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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重生后被宿敌强娶了

    第51章 心里惦记着姒华欢


    秋猎第二日, 天光大亮,号角长鸣,声震四野。


    皇帝身着戎装, 率文武百官及宗室子弟至预先设好的祭坛前, 焚香祷告天地山神,以感谢上天赐予的丰饶, 祈求狩猎顺利、武运昌隆、国泰民安。


    祭天完毕, 皇帝接过内侍奉上的弓箭, 目光扫过台下整齐列队的骑兵与跃跃欲试的年轻儿郎女娘们, 沉声道:“秋狩以讲武事,习骑射,扬我国威望, 诸卿奋勇当先,各展所能!”


    说罢, 他张弓搭箭, 射向远处早已备好的一头鹿, 宣告狩猎正式开始。


    早已安排好的禁军骑兵分成数队,手持彩旗,呼喝着驱赶预先围拢在一定区域内的鹿、獐、狐、兔等猎物。


    王公贵族、文武百官及其子弟们纷纷翻身上马,手持弓箭, 兴奋地策马冲入指定的猎区山林之中,马蹄声如雷鸣般响起, 尘土飞扬, 声势浩大。


    姒华欢站在营地望着奔腾而去的人马洪流,心中虽有一些向往但自知骑术尚浅,射艺更是一窍不通,冒然跟进去徒增危险。


    她看了一会儿, 心中一动,转身去了马场。


    马场的管事恭敬地牵出一匹精心挑选的母马。这匹马与谢昀的马看起来很像,亦是通体乌黑,只在额间有一撮菱形的白毛,体型较小,皮毛顺滑如水。


    “殿下,这是侯爷特意为您选的马墨玉,性子是最温顺不过的。”


    算他有心。


    姒华欢在姚黄的帮助下,比昨日熟练了些许,踩着马镫,费力但总算靠自己爬上了马背。


    由姚黄牵着缰绳,领着她在马场里慢悠悠地走了两圈,待觉得稳当了些,便大着胆子让姚黄松开了手。


    姒华欢小心翼翼夹紧马腹,轻轻抖了抖缰绳:“走。”


    墨玉听话地迈开步子,由走变为了小跑。


    风迎面吹来,拂动她的发丝和衣袂,带来无拘无束的自在感,视野随着马匹的奔跑而微微起伏晃动,周围的景物向后飞跃。


    这种感觉新奇又刺激,远比坐在马车里或被人牵着走要畅快的多。


    姒华欢心中欢喜,觉得照这个进度,说不定明天就能跟着大家一起骑着马进林子外围转转了。


    等等,光会骑马还不行,还得会射箭啊……


    她决定明天去找叶殊宜,让她教教自己箭术,不求百步穿杨,只要能拉开弓把箭射出去就行。


    她正沉浸在自己很快就能文武双全的美好憧憬中,未留意到马场边缘,不知何时多了两个人。


    一道尖细带着明显讥诮的声音突兀响起:“哟,我当这是谁呢?跟叶殊宜那种野丫头混久了,堂堂公主也变得这般粗鲁起来。康乐,你在这马场上做什么呢?遛马呢?啧啧,太仆寺是没人可用了吗?竟要劳烦公主亲自做这种粗活。”


    姒华欢勒马,循声望去。只见长宁郡主穿着一身繁复华丽的衣裙,摇着扇子,一脸鄙夷地看着她,旁边一如既往跟着林妙晴。


    姒华欢驭马走到她们面前,坐在高高的马背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们:“听你这意思是瞧不起将门之后了?父皇年年举办秋猎,意在不忘武备,崇尚勇力,与臣同乐。你这般说辞,莫非是觉得父皇此举粗鲁不当?不如本公主现在就带你去父皇面前,好好分说分说。”


    她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长宁被堵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哪里敢担上看不起武将,质疑圣上的罪名?


    长宁张了张嘴想反击,却不知从何说起。


    马场不止她们三人,其余人目光纷纷投向她们,个个都是看热闹的眼神。


    长宁一时语塞,只能气急败坏地将目光投向身旁的林妙晴。


    林妙晴接到她的目光,上前一步,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笑容,对马背上的姒华欢微微屈膝行礼,声音柔柔道:“公主殿下息怒,长宁郡主心直口快,绝无轻视陛下之意。秋猎盛事,自是各得其乐,殿下喜欢骑射,亦是雅事。”


    她三言两语八面玲珑地打了圆场,让人挑不出一点错处。


    姒华欢懒得与林妙晴虚与委蛇,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一旁的姚黄,走到林妙晴面前,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林小姐这张嘴,真是死的都能说成活的。”


    林妙晴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马上恢复自然,微笑道:“公主说笑了,妙晴只是实话实说。”


    长宁被姒华欢怼得一肚子火没处发,看姒华欢从容讽刺林妙晴,让她们两个双双吃瘪,更是怒火中烧。


    “姒华欢你少在这牙尖嘴利!我看你就是欠教训!”


    说着,就像是气昏了头,冲上前几步,伸手就来抓姒华欢的衣袖,看架势是想动手。


    就在这时,不知怎么回事,原本温顺安静的墨玉突然有些急躁地打了个响鼻,前蹄不安地刨了刨地。就在长宁冲过来时,猛地扬起后蹄,向后一撂!


    “砰!”一声闷响。


    那一蹄子不偏不倚,正踹在长宁的胸口。


    “啊——!”


    长宁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人被踹得向后倒,飞出去一小截,重重摔在草地上。她蜷缩着身体,脸色瞬间惨白如纸,额头上冷汗涔涔,痛苦地呜咽着。


    “郡主!”林妙晴大惊失色,慌忙扑上前去。


    周围的侍女仆从也都吓傻了,一时间慌乱起来,有人想去扶长宁,有人急着想去禀报,乱作一团。


    姒华欢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愣了一下。


    看着长宁狼狈痛苦的模样,回想起她刚才那副嚣张跋扈,还想动手的嘴脸,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姒华欢往前走了几步,伸手轻轻抚摸着摸墨玉光滑的脖颈,凑到它耳边,笑道:“好墨玉,干得漂亮,晚上给你加餐。”


    长宁疼得浑身发抖,模糊间听到姒华欢的笑声和她这句话,更是气得眼前发黑,挣扎着想抬头骂她,还有那个不长眼的畜生。


    结果一个急火攻心,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林妙晴看着晕死过去的长宁,又看看脸上写着“自作孽不可活”的姒华欢,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却不敢多说什么,只能焦急地指挥着下人把长宁带回营地。


    姒华欢好整以瑕地看着这些人慌乱,心情好了几分。


    活该。


    *****


    午后阳光正好,山林间的狩猎仍在继续。


    谢昀并未参与下午的狩猎,心里惦记着独自留在营地的姒华欢,回到了营地。


    帐内,姒华欢正百无聊赖地翻着一本游记,听到脚步声,抬起头,便见谢昀逆光走了进来,高大的身影几乎挡住了帐门的光线。


    “你怎么回来了?”


    狩猎比的是谁猎得的猎物多,或是谁猎得的猎物更凶猛,大多都在太阳落日前方回到营地,将猎得的猎物交由专人清点,登记在册。


    他怎么半天就回来了?


    谢昀走到她面前,没有提及自己在林中猎到了什么猛兽,也没有说自己收获颇丰,反而打量了她一眼,问道:“一个人在帐里闷不闷?”


    姒华欢撇撇嘴:“还好。”


    年年如此,她早习惯了。


    谢昀唇角微勾,神神秘秘道:“跟我来。”


    “干什么?”姒华欢嘴上不情不愿地问着,身体却站了起来,跟着他向外走的脚步泄露了她的好奇。


    怕她觉得无聊,谢昀特意带着亲卫在林子的外围转了一圈,猎了些山鸡野兔,甚至还捉到了一只毛色火红的小狐狸。这些都不是什么猛兽活蹦乱跳,适合逗趣。


    他让人用木栅栏临时围起一小块空地,将这些小动物放了进去。


    谢昀拿着一把明显是特制的,弓身小巧分量颇轻的弓,走到姒华欢身边。


    “喏。”谢昀将弓递了过去,又指了指那片小小的围场,“怕你闷,给你找了些活靶子玩玩。这把弓力道轻,你应该拉得开。”


    姒华欢看了看那把明显是给半大不大孩子用的弓,又看了看木栅栏里那些无处可逃的小动物,好笑道:“我又不是三岁稚童了,玩这种圈起来射着玩的把戏。”


    话虽这么说,她还是被那把做工精细的小弓吸引,但心里还是有些毛毛的,被一箭穿心的阴影尚存。


    谢昀哪里看不出她的口是心非,直接将弓塞进她的手里,又递上去了一支箭:“试试看,就当活动筋骨,总比你干坐着有趣。”


    脚边的焦焦显而更兴奋,围着木栅栏外围跑了一圈又一圈,兴奋地想跟里面的小动物们一起玩,却把栅栏里的小动物吓得挤作一团。


    姒华欢接过弓和箭走到木栅栏前几步远的位置,搭箭上弦,用力拉开弓。


    这弓果然很轻,她稍稍费了点力气就拉了个满月。


    她瞄准栅栏里一只瑟瑟发抖的灰毛野兔,屏住呼吸,手指一松——


    那支箭软绵绵地飞了出去,离那只野兔还有老远的距离,就轻飘飘落在了草地上,连根兔毛都没碰到。


    姒华欢:“……”


    谢昀站在她身侧,忍俊不禁,从喉间溢出一声低笑。


    姒华欢脸颊微热,瞪向谢昀:“笑什么?第一次射,能射出去就不错了,你难道是生下来就会射箭吗?”


    “是是是,公主殿下天赋异禀,第一次就能张开弓,已是了不得。”谢昀嘴上恭维着,眼里的笑意却更深了,走上前又递给她一支箭。


    “手腕再稳一些,别抖。眼睛看着目标,感觉弓弦与手臂成一条线再松手。”


    姒华欢哼了一声,接过箭再次尝试。这次箭倒是飞向了野兔的方向,却“咚”一声扎在了野兔旁边的木栅栏上。


    “哎呀!差一点儿!”她懊恼地跺了跺脚。


    谢昀在一旁继续递箭,姒华欢接过再次尝试,铆足了劲儿,弓是拉得更开了一些,可放箭的时机没掌握好,箭插在了空地上。


    一连射了七八箭,结果不是射空就是射偏,姒华欢有些气馁,小脸垮了下来。


    看到这副沮丧的模样,谢昀走到她身后,伸出左手轻轻覆在她握着弓身的手上,另一只手则绕过她的身体,握住了她引弦的右手,带着她缓缓将弓拉开到一个标准的角度。


    姒华欢整个人几乎都被谢昀纳入怀中,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脖颈。


    经过昨日,她都没察觉到,自己居然已经对谢昀如此近距离的接触有些习惯了。


    她现在只专心致志地盯着山鸡,心无杂念。


    “目视前方,看向你的目标,不是箭。”谢昀的声音很近,“呼吸放平稳,肩膀放松。对,就是这样,稳住,放。”


    随着他最后一个字落下,他握着她的右手稍稍一松。


    “咻——”


    这一次,箭矢带着比之前强劲得多的力道,笔直地飞向目标,精准地落在了最肥的山鸡身上。


    山鸡受惊,“咯咯”大叫着扑腾了两下才死,弄得圈内一阵鸡飞兔跳。


    “中了!我射中了!”姒华欢惊喜地叫出声,完全忘了身后还贴着个人,下意识就想转身,额头却不小心撞到了谢昀的下巴。


    “唔……”两人同时闷哼一声。


    姒华欢连忙后退两步,揉着自己的额头,眼圈迅速红了:“你的下巴是铁做的吗!”


    谢昀揉了揉自己的下巴,好笑道:“我长得高,怪我咯?”


    突然,一名侍卫有事来找谢昀,谢昀暂时走开,姒华欢再次拿起箭,想要靠自己试一次。


    然而这支箭又很不争气地射歪了。


    就在这时,一个充满讥讽的声音响了起来:“呦,我当是谁在这玩过家家的把戏呢,原来是康乐公主啊。怎么,进不了林子打真正的猎物,只能在这拿这些圈起来的走禽找存在感了?”


    “你这准头,呵呵,怕是连三岁孩童都不如。你若是喜欢射箭,何不找几个伶俐的太监宫女,扮作兔子山鸡在前面跑,说不定还能增添几分趣味,射中的机会也会大些。哪怕是用真箭去射也无所谓,让他们配合你就是。”


    姒华欢的好心情瞬间被破坏,蹙眉转头。


    来人正是长宁的胞弟,晋王世子——姒明渊。


    他年纪不大,性子却学足了他姐姐的刻薄蛮横,此刻正带着几个跟班,一脸看好戏的表情站在那里,显然是听说了上午马场的事,故意来找茬的——


    作者有话说:蠢猪来也


    第52章 焦焦……焦焦它不见了!……


    姒华欢冷冷看向姒明渊:“我当是谁在此犬吠, 原来是你,倒也不稀奇了。”


    “你!”到底还是年纪小,好面子, 想在跟班面前逞能, 姒明渊梗着脖子,阴阳怪气道:“怎么, 我说错了吗?秋猎本是男儿彰显勇武之时, 你在此玩这种孩童把戏, 简直是给皇家丢人!”


    “丢人?”姒华欢气笑了, 毫不客气地回怼,“我看只有像你这般躲在人后,只知逞口舌之快的小人才是真的丢人。”


    “空着手从林子里出来, 想必你是勇武过头了,把猎物都吓跑了吧?还是说, 你连只兔子都没撵上?”


    她语速极快, 声音清脆, 字字如刀,刀刀砍在姒明渊痛处。


    他今日确实运气不佳,忙活半天一无所获,正憋着一肚子火。


    姒明渊脸一红, 嘴硬道:“你,你胡说什么!我那是没遇到像样的猎物!你以为都跟你一样猎点山鸡野兔就拍手叫好了吗?”


