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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重生后被宿敌强娶了》 第41章 是谁要致公主于死地?……
谢昀猛地站起身, 动作之大带得案几都发出一声沉闷的拖响。
“姒华欢!”他低声唤她的名字,声音不复平时的冷静。
他大跨步来到姒华欢身旁,俯下身, 抓住她还在挠着脖颈的手腕。
触手一片滚烫, 指尖下探到的脉搏跳得又快又乱,他虽不懂医术, 但也能很明显意识到脉搏的不对劲。
“你怎么了?”他看着那些红疹已经蔓延到了她的脸颊, 语气急促, “还有哪里不舒服?”
姒华欢只觉得痒意和窒息感如同潮水般涌来, 一浪高过一浪,头脑也开始发沉,谢昀的声音仿佛隔着一层水传来, 有些模糊。
她张了张口,想说话, 喉咙却实在肿得厉害, 难以发出声音。
这种感觉难受又让人害怕, 她下意识反手抓住他的衣袖,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这边的动静终于打破了宴席间原本和乐的氛围。
丝竹声未停,周遭的谈笑声却低了下去,越来越多的人不明就里地转过头, 看向半拥着康乐公主的明安侯。
嘉平帝和姒华容也注意到了下方的骚动,目光投了过来, 带着询问。
谢昀根本无暇顾及那些投来的目光, 看到姒华欢呼吸越发困难,眼神都有些涣散,自己受伤都没有害怕的他,此刻心头一沉。
他抬头, 目光如炬扫向四周呆立的宫人,声音拔高,厉声喝道:“还愣着干什么!传太医!快传太医!”
乐声戛然而止,乐师和舞姬们惊慌地停下动作,满殿寂静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二人身上。
是姚黄先反应过来,对魏紫急道:“你去太医署找太医!我去立政殿找江太医!”
两个人分头去找,总归会有一边来得快些。
魏紫虽也担心公主,但有明安侯在公主身边,她没有丝毫犹豫,和姚黄先后跑出了大殿。
殿中其余的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他们何曾遇到过此等突发状况,更不通医术,只能眼睁睁看着康乐公主痛苦,束手无策。
嘉平帝与姒华容疾步从座位走下,来到近前。嘉平帝面色沉凝,眉头紧锁,姒华容更是焦急万分,他蹲在姒华欢的椅子旁连声唤道:“蓁蓁?蓁蓁!”
姒华欢意识已有些模糊,只能艰难发出“嗬嗬”的吸气声。
就在这时,一道清亮的女声响起,压过了殿内细微的骚动:“陛下,太子殿下,公主此状似是风疹之症。”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淡雅宫中的女子快步上前,正是薛相之女薛宝芝。
她面容沉静,虽带忧色,却不慌乱,对着嘉平帝和姒华容盈盈一礼,语速快但清晰:“陛下,太子殿下,臣女略通医术,公主此证极似书中所载之风疹。乃因误食或误触某些发物,引动内风,发于肌肤则为红疹,缠塞喉间则致呼吸窒闷。”
“此症来得急猛,若喉窍彻底闭塞,顷刻间便有性命之危。太医赶来尚需时间,若陛下与太子殿下信得过臣女,臣女或可先行施针,尝试缓解公主喉间急塞,为太医争取时间。”
嘉平帝与姒华容对视一眼,眼中皆是惊疑与权衡。
此危急关头,无论姒华欢厌恶薛宝芝与否,都不重要,只要能救她便好。
且薛宝芝看起来似乎并无恶意,或可一试。
姒华容忽然想起,多年前妹妹幼时那次惊险,当时江老太医确实曾面色凝重地嘱咐过:公主此体质特异,若再遇此症,发作极快,万万延误不得!
再看姒华欢,她的唇色已隐隐发绀,呼吸微弱。姒华容再无犹豫,当即对薛宝芝道:“薛姑娘,有劳你即刻施针,务必救下公主!”
薛宝钗得了允准,立刻从随身侍女手中经过一个小小的锦袋,取出数枚细长的银针,蹲下身,对半抱着姒华欢的谢昀道:“侯爷请稳着公主,莫让公主乱动。”
谢昀紧抿唇,手臂稳稳托着姒华欢绵软无力的身躯,目光锐利地落在薛宝芝手中的银针上,带着警惕。
薛宝芝凝神,指尖在姒华欢颈侧与耳后稍作按寻,看准穴位,手法稳且快递刺入数针。随后她又执起姒华欢的指尖,用银针刺破。
暗红色的血珠立刻涌了出来,一滴接着一滴,落在姒华欢华贵的衣裙上。
谢昀看着那血珠,眉头蹙紧,一瞬不瞬地盯着薛宝芝的动作,眼神愈发深邃。
他从未得到过薛宝芝懂医术的消息。
上次他发现姒华欢露出对薛宝芝毫不掩饰的厌恶,特意派人去查过薛宝芝,并无异样,也查不到两人之间有何仇怨。
但若是两人之间从前有什么他不知道的过节,薛宝芝想趁机报复,无需冒着生命危险请命为姒华欢施针相害。
她真的是单纯想救姒华欢吗?
然而,奇迹般的,在姒华欢指尖挤出些血后,她急促的喘息声竟稍稍平缓了一些!
姒华欢似乎耗尽了所有力气,头一歪,彻底昏厥过去,但胸口的起伏比之前明显了很多。
谢昀紧绷的心弦微微一松,将恐慌压回心底。
薛宝芝见状,也暗暗松了口气,额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起身再次向嘉平帝和姒华容行礼:“陛下,太子殿下,幸不辱命,公主喉间急塞暂得缓解,性命应是无碍了。但身上的风疹还需服用对症汤药,并以药汁擦洗,方能消退痊愈。”
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姚黄几乎是一路小跑,拉着发冠歪斜、气喘吁吁的江鹤舒冲了进来。
“江太医来了!江太医来了!”姚黄喊道。
江鹤舒也顾不得整理衣冠,一眼看到被谢昀抱在怀中昏迷不醒,脖颈发红的公主,脸色大变。
他疾步上前,两根手指迅速搭在姒华欢腕间,凝神细诊,又轻轻掀开她的衣袖,看到那大片大片的红疹,眉心紧拧成结。
“是风疹,而且极为凶险。”江鹤舒声音凝重,语速极快,“快!取纸笔来!”
魏紫急忙呈上纸笔,江鹤舒唰唰写下一张药方:“速去煎药!文武火交替,三碗煎成一碗。”
他又从药箱中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褐色药丸,塞入姒华欢口中。
做完这些,他才问道:“是谁为公主施针?”
“是我。”薛宝芝在一旁开口应道,“情急之下不得已而为之,还请江太医见谅。”
江鹤舒一脸没料到的表情,语气带着由衷的赞许:“幸亏薛小姐及时施针,公主已脱险境,暂无性命之忧。待汤药煎服,细心调理几日,便可安然痊愈。”
嘉平帝闻言,一直高悬的心这才重重落下:“怎会突然犯了风疹?”
江鹤舒:“此症罕见,多因食用某些特异之物引发。公主今日用了何物?”
谢昀扫过桌案上的菜肴,目光落在那碗吃了一半的雪酥山上,沉声开口:“方才呈上这雪酥山的宫女何在?”
那名负责上菜的宫女早已吓得魂不附体,闻言连滚带爬地跪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侯爷饶命!奴婢、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谢昀不理她的求饶,只盯着她,冷道:“这雪酥山中,可曾加入了杏仁或是杏仁粉?”
宫女伏地磕头,声音带着哭腔:“回侯爷,没有!绝对没有!公主不喜杏仁,陛下曾下令御膳房中不得出现此物,这雪酥山上用的是木薯粉,断不敢放入杏仁啊!”
谢昀记得很清楚,姒华欢并非不喜杏仁,而是绝不能碰杏仁。
姒华容曾无比后怕地向他提起过,姒华欢约莫两岁时,乳母不慎为了她一口杏仁糕,顷刻间便全身起了红疹,喘不上气,情形与今日几乎一模一样!
