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中健太沿着楼梯悄无声息地向下走，楼梯的地毯看起来也是新铺设的。


    一楼没有开灯，昏暗的光线从拉着一半的窗帘缝隙中挤进来，勉强勾勒出客厅家具的轮廓。


    他贪婪地呼吸着空气中残留的，属于富江的香气，试图将这最后的气息也烙印在记忆里。


    时间不多了，他要在一切开始之前，将女神生活的圣域彻底铭记。


    他的视线扫过宽敞的客厅，最终停留在靠墙摆放的一个精致玻璃陈列柜上。


    柜子里分层摆放着一些饰品：看似随意搁置的宝石胸针、造型奇异的古董梳子、几枚镶嵌着不知名暗色宝石的戒指……每一件都透着一种与富江相符的，昂贵而疏离的美。


    他的视线缓缓移动，随即，被紧邻饰品柜的另一个稍矮一些的柜子里的东西猛地攫住了。


    那是一个玩偶。


    它坐在柜子中央，穿着一条略显陈旧但精致的典型维多利亚时代风格的白色裙子，腰腹位置绑着一条花瓣形状的腰带，在全白的裙子上显得很是突兀。。。


    金色的长发被编成两根麻花辫垂在胸前，辫梢同样系着鲜艳的红色缎带。


    脸颊是过分的瓷白，两团腮红圆得突兀且诡异。


    最令人不适的是它的眼睛，大大的蓝色玻璃眼珠，空洞地睁着，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仿佛正笔直地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你。


    它的嘴角向上弯起一个诡异的笑容，这笑容在昏暗的光线下，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邪气和恶意，与这间现代风格的房子格格不入。


    田中健太的心脏莫名地漏跳了一拍，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让他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下意识地咽了一下口水，喉咙干涩得发疼。


    他猛地回头，看向身后昏暗的空间。


    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并未消失，反而愈发强烈，仿佛不止是那个玩偶，这房子里所有阴影都在无声地窥视着他这个不速之客。


    一股阴冷的风不知从何处吹来，拂过他的脸颊，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空气中富江那甜腻的香气似乎淡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形容的、老旧木头和灰尘的味道。


    是幻觉吗？


    他用力晃了晃头，试图驱散这突如其来的心悸和诡异感。一定是太紧张了。


    对，一定是这样。他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自己的“使命”上，不再去看那个令人不安的玩偶。


    他需要藏起来，等待他的女神归来。


    他选中了客厅连接餐厅区域的一个巨大装饰柜后面的阴影角落。


    那里足够隐蔽，从大门方向看过来，绝对无法发现。


    他蜷缩起身子，将自己隐藏在黑暗中，如同一个虔诚的信徒，只剩下手中那把美工刀冰冷的触感能给他带来一丝踏实感。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淌。


    黑暗似乎变得粘稠起来，周围的一切开始模糊。


    墙壁上的阴影仿佛在蠕动，耳边似乎响起像是小女孩哼唱的声音。


    他仿佛看到那个柜子里的玩偶，它的头似乎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玻璃眼珠在昏暗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光……


    他紧紧闭上眼睛，用力掐着自己的掌心，用疼痛对抗着这不断滋生的恐怖幻觉。


    不知过了多久……


    “咔哒——”


    门锁转动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来了！


    田中健太猛地睁开眼，所有的幻觉瞬间褪去，只剩下心脏疯狂搏动的巨响。


    他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盯住大门的方向，握着刀的手因为极致的兴奋而剧烈颤抖起来。


    来了！他的女神回来了！他的神圣时刻，即将来临！


    门被推开了。


    但门外的天色似乎依旧昏暗，涌入的光线微弱得可怜，并未驱散屋内的阴暗。


    一个身影率先走了进来，正是他朝思暮想、愿为之付出一切的川上富江。


    然而，紧接着，另一个身影也随之踏入，两人正在说笑。


    富江脸上带着一种田中健太从未见过的轻松，带着一丝戏谑的笑容，而她旁边那个谈笑风生，姿态亲昵的男人，正是吉梨罗柚！


    他们完全没有察觉到屋内还有另一个人，富江甚至很自然地将手提包递给罗柚，罗柚则顺手接过，动作熟练得刺眼。


    他们向着客厅走来，富江的笑声像银铃一样清脆，却像毒针一样狠狠扎进田中健太的耳膜，刺穿了他的心脏。


    那笑声，是他从来没有听过的！


    怎么会？！他怎么会在这里？！富江同学竟然对他笑得那么……开心……


    看着吉梨罗柚那只似乎无意间搭在富江腰侧的手，看着富江并未排斥甚至微微靠近的姿态，田中健太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了！


    嫉妒、愤怒、被背叛的剧痛、以及所有计划被打乱的疯狂，瞬间吞噬了他！


    他甚至连找一个合适的机会等不下去！他无法容忍这幅玷污完美的画面再多存在一秒钟！


    “啊——！！！”


    一声暴戾的嘶吼从角落爆发。


    田中健太如同失控的野兽，几步猛冲上前，手中的美工刀在昏暗的光线下直直刺向吉梨罗柚的胸口。


    “噗嗤！”