    “哦?”姒华欢挑眉, 学着他刚才那阴阳怪气的调子, “原来是眼光太高,看不上山鸡野兔啊。那你今日猎到了什么猛虎黑熊,也让本公主开开眼?”


    “我……”姒明渊语塞,他哪有那个本事猎到什么猛兽。


    姒华欢扫过他那几个同样没什么收获的跟班, 冷笑一声:“依本公主看,你与其有闲工夫在这里嚼舌根,不如再去林子里碰碰运气,说不定还能捡到只自己撞了树的傻兔子,也好过在这丢人现眼。”


    姒明渊被她挤兑得哑口无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周围一些被动静吸引来的官家子弟小姐们也忍不住发出低低的窃笑声。


    姒明渊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哪里受过这等羞辱,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尤其是在自己的跟班们面前,被一个女子如此奚落,更是觉得颜面尽失,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姒华欢,却想不出更有力的反驳之词。


    他脱口而出:“你,你放肆!”


    姒华欢脸上的笑容瞬间收起,厉声道:“放肆二字也是你在本公主面前能说的!看来你姐姐是好利索了,你皮痒了,也想来讨一顿踢是吗?”


    “我就知道你是故意的!”姒明渊大叫起来,“我要去告诉父王,让父王告诉皇叔,狠狠治你的罪!”


    姒华欢实在忍不了他的聒噪了,对着脚边的焦焦道:“焦焦,咬他!”


    “汪!”焦焦立刻领命,朝着姒明渊飞了过去。


    “康乐!你……你给本世子等着!”


    姒明渊憋了半天,只憋出这么一句毫无威慑力的话,狠狠瞪了姒华欢一眼,再也呆不下去,在一片隐隐的嘲笑声中,带着跟班灰溜溜地跑开了。


    看着他吃瘪,逃似的身影,姒华欢心情大好,轻轻哼了一声,朝刚回来的谢昀扬了扬下巴。


    谢昀走上前,眼底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和笑意:“公主殿下风采依旧啊。”


    姒华欢嫌恶道:“嘴贱又没本事的小男孩,最让人讨厌了。”


    谢昀失笑:“你只比他大两岁。他今年都十五岁了,不算小男孩了吧?”


    姒华欢看着谢昀沉思:“你十五岁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来着?”


    她有点记不起来了。严格来说,十五岁的谢昀据她的记忆,已经是八年前了。


    谢昀一时语塞,嫌弃道:“别拿他和我相提并论。”


    *****


    帐内,长宁正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一动不敢动。


    太医来看过,万幸那一蹄子没踹到要害,未伤及肺腑,但有两根胁骨被踹得轻微骨裂了,只能像现在这样平躺着,靠身体自行慢慢愈合,稍一动弹就痛得钻心。


    姒明渊捂着火辣辣刺痛的屁股,一瘸一拐冲进了长宁的营帐,见到长宁就嚎了起来:“姐!姐!你要给我做主啊!康乐那个贱人放狗咬我的屁股!”


    听到弟弟的哭嚎声,长宁下意识就想撑起身子去看,刚抬起一点,胸口立刻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让她瞬间倒抽一口冷气,只得无力跌躺回去。


    “你说什么?康乐放狗咬你!?”长宁忍着痛,声音都变了调。


    康乐竟敢如此嚣张!


    “千真万确!”姒明渊哭丧着脸,挪到床边,又不敢坐,只能站在一旁,指着自己的屁股,“牙印还在呢!要不是我跑得快,都要被那畜生撕下一块肉来!姐,这口气我咽不下!我这就去告诉父王,让父王为我们做主!”


    “慢着!”长宁急忙喝止,因为动作太大又牵扯到伤处,疼得她呲牙咧嘴,缓了好一会儿。


    她比姒明渊看得明白得多,父王平日里最看重兄友弟恭的贤王名声,到嘉平帝面前,每次都说什么只是小孩子玩闹,家和万事兴。


    他去告状,父王最多也就是不痛不痒地说上康乐几句,说不定父王为了平息事端,反而还要他们忍气吞声。


    到时候,他们姐弟的脸面才真是丢尽了,康乐反而会更加得意。


    “告状有什么用,父王哪里能罚她一个公主?”


    “那,难道就这么算了?”姒明渊愤愤道,“岂不是让那贱人看尽笑话,出尽风头?”


    长宁眼中闪过一丝阴险的光,她压低声音,因为疼痛而显得有些气弱,但话中的恶毒丝毫不减:“康乐不是正在学骑马吗?怕是过不了两日,就要跟着进山林里凑热闹了。”


    姒明渊眼睛一亮:“姐,你的意思是……”


    长宁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那山林里头,树木繁茂,地势复杂,谁知道会出什么‘意外’呢?马儿受惊,摔下悬崖,或者不小心被流箭所伤……到时候,谁能说得清楚?”


    姒明渊顿时明白了姐姐的意思。在营地,众目睽睽之下,他们不好动手。但进了那莽莽山林,机会就多了!


    他越想越觉得姐姐计谋高明,兴奋地搓搓手,连连点头:“对对!姐你说得对!进了林子,看我怎么教训她!定要让她比我现在惨十倍!百倍!”


    说完,又揉了揉持续刺痛的屁股,恶狠狠道:“还有今日咬我那该死的畜生,也一并找机会弄死!非把那畜生的牙一颗颗敲下来不可!”


    姐弟二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浓浓的恨意,和即将报复的快感。


    *****


    秋高气爽,碧空如洗。


    营地前方的一片,特地平整出的巨大空地上,一座装饰华丽,视野开阔的高台依势而建,嘉平帝与后宫高位妃嫔、宗室亲王等已然在坐,正含笑俯瞰下方。


    今日这场由嘉平帝亲自组织的骑射比试,可算是秋猎期间最受瞩目的盛事之一。


    皆因这比试的获胜意义非凡。获胜者不仅能得到丰厚的赏赐,还无异于得了武状元般的尊容,极得皇帝青眼。


    更重要的是大越有一个不成文的传统,许多家中有待嫁女儿的人家都等着在比试结束后,若胜出者或名列前茅者,家世和模样过得去,便会主动上前结交,颇有几分榜下捉婿的热闹。


    皇帝也对此乐见其成,有时兴致来了,还会亲自赐婚,成就一段佳话。


    不过魁首是谁逐渐变得没什么悬念了,近些年魁首都被谢家包揽了。十几年前都是骠骑大将军,近些年变成了谢昀。


    往年还会有人上前问一问谢昀的意思,今年他成了驸马,众人的目光便只能转向别处。


    观礼台周围及空地外围被前来观战的人群围得水泄不通,不仅有各路官员,更有许多精心打扮过的官家小姐和夫人们。


    姒华欢也坐在高台上,百无聊赖拖着腮,看着台下熙熙攘攘的人群。


    各家小姐们打扮得花枝招展,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对着场中即将上场的年轻公子们指指点点,低声议论,脸上带着期待的表情。


    男子们则大多摩拳擦掌,牵着各自的骏马,或调试弓弦,或活动筋骨,努力做出从容不迫的姿态,眼神却时不时瞄向高台。


    显然都希望能在这万众瞩目的场合一展身手,博得圣心,或许还能赢得某位贵女的青睐。


    这时,叶殊宜走了过来,在姒华欢身边的空位坐下。


    “殊宜?你怎么没去?”姒华欢好奇地问。


    大越从不小看女子,无论男女皆可一战。以叶殊宜的骑射功夫和脾性,在这种场合定然不会缺席。


    叶殊宜叹了口气,转了转自己的左臂肩膀,“昨日狩猎时劲儿没用对,好像拉伤了,有点疼,不太使得上力。大哥让我休息几天,不准我下场。”


    还好秋猎为时半月,距离结束还早,不然她可真的要懊悔不已了。


    姒华欢:“看过太医了吗?”


    “找临风看过了,放心吧,小事,养几天就好。”叶殊宜摆摆手。


    姒华欢这才放心下来,目光重新投向台下,只一眼,便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谢昀今日穿着一身玄色窄袖劲装,腰间束着同色革带,勾勒出宽肩窄腰的挺拔身形。


    他并未像其他人那般紧张或躁动,只是随意地站在那里,检查着手中的长弓。身姿如松,气度沉静,却偏偏有种令人无法忽视的强大气场,像是天生的焦点。


    阳光落在他身上,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边,俊美得有些不真实,在人群中鹤立鸡群,想不注意到他都难。


    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注视,心有灵犀般,谢昀忽然抬起头,精准地朝观礼台她的方向望来。


    四目相对,那双深邃的桃花眼里漾开一抹笑意,唇角勾起,眉宇间带着几分意气风发,朝她扬了扬下巴。


    姒华欢心头一跳,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被抓包,慌忙移开目光,装作若无其事地看向别处。


    这家伙眼神怎么这么利。


    若是让他知道自己刚看他出了神,定会觉得自己在时刻关注他,尾巴更是要翘到天上去了!


    为了掩饰刚刚的出神,姒华欢故意扫了一圈台下其他人,才发现站在谢昀身旁的,竟然是林珩。


    姒华欢忍不住低声问旁边的叶殊宜:“林珩不是文官吗?怎么也来参加这骑射比试?”


    叶殊宜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道:“他毕竟是林相家的公子,就算再怎么不受宠,该学的君子六艺总归是学过的,骑射自然也会一些。来凑个热闹,也不稀奇。”


    姒华欢点了点头。也是,世家子弟总归是要学这些的。


    很快比试正式开始,首先是固定靶射箭,参赛者依次上前,张弓搭箭。


    姒华欢本来对这场比赛没什么特别的期待,随意看看。看着看着,她的视线又不自觉飘向了谢昀。


    只见他接连两箭,箭矢如同长了眼睛一般,精准无比地钉入了远处的靶心,引得周围一片低低的喝彩声。


    她眼角余光扫过旁边的林珩,他挽弓的姿势同样标准,神色平静,不见丝毫紧张,射出的两只箭竟然也丝毫不差地没入了靶心。


    姒华欢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林珩的射艺竟如此高超?


    叶殊宜显然也注意到了他,忍不住“咦”了一声,凑近姒华欢低声道:“这林侍郎深藏不露啊,身手竟如此了得!往年可从没见他显露过,谢景初今年可算是遇到对手了。”


    她难掩兴奋,毕竟往年谢昀在这项比试中几乎是一骑绝尘,毫无对手。


    姒华欢听着耳边不绝于耳的“嗖嗖”破空声,心里隐隐还是有些不适,不由得还是回想起前世的死亡经历。


    正想找个借口先行离开,突然一个侍女神色慌张,小跑到台下找人,见场上箭矢乱飞,只好放弃,跑上观礼台。


    她左找找,右看看,终于找到目标,来到姒华欢面前,急声道:“公主殿下不好了!焦焦……焦焦它不见了!”


    第53章 白白嫩嫩的小蘑菇


    姒华欢一听焦焦不见了, 霍然起身,也顾不得看什么比试了,对叶殊宜匆匆说了句“我先走了”, 便提着裙摆, 快步跟着那报信的侍女往营帐方向走。


    “什么时候不见的?在哪不见的?”姒华欢边走边语速极快地问。


    那侍女此刻早已吓得六神无主,带着哭腔回道:“回殿下, 早上奴婢喂过焦焦, 看天气好, 就想着带它去营地旁边的林子边缘遛一遛, 让它自己跑跑。奴婢、奴婢就转头看了看别处的功夫,再一回头,它就不见了!奴婢四处叫它的名字, 怎么都找不到……”


    姒华欢心中一紧。


    焦焦虽然是谢昀的狗,但是去年秋猎时她捡到的。当时瘦骨嶙峋, 腿还瘸着, 可怜兮兮地缩在草丛中, 她看着不忍,便带回了营帐。一年下来,那小家伙早已被养成圆滚滚的一团。


    她平时总说那大肥狗烦人,其实它挺通人性, 极听她的话。昨日姒明渊来找茬,她不过随口一喊, 那傻狗就真的毫不犹豫冲上去, 给姒明渊屁股上狠狠咬了一口。


    到底相处了一段时日,也生出几份感情,若是丧命于此,终究让人于心不忍。


    焦焦虽长得肥壮, 但毕竟日日娇养在府中,除了吃和萌没什么本事。这猎场山林中有不少豺狼虎豹,它万一遇到了可怎么办?


    姒华欢离开时的动静虽然不大,但神色匆忙还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台下,正准备下一轮的谢昀敏锐地察觉到看台上的骚动,抬头望去,正好看见姒华欢与侍女惊慌离去。


    意识到可能是出了什么事,他也没心思再比试,将手中的弓往身旁侍卫手里一塞,大步跟着姒华欢离开的身影而去。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谢昀很快赶上她们的脚步,来到姒华欢身边。


    姒华欢看到他,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抓住他的衣袖,急声道:“焦焦,焦焦它不见了!”


    谢昀反手握住她冰凉的手,安抚道:“别急。”他又转向那名侍女,“告诉我具体情况。”


    他听完那侍女语无伦次的复述,立刻召来自己的亲卫以及营地当值的部分宫人侍卫,迅速分成几队,以焦焦失踪的地点为中心,向四周散开进行搜寻。


    “它肯定是跑进围猎场了。”姒华欢仰头看着谢昀,眼中水光潋滟,满是依赖与急切,“怎么办?林子那么大,里面……”


    看着她这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谢昀心头一软,握紧了她的手,“别怕,焦焦很聪明的,或许只是贪玩跑远了,我陪你一起去找,好不好?”


    姒华欢心乱如麻,只能点头。跟着搜寻队伍,在林子边缘焦急地呼唤着焦焦的名字,声音在林间回荡,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侯爷,这边没有!”


    “这边也找过了,没有发现!”


    侍卫们陆续回报,都是坏消息。时间一点点过去,姒华欢的心也一点点沉了下去。


    就在她认为焦焦凶多吉少时,一个在稍远处搜寻的侍卫忽然高声喊道:“侯爷!殿下!这里有发现!”


    众人精神一振,纷纷循声赶了过去。只见那名侍卫指着一处低矮的灌木丛,树枝上赫然挂着几簇显眼的白毛!


