他说草原上的狼贪婪又愚蠢,给足了钱,就能当狗来用!事成之后,再一脚踢开便是!”
他笑着,笑得身体剧烈颤抖,笑得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那笑声在空旷的殿宇里回荡,破碎,又凄厉。
“我真是个傻子。”
“我以为鬼面是我的影子,是我最锋利的刀。却原来,他从头到尾都是父皇的棋子!”
“是他,亲手给我递来了这杯毒酒。”
他猛地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动作粗暴。
“而我,一饮而尽。”
顾长风无言。
孙志这个“鬼面”,确实完美地完成了皇帝的任务。他不仅将太子的所有秘密呈报,更在最关键的时候,诱导太子走出了最错误,也最致命的一步。
“你赢了。”
李斌言收敛了所有表情,重新变回那具死寂的空壳。
“你比我聪明,比我狠。父皇选你这把刀,选对了。”
他站起身,走到顾长风面前。
“我,只有一个请求。”
“说。”
“让我留在这东宫。”李斌言的语气里,竟透出一种近乎哀求的卑微,“这里虽然是囚笼,但至少,离父皇的御书房够远。”
“我不想再看见他了。”
“永远,也不想。”
顾长风看着他,看了很久,才轻轻点头。
“陛下,已下旨。”
“从今日起,东宫内外,尽数封禁。无诏,任何人不得出入。”
“你,将在此,度过余生。”
听到这句话,李斌言紧绷的身体,肉眼可见地松弛了下来。
那是一种,终于得到解脱的塌陷。
“多谢。”
他吐出这两个字,转身,走回那局残棋前,重新坐下。
他没有再看顾长风一眼,仿佛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他,和那盘他永远也赢不了的棋。
顾长风退出了毓庆殿。
殿外的阳光似乎明亮了些,照在雪地上,白得刺眼。
裴宣和陈景云迎了上来。
“都……结束了?”裴宣的声音有些干。
顾长风点头。
“结束了。”
是的,太子的时代,结束了。
可顾长风比谁都清楚,当这位天子棋手清理掉棋盘上的废子时,就会立刻摆上另一盘新的棋。
而自己,依旧是那颗身在局中,无法后退的棋子。
不。
或许不是棋子。
是刀。
是那把刚刚饮过太子之血,被天子握在手中,随时准备挥向下一个敌人的,最锋利的刀。
他抬起头,望向京城的东北方。
那里的天,依旧阴沉。
(有关读者指出的为什么称呼裴宣为裴卿,因为大理寺卿是九卿之一,称呼裴卿是尊称,不是皇上说的爱卿的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