万幸当时江老太医正在立政殿为皇后请平安脉,救治及时才捡回一条命。
自那以后,宫中便严密封锁了消息,只对外宣称公主极其厌恶杏仁味,御膳房和所有相关之处严禁出现杏仁及其制品,以防万一。
因是幼年旧事,谢昀并未亲见,方才情急之下竟一时未能想起。
江鹤舒端起那碗雪酥山细细查验,用指尖沾取盘边一点用来模拟雪屑的白色粉末,放在鼻子下仔细嗅闻,眼神一凛,立刻抬头对谢昀道:“这其中掺杂了杏仁粉!”
“公主十几年未再接触此物,早已不记得其味道,加之混在牛乳冰品之中,自是分辨不出。”
“什么!?”姒华容脸色大变,看向那跪地对宫女,眼中带上厉色。
嘉平帝道脸色瞬间铁青,眸中怒火翻涌:“将御膳房一干人等,全部给朕带上来!”
不过片刻,御膳房掌管点心制作的御厨、帮厨以及经手此物的宫人十余人,全部被侍卫压了上来。
嘉平帝目光冰冷地扫过他们,“说!是谁胆大包天,竟敢往公主的膳食中加杏仁粉!朕早已明令,御膳房绝不许出现此物!你们是想谋害朕的公主吗?!”
殿内气氛凝重得可怕,底下跪着的人们浑身发抖,磕头如捣蒜,纷纷哭喊:“陛下明鉴!奴婢就算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啊!”
“御膳房绝不会采买杏仁和杏仁粉,奴才实在不知这杏仁粉从何而来啊!”
“是啊陛下!不是奴婢们放的!”
一片混乱的求饶声中,嘉平帝怒极反笑:“无人承认?好!很好!看来你们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来人!将这些胆大包天的全都拖出去砍了!”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御膳房众人哭喊成一片,俯地求饶。
御膳房总管向前跪行几步,声嘶力竭地喊道:“陛下!从御膳房到麟德殿中经过数人,说不定……说不定是有人想谋害公主,嫁祸于御膳房啊陛下!”
殿中众人皆是一惊,面面相觑。
他所言确有道理。不过康乐公主虽平日里骄纵任性了些,却并未做出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究竟是谁这般容不下公主,要致公主于死地?
第42章 他何必在这守一晚?
嘉平帝闻言脸色更沉。
康乐不能食杏仁一事, 宫中知晓之人屈指可数,都是贴身侍候的心腹。
若是有人处心积虑要谋害康乐,还能得知晓这个秘密, 甚至混在宫中, 那么康乐的处境将会变得极其危险。
就在他思考要如何调查此事时,一个跪在稍后位置的小宫女突然崩溃大哭:“是奴婢!是奴婢带进来的杏仁粉!”
“奴婢托人从家乡捎来的……本想自己偷偷做些杏仁茶喝, 不想今日在御膳房不慎将那盛放杏仁粉木薯粉的罐子打翻, 混在了一起……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陛下饶命啊!”
众人松了口气, 还好不是有人蓄意谋害公主, 原只是一个粗手粗脚的小宫女犯下的糊涂事。
好在这个小宫女心眼不算太坏,主动站出来言明真相,没拉着御膳房其余人给她陪葬。
嘉平帝彻底失去耐心:“蠢钝不堪!罪无可赦!拖出去, 即刻杖毙!”
小宫女一声凄厉无比的“陛下饶命”尚未喊完,便被侍卫毫不留情地堵住嘴, 粗暴地拖拽了出去。
殿外很快传来沉闷的仗击声和隐约可见的惨叫, 随即很快归于寂静。
殿内鸦雀无声, 落针可闻,所有人都被天子的震怒惊得大气不敢出。
嘉平帝余怒未消,目光扫过殿中跪成一团的其余御膳房人等,冷声道:“其余人等, 监管不力,各杖责二十, 罚入掖庭苦役。”
处理完这一切, 皇帝才疲惫又心疼地看向被谢昀小心翼翼护在怀中,已然昏睡过去的女儿。
这时,姚黄端着刚煎好的汤药疾步走进来。
江鹤舒接过,仔细查验后, 示意谢昀帮忙。谢昀小心翼翼将姒华欢扶起些许,让她靠在自己怀中,动作轻柔至极,与方才的冷厉判若两人。
喝完药,江鹤舒才彻底松了口气,向嘉平帝回禀:“陛下,汤药已服下,公主已无大碍,只需静养即可。”
谢昀打横抱起姒华欢,向嘉平帝道:“陛下,臣先送公主回寝宫。”
嘉平帝挥了挥手,示意准了。姒华容亦步亦趋地跟着,连声叮嘱:“小心些。临风,你也一同去。”
谢昀抱着姒华欢大步流星地离开麟德殿。
殿内灯火通明,一场本该欢愉的宫宴,竟以如此惊心动魄的方式戛然而止。
林妙晴不动声色地收回落在薛宝芝身上的目光,转身时唇角微勾,眼底透露出一股兴味。
方才那一幕,她看得分明。
薛宝芝向那小宫女极快地使了个眼色,那小宫女便心一横,扑通一声跪地认罪了。
这杏仁粉,想必就是薛宝芝的手笔了。
急着推那小宫女认罪,无非是怕嘉平帝按照谋害公主的罪名查下去,牵连到她自己身上。
先不说薛宝芝有通天的本领得知康乐不能食杏仁的密辛,她……竟恨康乐至此?
既然有人迫不及待演这出鹬蚌相争,那她便安然坐收渔翁之利咯。
嘉平帝回到御座,面色稍霁,看向薛宝芝的目光充满赞赏:“薛家女儿,很好!临危不乱,细心大胆,救了康乐一命,朕重重有赏!”
“赐东海明珠一斛,云锦十匹,黄金千两,另赐玉如意一对,以示嘉奖!”
薛宝芝一喜,从容下拜:“臣女谢陛下厚赏。此乃臣女本分,公主平安即是万福。”
林妙晴这才明白,今日这一出都是薛宝芝自导自演。
听闻薛宝芝在擢选太子妃的行列之中被剔除了,她便精心策划了这一出好戏——
利用“救命之恩”来吸引嘉平帝和太子的注意,增加好感。并让康乐在道德和感情上都欠下无法偿还的“债”,从而便于日后利用。
真是一举两得的好计谋。
*****
永安宫。
谢昀小心翼翼将怀中人安置在铺着软锦的床榻上,动作轻柔得仿佛对待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宝。
姒华欢昏睡着,脖颈和胸前的红疹依旧触目惊心。
谢昀拉过锦被,仔细为她掖好被角,指腹抚过她颈侧那片滚烫的肌肤,心头像被细针狠狠刺了一下,泛起细密的疼。
她睡得极不安稳,秀气的眉头紧紧蹙着,无意识发出几声难受的嘤咛,一只手从被中探出,就要往红肿的手臂上抓挠。
“别动。”谢昀低声阻止,一把握住她纤细的手腕。他不敢用力,只得轻轻握着,以防她那保养得宜的指甲划破自己娇嫩的肌肤。
他就这样握着她的手腕,守在床边,直到门外传来脚步声。
江鹤舒领着一名手捧铜盆的宫女走了进来,盆中是浅褐色的药汁,散发着浓重的苦涩草药气味。
“景初,”江鹤舒低声道,“这是清热止痒的药汤,为公主擦拭周身红疹之处,可缓解刺痒,防止溃烂。需连续擦洗三五日,这疹子方能慢慢消退。”
谢昀点了点头,目光仍落在姒华欢身上,未曾移开。
“会留疤吗?”他问。
她那么爱美,若是身上留了疤,不知要多难过。
江鹤舒道:“只要不抓破便不会留疤。”
谢昀这才放心下来。
魏紫拿着几方柔软的帕子快步走进来,立到床旁,看着谢昀和江鹤舒,没有立刻动作,只是安静地站着。
江鹤舒马上明白过来,轻咳一声:“景初,公主得擦药了,这……”
谢昀全部心思都挂在姒华欢身上,一时竟未解其意,见魏紫拿着帕子欲言又止,以为是递给他,便极其自然地伸手去接:“好,我来吧。”
此言一出,室内有片刻诡异的安静。
魏紫拿着帕子的手僵在半空,递也不是,收也不是。
江鹤舒眉梢微挑。这二人竟已到这个程度了吗?
