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连那袅袅升起的沉香烟雾都似乎在这一刻停滞。


    陈立业的手指僵在半空，目光死死地锁定在那本暗红色的小证件上。封皮上金色的警徽在灯光下折射出肃穆的光芒，而翻开的内页里，赫然印着一行钢印小字——【渝怀市公安局特聘顾问】。


    照片上的林雪薇，神情肃穆，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鲜红的公章，以及这本证件背后所代表的官方背书。


    陈立业混迹商海几十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江湖骗子、玄学大师、商业间谍，他一眼就能分辨个七七八八。但他唯独没料到，坐在他对面这个看起来年纪轻轻、甚至可以称赞一声漂亮的姑娘，竟然是吃公家饭的编外人员。


    而且是市公安局！


    这不仅仅是一个身份，更是一个信号——意味着她身后的背景，是陈立业这种生意人最不愿意轻易招惹，也最渴望攀附的绝对正统！


    “这……”陈立业那张常年板着的脸上，表情瞬间精彩纷呈。


    震惊、错愕、难以置信，最终，这些情绪如同潮水般退去，迅速转化为一种浸润到骨子里的商人式圆滑与热络。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把那张五百万的支票往回抽，但手指刚动就觉得这动作实在太小家子气，简直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他的手在半空中硬生生转了个弯，以一种极为自然流畅的姿态端起旁边的紫砂壶，为她续上已经微凉的茶水。


    热水注入杯中，新的茶香氤氲开来。


    “原来是林顾问。”陈立业的声音柔和了下来，“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既然是协助警方办案的专家，那有些手段，自然是常人难以理解的高科技了。”


    他自动把林雪薇那些“玄学”手段，脑补成了某种警方内部的高端心理博弈或者特殊侦查技巧。毕竟，能被市局聘为顾问，没点真本事怎么可能？


    林雪薇没解释，只是从容地将证件收回包里。


    “陈董客气了，只是帮朋友查案时，侥幸立了点功，得了市局领导的认可，不值一提。”她语气淡淡的，“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聊聊陈宇飞的事了吗？”


    “当然，当然！”陈立业放下茶壶，坐姿都端正了几分，“林小姐……哦不，林顾问，既然您有这身本事，又和宇飞是朋友，那我有个不情之请。”


    林雪薇挑了挑眉，没接话。


    陈立业身体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几分郑重与恳切：“陈氏集团家大业大，看着风光，但底下难免有些蛀虫，商场上也有许多看不清的风险。如果您愿意，我诚心聘请您为陈氏集团的首席风险顾问，年薪……一千万。您什么都不用做，不用坐班，只需要在关键的投资决策或者重大人事任免上，帮我‘掌掌眼’，如何？”


    一千万。


    比刚才那笔羞辱性质的五百万翻了一倍，而且还是长期的“保护费”。


    陈立业算盘打得很精。如果能把这样一位既有“特殊能力”又有官方背景的人绑在陈家的战车上，那陈氏未来至少能避开无数暗礁。


    林雪薇看着这位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老人，心里却没有半点波澜。


    她伸出手，指尖按在那张五百万支票上，轻轻一推，将它推回了陈立业面前。


    “陈董，你既然查过我，应该知道，我和陈宇飞是在游戏里认识的朋友。”


    林雪薇站起身，低头，微微笑了笑，“你可能无法理解，但我帮他，仅仅因为他是我的朋友。”


    “至于陈氏集团的顾问……”她摇摇头，“我不缺钱，也不想卷入豪门的因果。陈宇飞现在已经走出来了，他有能力自己看清路。您若是真为他好，不如试着相信他一次。”


    说完，她微微颔首，转身就走。


    “林……”陈立业还想挽留，但看着那个挺拔的背影，剩下的话却卡在了喉咙里。


    茶室的门被轻轻关上。


    陈立业看着桌上那张原封不动的支票，又看了看对面那杯热气袅袅的茶，许久，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老赵啊。”


    一直守在门口当隐形人的管家老赵走了进来，躬身道：“老爷。”


