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不知虞卿元究竟跟安宁公主说了什么，她不再怨天尤人，只是过好当下的日子。


    这几日，虞卿元忙得脚不沾地，教习嬷嬷喊她姑姑，却不好好教自己，甚至话里话外都觉得她会成为皇上的宠妃。


    住在离皇帝最近的寝宫，穿不像宫女，吃要人伺候，这哪是来当下人的？她们这些混在宫里的老人，连天颜都甚是少见，突然要教导这个名头上的“宫女”，都觉得自己有些不够格，把虞卿元当贵人看待。


    除了宇文庸身边的孙公公，是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他倒觉得虞卿元吃穿住与旁人不同也难免，谁叫人家父亲在朝堂上做官，哥哥是开国男，他们一家子是那些酸溜溜的宫女惹得起的？人愿意来当宫女更是陛下的旨意，有本事都去陛下面前嚼舌根去。


    孙公公在教她规矩时，也是一等一的严格，手没抬稳，便是一板子落下，这让她进步飞速，没过几天便去皇上身边侍候了。


    这天，听说皇上在见过项凛予之后，发了好大一通火，那些个宫女都不敢去奉茶，生怕触霉头，孙公公见状，看了眼虞卿元，他自然知道皇上对她与众不同，于是便指名让她去。


    虞卿元端着茶水走去，手里端着她刚泡的雨前龙井和一些点心，孙公公曾说陛下最爱喝这茶，后殿的宫女和太监都巴着门缝，想看看这虞卿元是陛下特意养在身边的宠妃到底是真是假？听孙公公的徒弟说，是虞卿元不愿入宫，陛下才用这种方式把她留在身边的。


    如果是假，她们便可以不再顾忌，新来的宫女穿这么好看住这么华丽，就算家世显赫又怎么样？在宫里的贵人娘娘哪个不是世家大族出身，总该让她虞卿元吃些苦头。


    如果是真，那便是生生世世惹不起的人了，如今后宫只有皇后一人，连个秀女和贵人都没有，皇后还不如这宠妃得陛下喜爱，虞卿元日后不说妃位，就连皇贵妃都说不准。


    看见宇文庸坐在那扶着额头，太阳穴爆起的青筋示意他无法隐忍的怒火。


    虞卿元也不知项凛予跟他说了什么，她也不敢在这时候惹宇文庸，只是轻轻将木质托盘放在他桌旁，正要把茶盏放在桌上时。


    宇文庸懒得抬眼，一把将茶水打翻，怒道：“滚！听不懂人话吗？早就说了不要烦朕！”


    虞卿元一个重心不稳跌在了地上，她暗暗瞪了一眼宇文庸，正想再站起来时，却发现崴脚了。


    后殿观望着的宫女和太监瞬间放下悬着的心，什么宠妃，都是传闻。


    孙公公气定神闲地在后面喝茶，心里冷笑一声，待会这些小宫女小太监便知道这虞卿元是什么来头了


    宇文庸余光察觉那宫女还待在原地，不耐烦地看过去：“还不快…”


    虞卿元怒嗔道：“还不快什么？我脚崴了，站不起来。”


    宇文庸这才注意，原来是虞卿元，他赶忙起身，将她抱起轻轻放在龙椅上，抱歉道：“朕不知道是你，你怎么也不说一声？”


    后殿的众人听不见陛下究竟说了什么，可是看见虞卿元被陛下抱起来，还被放在龙椅上，那刚刚才放下的心已经碎了，都在回想自己到底有没有得罪过虞卿元，莫说是皇后，就连太后也坐不得龙椅啊。


    孙公公见他们心里都明白了，这才命人把门关严实。


    虞卿元见他又让自己坐龙椅，微微蹙眉道：“这被人看见了不好，不合规矩。”


    宇文庸听她这话，刚刚的阴霾一扫而空，不觉得笑出声：“来宫里住几日，都知道不合规矩了？你又不是第一次坐，这里又没别的椅子，旁人见朕不是站就是跪，朕不想连你也这样。”


    虞卿元揉了揉脚腕，有些担忧：“好不容易孙公公让我上来奉茶，你给我脚弄成这样，我还怎么奉茶？孙公公不知道会不会又要责罚我。”


    宇文庸伸手抚在她脚腕处，见她想躲，直接轻轻握住她的脚踝，他道：“那朕跟孙公公说一声，让他别再责罚你了。”


    虞卿元连忙摆手道：“别别别，孙公公是最公正的了，既不谄媚也不敷衍，教我许多事，他好像知道我日后要当女官，还告诉我许多女官事物呢，说我要是做得好，日后陛下会封我为虞尚宫，官比五品，是不是啊？”


    宇文庸轻轻揉着她的脚踝，见她这么期待，笑着问：“封尚宫就满意了吗？”


    “当然不是了，女官最高位可得女侍中，位同宰相，这是我们女子至高无上的荣耀。”虞卿元看着他道。


    “你为何想当女官呢？”