三个人面面相觑,气氛一时凝滞。
谢昀的手悬在空中,片刻后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魏紫是来给姒华欢擦药的,江鹤舒和他两个大男人,此刻理应回避才是。
一丝极淡的红晕迅速爬上他的耳尖,他默默将手收回,侧身让开床前的位置,看了一脸意味深长的江鹤舒一眼,先他一步,快步走出了内殿。
行至花厅,谢昀神色凝重,仔细询问江鹤舒:“临风,那外用的药汤擦洗之后,可需要再用清水擦拭?药浴又当几次为宜?”
江鹤舒看他这副恨不得事无巨细,全部亲手操办的模样,不由失笑:“你放心,这些我都已经详细告诉姚黄和魏紫了。她们都是公主身边自小侍奉的,行事最为稳妥细心,定会照料妥当,你就无需过度挂心了。”
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在谢昀的肩膀上,“倒是你,自己的伤还未好利索呢,方才情急之下抱公主回来,动作那般大,可曾牵扯到伤口?让我看看。”
经他这一提醒,谢昀才下意识动了动受伤的肩膀,一股明显的刺痛立刻传来,想必是伤口又裂开了。
他面不改色,嘴硬道:“无妨。”
江鹤舒观他神色便已知晓,摇头叹道:“随我到偏殿,我为你重新处理包扎一下。你自己也得注意些,那伤口颇深,若再三番两次裂开感染,我这些时日的功夫岂不白费?你恢复起来也更耗时日。”
谢昀当时见姒华欢那般情形,心急如焚,哪里记得自己身上有什么伤,满心满眼只想着她如何了,该怎么办,要快些让她得到医治。
此刻稍稍安定下来,才觉出肩上的疼痛,但与之相比,想起宴席上她呼吸艰难的痛苦模样,那几乎要失去她的恐慌萦绕心头,远比肩上的伤更令他心悸。
谢昀堵着一侧耳朵:“知道了知道了江太医,别念了。”
江鹤舒简直想踹他一脚。
他们做医者的,最怕的就是遇到不听话的病人。
谢昀边往偏殿走边想,回府之后,定要让陶总管亲自去彻查厨房,确保府中绝无杏仁及其制品,杜绝一切潜在风险。
他绝不容许今日这般惊险再有发生的可能。
清晨,姒华欢醒来时,首先感受到的是喉间肿胀之感消了大半,紧接着皮肤上泛起令人烦躁的痒意。
她费力掀开沉重的眼皮,眼前模糊了好一阵,才逐渐聚焦于熟悉的帐顶,是她的永安宫。
她微微动了动,脖颈和手臂的皮肤与柔软的寝衣摩擦,带来更明显的痒意,让她忍不住伸手去抓。
“别抓。”
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声音在床边响起,沙哑的嗓音难掩疲惫。
姒华欢侧过头,循声望去。只见谢昀就坐在床边的梨花木圆凳上,身姿挺拔,但眉眼间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倦色。
他换下了宴席上的墨色长袍,穿着一身白色长袍,烛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让他看起来比平时多了几分柔和。
“痒……”她咕哝道。
谢昀倾身,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确认没有继续发热,才稍稍松了口气。
“临风说了,疹子退下去前都会痒,不能抓。”他解释道,语气极有耐心,带着点哄劝的意味,“魏紫刚给你擦过药,忍一忍,一会儿便能好些。”
正说着,姚黄走进来,见姒华欢醒了,面上顿时露出欣喜之色:“殿下你醒了!真是吓死姚黄了!”
姚黄快步上前,小心地将姒华欢扶起一些,在她背后垫上软枕。
“我这是怎么了?”姒华欢问。
谢昀给她递上一杯温水:“御膳房的宫女不小心将杏仁粉混入了木薯粉,撒在了雪酥山上,你食用后起了风疹。”
听到这个,姒华欢才想起来从前听母后说过她儿时的惊险过往。后来的十几年中,她被保护得太好,跟前根本不会出现杏仁做的吃食,几乎都快忘记这个忌口了。
她不由心有余悸:“真是该死。”
谢昀:“嗯,陛下已经处置了。”
很快,江鹤舒闻讯赶来,仔细为姒华欢诊了脉,又查看了她身上的红疹。
“殿下脉象已趋于平稳,邪毒基本控制住了,再服用几剂汤药,配合外用药擦洗,静养几日便无大碍。只是此次耗损元气,近日需饮食清淡,不可食发物,好好将养。”
姒华欢配合地点点头。
她一直是大病没有,小病不断,已经非常习惯饮食清淡的日子。
江鹤舒瞥了眼姒华欢,思索一瞬,对谢昀道:“你适当些,该休息就去休息。肩上的伤崩开了,又在这熬了一整夜,别公主好了,你又倒下了。”
姒华欢微微一愣:“……你在这守了一整夜?”
谢昀收到江鹤舒懂事的眼神,“嗯。”
姒华欢心情复杂,低低“哦”了一声。
她身边又不是没人,他何必在这守一晚?
心绪正乱着,魏紫进来了,表情带着些许忐忑,欲言又止,似是有什么消息必须说,但又不知道该不该说。
“怎么了?”姒华欢耐着性子问。
之前公主让她看着薛宝芝的动向,但凡有点消息都要事无巨细地禀报,但今日发生的事,公主一定不想听到。
“殿下,皇后娘娘……”魏紫紧张地舔舔嘴唇,“邀了薛大小姐进宫……”
“什么!?”姒华欢瞬间弹坐起身。
她已然阻止薛宝芝为母后施针了,为何母后还会召见她!?——
作者有话说:沾上薛宝芝也算是被鬼缠上了
第43章 如果主动再亲他一下…………
姒华欢柳眉紧蹙:“为何?”
“说是感谢薛大小姐为殿下施针, 及时救治殿下。”
“等一下。”姒华欢不可置信地伸出一根手指指向自己,“为我施针?”
这一世怎么变成为她施针了??
江鹤舒解释道:“昨晚殿下风疹来得急猛,缠塞喉间, 凶险万分, 若非薛大小姐当机立断施针,只怕……”
他又自然而然地夸赞起薛宝芝来:“薛大小姐年纪轻轻, 竟有如此胆识和医术, 能在那等危急关头挺身而出, 精准施为, 可见其天资聪颖,心性沉稳,实在是难得。”
姒华欢听着心中烦闷无比。
明明已经设法阻止了薛宝芝借为母后诊治头风之机接近他们, 却没想到,兜兜转转, 竟然因为自己这次意外的风疹, 又让薛宝芝以同样的方式成功引起父皇母后的注意!
哥哥当时亦在场, 定然也对她多几分感激与刮目相看。
这绝对不行!
薛宝芝心机深沉,惯会做戏,表面上温良贤淑,实际上品行卑劣, 心术不正。
前世她嫁与哥哥不久,一次围猎中, 一名贵女因钦慕哥哥墨宝, 多与哥哥说了几句话,敬了杯酒,不过是最寻常的交际。
薛宝芝当时面上笑得温婉大度,毫无芥蒂, 可没过几日,那女子父亲便在朝中遭人弹劾,被贬斥出京。
事后姒华欢才得知,那弹劾的御史,与薛宝芝的母家私下交情甚深。
她直觉那弹劾的证据是伪造的,但此事做得极为隐秘,毫无证据,无从查起。
薛宝芝这种暗室私心,无端害人的行径,令她极为不齿。
这样的女人,怎能让她再有机会靠近哥哥,甚至成为太子妃?
