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夫新开了副方子，说罗槲叶已经没什么大碍，只要静养就行。


    李大夫顺带给常晔诊脉，常晔没受内伤，只是被胎里带来的不足之症拖累，强行动用内力损伤了真元，修养些时候便是。


    “不足之症？”罗槲叶有些疑惑。


    傅袅袅插嘴道：“我怀他的时候身体身体不好，他生下来就比别的孩子弱一点，这都是老毛病了。我现在唯独担心你。”


    “傅姨，我都说了我没事。”罗槲叶嫌弃地闻了闻身上的味道，简直腥臭难闻。


    常晔憋不住笑了，对傅袅袅说：“阿娘，阿圆身上都闷出味了，我去烧锅热水，让她擦擦身子吧。”


    “是我疏忽了，叫你柏叔去烧水吧，我来擦我来擦，正好也该换药了。”


    这样的场景像梦一样温暖，不，她在梦中也不敢这样幻想，罗槲叶一直这样笑着。


    门口出现一个小女孩扒在门框上，罗槲叶朝她招招手，小女孩就跑来她跟前。


    “你是傅姨的女儿傅永安？”


    “对，我是。”


    傅永安出生在禾熙七年，罗槲叶已经跟着罗菀去了京城，她没见过傅永安，不过曾听罗菀说起过。


    罗菀因丈夫身份特殊，并不与外人有过多交流，只是偶尔还会和傅袅袅通信。


    “你就是菀姨的女儿罗槲叶？”


    “对，我是。”


    傅永安听到了想听的回答，立刻扒在她床边问：“罗姐姐，京城是什么样的地方，我还没去过京城呢。”


    “京城啊……是个很复杂的地方，如果以后还能有机会的话，就让你兄长带你去京城。”


    傅永安不屑地撇撇嘴：“我娘也总说，有机会要带我一起去京城看看，这么多年了，也每见到‘机会’。”


    罗槲叶想着京城现在的暗流涌动，计算着时间：“应该用不了太久，最多两年。”


    “真的？我可真信了。”


    “我若骗你，你就去找你兄长告我的状。”


    “拉钩。”


    罗槲叶也伸出小指和傅永安拉钩。


    傅袅袅端着热水进屋，盆先放一边，跑过来抱着傅永安拍她的屁股。


    “你罗姐姐还病着呢，你别打扰她休息。”


    “娘，我哪里打扰了！”傅永安被抱走还不忘对罗槲叶喊，“言必信！”


    罗槲叶亦回她：“行必果。”


    天寒地冻的，罗槲叶不能洗漱，但有热水擦拭身子她已经很满足了，她最是能将就的了。


    好不容易暂时放下满腹心事，她总算睡了个安生觉。


    再睁眼，正好赶上天光熹微，混沌的脑子里想起刘大夫说的“不足之症”。


    直到她搭上常晔的脉像，才明白是什么意思。


    “这脉像好生奇怪。”


    “这么多年也有不少大夫看过了，都束手无策。”


    罗槲叶皱眉，思索道：“不，不太像是天生的病弱，有点像毒或是旁的什么。”


    “毒？”


    “也不能叫毒，我一时想不明白究竟因何而起。我在学医救人一事上实在学艺不精，若是表姨在就好了……”


    常晔没放在心上，二十多年了，也不见有人能说出有何办法，他掖了掖罗槲叶的被角。外面有孩子玩闹的声音，常晔循声而去，看见傅永安飞奔跑进罗槲叶屋里。


    “姐姐姐姐，你再跟我说说京城里的事呗！今儿他们听我说起京城，都信了我刚从京城回来！”


    傅永安前段时间爬树掏鸟窝从树上摔下来，好一段时间没出现在人前。


    谎称自己是去了趟京城，隐瞒了事实，又极大满足她的虚荣心。


    常晔笑着阖上门，傅袅袅和彭柏正在厨房里做饭。傅袅袅看见常晔出来，让彭柏盯着灶火，自己则从厨房出来了。


    傅袅袅尴尬地用围兜擦手，眼神飘忽：“子荣？”


    “一直没得空问你，皇后娘娘和肃王殿下身体还好吗。”


    肃王是陛下的长子，皇后嫡出。


    傅袅袅怕常晔误会，解释道：“我和皇后昔年是同窗，送你去京城那时听说她身体抱恙，这么多年也没了联系，想问问她……”


    总算是问出来了，常晔在心里偷偷松了口气。


    “皇后娘娘她身体康健着呢；肃王殿下文武双全，以往在国子监的时候，几位太傅最是看重他。宫里还有位仪康公主，亦是皇后所出，已经到了出宫的年纪，我离京时听说陛下和皇后正在为她相看驸马。”


    常晔依旧微笑着，突然开口：“我听永安说她想去京城，过几年若是得了空，阿娘不如带着她来趟京城。”


    “我？我就不去了。”


    “届时啊，我带着您进宫，去拜见几位殿下。”


    傅袅袅攥紧了手中的围兜，自嘲道：“我离开京城已经二十多年，再说起京城，我竟有些不敢靠近。多谢子荣的好意，若是得空……若是得空，我再去叨扰你。”


    “阿娘，你在谷梁县这么多年，可有听说过彦州失踪的收尸人刘瞎子？”


    傅袅袅愣愣的不知该作何反应。


    “阿圆她父亲当年的死疑似人为，尸首又从祖坟中离奇失踪，当年给忠勇伯下葬的刘瞎子也早已不知所踪，只能四处去打听可有人知晓刘瞎子的踪迹。不过我也知晓多半是不可能了，暗处有人要杀他灭口，我们能打听到的事，敌对势力肯定早就摸清了他的去向。”


