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归途

作品:《泠然引(重生)

    巳时二刻,隐溪庄上空绽开一朵黄绿相间的烟火,流金碎玉般铺满天际,恍若秋菊盛放,又似星雨倾泻。


    山庄上下皆仰首静观。佃户们停了活计,戍守鹰嘴崖的兵士拄着长枪,后山那些手持工具的"护卫"亦驻足仰望。


    玉泉山浸在这片转瞬即逝的华光里,连寒冽的空气都染上三分暖意。


    见焰火升空,宋清徵心下稍安,转身吩咐舒月与大花:“收拾行装,明日破晓便启程回京。”


    她们二人相视一笑,眼底俱是掩不住的欢欣。


    江遇临窗而立,将夜空中的绚烂尽收眼底。卫寻来报时,他正捻着指间一枚墨玉棋子:“宋忠安排的‘护卫’已撤净了?”


    “是,非但如此,他还吩咐人备了车马,宋三姑娘亦连夜打点行装,似要离开。属下还继续盯吗?”


    “不必盯了,明早随我回京。”江遇转过身,眼底漾着烟火:“让卫觅先撤一半人手,余下人继续守好鹰嘴崖。”他语气疏淡,似在说一局寻常棋谱。


    闻听他要回京,卫寻讶异抬首,心里不禁嘀咕:“难道是为宋三姑娘?”,可嘴上却不敢真问出来。


    江遇见他不动,略挑了眉:“还不快去?”


    卫寻只好匆匆告退。


    ……


    隐溪庄内,小年宴的余温随夜色淡去,山中重归寂静。积雪覆着屋檐,廊下灯笼在风中轻摇,恍若无事发生。


    翌日,天光初破。金辉漫过山路两侧的积雪,折出凛凛寒光。


    庄门前早已备齐车马,陈大执缰立于霜地,呵气成雾。


    四名护卫按刀侍立在马车前,肃穆之气驱散了年节里应有的喧和。


    宋清徵最后望了一眼这座困守她月余的庄院:李茂才一党已被清除,宋忠新指派的管事持重老成,庄户们领了减免的租子和过冬粮,眼神里多了些活气与感激。一切看似尘埃落定,她却觉不出半分轻快。


    刘大花换了身靛蓝棉袄,她的身契已办妥,虽还有些拘谨,此刻却将脊背挺得笔直,怀里紧搂着个小包袱,仿佛攥住了崭新的命数。她守在车辕旁,目光灼灼,扫视着四周。


    宋忠近前躬身:“三姑娘,一切俱已安排妥当。山路积雪难行,老奴已遣人探过,择了近道,定在闭城前送您回府。”


    “有劳忠叔。”宋清徵微微颔首,视线掠过远处覆雪的山林,心头那缕不安并未因晨光而消散。


    宋忠循着她的目光望去,眉头微蹙,又沉声叮嘱领头护卫:“莫总领,山道险峻,须得万分仔细,定要护得三姑娘周全。”言罢,又添了两名护卫随行。


    车帘垂落,隔开外间寒气。马车缓缓启动,碾雪而行。


    车厢内,宋清徵倚着软枕,指尖无意识摩挲手炉上的缠枝纹,心中暗忖:离了此处“龙潭”,回府亦是入“虎穴”。柳家折了人手,岂肯轻易罢休?这趟归途,怕是不平。


    舒月虽兴奋,却也同怀忧惧,她不时悄悄掀帘窥探,关注还有多远。刘大花索性坐在车辕旁,不肯进内,一双眼睛如鹰隼般,锐利地掠过道旁的巨石。


    车队默然前行。日头愈高,雪光愈发刺目,四野白茫,几乎辨不清路径,车马只得缓行。


    行至一处狭窄岔路,两侧山崖陡立,风卷起雪沫扑打车窗,视线愈发朦胧。


    莫总领忽地抬手,“停!”他高喝,声线紧绷。


    陈大立刻勒缰,车队应声而止。


    “莫总领,怎么不走了?”舒月探出头问。


    “前方道窄难行,恐有积石未清,卑职先过去探路,还请三姑娘勿要下车。”莫总领高声回禀,声音在山谷间回荡。


    宋清徵朝车外道:“有劳莫总领了,务必小心。”


    话音落下,莫总领却止步不动,他凝神细听,觉察到风雪声中似乎有异响。


    “戒备!”他又高喝一声,护卫们迅疾收拢队形,刀剑半出,将马车护在中央,气氛骤凝。


    几乎同时——


    “咻!咻咻!”


    数道凌厉破空声撕裂风雪,自崖顶疾射而下!竟又是军中所用强弩!劲力刚猛,一箭洞穿车前护卫的肩胛,另一箭直钉入车辕,箭尾剧颤!


    “有敌袭!快护住马车!”莫总领横眉怒视,挥刀格开射向车窗的弩箭,虎口被震得发麻!


    数十名黑衣刺客自山石后扑出!刀光森寒,招式狠辣,直取马车!人数远胜他们,且配合默契,显是训练有素。


    护卫们虽拼死结阵,却在对方亡命搬的冲击下渐乱脚步,顷刻间已有两人负伤,血色染红雪地。


    刘大花大吼一声,自车板下抽出短柄柴斧,奋身挡在车前,毫无章法却势大力沉地挥舞,一斧劈翻逼近的黑衣人,溅开的血点落于她冻红的脸上,更添出几分悍勇!