    “实现女子的另一种出路，敢为人先者必多非议。我不愿像我二姐姐和沈姐姐那般，嫁了人都盼望着夫君能得封赏，才好让自己不受气不受累。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封侯拜相，读书不好的可以去从军，武功不好的再不济还可以从商，女子只能靠嫁个好夫婿得诰命，凭什么？我也不说什么为生民立命，为往世开太平这种话，支撑我走到现在的，就三个字，凭什么？”


    宇文庸听她这番话，才知道她心里那股不服输的劲，项凛予是困不住她的，有她这番话，自己便放心了。他道：“刚刚项凛予来，你知道所谓何事吗？”


    虞卿元摇摇头，他继续说道：“他指责朕，说朕辜负了你，为了把你圈在身边，让你当宫女委屈了你，朕刚刚就在思索这事，为此烦恼不已，不过确实委屈了你。”


    虞卿元抬眸看着他：“你真的是为了把我圈在你身边？”


    “怎么可能？朕可不是那种小人，你的能力和才华，朕有目共睹。”宇文庸抿了抿唇，一开始让她当宫女而不是女官，确实是不愿意她与项凛予成亲，不过…


    他又道：“朕也觉得骞慎说的有道理，你说不愿靠男人，朕都十分欣赏，朕决定，封你为八品掌宾。”


    看着虞卿元闪起的眼睛，他加了一句：“不过，朕有个条件。”


    “什么？”虞卿元问道。


    “在你官至一品前，需心无旁骛，朕不会为你指婚，你亦不可自行婚嫁。”


    看着虞卿元有些犹豫的神色，宇文庸又加了一句：“你若成了女侍中，随你嫁谁，朕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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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我答应你。”虞卿元这才爽快答应，她又说，“我也有条件，君臣有别，我也不是你的妃子，我也不想听到闲言碎语，日后在别人面前，你切勿表现的我很与众不同，我只是你的臣僚。”


    宇文庸看着她的眼睛，又抓住他的手：“原来你一直知道朕对你与众不同啊。”


    虞卿元不看他，只是猛地将手抽回来，她道：“陛下，男女有别。”


    宇文庸突然沉默，看着空落落的手心，道：“卿元，你知道，朕坐在这皇位上，是什么感受吗？”


    虞卿元看着他，眼中充满疑惑。


    “高处不胜寒。”宇文庸还是附在她手上，见她不再躲避，眼神却哀切，“朕不奢求你同朕一样，就当是朋友，待在朕身边就好。父皇从未正视过我，兄弟之间也是反目成仇，你可知朕心中的孤独？”


    虞卿元看着他，却也不自觉怜惜，她一直知道宇文庸对自己的心思，她没办法视而不见，可有些时候，世事无常，是项凛予先出现的，她也不能将心一分为二，这对项凛予不公平。


    虞卿元抿了抿唇，将另一只手附在他的手上：“好，就当是朋友。”


    当日，虞卿元被封为正八品掌宾。


    宇文庸说楚国使臣这几日就要到了，让她好好准备，这是她的第一个任务。


    虞卿元顾不上崴脚，跟着孙公公学了好几日，孙公公还把胡尚仪派来，外邦使臣来访，万万不能丢了礼数。


    胡尚仪雷厉风行，行事果敢，对虞卿元这般有天资的徒弟，自然倾囊相授，只是听闻她住在陛下寝宫旁时，眼神闪过一丝疑惑。


    这晚她好不容易忙完，正推开房门，突然被人捂住嘴巴，虞卿元临危不乱，连忙拔刀。


    “且慢！”身后人传来熟悉的声音，“是我。”


    虞卿元拿着刀转过身，是项凛予。


    她将刀丢在地上，一把抱住面前的人，他衣服上的淡淡香味让她心安，她以为他生自己的气，不会来见自己了。


    项凛予没想到好久不见，虞卿元直接抱住自己，他愣了一会，又把她拥入怀中。


    二人相拥一会，项凛予才开口问道：“是你让安宁公主来找我的？”


    虞卿元不愿撒手，把头埋进他怀里，声音闷闷的：“嗯，谁让你这么久都不来找我，我又出不去，我跟安宁郡主说，若是项凛予愿意带你远走高飞，我绝没有一个不字，我也是想知道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


    项凛予垂眸道：“你就这样把我推给别人了吗？”


    虞卿元松开他，抬头望着他的眼睛：“怎么会？我有八成胜算，你不会带她走的。”


    项凛予挑眉道：“为何？”


    “因为我只有两成拿不住，一是你心里已经不在乎我了，二是你喜欢安宁公主。”


    项凛予叹了口气，又将她拥入怀中：“那你是十拿九稳的。”


    “还好我神机妙算，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心甘情愿嫁去楚国，你和我都见过霍觉章，安宁公主嫁去绝不会受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