    “你说，我是不是真的老了？”陈立业靠在椅背上，神情有些落寞，“现在的年轻人，连钱都不认了？”


    老赵看了一眼自家老爷，温声道：“林小姐是性情中人。少爷能交到这样的朋友，是少爷的福气，也是陈家的福气。”


    陈立业沉默了半晌，最终苦笑一声，挥了挥手：“罢了，随他们去吧。”


    ……


    第二天清晨，兴泰市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餐桌上。


    陈宇飞正埋头喝粥，手边放着一堆新项目的资料，眼圈下还有淡淡的乌青，显然是一宿没睡好。


    陈立业坐在主位上，手里拿着报纸，眼神却时不时往儿子身上瞟。


    “咳。”陈立业清了清嗓子。


    陈宇飞头也没抬：“爸，食不言寝不语，这可是您定的规矩。”


    陈立业被噎了一下，放下报纸，瞪了他一眼：“那个林雪薇，今天要回渝怀了吧？”


    听到这个名字，陈宇飞喝粥的动作顿了一下，警惕地抬起头：“您问这个干嘛？我警告您啊，别再搞昨天那套‘鸿门宴’，人家不欠咱们家的。”


    昨晚他听说了这事，担心得不行，还是林雪薇在电话里三言两语给他顺了毛。


    “混账话！”陈立业瞪眼，“我是那种不知好歹的人吗？我是想说……既然人家帮了你这么大忙，你也要懂得感恩。以后常联系，别让人家觉得咱们陈家过河拆桥。”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别扭：“要是公司有什么拿不准的项目，或者是看不透的人，你……你也可以多请教请教她。费用方面，公司全额报销。”


    陈宇飞愣住了。


    他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自家老爹。


    这还是那个把“利益至上”挂在嘴边、觉得他交的朋友全是狐朋狗友的陈立业吗？


    “爸，您没事吧？”陈宇飞伸手想去摸陈立业的额头，“没发烧啊。”


    “滚蛋！”陈立业一巴掌拍开他的手，老脸有点挂不住，“吃你的饭！吃完赶紧去送送人家！”


    陈宇飞揉着手背，嘴角却忍不住疯狂上扬。他虽然不知道昨天林雪薇到底跟老爷子说了什么，但能让这头倔驴低头，简直是神迹。


    “知道了，不用您操心。”陈宇飞几口喝完粥，抓起车钥匙就往外跑，“我这就去！”


    看着儿子风风火火的背影，陈立业没再骂人，只是端起茶杯，眼神变得有些深远。


    管家老赵在一旁笑眯眯地添茶：“老爷，少爷现在干劲十足，颇有您当年的风范。”


    “哼，毛毛躁躁的，差得远呢。”陈立业嘴硬道，但眼角的笑纹却出卖了他。


    他想起当初把陈宇飞赶出家门时的决绝，低声感慨，“当初把他赶出去，我是真寒了心，也是怕他被人当成我的把柄。现在好了，他自己立起来了，我也能堵住董事会那帮老家伙的嘴了。”


    “是啊，儿孙自有儿孙福。”老赵附和道。


    陈立业抿了一口茶，只觉得今天的茶，格外的香。


    ……


    与此同时，林雪薇正在酒店房间里收拾行李。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顾大明星”四个字。


    刚一接通，视频那头就传来顾怀委屈巴巴的声音，背景音是嘈杂的化妆间和电吹风的嗡嗡声。


    “雪薇姐——”顾怀那张精致得无可挑剔的脸怼在镜头前，眼角微微下垂，像只被遗弃的大金毛，“你什么时候回渝怀？我不能接你了。为什么又有新通告了啊！”


    林雪薇把最后一件衣服塞进箱子，笑着把手机架在桌上：“行了，你是大明星，工作要紧。又不是不回来了。”


    “可是我想去接站。”顾怀嘟囔着，“你不知道，这几天王哥简直不是人，把我当驴使唤。我昨天录综艺录到凌晨三点，今天早上六点就被挖起来了。”