想到这,姒华欢眼珠一转,捂住额头,急切道:“我头好痛,难受得很。我现在就要见母后,快去请母后来!”
江鹤舒见她喊头痛,立刻上前要为她诊脉,却被她推开。
“我要母后来!”
谢昀本被她一嗓子喊得提起心来,见她此举,明了她并非真的头痛,便没有再动作,只静静在一旁看着她演。
皇后听闻姒华欢醒来又喊头痛,哭着喊着要见她,自是心急如焚,很快便赶到了永安宫。
然而,姒华欢一眼就看到,跟随在母后身后那道窈窕的身影,不是薛宝芝又是谁!
她今日穿着一身藕荷色襦裙,比昨夜宴上更显素雅,低眉顺眼,姿态恭谨。
但姒华欢却觉得刺眼无比。她本意是让母后快来,好趁机让母后快些打发走薛宝芝,怎么母后反倒把她带来了?!
姒华欢气得眼前一黑。
皇后疾步走到床前,见女儿脸色发白捂着额头,瓷白的皮肤上还有大片大片的红疹,心疼不已,连忙坐下抚上她的头。
“蓁蓁,怎么了?头还疼得厉害吗?身上可还痒?昨晚真是吓死母后了,听闻你那般凶险,母后差点就……”说着,皇后的眼眶便有些泛红。
姒华欢顾不得许多,一双大眼直勾勾盯着皇后身后的薛宝芝,几乎要冒出火来。
皇后察觉到她的目光,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温声道:“蓁蓁,母后都听说了,昨日多亏了宝芝这孩子,胆大心细,医术了得。”
薛宝芝上前福身行了一礼:“臣女参见公主殿下。公主可好些了?昨日情急,若有冒犯之处,还望公主恕罪。”
宝芝?母后竟已唤她宝芝了?!如此亲密的称呼!
姒华欢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耳边嗡嗡作响,这下头是真的开始痛了。
薛宝芝这个虚伪的女人,惯会用这副温顺乖巧的模样骗人!
姒华欢将头埋进皇后怀中,用了蹭了蹭,带着鼻音撒娇道:“母后,这里人太多了,看得我头疼,让他们都出去……我只想和母后待着……”
皇后何等了解自己的女儿,见她这般,哪里不明白她的小心思。
这分明就是不想见薛宝芝,在这使性子呢。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既是心疼女儿受罪,又觉得她对好歹救了她命的薛宝芝这般态度,实在是有些失礼。
她安抚地拍了拍女儿的背,转头对屋内其他人,依旧保持着慈和的笑容:“景初,临风,公主刚醒,身子还有不适,需要静养。你们先退下吧。”
“宝芝,本宫改日再召你来说话。”
改日再召?
姒华欢在皇后怀里听着,心中更是郁闷地无以复加,恨不得立刻跳起来反对,却又只能死死忍住。
薛宝芝依旧是那副温婉顺从的模样,恭敬行礼:“是,臣女告退,愿公主殿下早日康复。”说完,便随着其余人一同退了出去。
一直默默在一边的谢昀,将姒华欢所有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掠过一丝疑惑。
之前他看出姒华欢对薛宝芝的态度,似乎不仅仅是任性,而是一种莫名的敌意。每每听到她的名字或见到她,都有显而易见的排斥。
即便是如今薛宝芝救她一命,也不动摇。
这与他认知中姒华欢虽骄纵却并非不讲道理的性子颇有些不符,但他一时也想不出缘由,只能将这怪异暂压心底。
待殿中只剩下母女二人,姒华欢才从皇后怀里抬起头来,撅着嘴,一脸委屈和不高兴地看着皇后。
皇后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嗔怪道:“你呀,宝芝好歹救了你的性命,你倒好,醒来就对人家横眉冷对的。就算你从前不喜她,也不该如此。你告诉母后,你对她有什么偏见不成?”
“这是两码事。”姒华欢抓住皇后的衣袖,“她救了我,我……我自然感激。但一码归一码,母后不会还想让哥哥替我‘以身相许’来报恩吧?”
“胡说八道什么。”皇后被女儿的口无遮拦气笑了,“越说越不像话了。母后只是觉得宝芝这孩子确实不错,品行端方,知书达理,又有这般胆识和急智,在京中贵女里算是拔尖儿的了。若子韫有心,那便是他自己的事了。”
嘉平帝确对此事有所思量。
薛相乃肱骨之臣,一心为大越。其女姿容出众,品行端方,实乃太子妃的不二人选。
唯一令他犹豫的是,宝贝女儿似乎对她并无好感。但经此一事,或许能扭转女儿对她的看法,促成这段姻缘。
“她那都是装的!母后别被她骗了!”姒华欢急道。
皇后稍敛笑容,正色看着女儿:“装的?蓁蓁,你与她平日并无往来,如何知晓她就是装的?”
“一个人装一天两天容易,装一年半载尚且辛苦,母后也打听过了,宝芝在京中风评一向甚好,自幼便是温婉乖巧的性子,并非突然如此。你究竟因何对她有如此深的误会?”
姒华欢张了张嘴,却哑口无言。
她难道能告诉母后,她是重生而来,亲眼见过薛宝芝嫁给哥哥后,是如何表面贤良,背地里却用手段排除异己,甚至牵连无辜?
她能说薛宝芝看似不争,实则对太子妃之位势在必得。说薛家的目的是操控朝堂,做一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权臣吗?
她不能。
看着母后关切的目光,她心中焦急万分,想了半天,说了一件她曾见过的事:
“才不是误会!之前我远远见过她的贴身侍女对一个七品小官的女儿气焰嚣张、作威作福,薛宝芝就在一旁,但并无阻拦之意。”
“如果主子的品性真良善,身边的侍女是不会这么盛气凌人、目中无人的。”
“母后,你信我一次。你喜欢她、赏赐她都可以,但她万万不是哥哥的良配啊!”
皇后看着女儿急得眼圈都红了,将姒华欢搂进怀中,柔声安抚:“好了好了,瞧你急的。母后会思量的,你只管好好休息,先把身子养好最要紧。”
姒华欢不情不愿地蹭着皇后,点了点头。
皇后走后,她让魏紫去她的私库中拿出来不少好东西,派人去赏赐给薛宝芝,当作谢礼。
一码归一码,薛宝芝救她不假,她欠薛宝芝什么也不想欠她人情,便给了薛宝芝丰富的赏赐还清。
下次再见,就各论各的了。
*****
傍晚,姒华欢拿着一面精致的铜镜仔仔细细照着看自己脖子上的红疹。
疹子虽然依旧明显,但颜色似乎比清晨醒来时淡了一些,也没有那么痒了。
她轻轻吁出一口气,抚上自己光滑的脸颊。万幸这些恼人的东西没有蔓延到脸上,否则她真是连门都不想出了。
殿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珠帘轻响,谢昀走了进来。
他处理完公务,再次过来探望,埋进内殿,看到姒华欢墨发披散,手持铜镜坐在床上,正专注地查看自己的脖子。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站到床前,目光落在她颈间,见那红疹确有消退的迹象,悬了一天的心才终于落下,松了口气。
“感觉如何?还痒得厉害吗?”谢昀走到床边,很自然地坐下。
姒华欢用余光看到他走近,“嗯”了一声,算是回答,心思很明显没放在他身上。
她思忖片刻,放下铜镜,转过头来,一双乌溜溜的猫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脸看,视线最终定在他的嘴唇上,若有所思。
谢昀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东西?”
