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脱离

作品:《泠然引(重生)

    宋清徵尚在思忖返京之期,却不知京中宋府内,亦有人正盼着她归来。


    “算着时辰,祖父遣去的人已走了两日三夜,该到了罢?”


    宋清芜执着一柄小银剪,指尖拨弄水仙新发的嫩叶,欲剪不剪,神情专注得如同雕琢美玉。


    丫鬟玉香在一旁捧着瓷盘,接住零星落下的残叶,低声应道:“那位递了话,说是今晨就该到的。三姑娘若知道芙云在咱们这儿,必定心急。”


    “那也未必。”宋清芜“喀”地剪下一片叶子,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只怕她那‘冰木头’的性子还没改,否则,怎会在那庄子上耽搁这许久。”


    “倒显得我白操了心。”她搁下剪子,转身陷进摇椅里。


    年关将近,小年宫宴转眼即至。若宋清徵不回,这“光耀门楣”的担子,岂非又要落在她一人肩上?


    她没法不急。


    见主子眉间凝着愁绪,玉香奉上一盏热茶,轻声劝道:“姑娘何苦自寻烦恼?有那位在后推动,三姑娘想不回也难。再加上柳家暗中使力,想必不日便会动身。”


    宋清芜这才接过茶盏,轻轻向后靠去。


    是啊。她浅啜一口。如今多余的枝杈都已剪净,又有这么多人暗中“浇水施肥”,即便是块枯木,也该逢春了。


    说起芙云,她倒非真看重这个丫鬟。一个心系旧主的奴婢,要来不过是提醒宋清徵:莫想独自清静,你身边人正替你受苦呢。


    这大抵也算日行一善了罢?让心存妄念的人早些认清现实,总好过日后手上沾血。


    如此想着,她便命人唤了芙云进来。


    细细打量,芙云原本丰润的手臂已生了冻疮,脸颊也消瘦不少。宋清芜不禁莞尔:“这才来了几日?你就成了这般模样?”


    芙云垂着眼行礼,默不作声。她来这墨荇院不过两日,天不亮便要起身收集梅蕊积雪,早膳后需在风口守门,午后还得浆洗大姑娘的衣物,便是夜里,也要守着熏笼,不得安眠。


    她实在想不通,大姑娘为何非要向老夫人讨了她来?难道折辱了她,便能压过三姑娘一头么?


    若非怕给三姑娘平添麻烦,纵然被发卖出去,也好过在此受这零碎折磨。


    她只盼三姑娘能早日归来。


    ……


    隐溪庄内,斗室之中,春妮亦想挣脱眼前的困局。


    她悠悠转醒时,见妹妹与母亲皆守在炕沿。


    “醒了!醒了!”孙氏一把攥住大女儿的手,又扭头催小女儿:“还不快给你姐姐倒碗水来!”


    秋禾本就心焦,被母亲一催,更没好气:“她又没病,娘您慌什么?便将她伺候得再好,她难道肯去为爹求情么?”


    求情?


    “爹怎么了?”春妮撑着胳膊坐起身,面露惊诧。


    “姐姐还有脸问?”秋禾一股无名火直冲上来,“爹让你去看着三姑娘,你不去!问你什么,你也不答!结果累得爹险些丢了性命,如今被关了起来,明日就要押解进京!”


    “你昨日究竟跑去了哪里?为何今日是三姑娘带你回来的?”


    这一连串的质问,让春妮约莫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看来这次,又被苏表兄说中了:她爹的性命,怕是到头了。


    见春妮沉默不语,孙氏心中隐隐不安,放软了语气:“春妮啊,莫怪你妹妹说话冲。”她伸手抚上女儿的脸颊,“都说你们姐妹会生,眉眼像我,这嘴呀,像你爹。”


    “眼下你爹被拿了,明日就要押走……你去求求三姑娘……给他留条活路吧!”


    孙氏说着,又抹起眼泪。


    春妮却仍坐着不动。


    外头传来卸车、杀鸡的声响,屋里三人,一个泣,一个怒,另一个却似丢了魂。


    “你究竟去是不去?”秋禾耐性耗尽。


    “去。”


    春妮掀被下炕,蹬上鞋,随手拢了拢头发,竟在鬓边簪了一朵粗糙的白绒布花,便要往正房去——


    这分明是咒诅!孙氏一见,气得险些昏倒,慌忙要拉住她!


    春妮胳膊一甩,一改往日怯懦:“娘到底是要我去,还是不要我去?”


    孙氏一时愣住。秋禾拔高声音骂道:“你爱去不去!缺心肝的!只当爹娘白养了你一场!”


    春妮径直推开门,一阵风似地冲了出去。


    冷风刮过脸颊,吹动鬓边那点刺目的白。这些年她一直唯唯诺诺,如今,也该为自己搏一回了。


    “笃、笃——”


    春妮敲响了宋清徵的房门。


    屋内还残留着饭菜香气。舒月见她来了,蹙眉道:“这时辰来做什么?姑娘已歇下了,有事晚些再来……”


    话未说完便要合门,却被春妮用力抵住——


    “好姐姐,让我见见姑娘吧!”她朝内里喊道,“姑娘!关于我爹的事——奴婢有下情禀报!”