    姒华欢的心瞬间凉了半截,脑中不受控制地上演可怕的画面:焦焦被某种猛兽盯上,奋力挣扎逃跑,在这里被猛兽扑住,拼命蹬踹挣扎,才在树枝上蹭下了这几簇毛发……


    焦焦是不是已经……


    姒华欢抬头看谢昀,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怎么办啊谢昀……”


    谢昀弯腰,小心地捡起了那撮毛,在指尖捻了捻,又蹲下身,仔细查看地上的痕迹。泥地上有一些梅花状的爪印,以及被踩倒的草叶。


    谢昀站起身,看向姒华欢,眼神沉着冷静,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它应该刚进去不久,别怕,我们进去找。”


    他立刻做出安排,让一部分侍卫继续在营地周边扩大范围搜寻,以防焦焦又自己绕了回去。自己则点了另外几名身手最好的侍卫,准备深入山林搜寻。


    他看着紧抓他不松手的姒华欢,道:“林中情况不明,树木茂密,可能还有野兽踪迹,你……”


    “我要去!”姒华欢毫不犹豫地打断他,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让她在外面干等着,只会让她更加焦灼难安。


    看她坚定的眼神,谢昀知道拦不住她,只得妥协:“跟紧我。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情况,只管往我身后躲。”


    一行人深入树林,一名侍卫在前方开路,用佩剑劈砍挡路的枝条,另外几名侍卫则分布在谢昀与姒华欢的两侧及后方,将他们护在中间。


    往里走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突然,姒华欢脚步一顿,竖起耳朵,紧张地拉了拉谢昀的手:“你听!是不是有声音?”


    众人立刻停下脚步,屏息凝神。


    果然,从左侧前方隐约传来一阵微弱且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就像是焦焦平时焦急地讨要小肉干时,从鼻子里发出的那种哼哼唧唧的声音!


    “在那边!”姒华欢眼睛一亮,立刻松开谢昀的手,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跑去。


    “小心脚下!”谢昀连忙跟上,护在她身侧。


    拨开一片茂密的灌木丛,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一愣。


    只见焦焦圆滚滚的身体在地上侧卧着,四条腿时不时抽搐一下,嘴里哼哧哼哧的,眼神迷离,嘴角甚至还挂着一小撮白沫。


    “焦焦!”姒华欢惊呼一声,就要扑过去。


    “小心!”谢昀一把拉住她,自己先一步上前,蹲下身,动作迅速地检查了焦焦的周身。


    仔细翻看了焦焦蓬松的的毛发和四肢,竟然一点伤口都没有,没有撕咬搏斗的痕迹,也没有血迹。


    没有外伤,但焦焦的状态明显不对,四条腿扑腾扑腾似乎要去扑什么东西。


    谢昀示意旁边的侍卫:“先把焦焦带回去。”


    一名侍卫上前,试图将焦焦抱起来,结果一用力,脸都憋红了,抱着没走两步,焦焦一个劲往下掉。


    这狗实在是太沉了!


    最后还是又上来一名侍卫,两人合力,才勉强将这瘫软如泥的白团子给抬了起来。


    一行人匆匆返回营地,直接带到了姒华欢的营帐。


    姚黄看到焦焦的情况,急道:“太仆寺那边只有医马的,没有医狗的,这可如何是好?”


    “去找江鹤舒。”谢昀道。


    不一会儿,江鹤舒提着药箱匆匆赶来。


    一听是要给狗看诊,顿时无语道:“公主殿下!侯爷!我是太医!不是兽医!是治病救人的!只能给听得懂人话,且说得了人话的看病!你们这一家三口有事都来找我啊!”


    姒华欢此刻也顾不得许多了,说道:“临风,这里一时半会儿去哪找兽医?人和狗也没有差很多,你就先看看吧!”


    听听,这说的什么话?什么“人和狗也没有差很多”?


    谢昀在一旁道:“临风你医术高明,比太医署那帮老头法子多,我们觉得只有你能帮这个忙。”


    这一顶大高帽戴的。江鹤舒看着地上那吐着白沫,四条腿乱刨的大白狗,最终还是无奈叹了口气,认命地走上前。


    他先是翻了翻焦焦的眼皮,又掰开它的嘴看了看它的舌头,眉头紧皱,问一旁负责照料的侍女:“这狗今日都吃了什么?”


    侍女连忙回答:“早上吃的是只吃了昨日猎回来的山鸡和兔肉,其他的就……就是平日里喂的肉干,喝了些水。”


    江鹤舒陷入沉思。吃的没什么问题,也无明显外伤,那会是什么情况呢?


    “哦,对了。”侍女突然想起来什么,补充道,“在林子边遛达的时候,它好像啃了点草地上的草,还有……几朵小蘑菇。”


    “小蘑菇?”江鹤舒瞬间警觉,“什么样的蘑菇?”


    “就是白白的……”侍女说不太清,想到了个好法子,“江太医,奴婢去采来给您看!”


    她不敢怠慢,连忙跑回之前遛狗的地方,凭着记忆,采了几朵同样品种的野生小蘑菇回来。


    那蘑菇长得白白嫩嫩,伞盖光滑,柄纤细,看起来确实和平时吃的某种蘑菇有几分相似。


    江鹤舒接过那蘑菇,只看了一眼,便无语道:“哎呦!这是白毒伞啊!长得是真漂亮,可它是真有毒啊!这傻狗,肯定是把这毒蘑菇当成零嘴给吃了!”


    众人:“!?”


    搞了半天,这么大阵仗,以为是遭遇了猛兽袭击或者暗害。结果是这傻狗自己瞎吃,把自己吃中毒了!


    江鹤舒指着地上又开始对着空气突然“汪汪”大叫的焦焦,没好气道:“看到了吗?这就是中毒产生幻觉了,所以才迷迷瞪瞪,胡言乱……胡吠乱叫。”


    “算它命大,吃的可能不多,或者说好在它比较胖。既然现在还有精神叫唤,说明毒性没到立刻要命的地步。先别给它吃东西了,想办法多灌点水下去,明天再看看情况吧。”


    众人看着地上那因为幻觉时而哼哼、时而咆哮的焦焦,又是好笑又是好气,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大半。


    原来虚惊一场,都是这贪嘴的肥狗自己闯的祸!


    它跑进林子,是因为产生幻觉,看到了什么东西,跟着进去的。


    “你的狗。”姒华欢迅速划清界限,不想跟这条傻狗扯上一丁点的关系。


    丢死人了。


    “也是你的狗。”谢昀偏要拖她下水。


    姒华欢:“你可别瞎说啊,我跟它不熟。”


    谢昀:“你给它起的名字。”


    怎么还有这茬,姒华欢闭眼:“……改了吧。”


    谢昀微笑:“才不改。”——


    作者有话说:焦焦——夫妻共同财产


    第54章 “别怕,我来了,我找到……


    连日来的练习颇有成效, 姒华欢自觉对墨玉的操控已经娴熟了很多。虽比不上那些自幼在马背上长大的将门之后,但至少能稳稳操控马匹,不至于手忙脚乱了。


    她驭马慢跑到一直站在场边注视着她的谢昀面前, 勒住缰绳, 微微扬起下巴,脸上带着得意, 双眸亮晶晶的:“谢昀, 你看!我现在骑得很好了吧!明天我就能和你们一起进狩猎场了!”


    她终于能进狩猎场里, 体验下真正的秋猎了。


    谢昀看着她因运动而伴着健康红晕的脸颊, 开口却是拒绝:“不行。”


    姒华欢脸上的笑容瞬间垮了下去,不满道:“为什么?我都练得这么熟了!”


    谢昀走近几步,伸手抚了抚墨玉的脖颈, “狩猎场里面地势复杂,林木茂密, 并非平坦马场可比。况且万一有被惊扰的野兽窜出, 你如何应付得了?”


    他慢悠悠道:“除非……”


    “除非什么?”姒华欢俯身, 凑近他追问。


    “除非……”谢昀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我带你一起进去。”


    姒华欢想了想,觉得这个提议尚可接受,便点头:“行啊, 你走前面,我跟在后面, 没问题。”


    谢昀摇了摇头:“不, 是你坐在前面,我坐在后面。”


    就像那日教她骑马时一样。


    姒华欢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家伙又没个正形!


    “你!”她想也不想, 就举起一直握在手中的马鞭,朝谢昀身上抽去。


    谢昀竟也没躲,结结实实挨了一下。


    好在姒华欢并没有真的用力,马鞭落在他的手臂上,带来一点麻麻但莫名有点爽的刺痛。


    下午,嘉平帝兴致高昂,亲自点了包括太子、谢昀以及一众武将勋贵在内的队伍,浩浩荡荡进入狩猎场中心区域,进行一场规模更大的狩猎,带走了营地大半的热闹。


    姒华欢望着逐渐消失在山林深处的队伍,蠢蠢欲动。


    她会骑马了,也会一点射箭了,凭什么只能待在营地里?


    转身她就去了马场,将墨玉牵了出来。


    姚黄跟在她身边,忧心忡忡:“殿下,狩猎场里面危险,还是让我陪你一起去吧。”


    姒华欢翻身上马,动作比前几日流畅了许多,她坐在马背上摆摆手:“放心,我又不傻,父皇他们不是把猛兽都往中心区赶了吗?我只在外围转一转,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样子的,绝不往深处走。”


    姚黄和匆匆赶来的魏紫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和担忧,可如今陛下、太子殿下以及明安侯都不在营地,没人能替她们做主,她们两个做奴婢的,除了听从公主的话还能如何?


    最终魏紫只能松开手再三叮嘱:“殿下千万小心,一旦觉得不对立刻回来。”


    “知道啦。”姒华欢应了一声,轻轻一夹马腹,墨玉便听话地迈开步子,载着她不紧不慢地踏入了狩猎场。


    初入林中,姒华欢立刻感受到了与外面截然不同的氛围,新奇地四处张望。


    她深吸一口气,觉得心旷神怡。这才有点狩猎的感觉嘛。


    没走多远,她就看到不远处的草丛微微晃动,一只通体雪白的小兔子正竖着耳朵警惕地张望。


    姒华欢心头一动,取下挂在马鞍旁的弓,从箭壶中抽出一支箭,认真搭箭、开弓、瞄准。


    “咻——”


    箭如姒华欢期望般飞了出去,但离兔子还有一段距离,就无力地扎进了草丛,小白兔受惊,“嗖”一下蹿得无影无踪。


    姒华欢倒也不气馁,反而觉得有趣。


    她本就不是为了猎取什么,只是进来体验一番。能射中固然好,射不中也没什么大不了。


    她收起弓,继续骑着墨玉往林子上深一点的地方踱去。


    就在姒华欢欣赏着林间景致,盘算着再往前走一小段就掉头回去时,一个熟悉的身影骑着马,从一棵大树后转了出来,恰好挡在了她的去路上。


    不是别人,正是那令人厌烦的姒明渊。


    “这不是我们金尊玉贵的康乐公主吗?怎么一个人偷偷溜进来的?你的好驸马呢?没像条狗似的跟在你屁股后面保护你?”


    姒明渊原本跟在嘉平帝狩猎队伍的末尾,随从悄悄来报说,看到康乐公主独自一人骑马进了狩猎场,他立刻觉得机会来了,便悄无声息地脱离队伍,快马加鞭赶了过来。


    姒华欢听完他的话,眉头立刻蹙紧,冷哼一声:“屁股上的伤好了,又能出来蹦跶了?”


    她开口直往姒明渊痛处上戳,专挑他最屈辱的事说。


    姒明渊果然被激得脸色铁青,指着姒华欢怒道:“康乐!你少在这牙尖嘴利!那日不过是小爷懒得与你计较,今日我看还有谁能来帮你!”


    “帮我?”姒华欢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用眼角余光睨他,姿态高傲,“对付你这种货色还需要人帮?姒明渊,你除了会躲在长宁身后耍阴招,或者像这样拦路吠叫,还会点什么正经本事?”


    “噢,我忘了,你最大的本事大概就是投了个好胎,有个好父王。可惜呀,龙生九子还各有不同呢,更何况你。”


    太恶毒了!


    姒明渊气得浑身发抖,眼睛都红了,握着缰绳的手捏得指节泛白。


    突然,天际传来一声沉闷的雷响,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噼里啪啦地落下来,瞬间就打湿了地面和树叶。


    这雨下得又大又急,姒华欢没带蓑衣,实在不是吵架的好时机。


    她懒得再理会姒明渊,一扯缰绳调转马头,准备原路返回。


    然而就在掉头转身的刹那,身后的姒明渊眼中凶光一闪,飞快取出一支箭,搭上弓弦。


    他原本想射墨玉的前腿,让马匹受惊,将姒华欢摔下来。但因为姒华欢突然掉头,这一箭失了准头,堪堪擦着墨玉的前腿飞过。


    虽然没射中,但这一下也足以让温顺的墨玉受到惊吓。


    墨玉发出一声嘶鸣,扬起前蹄,身体剧烈扭动起来。


    姒华欢猝不及防,她虽练习了骑术,但何曾经历过这等惊马的局面。


    她尖叫一声,双手死死抓住缰绳和马鞍,却根本无法控制狂乱的墨玉。剧烈的颠簸中,她整个人被墨玉狠狠甩飞了出去。


    “啊!”


