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上富江从书包摸出钥匙，钥匙插入锁孔，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门，被推开了一条缝。


    尚未完全落山的夕阳，最后几缕昏黄的光线透过门缝挤了进去，一点点驱散着屋内的阴暗。


    光线在空气中投下模糊的光柱，尘埃在其中缓慢飞舞。


    富江刚将门再推开一些，视线习惯性地扫过门厅，动作便猛地顿住了。


    就在门厅前方，靠近客厅的位置，一个人影正跪在地板上。


    是田中健太。


    他背对着门口，身体以一个极其怪异的姿势一点点向前挪动。


    他的动作僵硬而迟缓，透着一种非人的机械感。


    富江的眉头瞬间拧紧，那双漂亮的吊梢眼里瞬间盈满了毫不掩饰的嫌恶与冰冷。


    又是这只臭虫！


    他怎么会出现在自己家里！他是怎么进来的？


    对于这种跟踪、窥伺、甚至更过界的行为，富江早已从最初的惊惧意外，变得近乎麻木习惯了。


    总有些臭虫会无法控制那丑陋的欲望，像闻到血腥味的苍蝇一样围拢过来，用各种令人作呕的方式表达他们所谓的爱慕。


    她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像往常一样，将这个擅自闯入的变态滚出去时——


    她的目光，被光线照亮处的一点反光吸引住了。


    就在田中健太前方一米左右的地板上，静静地躺着一把美工刀。


    银白色的刀身反射着夕阳残光，透出一股冰冷的、不祥的气息。


    富江心中涌起一种微妙的不安感。


    这场景……似乎有哪里不对。


    以往的跟踪者，最多是躲在暗处偷窥，或者送上令人烦躁的礼物，却从不会……携带凶器，并以这样一种诡异的姿态出现在她的私人领域。


    就在这时，跪在地上的田中健太似乎也被门口涌入的光线和动静惊扰。


    他原本涣散无神的双眼，在习惯了长时间的黑暗后，被光线刺激，开始一点点地恢复焦距。


    他动作极其缓慢地，像是生锈的机器人般，扭过头来。


    当他模糊的视线终于清晰地映出站在门口，正用厌恶的眼神盯着他的川上富江时，他脸上那混合着泪痕、口水和某种癫狂痴迷的表情瞬间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


    “富……富江同学……？”他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发出沙哑破碎的声音，“你……你怎么……”


    他像是完全无法理解眼前的情况。


    富江同学不是应该……应该……


    他动作僵硬地，几乎能听到自己颈椎发出的“咯咯”声转过头，看向身旁不远处的地板——


    空无一物。


    那个被他捅了无数刀，倒在血泊中的“富江”，以及旁边那具“吉梨罗柚”的尸体，全都消失了。


    光滑的地板上干干净净，那由两人体内涌出的鲜血混合而成的粘稠血泊都不见了，甚至连一丝血腥味都闻不到。


    他又猛地将脑袋扭回来，眼神涣散而混乱。


    他神情恍惚，喃喃低语：“富……富江同学……你……你怎么会……”


    “嗤……”富江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打断了他的语无伦次，“真是丑陋！”


    她懒得再去深究这个蠢货到底在她家里发什么疯。


    无论是真的精神失常还是拙劣的表演，都让她感到无比的恶心和厌烦。


    她明明才和这个叫做田中的家伙见过几次面，而他内心的种子就已经开花结果，可见内心是多么的让人恶心。


    她猛地向后一步，重重地将房门摔上。


    “砰！”


    巨大的关门声隔绝了屋内那个令人作呕的身影。


    ……


    房门被猛地关上，沉重的回响在空荡的房里震荡。


    跪在地上的田中健太被这巨响震得浑身一颤，让他从那场梦中被强行唤醒。


    他涣散的瞳孔剧烈地收缩、放大，焦距终于彻底清晰起来。


    刚才那一切……那血腥的触感、飞溅的温热、富江冰冷的话语、吉梨罗柚瘫软的尸体……全都是幻觉？


    一股冰冷的后怕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


    他猛地想到了什么，如同被电击一般，倏地转头，惊恐的目光射向那个靠墙的玻璃陈列柜——


    柜子里，那个穿着维多利亚白裙，系着红色腰带的诡异玩偶，依旧静坐在那里。


    但就在他看过去的刹那，他清晰地看到，那玩偶那双蓝色的玻璃眼珠，正极其迅速地，从某个斜瞥的角度“唰”地一下转回了正前方，恢复了那空洞直视前方的状态。


    仿佛……仿佛它刚刚正在偷偷地观察着这一场有趣的闹剧。


    田中健太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让他头皮阵阵发麻。


    那个玩偶……那个玩偶是活的！是它！是它制造了刚才那场可怕的幻觉！


    巨大的恐惧瞬间淹没了他。


    此刻的他早已从那种狂热的献祭情绪中清醒过来，回想起幻觉中自己那疯狂捅刺的行为，以及现实中地板上那把真实存在的美工刀，他吓得魂飞魄散。


    他一刻都不敢再在这间诡异的屋子里待下去了！


    田中健太惊慌失措地从地板上爬起来，手忙脚乱地冲过去，一把捡起那把冰冷的美工刀。


    他踉跄着扑到门口，颤抖着手拧动门把，拉开门，像逃命一样冲了出去，甚至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


