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暖昧的橙红，光线变得绵长，拉长了街道上三个人的影子。


    罗柚推着自行车，牙关咬得咯吱作响。


    车后座上，并非他往日那个轻巧害羞的身影，而是那个脸皮贼厚的川上富江。


    她双手向后撑在车座后方，身体微微后仰，一双穿着精致小皮鞋的脚悬在空中，时不时百无聊赖地晃荡一下，鞋尖在夕阳下反射出刺眼的光。


    那姿态，悠闲得像是在乘坐什么豪华马车，而非一辆需要人力推动的破旧自行车。


    每一下晃动，都让自行车的重心产生微不可察的偏移，加重了罗柚这个负责推车的车夫的负担。


    更让罗柚火冒三丈的是富江脸上的表情。


    她微微侧着头，那双吊梢眼半眯着，俯视着正费力推车的罗柚，嘴角噙着一抹毫不掩饰的嘲讽笑意。


    那眼神仿佛在说：“看吧，你这低等的臭虫，能给本小姐当车夫是你的荣幸。推稳一点，推快一点，若是让本小姐感到一丝不适，后果你是知道的。”


    他甚至能从她鼻腔里偶尔发出的极轻哼声里，脑补出上述的全部台词。


    “下来！”罗柚终于忍无可忍，猛地停住脚步，回头恶狠狠地瞪着后座上的“大小姐”，


    “你自己没长腿吗？放学就在那儿装可怜，说什么‘新家还不熟悉，一个人回去有点害怕’，骗得伽椰子心软答应让你一起走。现在又得寸进尺，还得我推着你回来？你真把我当免费劳动力了？”


    富江却丝毫不为所动，甚至连晃悠的脚都没有停顿一下。


    她只是微微扬起下巴，用那双冷漠的眼睛扫了罗柚一眼，带着十足的挑衅：


    “哦？吉梨同学这是在抱怨吗？能让本小姐乘坐你的车，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呢。”


    她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充道，“还是说，你更愿意我去坐别人的车？”


    “你！”罗柚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他发现自己跟这个女人根本没法正常沟通，她的逻辑自成一套扭曲的体系，并且总能精准地找到让人火大的点。


    而罗柚只好将目光投向另一边，那个似乎完全置身事外的少女，“伽椰子！这车的后座明明是给你准备的专属座位！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它被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霸占了吗？你的立场呢！”


    此时的伽椰子，正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背着双手专注地盯着地面，一跳一跳地，试图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罗柚被夕阳拉得长长的影子上。


    这简单的游戏让她玩得不亦乐乎，嘴角带着纯粹而柔软的浅笑。


    听到罗柚的喊声，她才茫然地抬起头。


    恰巧此时，罗柚因为生气而停下脚步，地面的影子也随之静止。


    伽椰子一个小跳落空，没能踩中影子，脸上顿时闪过一丝极淡的失落。


    但这丝失落很快被罗柚带着埋怨的脸庞驱散。


    她看到罗柚气鼓鼓的样子，忍不住微微一笑，眼睛弯成了月牙，用鼓励的语气软软地说道：“没关系的噢！伽椰子不累，走路也很开心。吉梨君加油哦！”


    她的语气真诚无比，完全没有听出罗柚话里的想要让她帮忙说话的意思，反而像是在给正在努力完成某项艰巨任务的他打气。


    “……”罗柚彻底无语望天。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和两个女大同行，而是在带一个极度任性的熊孩子和一个永远抓不住重点的天然呆。


    “欸~听到没有？”富江得意洋洋的声音再次传来，打断了罗柚的崩溃，“你的‘专属座位’拥有者都没意见了。还不快好好服务本小姐？表现好的话，或许……”


    她拖长了语调，故意留下引人遐想的空间，但脸上的表情却明明白白写着“就算你表现好我也不会给你任何好处”。


    罗柚恨恨地转回头，认命般地重新扶稳车把，用力往前推。


    他算是明白了，跟这两位讲道理，纯属浪费口水。


    [哼哼……臭家伙，让我找到机会了吧！]


    富江看着罗柚吃瘪却又不得不从的背影，心情愈发愉悦。


    这种处于优势地位的机会可不多。


    她知道，要不是伽椰子，这家伙肯定连车都给丢了也不愿意拉自己回去。


    她甚至开始幻想，或许明天就该去买一根最新鲜水灵的白萝卜，然后用一根细绳拴起来，吊在一根长棍子上，就悬在推车的吉梨罗柚眼前……


    看他会不会像头蠢驴一样，为了那永远吃不到的萝卜而拼命往前走？


    “噗嗤……”想到妙处，她忍不住轻笑出声。


    那笑声听在罗柚耳中，更是无比的刺耳。


    伽椰子好奇地看了一眼突然发笑的富江，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她觉得富江同学笑起来确实很好看，于是也跟着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三人就以这种极其诡异的组合，慢吞吞地行进在回家的路上。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交织在一起，仿佛预示着什么剪不断理还乱的未来。


    富江享受着这短暂的“胜利”，时不时用言语撩拨一下罗柚脆弱的神经。


    罗柚则憋着一肚子火，只能在心里默默诅咒后座上那个祸水。


    而伽椰子，依旧快乐地踩着影子，偶尔小跑几步跟上，再次沉浸在那个踩影子的游戏之中。


    不多久，三人就来到了三人所住房子的街道。


    富江忽然又开口了，这次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真正属于少女的抱怨。


    “喂，吉梨同学，你这破车后座也太硬了，硌得我很不舒服。明天，我要带一个软垫来。”


    罗柚头也没回，没好气地怼道：“谁管你舒不舒服！爱坐不坐！明天你自己走回去！”


    “哦？”富江尾音上扬，威胁意味十足，“你确定？那我只好每天放学都去麻烦伽椰子，让她答应陪我一起慢慢走回去了。反正我看伽椰子也很乐意和我一起散步呢，是吧，伽椰子？”


    伽椰子闻言下意识地点头：“嗯！和富江同学一起走路，很有趣！”


    罗柚：“……”


    他感觉自己快要吐血了。


    这个女人，完美地拿捏住了他的软肋。


    他几乎能想象到，未来无数个放学日，他都要推着这个瘟神，行走在这条漫长的归家路上。


    富江看着罗柚那副憋屈到极点却又无法发作的侧脸，嘴角的弧度愈发妖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