    天旋地转间,她重重砸向旁边一处被茂密草木覆盖的斜坡。当她滚落进去才发现,这个坡度远比看起来的要陡。


    姒华欢身体不受控制地沿着陡坡向下翻滚,一圈、两圈……不知道多少圈。


    视线里只有飞速掠过的模糊绿影和灰蒙蒙的天空,尖锐的树枝和石块不断刮擦着她的身体,带来阵阵刺痛。


    她试图抓住些什么来停下,可徒劳无功,剧烈的翻滚让她头晕目眩,胃里翻江倒海。


    不知滚了多久,终于滚到一块平地上才停了下来。


    姒华欢趴在湿冷的草地上,浑身像散了架一样动弹不得,雨水无情地浇在她的身上,冰冷刺骨,


    她眼前阵阵发黑,过了好一会儿,强烈的眩晕感才稍稍缓解。她勉强用手肘撑起上半身,剧烈的疼痛立刻从全身各处传来。


    低头一看,自己狼狈不堪,好看的衣裙早已被泥水和雨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又沉又冷。袖子被划破了好几道口子,露出的手臂上满是擦伤,火辣辣地痛,头发湿漉漉的,粘在脸上脖子上。


    她拨开糊在眼前的头发,茫然地环顾四周。


    四周看起来极其空旷,姒华欢根本不知道自己滚了多远,也不知道自己此刻身在何处,彻底迷失了方向。


    “有人吗?”


    “救命啊!有人吗?”


    她试着喊了几声,声音被哗啦啦的雨声吞没,没有任何回应。


    她不能坐以待毙。


    她尝试顺着坡往上爬,可草叶和泥土都湿滑不堪。她手脚冰冷地爬了几步,非但没能上去,反而因为用力,胳膊上的伤口传来钻心的疼痛,脚下一滑,又狼狈跌坐回泥水里。


    尝试了几次都失败后,姒华欢再也忍不住,“哇”一声哭了出来,泪水混着雨水流了满脸。


    她可是大越最尊贵的公主,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浑身湿透,沾满泥污,衣服破烂,又冷又痛,还被独自扔在这荒郊野岭的鬼地方。


    该死的姒明渊,她不会放过他的!


    哭了一会儿,姒华欢抬起脏兮兮的袖子擦了擦眼泪。视线模糊中,她看到不远处有一颗格外高大粗壮的古树,枝叶茂密,树冠像一把巨伞。


    去那里躲躲雨吧,总比在这里一直淋着强。


    她倔强地站起身,拖着湿透沉重的裙摆,往那棵大树走去。


    然而,她刚走出没两步——


    “咔嚓!轰隆——”


    一道刺眼的闪电撕裂天空,紧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惊雷仿佛在头顶炸开。


    那道闪电不偏不倚,正正劈在了她刚刚想要去躲雨的那颗大树上!


    霎那间火光一闪,粗壮的树干被劈开一道裂口,树干焦黑,冒着缕缕青烟。


    姒华欢被吓得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到地上,连滚带爬地回到刚刚待的地方,抱着膝盖缩成一团,像只受惊过度的小兽。


    吓死她了呜呜呜……也不知该说她命大还是倒霉。


    她抬起泪眼看向对面的树林,隐约能看到一些被踩踏过的痕迹,像是有一条若有若无的小路。


    或许,可以从那边试试看能不能出去。


    她用力抹了把脸,再次站起来,深一脚浅一脚向对面方向走去。


    忽然,风中隐约传来了人的呼喊声,很遥远,很模糊,听不真切。


    是有人来找她了吗?


    姒华欢精神一振,连忙理了理贴在脸上的头发。即便是在这种境地下,她的骄傲不允许让人看到她如此狼狈凄惨的模样。


    她刚整理好,“汪汪!汪汪汪!”一阵急促而熟悉的狗叫声,穿透雨幕,由远及近。


    紧接着,一个白中带黄的圆滚滚身影奋力从对面草丛中窜了出来,跑得飞快,直直朝姒华欢奔来。


    是焦焦!


    它跑到姒华欢面前,焦急地围着她打转,湿漉漉的鼻子不停拱着她的手和腿,嘴里不断发出呜呜声,尾巴拼命摇着,甩起无数泥点子。


    姒华欢看着眼前这个在暴雨中艰难寻来,弄得浑身脏兮兮,却满眼都是自己的焦焦,也顾不得什么形象,蹲下身,一把抱住焦焦放声大哭起来。


    “焦焦……呜呜呜……居然是你找到我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在所有人都没找到她的时候,第一个找到她,给予她安慰的,竟然是这条她平时总嫌弃的大肥狗!


    “呜呜呜……我以后再也不叫你大肥狗了……我真的,没白给你吃那么多肉干……呜呜……”


    焦焦似乎能感受到她的悲伤,用毛脑袋抵着她的头,安静地任由她抱着。


    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脚步声临近。


    “姒华欢!”


    是谢昀的声音!


    姒华欢猛地抬起头,泪眼朦胧中,看到一道熟悉的高大身影,马还未完全停下便急不可耐地跳下马,朝她狂奔而来。


    他甚至连蓑衣都没有穿,浑身早已湿透,玄色的劲装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精壮的线条。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不断滴落,模样比她好不了多少。


    他那双总是或戏谑或沉静的眼睛,此刻盛满了慌张,嘴唇甚至有些发白。


    “谢昀……”姒华欢看到他,刚刚止住一点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


    谢昀几个箭步冲到她面前,甚至来不及喘匀气息,伸出微微发颤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捧住她冰凉的小脸,目光极速在她身上扫视。


    他声音沙哑,大拇指温柔地在她脸上摩挲:“别怕,我来了,我找到你了。”


    第55章 抬手摸到了他壁垒分明的……


    姒华欢看着他, 一直强撑的坚强彻底瓦解,松开焦焦,扑进他的怀里, 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脖颈, 将脸埋在她颈窝处放声大哭,语无伦次:


    “你怎么才来……呜呜……我好害怕……我以为我要死在这里了……有雷……树被劈焦了……我爬不上去……我好冷好痛呜呜呜……”


    她哭得极尽委屈, 谢昀感受到怀中人儿的颤抖和冰冷, 心像是被狠狠揪住, 又疼又怒。


    他收拢手臂, 将她更紧地拥入怀中,要将她揉进骨血里一般。


    他低下头,脸颊贴着她湿冷的发顶, 声音温柔,安抚道:“没事了, 没事了, 别怕, 是我不好,我来晚了。没事了,有我在,不会再让你有事了。”


    “我们回去。”谢昀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大步走去。焦焦甩了甩身上的泥水,跟在他们脚边。


    回到营地, 早已得到消息的姚黄魏紫等人早已备好热水、干爽的衣物和姜汤, 焦急地等在营帐外。


    看到谢昀抱着公主回来,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又对她如此狼狈的模样一阵心疼。


    谢昀将姒华欢小心翼翼地放在铺着厚厚皮毛的软榻上,“我先出去, 有事叫我,嗯?”


    姚黄和魏紫立刻上前,为姒华欢换下湿衣,伺候她沐浴擦洗,为她换上干净的衣服,妥善安置在床榻上才退出去。


    谢昀掀帘进内,身后跟着江鹤舒。


    姒华欢此刻正靠在软枕上,脸色依旧苍白,湿发被仔细擦干后松散披在肩头,更显得她脆弱可怜。


    江鹤舒上前,先仔细查看了姒华欢手臂上的伤口。好在伤口不深,就是些被树枝碎石划破的细微红痕。


    他用沾了药酒的棉团小心擦拭,药酒刺激了伤口,一阵尖锐的刺痛让姒华欢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眼眶倏地红了,牙齿死死咬住下唇,才勉强没有痛呼出声。


    谢昀站在一旁,看得眉头紧锁,就像是疼在他身上一般,干着急。他忍不住对江鹤舒道:“临风,你动作不能再轻些吗?”


    江鹤舒正全神贯注清理伤口,闻言无奈抬头:“我已经够轻了,再轻就清理不干净了,极易引发溃烂发热。要不你来?”


    谢昀哪里下得去手,闷声道:“还是你来吧。”


    他将自己的手伸到姒华欢面前,道:“别咬着自己了,若是疼,就咬着我的手吧。”


    姒华欢闻言下意识看了眼江鹤舒,见他没有反应,只专心处理伤口,还是伸手将谢昀的手推开,“谁要咬你……起开……”


    江鹤舒加快了手上的动作,迅速清理完所有的伤口,敷上清凉阵容的药膏,再用干净的细布包扎好。整个过程虽然尽量轻柔,仍让姒华欢疼出了细细的冷汗。


    江鹤舒又开了副安神压惊、驱寒防风的方子,便退出去煎药了。


    “蓁蓁啊!朕的蓁蓁怎么样了?”


    帐外突然传来嘉平帝焦急浑厚的声音,伴随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营帐帘子被人从外面掀开。


    是闻讯匆匆赶来的嘉平帝、皇后和姒华容等人,帐内顿时显得有些拥挤。


    嘉平帝几步冲到床前,看着女儿苍白的小脸,裹着细布的手,心疼得无以复加,连声道:“蓁蓁,朕的乖女,你怎么样了?伤到哪里了?疼不疼?可把父皇担心坏了!”


    他率一众人围猎途中下起了雨,赶回营地后一会儿,姚黄和魏紫满面急色来报,说康乐迟迟未归。


    他立刻差大队人马进林寻找,万幸找到,但不够及时,还是让他的乖女遭了不少罪。


    姒华欢看到父皇母后和哥哥都来了,鼻尖一酸,止住不久的眼泪又有要决堤的趋势。


    “蓁蓁,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皇后扑到床边,心疼地握住女儿冰凉的手,“你怎会滚落到那么远的地方?”


    姒华欢握紧了拳头,红着眼眶,怒道:“是姒明渊!”


    她看向嘉平帝,一字一句道:“我骑着马在外围走着,他突然出现,言辞无状,出言挑衅。我懒得与他计较,正要离开,他竟出手用弓箭射向我的马!墨玉受惊,将我甩了出去,我才滚落陡坡。”


    她越说越委屈,想起自己在暴雨中孤立无援,还险些被雷劈中,伸出手臂一把抱住嘉平帝的胳膊。


    “父皇我要杀了姒明渊!我差点就再也见不到父皇母后了呜呜呜……”


    女儿的哭声如同一把刀,一刀刀割在嘉平帝的心上。他轻拍着女儿的背安抚,身上的温和瞬间被雷霆之怒所取代,转头厉声吩咐:“来人!去将晋王和晋王世子给朕带来!”


    不过片刻,晋王和姒明渊便被“请”了过来。


    晋王年近五十,面容与嘉平帝有几分相似,眉目透着儒雅和善。他先是带着儿子,规规矩矩向嘉平帝行了礼。


    又转向姒华欢,关切道:“康乐,你怎么样?没受伤吧?”


    说着,晋王回身,看似用力地拽了一把试图往他身后藏的姒明渊,斥道:“还不快向你皇伯父和康乐姐姐赔罪!都是你小孩子心性,胡闹不知轻重!”


    他这番话,看似严厉,实则轻描淡写,直接将姒明渊恶意惊马害人的行为,定性为小孩子胡闹不知轻重,试图利用自己与嘉平帝的兄弟情分和长辈身份,将大事化小。


    姒明渊被他父王拽出来,吓得浑身发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皇伯父恕罪!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想吓唬她一下,没想害她坠马……我……”


    “小孩子心性?胡闹?”嘉平帝冷笑一声,怒火更炽,目光如炬,“用箭射向康乐,致使康乐坠马,险些丧命!皇兄,你看看你教的好儿子!目无尊卑,小小年纪如此心肠歹毒,这是小事吗?!”


    晋王没想到嘉平帝如此不留情面,脸上的从容也维持不住了,说道:“陛下息怒,此事确是渊儿之过,我回去便重罚这个逆子,严加管教,绝不再犯。康乐受此惊吓,我心中亦是万分愧疚。他们毕竟是堂姐弟,往后定当和睦相处……”


    “往后?”嘉平帝毫不客气地打断他,“还有往后?今日他敢对康乐下手,明日是不是就敢对太子,对朕下手!?如此逆子,不严加惩处,何以正纲纪,儆效尤!”


    “朕看,也不必你回去管教了。皇兄你下不了手管教,那朕今天这个做伯父的,就代你好好教育教育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嘉平帝转向侍立一旁的羽林军统领,威严道:“来人,将晋王世子拉出去,鞭刑三十!”


    鞭刑!


    众人心中皆是一凛。这可比常见的笞刑要严重得多!


    行刑用的鞭子浸过盐水,一鞭下去便是皮开肉绽,三十鞭下去,姒明渊那养尊处优的身子,不死也得去半条命!


    最重要的,是鞭刑的羞辱意味大于□□惩罚。特制的鞭子会在晋王世子的臀上会留下永久性的疤痕,意在让受刑人刻骨铭心,一辈子都记住这个教训!


    姒明渊一听,吓得魂飞魄散,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体统了,瞬间跪倒在地扑过去抱住晋王的大腿,哭喊道:“父王!父王救我!我不要鞭刑!我会死的!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晋王的脸色也是变了又变,唇线紧抿。


    他知道儿子这次闯的祸实在太大,嘉平帝正在气头上,但他还是试图争取,保住自己和儿子的体面。


    他对着嘉平帝深深一揖,语气沉痛:“陛下,臣知这逆子罪无可恕,但鞭刑是否过于严苛?渊儿尚年幼,能否换个法子惩戒他?这般动刑,闹得人尽皆知,于皇室颜面亦有损啊……”


    “年幼?康乐就不年幼吗?!皇兄还在这里讲颜面,他意图谋害康乐的时候,怎么不想想皇室颜面?他放箭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会人尽皆知?现在知道怕了?晚了!”


    嘉平帝重重冷哼一声,负手而立,不容置疑道:“带走!立刻行刑!谁敢求情,同罪论处!”


    最后一句,彻底堵死了晋王和任何可能想要求情的人的嘴。


    “是!”羽林军统领不敢怠慢,立刻带着两名高壮的羽林军上前,毫不留情地架起瘫软如泥、哭喊不休的姒明渊,拖出了营帐。


    晋王看着儿子被拖走的身影,脸色铁青,嘴唇动了动,最终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只是袖中的拳头死死攥着。


    很快,帐外传来令人头皮发麻的鞭子打在皮肉上的清脆响声,和姒明渊凄厉的哭嚎和惨叫声。


    嘉平帝看着晋王那强忍怒意与痛心的模样,心中并无半分动摇,说道:“姒明渊今日所为,阴狠毒辣,目无君上,残害皇嗣,其心可诛!如此品行败坏之人,焉能袭承王爵,为宗室表率?即日起,褫夺姒明渊晋王世子之位。至于新的世子人选,皇兄还是回去好好斟酌,另立贤能吧!”