他顺手拿过姒华欢手中的铜镜,左照照,右照照,脸颊干净,并无异样。
他放下镜子,对上她的视线,搞不懂这小祖宗又在打什么主意。
姒华欢心中正盘算着她的计划。
她仔细想过了,上次和上上次梦到前世,都和谢昀吻过。那么,如果主动再亲他一下……是不是就能再次梦到前世?
她迫不及待地想梦到更多关于薛宝芝的事情,看薛宝芝的下场究竟如何。哥哥不会心软放她一马,还让她荣登后位吧?
眼下这个机会正好,殿内没有旁人……
“我想让你帮我个忙。”她朝谢昀勾了勾手指,示意他靠近。
谢昀虽然不明所以,还是依言向前倾了倾身——
作者有话说:只需要女鹅勾勾手指[狗头]
第44章 荒唐至极、火热无比……
他只是凑近了些, 与她保持着一段礼貌又不会太疏远的距离,挑眉用眼神询问:怎么了?
姒华欢不满地“啧”了一声,对他这点幅度十分不满意。
“你再过来点。”她娇蛮地催促道。
谢昀看着她这熟悉的神情和动作, 脑海中闪过那晚。
同样是这样的夜晚, 她也是这般,有些虚弱, 眼神迷蒙又带着点狡黠, 不断让他靠近, 然后在他毫无防备之际, 猛地将他扑倒……
思及此,谢昀的心跳漏了一拍,耳根隐隐发热。
他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一下, 看了眼她还泛红的脖颈,挺直了些脊背, 声音有些紧绷, 劝阻道:“你……你现在应以养好身子为重, 那种事……等你痊愈了,之后再做也可以。”
他这话说得含蓄又别扭,姒华欢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 小脸轰一下涨得通红,脖子上的红疹都更明显了。
她又羞又恼, 嗔怒地瞪了他一眼:“谢昀!你脑子里整日都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被她连名带姓地一吼, 谢昀意识到自己会错了意,紧绷的心神一松。但与此同时,一股淡淡的失落感又悄然掠过心头。
他摸了摸鼻子,重新问道:“那你到底想做什么?什么忙需要凑这么近才能帮?”
姒华欢被他问得有些语塞, 总不能说“我想亲你一下试试能不能做梦”吧?
她支吾了一下,见谢昀磨磨蹭蹭,问东问西,她有点没耐心了,索性掀开盖在腿上的薄被,作势要下床,大有股要干架的气势。
谢昀也顾不得多想,连忙上前一步按住她的肩膀,将她安抚下来,把薄被给她盖回去,语气带着无奈和纵容:“别动,临风说了你要静养。好好好,我不问了,你继续说,到底要我帮什么忙?”
姒华欢这才重新坐好,再次朝他勾了勾手指,这次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隔墙有耳,不能让别人听见,你附耳过来。”
谢昀看着她这副煞有其事的模样,虽然心中疑窦丛生,还是依言再次俯下身,将侧脸凑近她,做好了听她说出任何惊世骇俗的话的准备。
然而,预想中的低语没有传来。取而代之的,是两只微凉柔软的小手突然捧住了他的脸,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将他的头从侧耳的位置轻轻扳正脸回去。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眼前的光被遮挡,一张精致的小脸凑近,紧接着,一片温软馨香轻轻贴上了他的唇。
一触即离。
快得如同蜻蜓点水,却在他的心湖投下巨石。
谢昀整个人彻底僵住,维持着附身的姿势,眼睛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姒华欢,大脑一片空白。
姒华欢仰着头亲完这一下自己先无地自容,脸上烫得快熟了,根本不敢看谢昀此刻是什么表情,立刻松开手,哧溜一下就滑进了锦被中,用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
只留下闷声闷气一句:“我……我要睡觉了!你快点走吧!”
直到那团被子拱动了几下归于平静,谢昀才像是被解除了定身咒般,缓缓直起身。
他下意识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嘴唇。
她刚刚是……主动亲他了?
不是戏弄,而是一个认真的吻?
尽管短暂得可怜。
“姒华欢,”谢昀回过神来,困惑和一丝狂喜交织在他心头,他一时之间有些无所适从,“你这是什么意思?”
被子里传来闷闷的、恼羞成怒意味的声音:“没什么意思!我困了!听不懂人话吗?”
得不到答案,谢昀只觉得心痒难耐,像是有羽毛在他心尖上轻轻搔刮。
他伸手想去拉一拉那被子,看看她此刻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然而他刚碰到被角,里面的人就像是早有防备似的,死死拽住了被子边缘,纹丝不动。
他试了两次都没拉动,反而引得被子里的人不满地哼哼了两声。
看着她这副驼鸟样,谢昀不由低低轻笑出声。
虽然不明所以,但她主动亲近他这件事本身,就足以让他心潮澎湃。
他不再强行拉扯,戳了戳被子下鼓出的一团,语气带上一丝戏谑和宠溺:“喂,你是想把自己闷死在里面吗?”
被子里的人不吭声,但拽着被子的力道丝毫未减,显然是打定主意不理他。
谢昀知道今晚是问不出个所以然了。
虽然不知道她这突如其来的吻是心血来潮的捉弄,还是又想到了什么稀奇古怪的点子在他身上找乐子,但唇上的感觉是真实的,他心中的欢喜也是真实的。
他舔了舔似乎还残留着她温度的唇瓣,眼底漾开一抹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笑意。
也罢,来日方长。
“好吧,那我真走了。”他对着那团被子说道,声音里含着笑,“你可以出来了,别闷坏了。”
床上那团被子依旧毫无动静。
谢昀无奈地摇摇头,又驻足看了那团被子片刻,才转身,满面春光、步履轻快地离开了永安宫。
确定谢昀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殿外,锦被才被小心翼翼地掀开一条缝,露出姒华欢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她警惕地四下张望,确认谢昀没有耍花招,真的离开了,才将整个脑袋露出来,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此刻她的脸颊红得不像话,心跳快如擂鼓。她用手背冰了冰发烫的脸颊,在心里拼命安慰自己:
没事的没事的!只是为了做梦,是为了正事!不得已为之的献身,啊不,献吻一下而已,也不损失什么,没关系的!
对!就是这样!
自我催眠了一番后,她不敢再多想,生怕扰乱她的正事,赶紧重新躺好,紧紧闭上双眼,一心只想着薛宝芝前世的种种,在心中默默祈祷:
快点睡着,快点做梦,一定要梦到薛宝芝的下场……
寝殿内安静下来,只剩下她平稳的呼吸声,和窗外渐沉的暮色。
然而,唇上那短暂的触碰,却像是一个小小的火种,悄然落在心湖上,漾开一圈圈难以平息的涟漪。
今夜,注定有人要辗转难眠了。
*****
翌日一早,下了早朝,谢昀朝服都未换就赶到永乐宫探望。
踏入内殿,一眼便瞧见姒华欢背对着他,坐在妆奁前,背影都透出一股怨气。
他走上前,从铜镜中清楚地看到,姒华欢一张小脸垮着,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盯着镜子中的自己黯然神伤。
“怎么了?”他问道,“昨夜没睡好?可是身上还痒得难受?”
姒华欢听到他的声音,幽怨地抬起眼皮,透过镜子死死盯住他。
都怪他!
昨夜,她抱着“献身”的悲壮决心亲了他之后,满心期待地梦到薛宝芝前世。
可结果呢?薛宝芝的影子都没梦到,反而做了个荒唐至极、火热无比到让她无地自容的春.梦!
梦里的场景清晰得可怕,她与谢昀……那般抵死缠绵,耳鬓厮磨……
夜半惊醒时,她浑身发烫,心跳如擂鼓,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从未做过这样的梦!
后半夜更是心有余悸,辗转反侧,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睁眼到天明,这才顶上了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这种难以启齿的事,她怎么可能告诉谢昀?
难道要她说“我亲你一下是想梦到别人,结果却梦到和你颠鸾倒凤了”吗?
姒华欢越想越气,转过头,狠狠刮了谢昀一眼,从鼻腔里发出一声重重的:“哼!”
