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镜中人与心上人

作品:《夜月清辉照鸿影

    常晔没在冬日做过这种杂活,双手冻得通红,他擦干净手上的水渍走过来。


    “阿娘,阿圆,你们说些什么呢。”


    傅袅袅看着常晔的眼睛,非常认真地道:“这十多二十年,你爹总在平阳,让你一个人留在京城,子荣受苦了。我方才同阿圆说,若是不介意的话,我想做你们俩的娘亲,像照顾永安一样照顾你们。”


    傅袅袅上前一步,对常晔说道:“我知道,娘亲这么多年不在你身边,这时候说这些太迟了。可你也是我的孩子,是掉下来的血肉,我自然是在乎你的。”


    常晔眼眶发红,看着眼前这个陌生女人,名分和血缘,他们两个都没有任何关系,她大可不必关心自己。


    常晔此刻一无所措。


    罗槲叶戳戳常晔的手背,常晔抬眼看见对面两个人期待的目光,他喉间发涩,磕磕巴巴道:“娘……亲。”


    ----


    除夕夜一大早,傅袅袅就把傅永安赶起来。


    “傅家列祖列宗都看着呢,日上三竿你还不起床,快起来洗澡穿新衣,再去给祖宗们磕头。”


    傅永安还没睡醒,呆呆地抱着她的新衣裳。


    昨儿她就闹了彭柏一夜,拿走了她新年的新衣,就这样抱着睡了一夜。


    傅袅袅抢走她怀里的新衣,拿在手中抖了抖:“哎呦我的祖宗啊,快起身吧!新衣裳也不穿了?”


    傅永安勉强坐起来,还是不动弹。


    傅袅袅拿她没办法,拿着掸子就在傅永安屋里扫灰。


    “咳咳咳。”傅永安被逼无奈,一骨碌从床上翻下来。


    傅袅袅叹叹气,扔下掸子去给傅永安收拾一团乱的床榻。


    傅永安没能跑太远,很快被傅袅袅联合彭柏抓去。她被拿热水上上下下搓干净,换上新衣才放出去。


    傅永安穿上新衣服,左瞧右看,喜滋滋地问:“阿娘阿爹,好看吗?”


    罗槲叶睁开眼,枕边不知何时被偷偷放了一套新衣裳。


    暗红色的短袄,亮橘色的织金马面裙,织有梅花宫灯的花纹。


    常晔打开房门时,正巧看见傅永安拿了面铜镜,罗槲叶正在光下对镜自照。


    阳光折射他眼中,金线照得他很是恍惚。


    “这是天上掌管哪一司的神仙,赶在除夕下凡来。”


    傅永安收了铜镜,在常晔身边转了一圈,常晔今儿穿了件梅花烫金粉色道袍,外罩件喜鹊团纹长比甲。


    “阿兄你好漂亮!”傅永安扒着常晔,仰头叽里咕噜道,“阿兄若是每日都像今天一样,穿得花枝招展的,嘴巴也甜,罗姐姐肯定会喜欢你。”


    常晔头一次听傅永安称呼他阿兄,虽然她说话依旧是这样直来直去的。


    罗槲叶没忍住笑,从傅永安手中接过铜镜,对着常晔:“这身衣裳很衬你。”


    常晔目光落在铜镜上,他知晓京城流言中对他的容貌评价,以往他都不当一回事,美貌又不能当饭吃。他的目光上移,落在心上人脸上。


    “那你呢,喜欢花枝招展的,还是嘴甜的?”


    “我?”罗槲叶眼睛转了个弯,脸上挂上浅浅的绯色。


    她转过身去:“子荣什么样我都喜欢,如果每天都这样打扮就更喜欢了。”


    常晔跟着她挪步,非要站在她面前,罗槲叶羞赧地将铜镜塞进他怀中跑远了。


    很快她又跑回来,怀中抱着一个古铜花瓶,里面插了数支梅,梅花上还带有雪花。


    “哪来的梅花?”