    晋王嘴唇翕动,还想说什么,可对上嘉平帝冰冷彻骨的眼神,他知道,事情已经到了毫无转圜余地的地步。


    此时此刻,任何求情都只会火上浇油,让嘉平帝更加震怒,甚至可能牵连整个晋王府。


    处置完姒明渊,晋王离去后,嘉平帝脸上的厉色稍缓,转头看向床上已为着皇后的姒华欢,语气比刚刚放柔了些:


    “蓁蓁,父皇知道你还委屈。那孽障毕竟是宗室子弟,父皇要他的命还是有些难办。不过,你若是觉得三十鞭太便宜了他,等他养好这顿打,父皇寻个由头,再把他拎出来打一顿,你看可好?”


    姒华欢听着嘉平帝这护短到不讲理的话,终于破涕为笑:“谢谢父皇!有父皇给儿臣做主,儿臣就不委屈了!”


    当众鞭刑三十,再加上褫夺世子之位,是双重打击和羞辱,对于姒明渊那种极度看重面子和权势的人来说,比杀了他还难受。


    从今以后,姒明渊不再是高高在上的晋王世子,而是一个被皇帝厌弃,失去继承权的罪人。


    京城这个最讲究权势和脸面的地方,那些惯会踩高捧低的人绝不会放过他。明里暗里的冷嘲热讽、鄙夷、排挤,将会伴随他往后余生,这可比单纯的皮肉之苦要折磨人千百倍。


    他这辈子,都别想再在京城权贵圈子里抬起头做人了。


    *****


    尽管喝下了驱寒的姜汤和汤药,姒华欢到底体弱,在暴雨中淋了太久,又受了极大的惊吓,邪寒终究还是侵入了她的体内。


    她觉得浑身发冷,任凭锦被如何包裹,也无法变暖。原本苍白的脸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呼吸也变得灼热起来。


    睡在一旁的谢昀本就惊醒,或者说根本未曾深睡。在她发出几声不适的嘤咛时,便立刻察觉到异样,睁开眼,借着昏暗的灯光,只见姒华欢缩在被子里微微发抖,秀气的眉毛紧紧蹙着。


    他伸手探向姒华欢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


    果然还是发热了。


    他心一沉,扬声唤姚黄去煎药。


    江鹤舒料到今晚姒华欢大概率会发热,已经提前写好方子抓好药,随时可煎药。


    等待中,姒华欢似乎陷入了昏沉迷糊的境地,含糊不清地呓语:“冷……好冷……”


    谢昀看着她身上已经盖了两床的被子,想了想,掀开姒华欢紧裹的锦被一角,钻了进去。


    他伸出长臂,将姒华欢不断颤抖的滚烫身躯揽入了自己怀中。


    “你干什么……”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姒华欢本能地想推开他,抬手却隔着寝衣摸到了他壁垒分明的腹肌。


    姒华欢动作顿了顿,感受了一下,没有再推开他——


    作者有话说:让女鹅吃点好的补一补


    第56章 他为什么哭?


    “你发热了, 很冷是不是?我抱着你,暖和一点。”谢昀在她耳边低声安抚。


    他的怀抱温暖而坚实,如同一个天然的火炉, 散发着令人心安的热度。


    她不由自主向他怀里更深地依偎过去, 滚烫的脸颊贴着他颈侧的皮肤,额头抵着他的下颌, 整个人完全嵌入了他的怀抱之中。


    她紊乱灼热的呼吸拂过他的锁骨, 谢昀身体有瞬间的僵硬, 随即又缓缓放松, 任由她像只寻求庇护的小兽般蜷缩在自己怀里。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枕着自己的手臂,能睡得更舒服些, 另一只手则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如同安抚婴孩。


    怀中的人儿不再喊冷, 颤抖也渐渐平息, 呼吸也逐渐变得均匀绵长, 迷迷糊糊蹭了蹭他的颈窝,终是沉沉地睡了过去。


    谢昀低头,借着摇曳的烛光,看着她终于安稳的睡颜, 心中充满了心疼,同时还生出一丝满足感。


    他从未与她如此亲密地同床共枕, 即使是他们第一次那晚, 也是混乱的。不像此刻,她如此依赖地躺在他怀中,甚至主动环上他的腰。


    他又收紧了些手臂,将她更密实地拥在怀中, 仿佛抱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姒华欢再次睁开眼,首先感受到的是身上的轻松。没有高烧的滚烫,没有疲惫的酸痛,所有的不适都消失了。


    视野清晰起来,她这才发现,自己依旧身处皇陵,正是她上次梦境戛然而止的地方。


    这梦居然还能续上?


    谢昀依旧身着玄色常服,背对着她,肩膀还在微微耸动。


    姒华欢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心里一阵烦闷。


    好不容易因为这些时日的相处,让她对谢昀稍有改观,对他积累的厌烦和恨意消散了些,怎么又梦回这糟心的一幕了?是提醒她不要忘记前世的血仇吗?


    她习惯性地想往前迈步,上前“打”他几下,脚步已经迈出一步才想起来上次自己被无形的屏障弹回。她做好了被弹飞的准备,却惊奇地发现,这一次,她的步子竟然顺畅地迈了出去,毫无阻碍!


    她竟然能行动自如了?


    姒华欢心中惊诧,快步走到谢昀面前,她倒要看看谢昀此刻有多嚣张。


    然而当她绕到正面,看清谢昀此刻的模样时,整个人瞬间僵在原地,脑子一片空白。


    他并没有在笑,而是在……哭。


    眼前的谢昀,状态糟糕到了极点。


    憔悴,狼狈,了无生气。


    原本俊朗飞扬的面容此刻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眶通红,眼中布满了血丝,泪水不断从中涌出,顺着脸颊滑落,在地上洇开一小片一小片的深色湿痕。


    他比之前消瘦了太多,宽广的肩膀随着压抑的哭泣微微颤抖,高耸的鼻梁连着紧皱的眉头,哭到脖颈间的筋脉都泛起红色。


    姒华欢从未见过这样的谢昀。


    不,或许应该说,她从未想象过谢昀会有这样的一面。


    在她的记忆中,谢昀从来没有哭过。


    他为什么哭?


    为……她而哭吗?


    这让姒华欢感到荒谬和难以置信。


    他不是杀了她吗?他不是应该志得意满,或者至少无动于衷吗?为何会在她的碑前,在所有人离开后,哭得如此……肝肠寸断?


    她无法理解,更想不通。于是索性在他面前的空地上坐了下来,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哭。


    即使是听不到声音,姒华欢也仿佛可以听见他的哭声。不是嚎啕大哭,一定是低低的哭声,甚至可以说是压抑的。


    姒华欢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时间在梦境里失去了意义。


    她只是看着,看着他的眼泪像是流干了,眼眶通红,眼神空洞,整个人透着一片死寂。


    她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闷闷的,涩涩的,诧异的心情被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取代。


    她想起今天下午,谢昀随父皇去狩猎前,骑着高头大马,在阳光下朝她挑眉示意的那一幕。


    那时的他,是何等的意气风发,神采飞扬,是鲜活的,骄傲的,似是天地间所有的光华都汇聚在他一个人身上。


    可眼前这个人,阴郁,消沉,麻木,被抽走了所有生气,随时都会崩溃毁灭。


    他不该变成这样的。


    他谢昀,堂堂明安侯,骠骑大将军之子,文武双全,天之骄子。手上沾了她的血,更是该活得风生水起,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一具行尸走肉。


    他为什么会因为她死了,就难过成这个样子?


    难道是后悔杀她了?


    可是为什么呢?他们前世不是死对头吗?他不是恨不得她消失吗?


    是在她死后,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变故吗?


    姒华欢心急如焚,她想知道答案,想知道后续。


    她进入这梦境的时间是有限的,上一次就没能探寻到更多信息,好不容易梦到一次,眼看着谢昀就这么枯坐着,明知他听不见,还是忍不住催促:


    “你快哭完,哭完就赶紧走啊!换个地方!再拖下去我就要醒了!我还有别的事想知道呢!”


    可谢昀根本感知不到她的存在,也听不到她的焦急,依旧像尊石像般呆坐不动。


    姒华欢急得直跺脚也无用,只好无奈继续坐在他对面,就这么看着他。


    不知又过了多久,谢昀终于动了,姒华欢一喜,准备跟着到下一个场景去。


    然而谢昀空洞的目光微微动了一下,缓缓转向了她所在的方向。


    姒华欢吓了一跳,瞬间从地上弹了起来,脱口而出:“你能看见我?”


    谢昀没有回答。他的目光穿透了她虚幻的身体,落在了她身后那块冰冷的碑上。


    然后,姒华欢在梦里,第一次听到了声音。


    谢昀的嗓子哑得不成样子,像是被砂石磨过,虚无缥缈间带着无垠的祈求:“你恨我的话……就带我一起走吧。”


    姒华欢彻底愣住了。


    他是在……求死?


    为什么?


    巨大的震惊和混乱席卷了她,这句话在她耳边反复回荡,同时另一道清朗的声音也传入她耳中,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姒华欢……姒华欢?醒醒……”


    姒华欢猛地睁开眼,视线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谢昀近在咫尺,明显担忧的俊脸。


    她发现自己依旧被他抱在怀里,自己的双手还无意识地紧攥着他的里衣。


    脸上有些凉意,她抬手去摸,却触到了他温热的手指。谢昀正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擦过她眼角和脸颊的濡湿。


    她在梦中哭了。


    “还难受得厉害吗?是身上还疼?我去叫江鹤舒。”他说着,作势就要起身。


    姒华欢怔怔地看着他。眼前的谢昀依旧鲜活,与梦中那个破碎绝望的男人截然不同。


    姒华欢心中百感交集,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竟然是——


    还好,他还是这个样子。


    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和庆幸交织在心头。她忽然伸出手,环住了他劲瘦的腰身,将脸埋进了他温暖结实的胸膛,用力蹭了蹭,把未干的泪水都抹在了他的里衣上。


    谢昀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抬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脑和长发,低声问:“做噩梦了?”


    姒华欢在他胸前蹭了蹭,闷闷地“嗯”了一声,带着浓重的鼻音。


    头顶传来他低低的笑声,胸腔传来轻微震动:“别怕,梦都是反的。”


    姒华欢摇头,眼泪流得更凶了。


    才不是反的,只有她知道,那就是真实发生过的。


    谢昀的手轻抚着她的后背给予安慰,过了一会儿,问道:“那梦到什么了?可以告诉我吗?”


    姒华欢抬起头,眼圈和鼻头都还红红的,像只委屈的小兔子。她吸了吸鼻子,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梦见……我死了。”


    谢昀抚摸她头发的手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语气笃定:“不会的,胡说。你会长命百岁的。”


    姒华欢闻言,扯了扯嘴角,轻哂:“江老太医都不敢说这种话。”


    谢昀沉默了片刻,没有反驳,只是将她重新拥紧,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格外认真道:“不会的,别乱想。”


    姒华欢没有再说话,只是任由他抱着。


    过了好一会儿,谢昀突然开口问:“在梦里,你是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被你杀死的。


    这句话在姒华欢舌尖滚了滚,最终还是被她咽了回去。


    现在告诉他,除了引发不必要的猜疑和混乱,又能改变什么呢?难道要他此刻就为这一世还未发生的事愧疚痛苦吗?


    她默了片刻,反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谢昀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防患于未然。”


    “你不是不信,说梦都是反的吗?”姒华欢轻笑,“如果我是喝粥不小心呛死的,难道你这辈子都不让我喝粥了?”


    谢昀想都没想,回答:“嗯。”


    姒华欢:“……”


    她有些无语,又觉得有点好笑,抬起头看他:“那我要是睡觉的时候死的呢?是不是以后连觉都不能睡了?”


    谢昀低下头,眉头微蹙,语气竟然是认真的:“真的吗?”


    姒华欢轻嗤一声打断他:“当然是假的!”


    她不想在这个危险的话题上纠缠下去,生怕他再追问什么,便干脆说道:“我没梦到是怎么死的,就只梦到我死了。”


    谢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看得出并不完全相信她的话,但他没有再追问,只是将她更紧地拥入怀中,力道大得险些让她喘不过气。


    “松手……”姒华欢拍打他的腰,“我要先被你勒死了!”


    谢昀这才恍然,赶紧松开手臂,紧张地看着她:“弄疼你了?”


    两人此刻都只穿着单薄的寝衣,在床榻上相对而视,加上这糟糕的对话,空气突然变得有些……暧昧和尴尬。


    姒华欢的脸颊后知后觉地开始发烫,有些不自在地别开眼,抬起脚,不轻不重地踹了他一下:“下去!我要洗漱了!”


    挨了一脚,谢昀先是一愣,看着她泛红的耳尖和故作凶悍却没什么威慑力的模样,眼底缓缓漾开一抹笑意,染上眉梢。


    他非但没下去,反而故意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点戏谑:“利用完了就赶人?公主殿下,过河拆桥可不是好习惯。”


    姒华欢瞪他:“谁利用你了,是你自己……你快下去!”


