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风动

作品:《泠然引(重生)

    夜色深沉,细雪轻叩窗棂。


    宋府书房内,炭火盆烧得再旺,也驱不散那股钻心的寒意。宋鄞独自坐在灯下,那封从玉泉山来的密信就展在眼前。


    “根基之患”。


    这四个字,像屋檐下结的冰锥,冷不丁扎破了书房中那层虚假的暖融安宁,直刺进他心底。


    李茂才贪墨银钱、逼出人命,其罪当诛。但这样的庄头蛀虫虽可恨,却也不算罕见,本不至于让他心惊至此。


    真正压在他心头的,是孙女信中那句看似平静、却石破天惊的话——


    “似暗通江家大郎及鹰嘴崖矿脉,或为动摇我宋氏根基之大患。”


    鹰嘴崖……矿脉……


    这几个字在他脑中反复盘旋,敲响心底最沉的警钟。玉泉山那地方地质不同寻常,前朝不是没有零碎开矿的记录。若真有人背地开采,图谋的绝非小事。而能驱使李茂才、让徵丫头用上“根基之患”来警示的,背后的能量定然大得骇人。


    他思绪荡开,眼前掠过龙椅上日渐衰迈的君王,还有龙椅下那些虎视眈眈的群狼。


    如今圣上龙脉单薄,朝堂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各路藩王拥兵自重,渐成割据之势。尤其晋王萧世桀势力最大,封地淮中道洛州,本是沃野千里、丝帛丰饶之地,却因他穷兵黩武、横征暴敛,搞得民怨沸腾。


    天子脚下,饿死的人一天比一天多,耕地一天比一天少,怨气积得像火药,只差一点火星子就能炸开。


    若这种时候,京畿边上再爆出私采矿脉的事……甭管是金是铁,落到任何一个有野心的人手里,岂止是动摇宋家根基?简直是要刨断大乾朝的根!


    江家……江遇……


    宋鄞眼底寒光乍现。江源那个老狐狸,在兵部位子上倒是谨慎得很。可他这个儿子,年纪轻轻便圣眷正浓,周旋于东宫和晋王之间,长袖善舞,所图必然不小。只凭他一人,绝无可能吞下一整条矿脉。他背后站的,究竟是东宫,是晋王,还是……宫里那位心思难测的太后?


    他的目光又落回信纸:字迹端凝,笔力沉厚,隐隐透出锋芒,已全然不是他记忆中那个沉默寡言的孙女了。


    这个孙女,何时有了这般眼力与胆识?一场落水,竟真让她脱胎换骨。她查办李茂才,是清算旧账?还是……真的窥见了足以将宋家卷入万劫不复之地的风暴中心,借此向他示警?


    宫宴上太后莫名的冷眼、柳氏和卢家的勾连、晋王的图谋……这些线索在此刻交织成一张危险的网,而徵姐儿,正站在网中最敏感的一点上。


    宋家,已不知不觉立于风口浪尖。一步行差,便是覆巢之危。


    良久,他沉沉吐出一口浊气,眼中最后一丝迟疑被彻底碾碎,取而代之的,是历经数十年宦海沉浮淬炼出的果决与冷厉。


    ——宋氏一族的兴衰,此刻重过一切。


    他没有扬声,只对着书房内室的阴影沉声道:“宋忠。”


    话音甫落,一个穿着深灰棉袍、身形精干、面容寻常得的老者悄步而出,无声无息如一道尘影。他的眼神温敛,乍看与府中任何老仆无异。


    此人原名李元寿,明面上是宋鄞身边打理书房、伺候笔墨的长随,跟随近三十年,极得信任。府中只知他忠心寡言,却无人知晓,他早年曾是宫中禁卫,受累遭难时为宋鄞所救,后来隐姓埋名,留在宋家,既为仆从,亦是暗盾。


    “太老爷。”宋忠躬身,声气极为平和。


    “两件事。”宋鄞把信纸递过去,“挑一队可靠的家丁,由你亲自带队,明面上是护送年货去隐溪庄,补充护卫。实际上,一切听凭三姑娘调遣,护她周全,助她查案。若有异动,”他话音顿了顿,指尖在案几上重重一叩,“准你临机决断。”


    宋忠双手接过信,目光迅速扫过内容,脸上纹丝不变,只平和应道:“老奴明白。”


    “第二件,”宋鄞食指点向“鹰嘴崖”三个字,“动用‘灰雀’,好好彻查江家,尤其是江遇在玉泉山一带的所有产业、人手动向。设法探清矿脉实情。记住,万万不可打草惊蛇。”


    “灰雀”是宋氏历任家主手中极隐秘的一条暗线,不到万不得已时,绝不会启用。


    宋忠不再多言,将信纸凑近烛火。火焰舔舐纸张,将它卷成一段蜷曲的灰烬,他这才向主子颔首:“太老爷放心,老奴这就去办。”