    傅袅袅咬牙：“别的事娘帮不了你，这事，娘还真有办法。”


    傅袅袅让常晔坐着，她跑进厨房去跟彭柏商议。


    罗槲叶刚一勉强能下地，就闹着要练功，常晔和她僵持不下，竟用袖箭里仅剩的一枚迷针迷晕罗槲叶。


    “常子荣！你竟然用我送你的东西对付我！”


    “那还是得多谢且圆娘子了。”


    罗槲叶瞪着常晔，她自己做的迷针用足了迷药，没撑多久，便昏睡过去，再醒来已经是晌午时分。


    罗槲叶这才老实，被常晔搀扶着在地上慢慢行走。


    她顺带扒开常晔的左右两边袖口，常晔无奈地拿出袖箭。


    “的确已经用完了。”


    罗槲叶收走袖箭，不敢看常晔：“这可是我亲手做的防身利器，要是没有它我们还不知道能不能逃走呢。”


    “是，多谢姑娘心灵手巧。”


    “我先收回，等得了机会重新做好再还你。”


    “是，都听姑娘的。”


    罗槲叶拍了常晔一掌：“都听我的你还迷晕我！”


    常晔吃痛瞎叫唤着，罗槲叶疑惑自己明明收敛了力气，此刻也顾不得其他，忙去扒他衣服想看伤势。


    常晔夺走自己的外袄，罗槲叶这才发现他是装的。


    “好啊，你胆子肥了敢骗我！”


    傅永安被傅袅袅赶出门去。


    “去，快去休息。”


    “娘，我不想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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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出去玩。”


    “行吧行吧，你出去吧，别在我跟前碍眼。”傅袅袅难得这样不拦着傅永安，她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一个白眉白胡子老头递给傅永安一把米花糖。


    “别乱跑，叫你爹娘担心。”


    “好的大伯，我先走了。”


    老头是彭柏的兄长彭遮。


    院中仅有罗槲叶、常晔、傅袅袅、彭柏、彭遮五人。彭遮捻着胡子问：“听说黎家大娘子满城寻我的踪迹？”


    “您是？”罗槲叶问道。


    彭遮感慨道：“某幼年被一收尸人收养，收尸人去世后，我便也做了个收尸人。某生来眼睛视物模糊，养父姓刘，故而街坊们称我刘瞎子。”


    “您就是！那我父亲——”


    “莫要着急，且听我慢慢说来。”


    常晔提了个板凳来，搀扶着罗槲叶坐下，只听得彭遮慢慢说起当初。


    禾熙四年，忠勇伯黎文贺突然离世，黎文慎忙着夺爵，罗菀和黎槲叶母女俩没了黎文贺庇佑，不被人放在眼里。


    黎文贺匆匆下葬，葬礼一切从简，最后收拾棺椁，来的是京郊义庄上给寻常百姓收拾的刘瞎子。


    刘瞎子本以为只是件寻常差事，到了才发现，黎文贺是被人毒害而亡，他亦不敢声张，只是按照黎文慎的要求，将黎文贺生前那些不值钱的东西当做陪葬品，一并放入棺椁中。


    不过刘瞎子留了个心眼，他偷偷将黎文贺做了不腐处理，深埋地下封土后，再放入一个义庄无名尸的棺椁。


    若是有人开坟，也不会轻易破坏黎文贺的尸首；若是有人来替黎文贺寻凶，自然也能发现其中异样。


    可这涉及伯府辛密，刘瞎子怕被人灭口，连夜逃跑了。


    恰好禾熙三年彭柏离开镖局，不再做刀尖舔血的镖师，他存了笔钱准备回谷梁县寻个普通差事。


    当时的彭柏刚来到傅家布庄，走街串巷收丝送布。


    恰好和收拾东西准备逃跑的刘瞎子撞上，昔年彭家养不起两个孩子，便将彭遮送去刘家学做收尸人，兄弟二人分别多年总算重逢。


    彭柏知晓彭遮的困境，依旧收容他，让他改头换面又向傅袅袅告假，二人在外重金寻医问药，终于治好了彭遮的眼疾。


    “您现在眼疾好了？哪家的神医这样灵。”


    罗槲叶试着在彭遮眼前晃晃手。


    “别晃……老夫头晕。只是能勉强看得见一点东西，不能算个睁眼瞎而已。”


    “可这是十三年前的事了，我怎么听说您是禾熙九年失踪的。”


    “怎可能！禾熙四年之后，我一直窝在傅家布庄，不敢再出门。”


    “八年前，济县的沈家小郎重病，沈大郎带幼弟去彦州看大夫，却被黎靖浩纵马致死。沈家父亲找上忠勇伯府求个公道，被黎文慎活活打死。沈家母亲本就缠绵病榻，听闻这个消息当时便故去了。”


    罗槲叶说的这是晨霜的过去。


    “原来是那沈家，一夕之间，沈家只剩一个幼女。我看沈家人可怜，打扮成刘瞎子的样子，帮沈霜给她家人下葬。”


    可当时黎文慎委托穆同知杀刘瞎子，刘瞎子是怎么两次全身而退的？


    沈霜一个孤女，怎么千里迢迢去了京城的育婴堂，之后再辗转到暗卫营的？


    沈霜曾经说起过，她在彦州时，是得了好心的大伯帮助，才能活着到京城。帮助沈霜的人，是否与护卫刘瞎子的人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