    看她又灵动起来,谢昀心中那片因刚刚那番关于生死的沉重对话而笼罩的阴霾,终于散去了些许。


    他不再逗姒华欢,翻身下床,披上外袍,“我叫姚黄和魏紫进来。”


    姒华欢抱着锦被在床上注视谢昀的背影,心情复杂。


    梦中的谢昀,和眼前的谢昀,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谢昀呢?——


    作者有话说:抱歉,今晚写得很坎坷,修了很多遍,所以来晚了[合十]


    第57章 “你为了他凶我?”……


    姒华欢思索了一天, 得出一个结论——


    不用做到最后一步便能梦到前世,只需同床共枕即可。


    那么……


    当晚,谢昀躺下后, 姒华欢主动侧过身, 伸出手臂,有些笨拙地环住了他的腰, 然后将脸埋在他颈窝。


    怀中突然撞入温香软玉, 鼻腔内充斥着淡淡的馨香, 谢昀的身体有片刻的僵硬。


    他沉默了片刻, 黑暗中,他的嘴角无法控制地向上扬起一个弧度。


    空气安静地诡异,姒华欢强装镇定, 找了个蹩脚的理由:“……有点冷。”


    谢昀回抱住她,用侧脸贴上她的额头, 感受了一下, 似乎没有发热。


    秋日里入夜是有些凉, 他没多想,心中暗爽,只觉得今晚的月色都格外温柔。他又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抱得更舒服些。


    姒华欢满心期待着梦境降临, 然而一夜无梦。


    她在谢昀温暖安稳的怀抱里睡得异常沉,连个普通的梦都没做, 更别提梦到什么前世了。


    第二晚, 姒华欢不死心,觉得可能是姿势不对或者时机不对,他决定再试一次。


    谢昀躺下后,他很自然地向姒华欢展开胳膊, 示意她过去。


    姒华欢:“……”


    这家伙适应的是不是太快了点?


    姒华欢挪进他怀里,谢昀在她靠过去时,手臂揽住她的肩,将她往怀里带了带,动作熟练得仿佛练过无数次。


    又是一夜好眠到天亮。


    连续两晚的失败,姒华欢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了,难道真的只是巧合?


    到了第三晚,谢昀似乎已经将这当成了常态,他洗漱完毕,极其自然地走到床边,躺下,然后非常顺手地将里侧的姒华欢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谁知姒华欢却用手肘抵住他的胸膛,一把将他推开,柳眉倒竖,没好气道:“差不多得了啊谢昀,别得寸进尺,咱们没有那么熟。”


    谢昀:“?”


    谢昀被她突如其来的翻脸弄得一愣,手臂僵在半空,一脸懵圈地看着她。


    前两天不是还好好的主动往他怀里钻吗?怎么今天突然就翻脸不认人了?


    看着她气鼓鼓的小脸,谢昀反应过来后简直要被气笑了,放下手臂撑起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公主殿下,你这还不是利用完我就丢?前两晚需要我当暖炉的时候,就往我怀里钻,现在身子好些了,不需要了,就一脚把我踢开?”


    “况且……公主殿下是不是忘了,该做的不该做的咱们好像都做过了吧,还要怎么才算熟?”


    “你!”姒华欢被他暧昧的说法说得脸轰一下全红了,“不许再说了,闭嘴!”


    谢昀看她羞愤欲绝的模样觉得有趣极了,他张开胳膊做出了一个等待拥抱的姿势语气带着诱哄:“可以,那我不说了,你过来。”


    “想得美。”姒华欢才不肯屈服,脸往被子里一缩,紧紧闭上眼睛赌气道,“你说吧,随便你说什么,我睡着了听不见。”


    大有一种“任你风吹浪打,我自岿然不动”的架势。


    谢昀她的模样知道威逼是不行了,他眼珠一转换了策略,开始利诱。


    “更深露重,夜里凉得很,被子哪有我暖和?你前几日才发过热,身子还虚着,万一再反复发热怎么办?过来,我帮你暖着。”


    姒华欢眼皮动了动,还是没理他。这理由太蹩脚了,营帐里暖炉烧得旺着呢。


    见利诱也不行,谢昀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低沉:“好,是我需要你可以了吧?我既然帮了你作为回报,你也得帮帮我吧?”


    此话一出,姒华欢睁开了眼睛,紧紧蹙起眉头……


    “谢昀,你少在这里说这种话恶心我了。”姒华欢炸毛道,“能帮本公主是你的福气,你还敢要求回报?”


    谢昀一挑眉:“不仅要回报,我还要花息呢。”


    姒华欢脑中蹦出来一些嗯嗯啊啊的画面,裹好被子瞪谢昀:“谢昀!你想什么呢!”


    见她两颊坨红,谢昀忍俊不禁:“用你想的那种也行。”


    “我、我什么也没想啊,你想到哪去了!”越解释越显得她心虚,于是她干脆转身,闷声道,“我睡着了。”


    谢昀轻笑:“世上可是有什么睡着的人便不能动的规矩?”


    姒华欢恼道:“你若再得寸进尺,明日就不让你进帐了!”


    她这样一说,谢昀果然闭嘴了。


    *****


    这日,天气晴好,姒华欢觉得在帐中闷得慌,便带着焦焦在营地外围慢慢散步。秋日阳光和煦,洒在身上暖融融的,驱散了些许病后的虚弱。


    她的思绪却不似天气般明朗,满脑子都是那晚梦中谢昀恸哭的模样,不知怎的,心中酸涩,连带着指尖都微微发麻。


    他起兵谋反,在宫门前射杀她是她亲眼所见,是板上钉钉、辩无可辩的事实,这是横亘在她心头最大的一根刺。


    可从他在梦中的表现来看,就算是后悔,也不会悔得那般痛彻心扉吧?


    结合谢昀并未称帝来看,姒华欢脑中突然灵光一现——


    难道逼宫另有隐情,那致命的一箭也不是他下令,甚至不是他授意的呢?


    这样一想,之前梦境中的困惑便都迎刃而解。


    当时城楼之上乱成一团,流矢横飞。谁会趁那样的混乱,专门瞄准她这个并无实际威胁的公主?


    那一箭精准狠辣,分明是冲着要她性命来的。


    或许她的梦与此人有关吗?


    除了谢昀,她莫名看到的两个人,便是林珩和桑进。不过她与这二人在前世没有任何交集,他们有什么理由杀她?谢昀又为什么杀他们?


    不是他们那会是谁?


    她知自己性子骄纵,做事向来率性而为,全凭喜好,从不在意是否会得罪人,细想起来记恨她的人恐怕不在少数。范围太广,她该从何查起?


    不知道接下来的梦还会给她什么别的启示?


    正想着出神,没留意拐过一处营帐,险些与迎面走来的一人撞上。


    “公主殿下恕罪,是微臣冒失了。”一个温和的声音在前方响起。


    姒华欢抬头,是林珩。


    “林侍郎不必多礼。”姒华欢收敛心神,微微颔首。


    林珩直起身,目光落在她裹着细布的手上,关切道:“听闻公主前日不慎坠马受伤,不知伤势可好些了?”


    “已无大碍,只是些皮外伤,将养几日便好。”姒华欢淡淡回应。


    林珩点了点头,似是松了口气,随即轻叹一声:“公主无事便好。没想到长宁郡主姐弟二人行事竟如此……不顾后果。”


    “说来惭愧,舍妹妙晴从前与长宁郡主走得近些,臣作为兄长,日后定当多多劝诫引导,让她明辨是非。”


    姒华欢自然知道姒明渊那头蠢猪归根结底是想为长宁出头,长宁定会因此事更加记恨于她。


    但怎么突然提到林妙晴了?是提醒她提防长宁和林妙晴报复她?


    对他们之间的关系来说,林珩似乎有些交浅言深了。


    不过总归他也是好心,姒华欢并未深思。


    这时,一个冷冽的声音插了进来,带着明显的不悦:“林侍郎倒是清闲,还有工夫在此与公主闲聊。”


    谢昀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脸色不太好看,眼中的酸意和敌意几乎不加掩饰。


    面对谢昀的冷脸,林珩神色不变,依旧从容,甚至还微微笑了笑,对他行了一礼:“下官见过明安侯。下官不过是偶遇公主,问候一句罢了。”


    谢昀可不买他的账,冷哼一声:“偶遇?营地这么大,路径繁多,林侍郎倒是总能巧得很‘偶遇’公主。”


    这话已是相当不客气,就差指着鼻子说林珩别有用心了。


    林珩面露困惑,对着谢昀回话,视线却转向了姒华欢:“明安侯此言……恕下官愚钝,不知是何处言行不当,得罪了侯爷?若有不妥之处,还望侯爷明示。”


    他姿态放得很低,却分明就是在暗示谢昀无理取闹。


    姒华欢看着谢昀那副咄咄逼人的样子,再对比林珩的温文有礼,心下觉得谢昀此行毫无道理,未免太过失礼。


    她略蹙眉头,看向谢昀,不满道:“谢昀,你干什么?林侍郎不过是关心我的伤势,闲聊两句,你说话何必如此阴阳怪气?”


    谢昀被她这话一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居然为了别的男人,一个外人,反过来指责自己!


    谢昀胸口那股闷气更堵了,难道她看不出来林珩是在挑拨他们夫妻关系吗?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觉得说什么都像自己在无理取闹,只会让林珩达到目的。最终只是狠狠瞪了林珩一眼,把话咽了回去。


    林珩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对着姒华欢和谢昀拱手:“既然明安侯有事要与公主相商,下官便不便打扰了,先行告退。”


    说罢,他姿态优雅地转身离开。


    等他走远,谢昀立刻转向姒华欢,质问道:“你为了他凶我?”


    姒华欢不知道他怎么回事,今日无缘无故对林珩也发脾气,现在还对她发脾气,简直不可理喻。


    “谢昀,你别这么矫情行不行?我不过就是和林珩在路上碰见了,随口说两句话,你一来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我矫情?”谢昀气结,“这营地这么大,有许多条路可以走,他怎么就偏偏又与你‘偶遇’上了呢?一次是巧合,两次三次呢?他分明是别有用心。”


    “什么叫‘又’?”姒华欢也来了火气,“你到底在闹什么?林珩他得罪你了?”


    看她全然不解,甚至觉得自己在无理取闹的模样,谢昀只觉得胸口愈发堵。他幽怨地深深看了姒华欢一眼,竟一句话也不再说,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


    走了没几步,又返回来,夺过她手中的绳子,牵走了焦焦。焦焦不懂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一步三回头。


    姒华欢空着手站在原地,目送一人一狗就这么走了,只觉得莫名其妙,一头雾水。


    谢昀恨铁不成钢地回了营帐。


    他以为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尤其是她遇险后的依赖,加之她的亲近,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然不同。


    可今日这一幕,简直像是兜头一盆冰水,将他的欣喜浇得透心凉。


    在她心里,他到底算什么?难道还比不上一个虚情假意的林珩?


    谢昀深吸一口气。想要让他们之间的关系继续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他必须先解决掉眼前这个碍眼的林珩。


    林珩此人,表面温良,实则心思缜密,在朝中左右逢源,绝非善类。他屡次接近姒华欢,绝不仅仅是巧合。


    若他只是想挑拨他们夫妻关系,自己上位,做得还远远不够。他定有别的不可告人的目的。


    谢昀手上慢慢摸着焦焦的毛。


    待回京之后,他有的是时间和手段,好好“照顾照顾”这位林侍郎,让他没有闲心想那些不该想的——


    作者有话说:谢昀:打响爱情保卫战第一枪


    第58章 难道他……喜欢她吗?……


    自秋猎结束回京过后, 若是不用上早朝,谢昀总会雷打不动的,在早上时分出现在主院的花厅, 问就是蹭饭。


    起初姒华欢自是不同意, 每每让他走,可谢昀的脸皮厚度显然超出了她的预估, 总有办法赖着不走, 最后如愿坐在她的餐桌上。


    次数多了, 姒华欢也懒得再费口舌去管。


    反正多他一个也不算多, 看着他那张脸似乎也没以前那么讨厌了,同桌用膳而已,便由他去了。


    这日清晨, 姒华欢洗漱完毕,来到花厅, 等着传早膳, 却罕见地没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只有侍女们有条不紊的布着菜。


    姒华欢执起银箸,顿了顿,状似随意地问身旁的魏紫:“他呢?”


    魏紫自然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回道:“回殿下, 侯爷一早便出府了,吩咐过不必等他用早膳。”


    姒华欢“哦”了一声, 低下头, 小口小口喝着碗里的燕窝。


    谁要等他?不来正好,乐得清静。


    用过早膳,她照例去后院寻焦焦玩。


    自秋猎焦焦英勇找到她后,她看这只圆滚滚的大肥狗越看越顺眼, 每日都要陪它玩上一会儿。


    走进焦焦的院子,就见陶总管正拿着焦焦专用的食盆,仔细给它拌着肉糜和蔬菜。


    陶总管见是姒华欢,放下食盆,行礼:“老奴参见公主殿下。”


    “不必多礼。”姒华欢摆摆手,走到焦焦身边,揉了揉它毛茸茸的大脑袋,想了想,随口问道,“谢昀这一大早,就去大理寺了?”


    陶总管脸上露出一个了然又带着点神秘的笑容:“殿下,今日侯爷休沐,没去衙门,也没进宫,还能去哪儿?又去慈云寺了呗。”


    慈云寺?“又”去了?


    这个“又”字让她想起为国祈福那日,他们在慈云寺遇到的那个小沙弥说的话——谢昀总去找净空大师算姻缘。


    当时她还嗤之以鼻,笑他恨嫁。可他们眼下成了亲,虽然是表面夫妻,但他身为大越驸马还去算什么姻缘?难道是他心里有了人,想去求个结果?


    不知怎的,姒华欢感觉空气有些憋闷。


    她忍不住追问:“又去?他常去慈云寺吗?去做什么?”


    陶总管没多想,依旧笑呵呵的,答道:“侯爷啊,成亲前就常去,几乎隔段日子就要跑一趟。这成了亲后,去的次数倒是少了。”


    姒华欢沉默下来。


    陶总管立刻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歧义,连忙找补:“殿下别误会,侯爷此去,是为了给公主求平安的。”


    为她求平安?


    姒华欢愣住了,心情一时复杂难言。


    这一世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好像很多事情都脱离了原来的轨迹。


    谢昀非但没有如她最初所想的那般,巴不得她死,反而还在暗中为她祈求平安顺遂?


