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匆忙赶到医院时，夜色已深。


    急诊楼的灯光白得刺眼，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清冽气息，偶尔有医护人员快步走过的脚步声和推车滚轮与地面摩擦的细响，衬得环境格外寂静。


    病房内，林梳桐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纸，平日里那双神采奕奕的眼睛此刻也显得有些涣散无力。


    她手背上正打着点滴，透明的液体一滴滴缓慢流入血管。


    沈蕴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正小心地用勺子喂她喝水。


    她的动作轻柔细致，一边喂一边低声说着什么，表情写满了担忧。


    “慢一点，阿姨，再喝一口。”


    林梳桐勉强咽下几口，抬起眼帘，目光中蓄满了疲惫与感激。


    她声音微弱，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小蕴，今天真的多亏有你在，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沈蕴摇摇头，正要开口，却被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妈。”


    陆时序大步流星地走进来，声音低沉而带着不容忽视的急切。


    他领带微松，脸上仿佛覆了一层寒霜。


    但当他看到母亲已经苏醒，眼神清明，紧绷的表情终于缓和了几分。


    “你好些了吗？”他走到床前，俯身轻声问道。


    林梳桐微微点头，不料这一动又引来一阵头晕。


    她蹙了蹙眉，手不自觉扶上缠着纱布的额头。


    沈蕴见他赶到，脸上闪过一瞬的欣喜，但很快被她压了下去，转而换上更深的忧虑，轻声向陆时序解释：“时序，医生刚才说了，阿姨这是轻微中风，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千万不能大意。”


    她说话时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陆时序，语气温柔。


    林梳桐这场病来得突然，而这段日子，就是她靠近他最好的机会。


    陆时序眉头紧锁，没有说话。


    他身材高大，站在病床前几乎挡住了顶灯的光线，投下一片阴影，也遮住了他脸上晦暗不明的情绪。


    就在这时，陆露和周熙然也一前一后进了病房。


    陆露一见姨妈虚弱地躺在床上，眼睛顿时就红了，她几乎是扑到床前，不管不顾地挤开了沈蕴，握住林梳桐的手哽着声音喊：“姨妈，吓死我了！”


    沈蕴被突然挤开，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恼怒，但她很快调整表情，站到一旁，勉强维持着端庄。


    林梳桐倒是没怎么在意，她的目光越过陆露，看到了安静站在后面的周熙然，脸上挤出一点笑意，声音依旧虚弱：“熙然也来了啊。”


    周熙然上前几步，让林梳桐能更清楚地看到自己。


    她语气关切：“是的阿姨，我正好来京城出差，晚上和时序他们一块吃饭，听说您不舒服，就跟着一起来看看。您安心休养，会好起来的。”


    “你有心了。”林梳桐点点头。


    沈蕴在一旁挤出微笑看向周熙然，后者却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便继续与林梳聊起这些年的近况。


    沈蕴心里不由得升起一股妒意。


    周熙然家世优越，父亲一路高升成为海城市长，家庭和睦，而自己呢？父亲外面的私生子一只手数不过来。


    如果不能抓住陆时序，她就真的成为弃子。


    过了一会儿，林梳桐面露倦色，大家看出她需要休息，便陆续退出病房。


    但她轻声叫住了陆时序：“时序，你留一下，妈有话跟你说。”


    门被轻轻带上，病房里只剩下母子二人。


    林梳桐靠在枕头上，呼吸略显急促，她看着儿子，语重心长地开口：“时序，这次我晕倒，要不是小蕴及时送我来医院，后果不堪设想。她是个好女孩，你们早点把婚订下来，妈才能真正放心。”


    陆时序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眼底情绪翻涌，却沉默着没有接话。


    林梳桐喘了口气，继续道：“日子我已经看过了，下个月十号就是个好日子。你们就先订婚，好吗？


    陆时序手指无声地蜷紧。


    他垂下眼睛，久久才低声道：“妈，你现在最重要的是休息。这些事，等您出院我们再谈。”


    林梳桐一听，情绪激动起来，胸口明显起伏，脸也涨红了：“你每次都是这套说辞，我都这样了，你就不能给我一句准话吗？到底订不订婚？”


    陆时序看着母亲激动的情状和监测仪上波动的数据，终于闭了闭眼，声音干涩：“好，听您的。”


    林梳桐长长舒出一口气，仿佛心里一块大石终于落地，苍白的脸上也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走出病房，陆时序只觉得胸口发闷。


    他靠在墙上，深吸了几口气，才拿出手机，拨通了姜弥的视频电话。


    视频很快被接通，屏幕那头出现一张白白嫩嫩的小圆脸，眼睛又大又亮，正笑嘻嘻地对着镜头。


    “瑶瑶，”陆时序的声音不自觉放柔，连日来的疲惫和压抑仿佛被这一刻冲淡不少，“妈妈呢？”


    镜头晃动得厉害，小家伙应该是一边走一边拿着手机，背景传来淅沥的水声。“妈妈在洗澡哦。”


    瑶瑶奶声奶气地说，然后兴奋地把镜头转向地上五彩的积木，“你看！这是我堆的城堡，我是不是超厉害？”


    陆时序嘴角终于扬起一点笑容：“嗯，瑶瑶最棒了。最近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玩具？”


    他想把这些年的礼物都补偿给瑶瑶。


    瑶瑶一听，眼睛顿时亮了，开始掰着手指头数起来：“我想要挖土机、小车车、拼图、芭比娃娃、星黛露……”


    就在这时，姜弥从浴室走了出来。


    她穿着一身宽松的卡通睡衣，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脸上还带着被水汽蒸出的红晕。


    在家为了舒服，她并没穿内衣，睡衣的布料柔软地贴合着身体，勾勒出自然的曲线。


    她起初以为瑶瑶在自言自语，直到走近才发现女儿正在视频通话，而屏幕那头是陆时序。她猝不及防入了镜，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几乎是立刻退出了镜头范围。


    心跳有些乱。


    瑶瑶看到妈妈，立刻丢下手机跑过去炫耀自己的城堡，手机被搁在茶几上，镜头对着天花板一片空白。


    很快瑶瑶就彻底把他忘了。


    他听着电话那头隐约传来的女儿嬉笑和姜弥温柔回应的话语，心里又是好笑又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