    “院墙那伸了几支梅花,今早刚折的。”


    罗槲叶挑挑拣拣取出来一支,拂去雪花,簪在常晔的巾帽上。


    “我觉得唯有牡丹才配得上你,但眼下只有这几株梅花,勉强叫名花配美人了。傅阿娘说马上要祭祖,我先去祠堂帮忙。”


    语毕,罗槲叶跳着跑去傅家祠堂了。


    常晔拿着铜镜照个不停,还一直问傅永安这花如何。


    “美、美、美,美花美人相得益彰……”


    傅永安平常这样惹人烦不自觉,这会被常晔多问了几句,很没耐心地觉得他烦。


    祠堂桌案上几碟瓜子果干堆得高高的,傅永安从地上竹篮里偷了几个橘子和彭遮瓜分,二人正品鉴这橘子格外汁水丰盈,酸溜溜甜滋滋,一口接一口。


    傅袅袅瞧见,不客气地夺走了傅永安怀里的橘子:“这可是精挑细选能不好吃么,不过要先等祖宗们先吃完。”


    罗槲叶走过来,放下插有梅花的古铜瓶,傅袅袅笑着说:“没空给你们做新衣裳,我前几日去成衣铺子里翻出来的,你穿倒是很合适。”


    “阿娘破费了,这一看就是好料子。”


    “瞧你生分的,都叫我一声娘,大过年的我送女儿一套新衣裳怎么了。”


    备齐了东西,常晔和罗槲叶在牌位前烧纸,傅袅袅絮絮叨叨地:“祖宗保佑来年风调雨顺,百姓安宁。”


    而后众人一一上前上香。


    因傅家做布匹生意,还单独祭拜了传说中教民育蚕的天神先蚕。每年春,中宫皇后率内外命妇办亲蚕礼祭拜先蚕,常晔和罗槲叶一个外男一个官职低微,都只听说过此事。


    祭拜完,彭柏马不停蹄跑去厨房,张罗他的年夜饭大计,傅永安总算是能跑去偷橘子吃,偷了一个又一个见傅袅袅不管,干脆又拿了一大把瓜子果干,和彭遮两个人蹲在角落里吃得正开心。


    傅袅袅在祖宗牌位前拜了又拜:“阿娘、祖母,永安顽劣,莫跟她个孩子计较。”


    傅袅袅踏过门槛离开祠堂,身后烛光跳跃,一阵诡异的妖风刮得傅袅袅睁不开眼,一个大橘子停在门槛后,傅袅袅认命地捡起来递给傅永安。


    “吃吧,你老祖宗们给你的。”


    “多谢阿娘,阿娘也吃,这个最甜了。”


    傅永安手里握着半个橘子,傅袅袅一口吃下没想到酸得牙掉,整张脸都拧在一起。


    “阿娘不要生气,这个甜,这个绝对甜。”


    傅袅袅再吃了个,的确是甜橘子,脸色这才变好。


    傅永安跑来跑去,给彭柏送一个,又去送给罗槲叶和常晔。


    常晔铺了红纸在一旁磨墨,罗槲叶坐在窗框上朝傅永安招招手,傅永安跑过来说:“罗姐姐,阿娘说不能坐在窗框上,我上次爬上去就摔下来了。”


    罗槲叶满不在乎道:“那是你这种普通人会摔下来,我是武林绝世高手,不会摔的。”


    “武林高手?是话本里写的那种,飞檐走壁的大侠吗?”傅永安边说边手舞足蹈。


    罗槲叶从窗框上下来,借力墙壁与院中树木,好似轻飘飘就飞上了屋顶。


    “你是说这样吗?”


    “天呐!罗姐姐,你是怎么上去的!”


    常晔只觉得眼前一晃,罗槲叶就不见了,忙跑出去看见她已经在屋顶上,忙不迭说:“你身体当真没问题了?快别逗永安了下来罢。”


    罗槲叶单手撑在屋顶,纵身一跃便出现在常晔面前:“当真没有问题了,不信你看。”


    罗槲叶展开双臂在常晔面前转了个圈。


    “罗姐姐,罗大侠。”傅永安拉着罗槲叶的衣角,“我也想这样,我也要习武。”


    罗槲叶抱起傅永安,走进屋去:“等你来京城,我带你飞檐走壁好不好?”