    车内,舒月面无人色,死死攥住手里的衣袖。宋清徵透过帘隙望见外头厮杀,心口狂跳。这等身手,绝非寻常匪类,柳镰竟这般急切,要在回京路上取她性命?


    眼看一名刺客突破刘大花,长刀携寒芒劈向车门——


    “铛——!”


    金铁交鸣,震耳欲聋!


    一柄乌沉马刀凭空架住这致命一击,火星迸溅!


    一道玄色身影如疾风卷入战局!来人挺拔迅捷,刀法简洁狠厉,带着军中特有的杀伐之气,刀光过处,刺客喉间血溅,应声而倒!


    是江遇!


    他怎会在此?


    江遇眸凝寒霜,手下毫不留情,宛若修罗降世。他所带亲卫随之加入战团,个个身手矫健,顷刻间便将刺客阵脚冲散。


    莫总领压力顿减,惊疑地瞥一瞬煞神般的江遇,顾不得多想,急令剩余人手加快反击。


    刺客头目见势不妙,迅速吹响口中唿哨,残留的黑衣人即刻放弃缠斗,向山林深处遁去,走的干脆利落。


    “穷寇莫追!护住姑娘要紧!”莫总领急声喝止欲追的手下。


    雪地里横歪着几具尸首,负伤的护卫忍不住倒“嘶”疼痛,血腥气混着冷风,弥漫在岔路口。


    江遇还刀入鞘,玄氅上染了几点暗红。他转身,目光越过众人,落向那辆孤零零的马车。


    车帘被一只微颤的手掀起。宋清徵探出身,发髻微散,面色雪白,唇紧抿着,唯有一双眸子定定望他,震惊、疑惑、后怕,以及深藏的警惕,诸般情绪在那眼底翻涌。


    “江侍读……”她声线微哑,带着劫后余生的轻颤,“多谢援手。”


    冷风卷过,拂动他额前墨发。他驱马至车前,驻足。周身犹带厮杀后的凛冽寒气,神色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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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仍平静。


    “恰巧路过。”他吐出四个字,比风更冷,目光在她毫无血色的脸上一停即离,扫过狼藉现场,“看来,欲取你性命的人,比所想更多。”


    这话意味深长,直指方才刺客恐非仅源自柳家。


    宋清徵心口一紧。不是柳家,那还有谁?是因矿脉欲灭口的其他势力?抑或……与他牵涉不浅的晋王?


    她欲开口相问,冷风却呛入喉间,引得她侧首剧咳,单薄肩头不住起伏,显出脆弱。


    江遇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解下墨狐毛镶边的系扣,未多言,只抬手,将身上的外氅递至窗前。


    这举动来得突兀,与他平日的冷峻疏离截然不同。


    宋清徵咳声顿止,愕然望定眼前玄色。上面还萦着淡淡血气,与他身上冷冽松香交融,透出一股奇异的暖意。舒月惊得忘了反应,刘大花更是握紧短斧,紧盯江遇的手。


    风雪在两人之间无声盘旋,时间仿佛凝滞。


    最终,宋清徵缓缓伸手,指尖触到狐裘内里的温软,心下稍定。她将宽大外氅罩在身前,沉甸重量压住了寒意,却也带来更深的莫测。


    “……多谢。”略颤的声音湮没在狐毛领间。


    江遇不再看她,转身对莫总领道:“此地不宜久留,留两人清理现场,其余人即刻出发。”


    他语气自然,仿佛他才是主人。


    莫总领看向宋清徵,见她微颔首,便拱手:“是,谢江大人援手。”


    车队重整启程。江遇却未离去,他骑着骏马,不远不近地随在车侧,身边的亲卫俱散开警戒。


    车厢内,宋清徵裹紧大氅,清冽松香萦绕鼻尖。她捻着光滑的狐毛镶边,心绪纷乱。


    他为何会“恰巧”路过?那些刺客,他可认出来历?这突如其来的庇护与赠衣,是认可了她昨日的“诚意”,还是他……欲趁机掌控自己?


    车外风声渐歇,唯余马蹄踏雪、车轮碾冰之响,衬得车内愈发寂静。


    不知多久,京城巍峨灰墙在望。城门处灯火通明,甲胄森然的兵士正在盘查往来。


    车队缓停受检。


    江遇策马前趋,与守将低语数句,将领神色一肃,即刻躬身放行,甚至未敢近车细查。


    穿过幽深门洞,市井喧嚣如潮涌来,烟火气越过车壁,钻入鼻息。被追杀的危险似暂隔于外。


    江遇勒马,停于车窗旁。俯身,清冷的声音传入车内:


    “宋三姑娘,奉京到了。”


    他略顿,声线压得更低,带着隐晦警意:


    “记住,此中之水,深过鹰嘴崖矿脉。有些人,碰不得。若想活得长久,按棋不出,有时则胜于先手。”


    话音落,他不再停留,一夹马腹,玄色身影没入熙攘人流、隐入暮色,仿佛方才一切,仅是风雪途中一场光怪陆离的幻梦。


    宋清徵坐于车内,指尖深陷狐裘。


    他那话,是警示她止步于矿脉?还是提醒她,真正地“黑手”就藏在这京中,是连他都讳莫如深、“碰不得”的人?


    马车缓缓驶向宋府。


    车外已是华灯初上,各府门前灯笼连成暖红,年意渐浓。


    车内寒意未散。怀中玄氅提醒着她,自踏入京城这一刻起,步步皆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