    她一边喊,一边要往里闯。


    “真是……出去!……”舒月使劲推她。


    这动静惊动了里面的宋清徵。她隔帘对外唤道:“让她进来。”


    话音落下,外间争执顿歇。舒月只得与春妮一同掀帘入了内室。


    “姑娘……”春妮行礼,神色惶惶。


    宋清徵直接问她:“你想替你爹求情?”


    “不,不是……”春妮连忙摇头,腿一软,“扑通”跪倒在地,“不全是为我爹的事……但、但也与他有关……”


    她发间那朵白绒花,明晃晃地刺入宋清徵眼中。


    宋清徵浅蹙了下眉,吩咐舒月:“你去外间守着。”


    舒月应声退下。


    “说吧。”


    春妮止了泪,眼神蓦地平静下来,迅速从袖中掏出一叠纸,又从怀里摸出一个小荷包——


    那竟是几张面额不一的地契,还有一枚刻着祖父名讳的宋家私章!


    宋清徵心下一惊:“这些东西从何而来?”


    春妮紧咬下唇。


    “你将这些呈于我,是想求什么?”


    “奴婢……记得姑娘说过,‘既知行差踏错,心中便该有杆秤’……”


    “如今奴婢想明白了,我爹视人命如草芥,从未将我们母女放在心上。这些凭证,是苏郎中在他爹娘过世后,暗中查访所得。除了这枚仿造的印章,地契皆是他冒险誊抄……”


    她绝口不再称苏元为“表哥”,而是苏郎中。


    “是他让你将这些交予我的?”宋清徵目光流转过那些地契,这绝非一日一夕之功。


    “是……还请姑娘为他做主!”


    “那你可知,一旦我收下这些,你爹的命恐怕……”她没有说下去。


    “奴婢什么都清楚,此番将这些交过来,就是替我爹、给苏郎中一个交代。他说,这些证据,只有交给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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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能得一公道。”


    公道?


    宋清徵心中不由苦笑,这世间的公道——从来都是不公的掌权者来定的。


    她细看那些地契,每张落款下方都盖着同一家钱庄的印记——‘恒通’。


    ‘恒通’钱庄……这名字听着耳熟。不待她细想,春妮又道:“这‘恒通钱庄’的掌柜李茂文……是奴婢的大伯……”


    “慢着!”宋清徵猛然想起——当初她与芙云、舒月救下秀圆时,秀圆也曾提过这“恒通钱庄”!那掌柜通过崔荣生与柳氏勾结,私放印子钱!竟全对上了!


    “你说‘恒通’钱庄的掌柜是你大伯?”


    “……是。”春妮被她凌厉的语气慑住。


    “怪不得你爹甘愿屈就,在我家做个庄头!又是柳家做的手脚——柳镰安排你们这些陪房过来,搅乱我宋家,真是布得好大一盘棋!”


    宋清徵确是动了怒。她万没想到,柳家表面清贵,背地里竟行此等贪鄙害人之事!


    她心口怦怦直跳,一个大胆的揣测逐渐清晰——


    柳镰身为太子太傅,或许只是借东宫为幌!他所娶的裴氏,出身承恩伯府……而裴氏的亲妹,正是宫中的裴贵妃!裴贵妃无子……宫中又将选秀之期提前……钱庄……矿脉……


    柳家究竟想做什么?!


    原来……柳家早就暗中布好了局!她们这些所谓的世家贵女,也不过是权势弈局中的棋子罢了!


    她怔了许久,屋内静得可怕,春妮连呼吸都放轻了。


    直至炭盆里极轻地“噼啪”一响,才将她的思绪拉回。


    见春妮仍跪着,宋清徵神色稍缓,命她起身。


    又问:“你将这些交给我,可知你爹定然活不成了?你们母女四人,亦不能再留于玉泉山了。”


    “奴婢知道……但奴婢不得不如此!”春妮站起身,目光坚定。


    “为何?只为苏元?”


    “起初是的,”春妮低下头,一双不算细嫩的手绞在一起,复又抬起,“如今也不全是了。奴婢不想一世活在愧疚里,更不愿再那般窝囊度日。”


    “那你日后,可有打算?”


    “奴婢已别无他求,只想带着家人远离此地,归乡安稳下来。”


    “你很好,值得苏元这样的男子,莫要自卑才是。”宋清徵不禁朝她露出一个极淡的笑,目光掠过那朵白绒花,泛起些许柔和。


    “除了一笔足够你安身立命的银钱,我也别无他物可赠了。”


    宋清徵给出了承诺。春妮深深向她拜了下去。


    帘栊轻响,那点白色终是消失了。


    宋清徵将地契与那枚假印章仔细收好,取出纸笔,开始研墨——


    柳家、裴家、裴贵妃、太子、晋王、江家……还有自家……


    柳家与裴贵妃的图谋已露端倪,那么太子呢?江遇呢?他们在此局中,又扮演何等角色?


    她是否该将今日这些事知会江遇?


    但有一点确然无疑,春妮献上的这些证据,她必须呈交祖父。若能使家族免于将来可能的灾祸,亦是功德一件……


    “姑娘……”舒月走了进来,见她仍在出神,轻声唤道。


    宋清徵未抬头,只问:“何事?”


    “陈大方才送了两封信来,一封是芙云寄来的,另一封,”舒月撇了撇嘴,略嫌道,“竟是大姑娘写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