她霍然起身,抬脚就往外走。
谢昀被她这没头没脑的一哼搞得莫名其妙,看着她气冲冲的背影一头雾水。
这大清早的,谁又招惹这位小祖宗了?
反正肯定不是生他的气。
昨夜她都主动亲他了,虽原因不明,但也是亲了!
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都关系更进一步了,她怎么会生他的气呢?定然是有人惹她不快了。
一想到昨晚那个喜出望外的吻,谢昀眉眼都飞扬起来,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弯起。
于是,谢昀心情颇佳地抬步,亦步亦趋地跟上了气冲冲往外走的姒华欢,语调轻松地问道:“你这是要去哪?早膳用过了吗?身子可还有不适?”
姒华欢根本不理会他,只顾闷头往前走。
谢昀见她反应,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她这是还在害羞呢。肯定是因为昨晚那个吻,一时冲动但仍不好意思面对他,所以才用生气来掩饰。
他心中窃喜不已,像是偷吃了蜜糖的孩子,也不再多问,继续不紧不慢地跟着,目光落在她因快步走动而微微晃动的裙摆上,只觉得分外可爱。
连带着,他觉得今日的阳光都格外明媚。
两人一前一后,刚绕过一处回廊拐角,迎面遇上一人。
那人身着一身红色官服,身姿挺拔,面容清俊,眉眼温润,带着一股书卷气的,正是刑部侍郎林珩。
他显然是从紫宸殿方向出来,正要出宫。
谢昀下意识瞥了一眼姒华欢。
姒华欢已有好些时日未见他,此刻一见,只觉得眼前之人眉目清朗,虽算不上多俊美,但气质干净,宛如一块上好的暖玉。
与梦中某人那种侵略性的俊美不同,对比之下,更觉得林珩长相清纯许多,让人见之便觉心旷神怡。
姒华欢顿觉眼睛得到了洗涤,胸中的闷气都散了大半,心情大好,停下脚步,脸上绽开一个明媚的笑容,主动招呼道:“林侍郎,好久不见。”
谢昀的笑容全转移到了姒华欢脸上。
差点忘了,还有个她“喜欢”的林珩呢——
作者有话说:姒华欢:嘻嘻
谢昀:不嘻嘻
第45章 竟有人当街谋害公主!……
林珩见到姒华欢也是微微一愣, 随即迅速垂下眼帘,规规矩矩地躬身行礼,姿态从容, 声音温和:“微臣参见公主殿下。”
他行礼时, 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失去笑容的谢昀:“驸马。”
谢昀听到这两个字挑了挑眉。
通常情况下,即便他尚了公主, 朝中众人乃至宫中内侍, 大多会称呼他原本的爵位“明安侯”或者“谢侯爷”。
这既是习惯, 也不约而同是一种共识。
他并不仅仅是依附于公主的驸马, 更是战功赫赫的骠骑大将军之子,称爵位显然比“驸马”更显尊重,也避免了些许屈居人下的意味。
这林珩, 倒是与众不同,突然改口直接唤他“驸马”。
奇怪的是, 谢昀听着这声“驸马”, 非但没有觉得被轻视, 心底反而略过一丝极其微妙的感觉。
这感觉倒是新鲜,也不赖。这个称呼,将他与姒华欢更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听起来很是……名正言顺。
他的心情拨云见日, 连带着看林珩也顺眼了半分。
不愧年纪轻轻就能在刑部站稳脚跟,在朝中也混得风生水起, 是个左右逢源、心思剔透的人精, 最是会拿捏人心,偏偏还让人很受用。
他客气地回了半礼:“林侍郎。”
姒华欢没在乎这细微的称呼变化,只笑着与林珩寒暄了几句。林珩应答得体,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殿下, 衙中尚有文书亟待处理,不敢久留,微臣先行告退。”
姒华欢心情正好,含笑点头。
他又向谢昀行了一礼,周全礼数:“驸马,下官先行一步。”
谢昀难得和气地点了点头:“林侍郎慢走。”
待林珩的身影消失在宫道尽头,姒华欢脸上的笑容还未完全敛去,一回头,便对上谢昀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眸。
“看什么看!”姒华欢这才想起自己还在生气,立刻又板起小脸,哼了一声,扭头继续往前走,只是脚步不再像刚才那般气冲冲了。
谢昀本来以为她生气和自己没关系,见姒华欢如此明显的好恶,美滋滋不起来了,长腿迈两步便跟上了她。
“你在生我的气?”他绕到她面前,一面细细打量她的神色,一面倒着走,“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昨晚是你主动亲的我,不是我……唔——”
姒华欢心头一跳,似乎能感觉到周遭宫人忍不住投来的八卦目光,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这人怎么能如此不知羞!
“你再敢说我就把你赶出宫去!”
谢昀继续逗她:“我是名正言顺的驸马爷,又不是私会的情郎,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姒华欢气结,扬手锤了他一拳。他没躲,结结实实挨了这一下,反而低低笑起来,胸腔微微震动。
她觉得,就是最近谢昀整日在她眼前晃,她才会做那种梦。
在她想明白前世梦境是如何触发前,能不见他就不见他了。
*****
姒华欢一连在皇后的立政殿待了几日。
她的永安宫谢昀已经进习惯了,但是母后的寝殿他是不方便进的,可算是眼下清净了。
一早,姒华欢收到一封素笺,上面是熟悉的字迹,只寥寥数语:午时初,聚仙楼兰雅轩。
落款是叶殊宜。
她性子跳脱,临时邀约也是常事,姒华欢早已见怪不怪。她看着时辰,让人备车,准备去赴约。
聚仙楼依旧宾客盈门,甚是热闹。兰雅轩在二楼临窗位置,推开窗便能看见楼下熙攘的街景。
姒华欢到得稍早,在靠里的椅子坐下,静静等候。桌上一壶新沏的热茶,茶香袅袅。
窗外日头渐高,街市喧嚣更甚。午时正刻,仍不见叶殊宜的身影。
姒华欢端起茶杯,浅啜一口,微凉的茶汤入口,她轻轻蹙起了眉头。
这可不像叶殊宜的作风,即便临时有急事绊住了脚,她也必定会遣个小厮或丫鬟快马加鞭来告知一声,绝不会让她这样空等。
莫非叶家出了什么急事?
正纳闷着,雅间的门“吱呀”一声被从外推开。
姒华欢抬眼望去,以为是叶殊宜终于到了,唇边刚漾起一点笑意,却在看清来人时凝住了。
门口站着的是林珩,今日穿着一声靛蓝色锦袍,身姿挺拔,面容清俊。
林珩显然一怔,目光快速在雅间内扫了一圈,眉宇间染上一丝讶然,似乎没料到屋内有人。
随即他敛去脸上神色,立刻后退半步,动作流畅拱手俯首行礼,声音温和沉稳:“见过殿下。臣不知殿下在此,冒昧打扰,恕臣失礼。”
姒华欢微微抬手免了他的礼,“林侍郎可是走错了地方?此间是兰雅轩。”
林珩眸光微不可察地一闪。
他收到的素笺上写的正是兰雅轩没错。上面的内容语焉不详,只道是有事相商,落款是康乐公主。
此刻听到公主的询问,马上反应过来那封素笺并非出自公主手笔,是有人故意用此引诱他前来。
“确是臣唐突,一时不察走错了雅间。”他思忖一瞬,问出句有些僭越的话,“殿下也在等人吗?”