    话音刚落，镜头外就传来王畅气急败坏的吼声：“顾怀！你少在雪薇面前告黑状！是谁昨天晚上非要看那个什么‘风水讲座’的回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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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赖着不肯睡的？现在嫌累了？”


    顾怀吐了吐舌头，压低声音对林雪薇说：“你看，他多凶。”


    林雪薇忍不住笑出声：“王哥也是为了你好。对了，你的新歌反响怎么样？”


    提到这个，顾怀的眼睛瞬间亮了，刚才的颓废一扫而空：“爆了！雪薇姐，你是不是没看热搜、吗？不仅歌爆了，你那天在录音棚给我拍的那组‘破碎感’写真，现在全网都在转！粉丝都疯了，说这组照片拍出了我的灵魂！”


    “王哥刚才还说，以后我的专辑封面和宣传照，除了你，谁都不许拍。”顾怀一脸骄傲，仿佛被夸的人是他自己。


    “那是你底子好。”林雪薇谦虚了一句。


    “才不是！”顾怀认真地看着镜头，眼神专注，“是因为你懂我。雪薇姐，等你回来，我请你吃火锅！”


    “好，一言为定。”


    挂断视频，林雪薇看着黑下去的屏幕，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从陈宇飞到顾怀，这些曾经在游戏里并肩作战的伙伴，如今在现实中也都慢慢走上了正轨。


    这种看着身边人一点点变好的感觉，比任何气运值的增长都让她感到踏实。


    ……


    去机场的路上，陈宇飞亲自开的车。


    这辆骚包的红色跑车今天开得格外稳当。


    “雪薇，这次……真的谢谢你。”快到航站楼的时候，陈宇飞握着方向盘，突然开口。


    他没看向林雪薇，但神情十分郑重。


    “咱俩之间，不用说这个。”林雪薇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你只要别再把自己搞得那么狼狈就行。下次见面，我希望是在你的庆功宴上。”


    “必须的！”陈宇飞用力点了点头，“等我把新能源这块做起来，我给你那个工作室投一笔大的！到时候你也别干活了，天天躺着数钱。”


    “投资就算了，有机会咱们一起聚一聚。”林雪薇笑着说。


    分别的时候，没有太多的煽情。陈宇飞站在安检口外，用力挥了挥手，直到林雪薇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他才深吸一口气，转身大步离开。


    他的背脊挺得笔直，这一次，他不再是那个无所事事的富二代，而是真正要去战场厮杀的战士。


    ……


    飞机落地渝怀市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林雪薇刚一打开手机，微信提示音就疯了一样响个不停。她只是扫了一眼满屏的感叹号，便无奈一笑，直接打车回了工作室所在的创意园区。


    她推着行李箱走到工作室楼下，远远就看到玻璃门内人影晃动，一片忙碌景象。


    推门进去，一股热浪般的喧嚣扑面而来。


    “叮铃铃铃——！”


    工作室里唯一的座机电话响得撕心裂肺，周晓雨正夹着电话，一边飞快地在便签上记录，一边高声喊道：“对不起，王总编，林老师的档期真的已经排到下个月了！是的，真的不行！我先给您登记上！”


    另一边，李泽正站在一块巨大的白板前，手里的马克笔就没停过，白板上已经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风尚》、《VOGALA》、《一线男刊》等一众顶级时尚杂志的名字赫然在列，后面还跟着一长串品牌和艺人工作室的名称。


    “老板！”


    李泽第一个看到她，激动得手里的笔都掉在了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周晓雨也看到了她，对着电话吼了一句“晚点再联系您”就直接挂断，和李泽一起欢呼着扑了上来。


    “老板！你可算回来了！”


    “我的天，老板你快看！”李泽指着那块白板，激动得脸都红了，“全是看了顾怀那组照片找过来的！咱们工作室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我们要发财了！！！”


    林雪薇看着这派热火朝天的景象，看着两个员工眼里闪烁的光芒，呼吸着渝怀市熟悉的湿润空气，感觉整个人都彻底放松了下来。


    她嘴角勾起一抹欣慰的笑，拍了拍周晓雨的头。


    “淡定点。”


    “看来，接下来的日子，想清闲都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