    他转身,脚步依旧轻缓,却仿佛猎豹潜行,很快就消失在阴影里。


    宋鄞独自望着跳动的烛火,眼神幽深。徵姐儿这步棋,走得极险,却也极妙。不管她初衷如何,确确实实撕开了一道要命的口子。风暴将至,宋家是能乘风而起,还是粉身碎骨,便要看这番博弈了。


    ……


    与此同时,葳香院内。


    暖香萦绕一室,柳氏正懒懒歪在贵妃榻上,一个小丫鬟跪在下首,小心翼翼地捧着赤金熏笼,为她烘烤刚染上凤仙花汁的指甲。


    玲珑手里捧着账册,低声回着这个月各处铺子的收支。


    段嬷嬷脚步匆促地从外间进来,脸色发青。她对玲珑急急使了个眼色。


    玲珑立刻合上账册,挥退屋内伺候的几个小丫鬟,自己也低头躬身,悄无声息地退至门外,亲自守在那里。


    屋内霎时只剩两人,甜香依旧,却无端染上紧张。柳氏懒懒撩起眼皮:“又怎么了?摆着张丧气脸。”


    段嬷嬷几乎扑到榻前,声音又急又低,带着喘:“夫人,不好了!前院刚传过来的消息,隐溪庄那个车夫陈大回府了!瞧着是连夜赶路、一身风雪的模样,一进府就直接被叫进了老太爷的书房!关了门呆了足足有半个时辰才出来!”


    柳氏烤指甲的动作一顿,鲜红的指尖停在半空:“一个赶车的粗鄙下人,老头子急着见他做什么?”她心下莫名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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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奴也是这么想,心里慌得很,赶紧使了银子悄悄找前院的小厮打听,”段嬷嬷语气更急,“虽、虽探听不全,但隐约听说……是三姑娘从庄子送了急信回来!信里好像提到了李茂才那杀才,说什么贪墨克扣、逼出了人命,还……还签了认罪书,画了押!老太爷见了信,书房里的气氛立刻就变了!”


    “认罪书?!”柳氏猛地坐直身子,染了一半的指甲险些按在滚烫的熏笼上,骇然变色,“他怎么会……李茂才是干什么吃的!蠢钝如猪!竟被一个黄毛丫头拿捏住了?!”


    震惊过后,是彻骨的寒意。李茂才知道的太多了!不单单是庄子上那些事,更重要的是……鹰嘴崖……那些绝不能见光的勾当!那些与兄长柳镰往来密信、暗中运出的东西、还有江家那位公子隐约其辞的暗示……若是李茂才扛不住拷问,吐露出半分……


    她不敢再细想下去。


    “废物!天杀的蠢货!”她又惊又怒,声音因恐惧而变了调,“当初就不该用这等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夫人,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段嬷嬷比她更慌,“得赶紧想想法子!万一、万一李茂才那杀才怕死,胡乱攀咬,攀扯上舅老爷,甚至……甚至攀扯上您,那可如何是好?而且……听说老太爷已经吩咐下去,要派一队护院,由宋忠那个老东西亲自领着,明儿一早就往庄子上去!这分明是要动真格的了!”


    连宋忠都动用了?!柳氏胸口剧烈起伏。宋忠!那个老头子最信赖的心腹暗刃!他亲自带人去,绝不只是送年货!他是去抄底、去灭口的!


    不行!绝不能让李茂才活着落到宋忠手里!


    她猛地一把攥住段嬷嬷的手腕,力道之大,指甲几乎嵌进对方的皮肉里:“快!快去!去找最可靠的人,立刻给我大哥送信!把这里的情形一字不落、原原本本告诉他!让他……让他立刻派人,用最快的人手,赶在宋忠他们之前到庄子!务必把李茂才……把所有的首尾都给处理干净!要快!一定要快!!”


    她的声音因极度惊惧而频频发颤,连带着指尖都在抖。


    段嬷嬷被她眼中从未有过的厉色骇住,连声应道:“是!是!老奴这就去!这就去找最稳妥的人!一定把信送到舅老爷手上!”她踉跄着起身,几乎是冲了出去。


    屋内复又平静。


    柳氏独自僵在榻上,方才的慵懒闲适荡然无存。她看着自己染得鲜红欲滴、却只完成了一半的指甲,那浓烈的红色此刻在她眼中无比刺目。


    窗外,细雪不知何时变成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又密又急,像是要急切地掩盖世间所有的污秽与谋算。


    一场源自京外庄子的风暴,已悄无声息地卷至京内的深宅。


    一封盖着柳氏私印的密信,被心腹死死揣在怀里,冒着一夜风雪,匆匆隐入通往柳府的巷弄深处。


    雪落无声,杀机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