    这和她认知中的谢昀,和她所以为的他们之间的关系,截然不同。


    她下意识地不愿相信,或者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种转变。


    她抿了抿唇,低声嘀咕道:“慈云寺一点也不准……去了也是白浪费时间。”


    陶总管笑道:“依老奴所见,那净空大师还是很准的。殿下不知道,当初侯爷拿了殿下和他的八字,前前后后去合了不知道多少次。每次净空大师都说八字相冲,乃是怨偶,强行结亲,恐有灾厄。”


    姒华欢心中一跳,看向陶总管。


    陶总管叹了口气,继续道:“可侯爷他就是不信邪啊,隔三差五就去问,非要问出个转机来不可。许是诚心感动了佛祖吧,直到最后一次侯爷再去时,净空大师终于改了口,说变了,殿下与侯爷的命格有所转变。八字乃是相生相成之相,上等姻缘,佳偶天成。侯爷得了这话才像吃了定心丸,马上便去找陛下赐婚了。”


    姒华欢彻底怔住了。


    谢昀娶她不是因为想恶心她,不是为了让她不痛快?


    原来在那之前,他竟为此跑了那么多趟慈云寺,只为执拗求得一个八字相合的批语?


    难道他……喜欢她吗?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被姒华欢否定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亲口否认过的。


    赐婚那日她明明问过他,不会是喜欢她吧。他当时怎么回答的?他嗤笑一声,语气嘲讽地说她自作多情。


    她真的有点不懂他了。


    *****


    午后的阳光暖融融洒在室内,姒华欢躺在窗边的软榻上小憩,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毯子。


    迷迷糊糊间,她察觉到身边有人靠近。那气息很熟悉,带着她已然习惯的白兰清香。


    是谢昀。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正站在榻边,微微俯身,动作极轻柔地往她枕边塞着什么东西。


    姒华欢睫毛颤了颤,睁开惺忪的睡眼,映入眼帘的果然是谢昀那张俊朗的脸。


    见她醒来,他微微怔了一下,随即神色无常,伸手在她发顶轻轻摸了两下,语气温柔:“吵醒你了?继续睡吧。”


    姒华欢却没有依言闭眼,而是伸手往枕头下一摸,摸到了一个用黄色绢布裹着,叠成三角形状的东西,散发着淡淡香火气息。


    她举到眼前仔细看了看,抬眼看向谢昀:“这是……?”


    谢昀眸光微动:“没什么,在慈云寺给你求的平安符。”


    他语气自然得仿佛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姒华欢是睡不着了,仰头看着他:“你为什么要给我求这个?”


    为什么?


    谢昀是被她前些日子几次三番提及死亡,甚至在噩梦中惊醒,在他怀中哭诉自己死了的样子给吓到了。


    那种仿佛随时会失去她的恐慌,让他坐立难安。所以今日休沐,他才特意一早去了慈云寺,虔诚地跪在佛前,求了这枚平安符。


    他只愿她此生平安顺遂,无灾无难,长命百岁。


    但他自然不会这么说,只是看着姒华欢,目光深邃:“没有为什么,就是想要你平安。”


    如此简单,却又如此沉重。


    姒华欢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垂下眼睫,避开他的目光,低声道:“你知道的,我不信这些。”


    “我知道。”谢昀的声音很平静,“所以我去替你求。”


    所以你不信没关系,我信。你不在意生死,我在意。我去求神明庇佑,我去做我能做的一切,只盼你岁岁平安。


    姒华欢握着平安符的手指微微收紧,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心中百感交集,有困惑,有动摇,还有一些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若是真想平安,光靠这平安符恐怕是没用的。她得跟随梦的指引,靠自己,查出前世的真相,揪出那个真正想置他于死地的人。


    唯有如此,她或许才能摆脱那既定的命运,真正求得这一世的平安。


    *****


    时值金秋,大越朝迎来了一年一度的千秋宴。


    皇帝寿辰,谓之“千秋”。每逢圣辰,万国来朝。


    周边藩属国、有邦交的异域国度、来自远在万里之外的西方使团,都会携奇珍异宝、地方物产,不远千里前来朝贡。恭贺大越皇帝,万寿无疆,国祚绵长。


    每每此刻,京城的长街上总会格外热闹。姒华欢在府中待得闷了,便带了姚黄和魏紫,兴致勃勃去街上凑凑热闹。


    长街上果然人声沸腾、摩肩接踵,来自不同国度的商人、使节、艺人混杂在熙攘的人流中。各种奇装异服、南腔北调交织在一起。


    路边摊贩叫卖着流光溢彩的琉璃器、香气奇异的香料、毛色稀罕的皮草、还有会学人说话的鹦鹉、能歌善舞的胡姬……令人眼花缭乱,一派太平极乐之相。


    姒华欢沿着街市慢慢逛着,对那些精巧奇特的玩意儿颇感兴趣。


    行至一处摊位时,她看到、摊子上摆着一些造型别致的银饰,上面镶嵌着色彩斑斓的宝石,纹路古朴,与她平日所见的中原首饰风格迥异。不由心生好奇,俯身拿起一枚镶嵌着湛蓝色石头,形似弯月的额饰,仔细端详起来。


    那宝石在秋日阳光下折射出幽深的光芒,仿佛在其中蕴藏一片星空。


    就在她凝神细看之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杂乱的马蹄声,伴随着有人惊恐的高呼:“闪开!快闪开!马受惊了!控制不住!前面的快躲开!”


    人群顿时一片骚动,惊叫声四起,纷纷向道路两旁躲避。


    姒华欢闻声,下意识转头去看发生何事。然而那马蹄声来得实在太快太急,眨眼间道工夫便已冲到近前,带着一股凌厉的劲风,眼看就要撞上她所在的小摊。


    她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觉得腰间猛然一紧,一股强大的力道传来,眼前景物瞬间天旋地转。


    待她反应过来,双脚已然离开原地,稳稳落在旁边安全的地方。


    惊魂未定的姒华欢抬起头,想看清救了自己的人。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极其俊美的脸庞。


    眼前男人身材高大,比她高出一个头还不止。肤色雪白,五官深邃而浓郁,鼻梁高挺,眼窝深邃,眼睛是罕见的蓝绿色。


    他的墨发并未完全束起,一部分编成细小的发辫,缀着小小的绿松石和特别的银饰,其余则披散在肩头,为他本就出色的容貌更添了几分野性不羁的风情。


    男人显然也愣住了,那双碧色的眸子一瞬不瞬盯着姒华欢的脸,一时竟忘了松开环在她腰间的手,就这么保持着环抱的姿势,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大胆,还不快放开公主!”


    一旁的魏紫最先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见这陌生男子竟敢如此无礼地抱住公主,立刻上前一步厉声呵斥。


    男人被这声呵斥惊醒,这才松开了环在姒华欢腰间的手臂,后退半步,目光却依旧停留在姒华欢脸上,用略带生硬却并不难听的大越官话问道:“公主?你是哪位公主?”


    魏紫见他已知公主身份却仍为行礼,更是气恼,柳眉倒竖:“既知是公主殿下,还不快行礼参见!”


    男人闻言非但没有惶恐,反而唇角微勾。


    他动作略显生疏却姿态优雅地行了一个大越的拱手礼。


    那气度风华,绝非普通商旅,或寻常使节所能拥有。


    “是我失礼,惊扰公主。”


    姒华欢此刻已定下心神,理了理微微有些凌乱的衣裙,抬眸看着眼前这个气质非凡的异域男子,开口问道:“你是?”


    男人直起身,见她主动询问,脸上露出了一个更加迷人的微笑,一双漂亮的眼睛如同盛满阳光的湖泊。


    他再次微微欠身,用富含磁性的声音道:“乌兰国二王子,阿史那卡伊,方才情急之下多有冒犯,万望公主海涵。”


    第59章 古丽公主


    千秋宴当日, 姒华欢从午后便开始准备,沐浴、熏香、梳妆、更衣,足足折腾了好几个时辰。


    她今日穿着一身正红色金线绣鸾凤的宫装, 层层叠叠的裙摆迤逦曳地。头梳高寰髻, 簪着赤金镶红宝石头面,额间贴着精巧的花钿, 妆容明艳, 雍容华贵, 气度非凡。


    收拾妥当, 她来到府门外等候的马车旁等谢昀。


    然而她在马车旁站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却迟迟不见谢昀的身影,眉宇间渐渐染上不耐。


    他怎么回事, 磨磨蹭蹭的。她如此繁复的装扮都完成了,他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可打扮的?难道也要涂脂抹粉不成?


    就在她准备让侍女去催时, 府门内终于传来了脚步声。


    姒华欢抬眸望去, 只见谢昀缓步走了出来。


    今日的他未着往日习惯的深色衣袍, 而是却换上了一身月白色的云纹锦袍。他身形挺拔,肩宽腰窄,这浅淡的颜色非但不显寡淡,反而衬得他面容清俊, 眉目舒朗,清贵雅致。


    姒华欢看着这样的他不由眼前一亮。


    谢昀走到她面前, 对上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艳, 唇角微扬,故意问道:“好看吗?”


    姒华欢回过神来,立刻收敛了神色,故作平淡地移开目光:“……就那样吧。”


    谢昀闻言挑了挑眉, 作势便要转身:“那我再去换一件。”


    “哎!”姒华欢伸手拉住他的衣袖,语速略快,“好看行了吧?快上马车,时辰不早了。”


    谢昀这才停下动作,由她拉着,一同登上了宽敞华丽的马车。


    马车缓缓驶向皇宫,两人相对而坐,姒华欢忍不住又偷偷打量了谢昀几眼,终究没忍住心中疑惑,开口问道:“你从前不是最爱穿深色吗?近来怎么全换成了浅色?”


    谢昀看向她:“不是你说我总穿深色显得老气横秋吗?”


    姒华欢一怔,用奇怪的眼神看他。


    她说过吗?


    仔细回想……好像之前是顺口这么说过一次,当时他不过“哼”了一声,并未答话。


    他何时这般听她的话了?


    马车行至宫门前停下。因着今日千秋宴来往人数众多,不能乘步辇,按规矩,他们须在此下车步行入宫。


    谢昀先一步下车,然后回身自然而然地朝姒华欢伸出手。


    姒华欢将手搭在他掌心借力下了车,两人并肩,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向举行盛宴的麟德殿走去。


    走着走着,姒华欢慢慢音乐察觉到身边传来一阵细碎而持续,“叮叮咣啷”的声音,不甚响亮,但在相对安静的宫道上显得有些突兀。


    她侧耳细听,发现这声音竟源自谢昀身上,不由将目光投向谢昀腰间,这才注意到他今日佩戴的饰物确实不少。


    除了羊脂白玉佩,玉带钩旁还系着一个镂空银香球,一个青玉瑞兽小挂件,甚至还有一串不知是何材质的浅碧色珠串。


    随着他步履迈动,这些玉饰、银器、珠串相互轻轻碰撞,便发出了细碎而清脆的的声响。


    姒华欢:“……”


    走起路来好吵一男的。


    他从前可不是这样的,怎今日像个行走的首饰架子?


    姒华欢上下扫了谢昀几眼,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罢了,今日盛宴,随他怎么装扮吧。


    麟德殿内早已布置妥当,金碧辉煌,灯火通明。


    御座高高在上,其下按照品级和身份设满了席位,空气中弥漫着酒香果香,和各种香料混合的富裕气息。


    各国使臣的席位被安排在显眼的位置,姒华欢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形形色色的使团所吸引。


    来自高句丽的使者带着高高的黑纱帽,穿着宽大的袍服;吐番的使者面色黝红,穿着厚重的皮毛衣物,发辫间缠绕着彩绳;还有皮肤黝黑的南洋岛国使者,带着黄金鼻环,眼神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西侧一队使团那些人亲生的高鼻深目,眼珠是罕见的琥珀色或湛蓝色,头发卷曲,穿着色彩鲜艳的紧身长袍,外罩刺绣精美的坎肩,与中原人士的面貌大相径庭。


    其中一人尤为突出,那男子坐在使团首位,约末二十出头的年纪。


    面容轮廓如同刀削斧凿,鼻梁高挺,唇线分明,一双深邃的碧眼如同最纯净的湖泊,顾盼间有一种特别的魅力。


    他并未像其他人那样左顾右盼,只是安静地坐着,矜贵又傲然。


    姒华欢一眼便认出来,他是前两日在街上偶遇的那位乌兰国王子——阿史那卡伊。


    姒华欢不记得前世在此宴上见过他。


    她对此宴印象很深刻,前世携使团前来的是大王子,一会儿,乌兰国便会提出,让他们的公主阿史那古丽与太子和亲。


    她知道因为自己的重生改变了许多事情,可这根本影响不到远在千里之外的乌兰国,为何连这也变了?


    许是她的目光停留过久,阿史那卡伊忽然转过头,精准地捕捉到了她的视线。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带着一丝笑意,朝着她的方向微微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


    姒华欢心头一跳,正欲离开目光,身边传来一声轻咳。


    “咳。”


    谢昀不知何时已倾身过来,手臂状似无意地越过案几,为她斟了一杯果酿,恰好挡住了她看向那边的视线。


    他淡淡道:“殿内人多气浊,喝点饮子润润喉。”


    姒华欢接过那杯色泽莹润的果酿,瞥了谢昀一眼,见他神色如常,正端起酒杯轻啜,仿佛刚才的小动作只是无意之举。


    姒华欢抿了一口微甜的饮子,心里觉得有些好笑。


    这人真是莫名其妙。


    此时殿外传来内侍高昂的通传声:“陛下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齐齐起身,躬身行礼。


    嘉平帝与皇后身着最隆重的朝服,在宫人的簇拥下缓步登上玉阶,端坐于龙椅凤座之上。


    “众卿平身,诸使免礼。今日朕之寿辰,能与万国同乐,实乃幸事。诸位不必拘礼,尽可开怀畅饮!”