    利刃毫无阻碍地没入血肉，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


    吉梨罗柚脸上的有些平淡，似乎刀刃刺入的并不是他的身体。


    但田中健太看到对方对方那种惊慌和恐惧，心中更是兴奋，根本不留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


    “噗嗤！噗嗤！噗嗤——！”


    一声又一声！刀刃疯狂地抽出，又更狠戾地刺入。


    温热的液体飞溅出来，溅落在田中健太的脸上、手上。


    那带着铁锈味的湿润触感，仿佛是最好的催化剂，让他越发癫狂起来。


    他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了，眼中只有那个被他反复刺穿的身体。


    田中见他手臂机械地重复着抽刺的动作，甚至在那具身体早已无力地瘫软在地后，他依然疯狂地捅了无数下。


    直到力气用尽，他才喘着粗气停了下来，胸口剧烈起伏，看着地上那片狼藉和蔓延开的深色血迹。


    而这时，他才猛地想起富江同学。


    他慌忙抬头，看向一直站在旁边的川上富江。


    预想中的尖叫、恐惧、慌乱并没有出现。


    她就站在那里，静静地，冷漠地看着这一切。


    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害怕或惊恐，甚至没有一丝意外。


    她的表情，就如同往常一样，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淡漠，仿佛眼前发生的不是一场血腥谋杀，而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闹剧。


    这种超乎寻常的冷静，反而让疯狂中的田中健太感到一丝莫名的寒意。


    然后，他听到富江开口了，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跪下。”


    如同被按下开关的傀儡，田中健太没有任何犹豫，“咚”地一声，双膝重重砸在地板上，跪在了血泊之中，仰头看着他的女神，脸上混合着疯狂和完成使命后的满足感。


    富江的目光冷冷地扫过他，带着极致的轻蔑，最终落在地上那具毫无生气的尸体上。


    “你为什么要杀了他？”她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只有冰冷的质问。


    “我……我是为了您啊，富江同学！”田中健太急切地辩解，声音因激动而颤抖，“他玷污了您！他配不上您！我要守护您的完美！我……”


    富江打断了他，语气平淡却如同最终审判：


    “他是我的主人。你杀了他，你也该去死了。”


    主……主人？


    这两个字像一道惊雷，猛地劈中了田中健太的天灵盖。


    他脸上的狂热和满足瞬间冻结，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荒谬、难以置信，以及……被彻底愚弄、彻底践踏后的疯狂。


    他为了她杀人，为了她背负罪孽，为了她甘愿下地狱。


    结果……结果她却说那个男人是她的主人？


    那他做的这一切算什么？


    他岂不是成了亲手摧毁女神依仗的小丑？


    跪在地上的田中健太猛地抬起头。


    此时的富江，依旧保持着那份该死的高傲与冷漠。


    她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田中健太，完全没有察觉到，此刻跪在她脚下的信徒眼中，那种虔诚已然彻底湮灭，燃烧起来的，是足以焚毁一切的、癫狂的毁灭欲。


    她对他，从头到尾，连一丝一毫的在意都没有。


    “呵……呵呵……我依旧还是臭虫吗？”低哑的、破碎的笑声从田中健太喉咙里溢出。


    下一刻，跪在地上的他猛地暴起，用尽全身力气扑向近在咫尺的富江，双臂如同铁箍般死死将她抱住。


    “噗嗤！”


    冰冷的刀锋，毫不留情地刺入了她柔软的小腹！


    “你——？！”富江脸上的冷漠高傲瞬间破裂，第一次露出了惊愕与难以置信的神情！她完全没料到这个一直像狗一样跪舔她的男人，竟然敢……


    富江美丽的眼睛骤然瞪大，瞳孔紧缩，剧痛和前所未有的惊骇瞬间席卷了她。


    “你……你怎么敢……”


    “噗嗤！噗嗤！噗嗤！噗嗤——！”


    回答她的，是更加疯狂、更加密集的刺击。


    田中健太彻底疯了！


    他一只手死死钳制住富江，另一只手握着刀，一下又一下，疯狂地捅进她的身体。


    每一次抽刺都带着歇斯底里的力量和无边的恨意！


    富江脸上的表情从惊愕、到剧痛的扭曲、再到无法理解的恐惧和绝望……


    她徒劳地挣扎着，纤细的手徒劳地推拒着，那双总是盛满冷漠与媚惑的吊梢眼里，终于倒映出了真正的、属于死亡的阴影。


    甜腻的香气被浓郁的血腥味彻底覆盖。


    高贵的神像，被疯狂的渎神者，用最野蛮、最残忍的方式，拖下了神坛，砸得粉碎。


    最终，富江的身体软了下去。


    “我……已经提醒过你了……呵……”


    田中健太紧紧地抱着富江迅速冰冷的身體坐倒在血泊里，脸上泛起一种扭曲近乎迷醉的潮红，微眯着双眼，发出梦呓般的呢喃，“嘿……嘿嘿……这样……你就永远纯洁了……永远属于我了……”


    过了不知多久，怀抱之内的富江身体似乎开始变冷。


    田中健太看着掉在一边的刀具，跪在地上在地毯上一点一点地爬去。


    这时，躺在玻璃柜的玩偶，它那红色的嘴角弧度似乎展得更开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