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翎拗不过江洛心，她闹起来能一夜不睡缠着她，虽然阳翎本人修行至此，早已不需要睡眠了，但江洛心天赋不好，修行也不努力，不休息好会精神不佳的。


    她由着江洛心趴着她床上，见她仍然不老实，东窜西窜的，阳翎一手按住江洛心的头，把被子一抓，捂住她的脑袋，冷声道：“睡觉。”


    好不容易将江洛心熬睡着了，阳翎悄悄出了门。


    戚颦本来自己蹲在床边犯困，见状连忙跟上。


    有情况。


    刚刚阳翎在房间却没什么要紧事，显然就是早知道江洛心的性格，在那等着她过来一起睡觉的，等江洛心睡着之后，她却出门了，恐怕正是有什么事背着江洛心了。


    显然，就未来江洛心对逐阳的态度而言，这瞒着的事情必然是和逐阳有关的。


    戚颦不远不近地跟在阳翎身后。


    ……


    月色入水，淡薄的光华均匀地撒在君陌林。


    这是书彭城西边的一个小树林，虽说是小树林，面积却不算小，因而对于书彭城的百姓而言，这片林子也算是深不可测，平时没有特殊情况，并不会来到这里面，更不会深入林子内部。


    或许这就是那条蛇妖选择这片林子作为自己洞穴的原因吧。


    阳翎跟踪了那条蛇妖很久了，从他第一次进入书彭城她就注意到了她，但她发现那条蛇却没做什么威胁百姓安全的事情。


    他好像只是懵懂的孩童，眷恋人多时的繁华，因而舍弃蛇身，用不适应的双腿走，他没钱，羡艳着商贩手中琳琅满目的商品，却很遵守人活动的地界的规则，他从不会靠自己的灵力去抢。


    因而，阳翎也向来只是跟着看管着，也没有去阻止他进城。


    但是今日！已经是那条蛇第六次站在贩卖荆棉花的小姑娘面前了，他也不说话，就那样看着，他身形高挑，脸上表情还特别阴郁，往小姑娘面前一站就是半天，不仅仅小姑娘自己害怕，也让本来会去买一株荆棉花的客人都纷纷避开。


    卖荆棉花的小姑娘都是清晨起个大早去自家花圃摘了花，荆棉花虽说生命力顽强，但也不至于被摘下了还能活很久，六七天下来，采摘下来的都死了，还卖不出去，小姑娘都快急哭了。


    她哭着去城主府说这件事之后，阳翎很快就想到了解决办法。


    从来没听说过蛇的生活环境必须要荆棉花的，这说明那荆棉花并不是蛇的必需品，那他经常站在那边就说明，他喜欢荆棉。


    有眼光。


    身为同样喜欢荆棉花的同好，阳翎决定成人之美，让这条蛇不要再眼巴巴地看着了，于是她从那小姑娘那里买了一把荆棉，就着夜色摸到了那条蛇的住处。


    而后她轻轻晃了晃洞口的藤蔓，里面窸窸窣窣传来声响，但没有撤离藤蔓，大概是看到了来的是个陌生人。


    阳翎一把掀开，捧着一大把雪白雪白的荆棉送到他面前：“小妖，见你实在喜欢得紧，送你了。”


    蛇妖大半边身子都还溺在黑暗中，就这样站着很久，才慢慢去接过这一捧荆棉，之后，他又慢吞吞从洞中出来：“谢谢城主。”


    “你认识我？”


    蛇妖点点头，似乎误解了阳翎的意思，开始自我介绍起来：“我叫殊句。”


    空气凝滞了一瞬，阳翎猛然抬头：“妖、妖、妖……妖王！？”


    此时此刻，阳翎才后知后觉自己半夜，没有让任何一个人知晓自己的行踪，单独一个人前往荒郊野岭，寻找的对象还是一个妖，这种行为到底有多危险。


    看见女孩惊慌失措的表情，殊句抿着嘴转身就走，他退回安全领域之后把洞口的藤蔓一拉，藤蔓阻隔了些许他的声音，听起来瓮声瓮气的：“城主大人，明日我会启程离开。”


    “什么？”阳翎一时没反应过来，“可你什么都没做。”


    殊句反驳道：“可我的存在就是对书彭城百姓的威胁，我可能会伤害到他们，我知道的。”


    话至此，阳翎也明白这条蛇妖并无什么坏心，她缓声道：“但你并没有那么做，不是么？”


    洞内没有传来回答，但当阳翎去尝试拨开藤蔓时，却没什么阻力，她一鼓作气，直接把藤蔓全部拨到一边，然后踏进洞中：“所以你可以进城。”


    少年仰起头，女孩背着光，月光从她身后侧洒进来，不刺眼，也不像平时晚上那样清冷，反而很温暖。


    他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阳翎突然抓起他的手，他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松了手，大片大片的荆棉花散落满地，在地上铺开，芬芳馥郁：“你、干什么！”


    他不敢用灵力，怕不小心伤到女孩，只好放大音量，让自己显得有威慑力一点。


    阳翎手上用力，把他从山洞拉出来，趁着明亮的月光，在他手上画了一个小小的阵法。


    她眉眼弯弯：“明天来书彭城，我带你逛一逛，我观察你很多天了，你完全不会逛街嘛，该去看的好风景一个都没看过。”