    众人再拜谢恩,方才各自归坐。丝竹管弦之声悠悠响起,舞姬们鱼贯而入,身着彩衣翩跹起舞。


    盛大的千秋宴,正式开始。


    接下来便是众国使臣依次上前献上贺礼与国书,过程冗长却秩序井然。


    使臣们用或流利或生硬的汉语,表达着对天朝皇帝的敬意与祝福。


    献上的贡品琳琅满目,有硕大莹润的东珠,洁白无瑕的玉璧,栩栩如生的珊瑚树,有罕见的奇珍异兽,更有许多叫不出名字的海外奇珍。


    嘉平帝始终面带微笑,对每一国的贡品都略加点评,给予赏赐,彰显天朝气度。


    当内侍唱喏到乌兰国使团献礼时,姒华欢精神微微一震。


    终于要来了。


    乌兰国,国力强盛,兵锋锐利,是唯一能在军事上与大越稍稍抗衡的国家。


    近两年来,两国边境虽无大战,小摩擦却始终不断。此次乌兰王子携公主亲自前来朝贡,其意不止贺寿那么简单。


    只见乌兰国使团席位上,阿史那卡伊站起,大步走到殿中,行了一个乌兰国礼,声音洪亮:“乌兰二王子阿史那卡伊,奉父王之命,恭祝大越皇帝陛下万寿无疆,国运昌隆。”


    嘉平帝含笑点头:“王子远道而来,辛苦了,赐酒。”


    内侍奉上御酒,阿史那卡伊接过一饮而尽,动作豪迈。


    他放下酒杯并未立即退回座位,而是再次躬身,朗声道:“尊敬的大越皇帝陛下,我此次前来,除献上寿礼之外,还带来父王的一项重要提议,望陛下恩准。”


    殿内顿时安静了几分,所有人都预感到,今日千秋宴的重头戏要来了。


    嘉平帝神色不变,淡淡道:“哦?乌兰国王有何提议?但说无妨。”


    阿史那卡伊直起身,目光扫过御座之下的太子席位。


    “父王以为,大越与乌兰乃当世两大强国,边境偶有纷争实非两国百姓之福。为求边境永固,世代友好,父王愿将最珍爱的古丽公主,嫁与大越太子殿下,结秦晋之好,永息干戈。”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虽然联姻是常见的政治手段,但由国力强盛的乌兰主动提出,将其公主嫁给大越太子,这意义截然不同。


    这既是示好,也是一种无形的施压与试探。


    若应下,乌兰公主成为未来国母,其影响力不容小觑。若不应,则难免有损乌兰颜面,恐边境生变。


    嘉平帝目光深沉,看不出喜怒,皇后的脸色微微沉了下来。姒华容则显得有些无措,下意识抬头看向自己的父皇。


    殿内群臣交头接耳,议论声嗡嗡作响。


    阿史那卡伊似乎很满意自己造成的效果,他微微侧身向自家使团席位示意。


    只见席间,一位女子缓缓站起身,步履从容地走到阿史那卡伊身边。


    她穿着一身碧色的乌兰宫装,裙摆上绣着繁复华丽的花纹,头上戴着缀满各色宝石的头冠与额饰。


    容貌不似中原女子的柔美,眉眼深邃,一双眼睛亮得惊人,极其锐利。


    她站在那里没有丝毫怯懦,反而带着一种野性难驯的美,目光直直望向御座方向,一一扫过嘉平帝、皇后与太子。


    这,便是乌兰的古丽公主。


    阿史那卡伊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明显的自豪:“皇帝陛下,这便是我的妹妹古丽,是我乌兰最耀眼的明珠,骑射技艺,不输男儿。父王愿以此珠换取两国百年和平,诚意拳拳,还望陛下成全!”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嘉平帝身上,等待着他的决断。


    第60章 “听闻公主喜好男色?”……


    唯有姒华欢一人, 不疾不徐地端起果酿啜了一口。


    前世这亲和不成,这一世任凭换几个王子来都和不成。


    嘉平帝的神色看起来高深莫测,他并未回应阿史那卡伊看似谦恭, 实则隐含逼迫的请求, 只是用那双阅尽世事的眼睛,平静地注视着下方的乌兰王子和公主。


    终于, 嘉平帝缓缓开口:“乌兰国王有此美意, 愿以公主终身求两国百年之好, 朕心甚慰。”


    他语调平稳, 听不出丝毫情绪,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寻常小事。


    然而嘉平帝的话并没说完,他略一停顿, 继续道:“只是以我大越礼制,太子妃人选须经严格遴选、考察, 其德言容功更要合乎宗法礼数, 非一日可决。”


    这番话说的滴水不漏, 既没有直接拒绝,避免了当场打脸乌兰,又将决定权牢牢握在了自己手中,同时搬出了“礼制”这面大旗让人无从反驳。


    阿史那卡伊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显然没料到皇帝会如此应对。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皇帝陛下……”


    “太子。”嘉平帝却不再看他, 转而望向姒华容, 语气温和,“乌兰公主远道而来,乃为贵客,你身为储君当好生招待, 让公主领略我中原风物之盛,礼仪之美。”


    姒华容马上反应过来,连忙起身躬身应道:“儿臣遵旨。”


    说完转向古丽公主:“公主殿下,若有闲暇,孤可派人迎公主游览京城,参观我大越风光。”


    这一下并将和亲的议题轻飘飘转化为了招待宾客,阿史那卡伊显然并不满意这个回应,但在此等场合面对嘉平帝做出的裁定,他若再强行逼迫,便是施以挑衅了,只能生硬应下。


    “……谢过太子殿下盛情。”


    古丽公主自始至终都站在那里,神情未有太大变化。


    即使听到嘉平帝婉拒的话语,她那双明亮的眼睛也没有流露出失望或兴奋的表情。反而在姒华容开口时目光直直落在他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


    殿内气氛稍稍松动,丝竹之声重新响起,舞姬再次翩跹入场。


    交谈声虽然恢复,却压得更低,目光也时不时飘向乌兰使团的方向。


    谢昀侧头看了姒华欢一眼,见她遇此大事,还一反常态地平心静气,问道:“你一点也不担心?”


    姒华欢轻松道:“我相信父皇和哥哥。”


    谢昀:“乌兰所图非小,此事不会就此作罢。”


    这时,阿史那卡伊端着一杯酒离席,竟朝着姒华欢和谢昀这边的席位走了过来。


    姒华欢心中微微一跳。


    阿史那卡伊走到近前,对着姒华欢举杯,用还算流利的汉语说道:“康乐公主殿下,又见面了。久闻康乐公主殿下风采照人,果然一见便以令人心折。阿史那卡伊敬公主殿下一杯。”


    他这话说得直接,却因他坦然的态度和王子的身份并不显得十分轻佻,更像是一种直率的赞美。


    姒华欢能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注视,微微颔首,客气道:“王子殿下过誉了。”


    阿史那卡伊仿佛没听出她话中的距离感,向前微倾,身体目光更加灼热,声音也低了些:“并非过誉。公主殿下之美,如同我们草原上最烈的酒,最俊的马,最璀璨的明珠,让人一见便心向往之,难以忘怀。”


    他这话已直白得不能再直白,周围听见动静的人不由瞪大了眼睛,纷纷竖起了耳朵。


    姒华欢一惊,尚未想好如何回应,身旁已响起一个冷冷的声音:“二王子殿下。”


    谢昀不知何时已站起身,与阿史那卡伊相对而立。他身形虽不似对方魁梧,但挺拔如松,那股自幼酝酿出的矜贵气度丝毫不落下风。


    他手中也端着一杯酒,面色平静:“二王子殿下远来是客,我与公主夫妇二人理应敬殿下一杯。”


    他特意加重了夫妇二字。


    阿史那卡伊似是现在才注意到谢昀一般,转过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这位便是驸马?”


    谢昀只将酒杯往前一送:“二王子殿下,请。”


    阿史那卡伊却并不举杯,他的目光重新回到姒华欢身上,笑容扩大,露出洁白的牙齿,说出口的话更是惊世骇俗:


    “一杯酒而已,何须驸马代劳。我是想单独敬公主一杯。在我们草原,最美的女人,值得最勇敢的勇士献上最真诚的赞美,至于驸马……”


    他顿了顿,继续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道:“我们乌兰人向来豁达,倾慕之心,发于情,止于礼,从不在意女子身边是否已有守护者。公主殿下若是在草原,定会有无数勇士为你倾倒,争相献上狼王之首作为聘礼。真正的雄鹰只会凭借自己的力量去争夺心仪的猎物。”


    此言一出,不仅是谢昀,连周围隐约听得只言片语的大越臣子们都变了脸色。此人竟如此无理,简直是公然挑衅大于礼法,蔑视谢昀的存在!


    从前早有所耳闻,乌兰国民风极其开放。


    在乌兰国有一种特殊的婚制,叫收继婚,主要是弟弟娶嫂子、儿子娶母亲。


    他们认为女人进入这个家族,便永远是这个家族的人,把女性当作家族的财产,不能流失,代代继承。


    这个婚制在大越看来,极为不齿。


    现在他们亲眼所见才知晓,原来乌兰国人不是开放,而是下作!


    堂堂乌兰国王子竟敢在大越国宴上,明目张胆地表示要追求公主,且不在意公主已有驸马!


    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姒华欢紧蹙眉头,正要斥责,谢昀却已上前半步,将她护在身后半个身位。


    他周身的气息骤然变冷,眼中寒光凛冽,紧盯着阿史那卡伊:“二王子殿下,慎言。”


    “此处是大越皇宫,麟德殿上,陛下驾前。我朝礼法森严,公主金枝玉叶,尊卑有序,岂敢轻慢?王子殿下草原习性,或可不拘小节,但入乡随俗,基本的尊重,还望殿下谨记。”


    “公主是吾妻,是大越的公主,她的尊荣自有陛下天威、大越律法以及我这个做夫君的来维护。不劳殿下,亦不劳乌兰的勇士费心。”


    他没有暴怒,没有失态,但那股凌厉迫人的威压,如同出鞘的利剑,刺向阿史那卡伊。


    阿史那卡伊脸上的笑容稍淡了些,他眯起眼睛,如同盯上猎物的狼,与谢昀对峙着。


    两人之间仿佛有无形的火花在噼啪作响,气氛剑拔弩张。


    姒华欢正想站在谢昀身边一起骂这个无礼的家伙,旁边一个温和的声音插了进来:“看来乌兰王子殿下与明安侯相谈甚欢?”


    旁边的晋王适时出声,打破了这僵持的局面。


    阿史那卡伊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举起手中的酒杯,对谢昀示意一下:“驸马好口才,小王受教了,这杯酒小王饮了。”


    说罢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即不再多言,转身大步,回了自己的席位。


    谢昀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眸中寒意未散,将杯中酒随意倒在一旁的空碗中。


    一场风波,看似暂时平息。


    谢昀落座,执起玉箸,夹了一块姒华欢平日颇喜食的樱桃毕罗,放入她面前的玉碟中。


    “你何时见过他?”谢昀问。


    姒华欢答道:“前几日我去西市时,有人当街惊马,他出现拉了我一把,当时并无逾矩之处,谁知他今日这般……”


    谢昀没有对她的回答说什么,只是在案几之下,宽大的衣袖遮掩中,悄然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


    “没事。”谢昀侧过头,轻轻捏了捏姒华欢的手,“交给我。”


    没有更多的言语,只有这三个字和掌心传来的温度,姒华欢原本因阿史那卡伊的冒犯而烦躁的心,此刻渐渐安定了下来。


    她轻轻“嗯”了一声,没有抽回手。


    *****


    天气晴好,姒华欢刚走出府门,正准备登上马车,不知道哪里忽然传来了一个洪亮带着异域口音的声音:“美丽的公主殿下,这是要出门吗?”


    姒华欢脚步一顿,循声望去。


    只见府邸旁那株枝叶繁复的槐树下,阿史那卡伊正懒洋洋地倚靠着树干,双臂环胸,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他今日未穿那日宫宴上的正式礼服,着一身墨色窄袖胡服,更显得身形挺拔彪悍,碧色的眼眸在日光下闪烁着野性的光芒。


    他怎么会在这里?


    姚黄立刻上前一步,护在姒华欢身前,面露警惕。


    姒华欢问道:“二王子?你在此处做什么?”


    阿史那卡伊似是没听出她的排斥,放下手臂,大步流星走上前来,在距离她五六步的距离站定,笑容不减:“自然是等公主殿下。我一连在附近等了公主好几天,今日总算等到公主了。看来我的诚意连长生天都看见了。”


    “等我?”姒华欢简直要被他的理直气壮无语笑了,“二王子等我有何事?”


    “这还用问吗?”阿史那卡伊摊了摊手,神情坦然,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那日殿上,我说的不够明白吗?当然是追求公主啊。我们草原儿女,看中了,就要勇敢去追求。”


    姒华欢被他这番言论震得一时失语:“二王子,本公主已有驸马,望你自重。”


    阿史那卡伊嗤笑一声,浑不在意:“我说了我不介意。在我们草原,强大的勇士拥有选择任何女人的权利,而美丽的女人也值得拥有更多更强的勇士。一个驸马而已。”


    姒华欢:“……”


    她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罔顾人伦礼法之人。


    紧接着阿史那卡伊朝身后打了个手势,只见从他身后不远处的巷口,应声走出八名男子。


    这些男子年纪皆在二十上下,身高、体貌、容貌各有千秋,或俊朗,或阴柔,或英武。


    虽穿着寻常的中原服饰,但细看之下,眉眼深邃,似乎都带着些异族血统。


    他们齐刷刷走到阿史那卡伊身后,对着姒华欢躬身行礼,动作整齐划一。


    “公主殿下,”阿史那卡伊得意地一指这八人,献宝似的说道,“我听说了一些关于公主的传闻,听闻公主……嗯,喜好男色?”


    “这八个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儿郎,个个身体强健,容貌上佳,能歌善舞者亦有之。今日便将他们献给公主,做面首也好,做奴仆也罢,但凭公主发落!”


    轰隆——


    姒华欢只觉得一道天雷直直劈在自己头顶,呆立当场。


    他不仅上赶着做狂童,竟然亲自又带了八个给她?


    世上怎会有如此荒唐之事!?——


    作者有话说:小三带着小四小五小六……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