姒华欢不甚在意回道:“嗯,她还没到呢。”
林珩心下顿时清明,是有人蓄意分别将他与公主骗至此地,意图制造这所谓的“偶遇”。
若他此刻不及时抽身,恐怕很快便会有风言风语传出,聚仙楼内俱是人证,他们百口莫辩。
他心思急转,面上却不动声色,依旧是那副温润守礼的模样,从善如流地接话,语气带着几分赧然:“殿下恕罪,臣这便告退。”
言辞恳切,理由得体,全然抹去了此次相遇的刻意,仿佛真的只是一次再寻常不过的误入。
说完,他保持着恭敬的姿态,稳步退出了雅间,并细心地将房门掩上。
门扉合拢,隔绝了内外。林珩站在廊中,面上的从容淡去几分,眉头微拧。
此为一箭双雕之举。既会有损公主清誉,也会牵连他的名声。
能这般熟悉内情又手段刁钻的,除了他那四妹妹林妙晴,再不会有第二人。
他得立刻离开聚仙楼,越快越好。
几乎是同一时刻,几条街外的大理寺衙署内,谢昀正与同僚们要一起去会食。
一名身着常服的护卫悄无声息快步走到谢昀身边,凑近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谢昀脸色缓缓沉了下来。
怎么又是这个林珩?
不知为何姒华欢一连躲了他好几日,出来居然是为了与林珩相约。
林珩有什么好的?论相貌,不过中等之姿;论才学,京城世家子弟中比他出众的也不是没有。怎的就偏偏入了她的眼,竟还相约共进午膳。
没有半点犹豫,谢昀转身便往外走。
同僚们也不知他是听到了什么这么生气,想八卦但不敢,只得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喊道:“谢少卿,还回来用午膳吗?”
然而谢昀脚下生风,根本没听到他的话。
兰雅轩内,姒华欢又独自枯坐了一刻钟,茶水已彻底凉透,叶殊宜还是没出现,连来个传话的人都没有,这太不寻常了。
她心中疑虑更甚,隐隐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魏紫,你亲自去一趟卫国公府,问问殊宜到底什么情况,然后告诉她我先回府了。”
“是,殿下。”魏紫领命而去。
她从未苦等过一个人这么久,若等的人并非叶殊宜,她定要那人好看。
她没了用膳的心思,不再等,起身下楼准备回府。
午时,日光有些烈,明晃晃地照在地上,反射出刺眼的光。
姒华欢眯着眼,走向自己的马车,却见车夫正蹲在车轱辘旁,焦灼地察看着什么。
“怎么了?”姒华欢走近问道。
车夫闻声忙起身行礼,额角带着汗,指着那个明显歪斜了的车轮:“殿下,真是邪门了,方才还好好的,一转眼都功夫,这车轱辘不知怎的就坏了,轴裂了道大口子,绝不能走了。小的已让人赶紧回府去另套一辆车来,请殿下稍候片刻。”
姒华欢忍不住蹙眉,点了点头。
午后的日头确实毒辣,热气蒸人。她往后退了几步,站到聚仙楼二楼房檐下的阴影中,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与马车出神。
正值午市,人流如织,门口等候的马车不少,略显拥挤。她又向后挪了两小步,想更避开些日头,也离街道中央远些。
就在她脚跟刚站稳的霎那,一团影子在她眼前自上而下一闪而过,随后——
“砰!哗啦!”
一声巨响毫无预兆地在她正前方炸开。
泥土四溅,碎裂的瓷片飞崩向周围,一株叫不出名字的花连同沉重的泥土坨砸落在地,距离她的鞋尖不过半寸之遥。
突如其来的惊吓让姒华欢浑身一颤,脸色煞白,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她捂着心口连连后退,脊背抵住了墙壁。
她极易受惊,平日里身旁人说话突然大声些都能让她吓一跳,心慌好一阵,更何况是今日这般骇人的动静。
待惊魂稍定,她低头看去,那是一个粗陶花盆,看起来就极其沉重,此刻已摔得四分五裂。
若是她方才没有恰好后退那两步,这重物正正砸落在她头顶,她就要把小命交代在这了。
她重生回来不过数月,还没好好教训谢昀,就这样再次死掉也太草率了。
姒华欢抬头向上望去,只见三楼的一扇窗大敞着,窗后空荡荡的,不见半个人影。
那样沉重结实的花盆,绝非风力能吹落,更不会被轻易碰倒。
光天化日,天子脚下,竟有人当街谋害公主!
第46章 你派人监视我?
“姚黄, 立刻去三楼那间屋子查看,看是何人胆大包天!”她的声音因后怕和愤怒而微微发颤。
她不想再死一次了。
姚黄不敢怠慢,提起裙摆飞快冲回聚仙楼内, 直奔三楼。
等待的时间显得格外漫长。姒华欢靠在墙边, 阳光照不到她,她盯着地上的狼藉, 只觉得浑身发冷。
不一会儿, 姚黄气喘吁吁跑了回来, “殿下, 那雅间中空无一人。我问过堂倌,说那间是一位张姓公子预订的,但没人来过。”
她不认识什么张姓公子。
送到她手上的素笺、失约的叶殊宜、恰好坏掉的马车、精准落下的花盆……种种巧合串在一起……
姒华欢脸色一点点变得冰冷凝重。
这绝非意外。
有人设局, 想要她的命。
正当她思考此人会是谁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一匹通体乌黑的高头大马停在了她面前, 巨大的阴影将她笼罩其中, 同时隔开了周遭探究的视线。
姒华欢抬头, 逆着光,看清了端坐马背上的人。玄色锦袍,金冠玉带,面容冷峻, 正是谢昀。
谢昀本是带着一腔难以言喻的酸怒而来,然而目光扫过地上碎裂的花盆和飞溅的泥土, 以及姒华欢那张毫无血色, 带着一丝惊惶未定的小脸,心中那点怨气立刻被担忧覆盖,甚至来不及细想。
他利落地翻身下马,几步便跨到她身前, 眉头微蹙,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姒华欢指了指地上一片狼籍,直截了当道:“有人想杀我。”
“马车坏了,方才我站在此处等马车,这花盆从天而降。”她顿了顿,“若不是我正好后退了两步,你就要来给我收尸了。”
谢昀抬手虚掩了掩她的嘴,低声道:“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他抬头看向大敞的三楼窗户,目光锐利:“人呢?”
“跑了。”姒华欢摇头,“我反应过来的时候让姚黄去看,早已没了人影,查问不到。”
谢昀身上散发出骇人的戾气,是姒华欢许久未曾见到的,上一次见到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不必担忧,交给我来查。”谢昀转向她,语气缓和了些,“此地不宜久留,我先送你回府。”
姒华欢心有余悸,点了点头。
谢昀拍了拍骏马上的鞍鞯,很是自然地说道:“上马。”
姒华欢一愣,仰头看着比她高出不少的骏马,“我不会骑马。”
“我当然知道你不会。”谢昀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所以我带你,你坐前面,我坐后面护着你,很快便到。”
同乘一骑?
这也就意味着她几乎整个人都要被他圈在怀里,后背紧贴他的胸膛,颠簸之间……
她光是想想那画面就一阵排斥,嫌弃之情几乎掩饰不住,把脚往旁边挪开两步,离那匹马远了些,坚持道:“不,我等马车,新车很快便到。”
谢昀看着她毫不掩饰的嫌弃和后退两步的动作,心中更加不爽。
此地不宜久留,万一贼人还未走或有同伙再次暗害她怎么办。
他不再多言,趁姒华欢不注意,上前一步贴近了她,在她尚未反应过来之际,他有力的手臂已然揽住了她那盈盈一握的腰肢。
“啊!”姒华欢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便觉一阵天旋地转。
谢昀的动作流畅,手臂带着她轻盈的身子一个旋转,托抱着将她轻而易举地送上了马背。
鞍鞯的皮革微凉,隔着衣衫触感分明。姒华欢惊魂未定,下意识附身抓住了马鞍前桥。
她刚稳住身形,身后传来一阵细微的动静,带着温热体温的身躯已然贴近。
谢昀长腿一跨,利落地翻身上马,稳稳坐在了她的身后。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消失。
谢昀的胸膛几乎完全贴上了她的后背,隔着几层衣料,她仍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的宽阔,和隐约传来沉稳有力的心跳,与她杂乱的心跳共振。
他修长有力的手臂从她身侧自然而然地穿过,在她身前交叠,握住了缰绳。
这个姿势将她整个人圈禁在了他的气息范围之内,独属于他的清冽兰香顷刻间将她密不透风地包裹。
姒华欢脊背僵直,试图拉开一点距离,然而马背并没有多少空间可以挪动,他们之间缩短的距离微不足道。
“你……你放肆!”