    另一边，罗柚刚回到租住的房子没多久。


    他把自己摔进沙发里，没好气地拉开一罐啤酒，仰头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试图压下被富江当了一路车夫的火气。


    罐子刚放下，一阵急促得近乎砸门的“咚咚咚”声就响了起来，粗暴地打破了屋内的宁静。


    “谁啊？！”罗柚烦躁地吼了一声。


    这个时间点，用这种力道敲门的，他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是谁。


    他故意磨蹭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站起身，趿拉着拖鞋走向玄关。


    拉开门，门外站着的果然是川上富江。


    夕阳余晖在她身后勾勒出一圈模糊的光晕，但她脸上的表情却不像平时那般冷漠，反而透着一丝极紧绷。


    “你又干嘛？”罗柚的语气很冲，堵在门口，完全没有让她进来的意思，“大小姐您的宫殿待着不舒服，又想来体验我们平民的寒舍了？”


    富江没在意他的恶劣态度，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过罗柚的脸：“喂，吉梨，我刚才……在我家看到田中健太了。”


    “哈？”罗柚愣了一下，感觉事情不太对劲，“田中？不是……这小孩还玩跟踪？”


    富江点头：“他……他当时的样子很奇怪……跪在地上，而且……地板上还有一把美工刀。”


    “美工刀”三个字像一根针，瞬间让罗柚变得不淡定。


    他下意识地上前一步，目光迅速而紧张地在富江身上扫视，语气变得急切：“美工刀？这小子！他对你做什么了？！你有没有受伤？碰到你没有？划到哪里了？快告诉我！”


    他一边连珠炮似的发问，甚至下意识地伸手去检查她的手臂和肩膀。


    面对在自己身上来回触碰的手，一向视他人为臭虫的富江竟然没有阻止。


    她清晰地看到了罗柚脸上瞬间的变色，听到了他语气里毫不作伪的急切，感受到了他那份紧张。


    [他……]富江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他这是在……害怕我受伤？]


    这种纯粹出于担忧的急切，和她以往见过的所有因痴迷而产生的占有欲和疯狂截然不同。


    没有贪婪，没有欲念，只有最直接的关心。


    [可是……为什么？]


    她眼里第一次浮现出一丝真正的困惑，[如果他真的关心我，为什么平时总是对我摆出那副嫌弃到极点的表情？]


    [就……就像我平时看那些垃圾一样的眼神……]


    [哼……]


    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掠过心头，但很快又被她习惯性的傲慢压了下去，[果然，他只不过就是比那些蠢货更会掩饰自己罢了！演技倒是挺逼真……]


    一想到罗柚或许也和其他人一样，只是用另一种方式在渴求她。


    富江的嘴角就忍不住微微勾起一抹意料之中，却又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情绪的弧度。


    而一旁心急如焚却又没找到什么伤痕罗柚看到富江非但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脸上居然还能露出这种莫名其妙的笑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喝道：


    “喂！川上富江！我问你话呢！到底有没有伤到哪里？你发什么呆啊！这很严重好不好！”


    这时，听到动静的伽椰子也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手上还沾着一点水珠。


    她看着门口的两人，小脸上带着担忧：“川上同学……你受伤了吗？”


    富江被罗柚的吼声拉回了思绪，她压下嘴角那抹复杂的笑意，嗤笑道：“嗤……那个臭虫？我怎么会那么笨。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我就关门跑来这边了。”


    得知富江并没有受伤，罗柚高高悬起的心才猛地落回了实处，长长舒了一口气。


    幸好！


    这个富江并不像电影里的那些富江那么沙壁，看到别人动刀子了还在那里装逼。


    死了之后就开始发疯。


    罗柚脸上带着点夸奖的语气，“很好，记住了，以后觉得有危险的情况要先走，一定，以及肯定不要让别人伤害到你！能找我就尽量找我吧！”


    之后，一股怒火又涌了上来——这次是针对田中健太的。


    “这个混蛋……”他低骂一声，脸色阴沉下来，“你踏马的……”


    他侧身闪过在门口的富江，大步流星地就朝着门外走去，方向直指富江的新家。


    要是这小子让富江黑化，死十次都不够。


    富江被冲出去的罗柚挤得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


    他看着罗柚急匆匆的背影，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抿紧了唇，眼神变得复杂。


    伽椰子连忙扶住富江，担忧问道：“吉梨君他……”


    罗柚刚快步穿过那条狭窄的巷子，来到富江家院门外，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慌慌张张地从院子里冲出来，手里还紧紧攥着一把美工刀。


    正是田中健太。


    田中健太此刻脸色惨白，满头大汗，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慌乱。


    他一抬头，正好撞见脸色阴沉大步走来的罗柚。


    两人视线对上的一刹那，田中健太像是见了鬼一样，浑身猛地一哆嗦，发出一声近乎呜咽的惊叫，握着刀，连滚爬爬地就朝着与罗柚相反的另一个方向没命地逃窜而去。


    罗柚停下脚步，皱着眉盯着田中健太消失的方向。


    没办法，对方才是体育生，他是冒牌的。


    这家伙的状态明显不对，“被富江魅惑的状态……是这样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