    “怎么又是等,我不要等。”


    “那你为何想学武呢?”


    “因为大家都说女孩读书考不了功名,我觉得那还不如像话本里的大侠一样武艺高强、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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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弱济困,这样我还能帮阿娘管布庄生意。”


    罗槲叶觉得不妙,多问了几句:“我听傅阿娘说,有请来个夫子给你和县里的几个女孩教书,读到哪了?你现在识得几个字?”


    傅永安闷闷不乐,低声说:“我不想去上学,姐姐你能不能跟阿娘说,我就不去了。”


    “啊?为何?”罗槲叶问道。


    常晔耐下性子,微微蹲下和傅永安平视:“可是有什么事,不如和阿兄阿姐说,我们替你想办法。”


    “我觉得夫子不喜欢我们,也不想教书——至少不是教我和小白小马。小白和小马就是我的同窗,但是只有我这样觉得,所以我也没有和阿娘说过。”


    罗槲叶把傅永安放在椅子上,自己坐在她身边,常晔干脆蹲下依旧与傅永安平视:“那夫子平时是怎样教书的?”


    傅永安咬着唇:“夫子其实不太爱说话,就每天之乎者也,我问他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他也不解释,说‘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可能我是真愚钝,领悟不通。”


    罗槲叶在外头寻了个小马扎来给常晔坐,回来时顺口道:“最后一位女进士已经是二十六年的事了,她在高中后却被赐婚给皇家,寒窗苦读却没有一日能做官,你们夫子可有说过此事?”


    傅永安点点头。


    罗槲叶继续问道:“那他是怎么说的?”


    “他说女儿家读书没什么用,不比男儿能去考取功名。他教我们也教不出什么秀才举人来,只消学得几个大字不是睁眼瞎便成。”


    常晔怒极:“这说得什么话,这样的人也能当夫子?读书明理哪能这样功利。”


    罗槲叶接过话茬:“功利倒也不算什么错处,人生苦短无非是追求世俗的名与利。”


    常晔同她争辩:“可我认为,读书是向内求,瞄准功名利禄是读出个所以然的。”


    “她一个孩子哪懂得这些大道理。”罗槲叶站起身避开与常晔的交锋,对傅永安道,“你年纪还小,或许有朝一日还能看见女人重新科举,到那时,你自然懂得为己读书和为功名读书的分别。”


    常晔还要说些什么,罗槲叶堵住他的嘴:“有资格去考取功名的人,才能说读书不为功名;连资格都没有的人,还来应和你的话,看上去只像是掩耳盗铃,欺瞒自己不求功名,实则是求不到。”


    常晔头一次听见这样视角的话语,坐在马扎上,手撑在下巴陷入沉思。


    “你自幼衣食无忧,有名家教导,是皇子伴读,不能理解缺衣短食的普通人,功名对他们的吸引力。世上众多的百姓识字的机缘都没有,即使只是考上秀才能减免些赋税,对于傅阿娘和柏叔口中缴不起赋税的那些百姓来说,都是可以救命的事。”


    “是我何不食肉糜了,我自认为仁心,没想到只是空中楼阁不食烟火。”


    一旁的傅永安一直放缓呼吸,生怕打扰他们。


    罗槲叶和常晔争辩完,才发觉傅永安的不对劲,她一直缩在椅子里观察他们,眼睛瞪得大大的。


    “永安你怎么了?”常晔用手背试探永安的额头,她没生病也没被吓呆。


    “阿兄和阿姐是在吵架吗?”


    “当然不是啊,我们对考取功名一事,有两种见解,方才只是探讨罢了。”常晔认真同她解释。


    傅永安长长地松了口气:“没有吵架就好,不是因为我而争执。”


    罗槲叶敏锐地察觉这个孩子不对劲,说出来的话不加控制,声音发寒:“你很害怕争执?害怕有人因你产生矛盾?”


    虽是疑问,却是肯定的语气。


    罗槲叶站在傅永安对面,傅永安抬起头与她对视,罗槲叶就这样闯进傅永安的精神世界。


    不知是傅永安的邀请,还是罗槲叶的强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