    少年不语，良久才点了点头。


    他没说自己只是很喜欢凑热闹，他就喜欢人多的地方。


    要说风景什么的，哪里的风景有君陌林好看呢？


    他将手握紧，感受上面的灵力痕迹，是很简单的阵法，但有些方面他不太懂，大概是这位城主自行领悟的。


    她是阵修。


    阵法好比行军列阵，步步紧逼，环环相扣，但又很好入门，下限低，上限也高却只能靠自己领悟。


    大多数人都或多或少学习过阵法的基础知识，但更深奥的需得修炼很久。


    他仔细打量女孩，实在看不出年龄，便放弃了。


    女孩千叮咛万嘱咐让他明天来书彭城的时候就用阵法传讯给她，她一定会出来的，之后便离开了。


    殊句站在外面看着她的背影，很久，而后突然想到：她是怎么知道他的住处的？


    回到城主府的阳翎正打算关掉水镜，却听到一声清脆的声响，她将水镜拿出一看，水镜已经碎了。


    完蛋了！


    肯定是那个蛇妖知道了她偷偷在他的住处安置水镜很生气，所以水镜被捏碎了，阳翎心脏跳得很快。


    她胆战心惊：明天他该不会不来书彭城了吧？


    江洛心醒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阳翎心不在焉的样子，她撇撇嘴：“你没睡觉也没修炼？不会是晚上跑出去了，早上才回来吧？”


    阳翎一惊：“没！”


    江洛心笑笑：“我肯定知道你没啊，你和我一起睡的耶，但是你看起来的确好累，今天我帮你处理那些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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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设与规划建议，你去休息吧。”


    建设与规划建议其实就是城主信箱，此举其实是江洛心想出来的，但的确很方便听取民意，阳翎就直接采用了。


    虽然很方便管理和直观了解需求，但也的确很耗费精神力，尤其是她带着江洛心刚来书彭城，刚被选举成为城主，很多事情都还不完善，桩桩件件都要慢慢改造。


    阳翎默许了，其实对于文书工作，江洛心的确比她擅长多了，这事交给她来做反而又快又好。


    阳翎很自然的开始当甩手掌柜，把事情都丢给江洛心去处理。


    但江洛心刚刚其实没说错，她的确一夜没有睡，但修行之人，睡眠早已被抛却脑后，她现下不仅不困，还很精神，也很……焦虑。


    她昨夜月下相见终于确定了一件事，原来她一直那么关注那条蛇妖，乃是因为一见钟情，她仅仅一面，便倾心于殊句，于是难免对他移不开眼。


    从而引出了另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昨夜她冒昧拜访，还被殊句发现她在他家里放了水镜，殊句今天还会过来吗？


    如果真的过来，他还会通知她吗？倘若不通知，她是主动去找还是不去是好？


    主动去了，岂不是证实了她就是在监视他，但若是不去，那岂不是原本应有的见面机会无端减少了？


    阳翎如今真是懂了心慕他人的人内心的煎熬，她就这样踌躇着，在城门口蹲守到了独自一人进城的殊句。


    书彭城到底是个安居乐业的城市，最热闹的时候其实是早上，有人要前往市场购买一日所需的东西，但他从不在这时候过来。


    一是害怕打扰居民，二是早上会有人贩卖雄黄酒，酒坛子一开，方圆十里都浸在酒香里，他虽然已经是可以称得上“妖王”的大妖了，闻到这种味道还是昏昏沉沉，他担心忍不住现原形，以后就来不了了，他很喜欢繁华，很喜欢红尘，他不想不能来人世间。


    妖王御宇百妖，扬威万兽，却不能与之交流，他们是一群兽之间突兀的、有思想的，却不算人，他们进退维谷，只能枯瘦孤寂，不得理解。


    但妖王本身为百妖至尊，让他们化为人形更是侮辱，于是自视清高的妖不会得到人的情义。


    除了殊句。


    他始终觉得，自己只是因为机缘巧合成为了妖王，并没有真正的实力，所以他向来安分守己，一直默默呆在君陌林，这些年才因为灵力波动太大被捕捉到。


    后来他也一直记得隐藏自己的灵力痕迹，修真界的修士几乎没有见过他的，于是他得以用人的相貌踏入人的红尘。


    却不想一个倏忽，被此城的城主得知了身份。


    殊句很是忐忑，那个小城主的功法是阵法，与他在这里见过的修士都不太相似，他太眷恋热闹的集市了，他舍不得那点可以沾染到的人气，让他不再那么落寞，于是他大胆的猜测，那个城主不会像是其他修士那样，对他穷追不舍、赶尽杀绝。


    于是，当殊句在城门口看见脸色很黑的阳翎事，他心道：完了，得罪城主了，以后来不了了。


    而后他迅速脚底换了个方向，准备离开。


    身后女子喊到：“诶！站住！”


    殊句乖乖站着不动，却不敢转身回头。


    二人就这样尴尬地对峙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