她又羞又恼,偏过头想斥责他,却因为距离太近,耳朵几乎要擦过他的唇瓣,吓得她立刻把头转了回去。
这声斥责对谢昀毫无威慑力,他微微收紧手臂,将她更稳地固定在自己怀中,低沉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廓响起:“坐稳了。”
说罢,他双腿轻轻一夹马腹,握紧缰绳:“驾!”
骏马得了指令,立刻迈开四只蹄子,小跑起来。
马背上的颠簸远比姒华欢想象的要剧烈。
每一次起伏,她的后背都会不可避免地撞进身后那个坚实温热的怀抱中,他的下颌有时会不经意地擦过她的发顶,带来一阵细微的痒意。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吹起了她散落的碎发,有几根调皮地拂过他的脸颊。
他握缰绳的手臂在她腰侧收紧,稳定着她因颠簸而微微摇晃的身子,力道强势而可靠。
姒华欢起初还试图僵硬地维持着距离,但随着颠簸,她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向后靠去,倚赖着身后唯一的支撑。
谢昀垂眸,能看到她泛红的耳尖和露出一小截白皙优美的后颈。他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淡淡地弧度,将她圈得更紧了些。
两人离开后,三楼掉落花盆房间对面的门打开了一条缝,一只眼睛在门缝中扫了几圈,在看到走廊中留下查探的杜风后,缝隙又悄然合拢。
侍女脚步放得很轻,走到临窗的圆桌旁,垂首禀报:“郡主,明安侯的长随还未离去。”
长宁放下手中杯盏,转向对面而坐的林妙晴,声音压着不快:“你不是说,林珩对康乐有意,寻个由头便能引他来私会?为何他进去不过片刻,话都没说两句便走了?”
林妙晴放下茶盏,瓷底碰到桌面,发出清脆声响。
她也想不通。
雅间的门大敞着,林珩站在门口,离康乐好几步远,不过三言两句便拱手告辞,莫非是他察觉了什么?
长宁烦躁地拿起手边的的团扇,用力扇了几下,“真是白浪费本郡主的时间!”
林妙晴看着她扇扇子的动作,垂下眼睫,掩去眸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厌烦。
若非父亲与晋王交好,她才不愿意捧着这个蠢货。
长宁,就是个一点就着的炮仗,毫无城府,只会坏事。
上次长宁被康乐当中踹下水后,一直怀恨在心,恰巧她无意中在林珩烧过的宣纸中,发现了一小块未被完全烧尽的残片,上面写着“康乐”二字。
她便知道,林珩对康乐果然有见不得人的心思。
于是她向长宁献计,以康乐的名义,将林珩诱至这酒楼雅间,再“恰好”让明安侯身边的人撞见,将消息递到明安侯耳中。
如此一来,无论康乐如何辩解,与男子私会的嫌疑足以让她名声受损,引来明安侯的猜忌。只要林珩还活着,这根刺便会一直插在明安侯心中。
她仅仅为全了与长宁的情谊,投其所好,让康乐往后的日子难有顺心。
顺便,让明安侯针对林珩,让林珩的仕途也从此难顺风顺水。
可林珩走了,走得干净利落,没留下一丝可供发挥的余地。
计划已然失败,本该悄无声息地离开,偏偏长宁这个蠢货,从三楼窗户看到楼下站着等马车的康乐,一股无名火起,想也没想,竟一把将窗台上那盆开得正艳的秋海棠推了下去!
听到楼下康乐的尖叫声,长宁一脸痛快的表情,心满意足地躲回了对面的房间。
原本天衣无缝可从容脱身的局面,被长宁的鲁莽彻底搅乱。
雪上加霜的是明安侯恰巧赶到,光天化日,闹市中险些闹出人命,他身为大理寺少卿岂会不查?说不定大理寺的人马上就到。
她们此刻滞留在此,嫌疑不小,若被查到头上……
林妙晴心头一阵烦躁,强自压下。
“郡主,事已至此,生气也是无益。方才康乐想必也受了不小的惊吓,虽未伤着,但以她的身子,说不定要病上几日了。也算是小惩大戒,出了口气。”
林妙晴声音柔和,听不出半分异样:“再过几日便是秋猎了,届时人马混杂,都在山林野地之间,机会总比在这京城中要多得多,还怕寻不到机会教训她吗?”
长宁闻言,脸色稍霁,扇子也摇得缓了些。
*****
谢昀带着姒华欢一路不快不慢地回了明安侯府,谢昀将马缰绳随手扔给一旁候着的侍卫,吩咐道:“拴好。”然后转身看向惊魂未定的少女。
姒华欢被抱下马放在地上后,只觉得脚下虚浮,还没从刚刚的颠簸中缓过劲来。
谢昀问:“站在这是要我把你抱进去吗?”
姒华欢已经受够了和他的无距离接触,瞪了他一眼,提裙向府中走。
“对了,”姒华欢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没用午膳,吩咐魏紫道,“去备午膳。”
谢昀并排走在她身侧,闻言看向她:“你还未用午膳?”
姒华欢不想回答他的明知故问,没理他,继续往自己的院子走。
“你约的人呢?”谢昀状似无意地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约了人?”姒华欢敏锐道,“你派人监视我?”
第47章 你还要睡在我床上?……
谢昀避开了她的质问, 只追问自己想知道的:“午膳未用,他还让你一个人在那干等,遇上这等事?”
比起方才遇袭的惊险, 一直处在谢昀的监视下这件事, 更让姒华欢感到一种被冒犯的愤怒。
虽然早知他眼线遍布,但一直是隔岸观火的心态, 真发生在自己身上是另一种感觉。她觉得自己像被剥开了放在他的审视之下, 毫无隐私可言。
她语气冷下来:“我与谁相约, 为何相约, 是早是晚,是走是留,都是我的私事, 与你何干?”
谢昀被她这话一刺,眉头微蹙。
他自知是语气有些急, 但担忧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搅再一起, 让他难以维持平日里的冷静。
他试图解释, 但出口的话却硬邦邦的:“我只是在问情况。你在那遇险,与你相约之人却不见踪影,难道不该问吗?”
姒华欢停下脚步,一字一句地警告:“我不是大理寺的犯人, 把你的眼线从我身边撤走,不许再监视我。”
她回到院中, 魏紫也赶回府了。
“殿下, ”她呼吸还微微有些急促,“我问过卫国公府的人了,说今日无人给殿下送过拜帖。”
姒华欢的心往下一沉。果然,那拜帖是假的, 是有人专门设下圈套,骗她前往聚仙楼。
但目的是什么?仅仅是为了伪装成意外,用花盆砸死她吗?
若想取她性命,法子多的是,为何偏选用这样一种费力且不稳定的方法?
她凝视着院中晃动的树影,只觉得暗处的对手藏身阴影,行事不寻常理,让她摸不着半分头绪。
*****
傍晚,姒华欢沐浴完毕,带着一身氤氲的水汽和花瓣的馨香躺在床上。
刚要准备入睡,外间便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姚黄压低声音问:“殿下,侯爷来了,就在屋外。”
姒华欢疑惑,深更半夜,他想干什么?难不成是觉得白天没吵够,特意寻过来继续气她,让她不得安眠?
她毫不犹豫回绝:“不见,让他回去。”
姚黄应声退下,没过片刻,她去而复返,有些为难地再次来禀:“公主,侯爷说有要事需当面与公主相商。他还说……若殿下不让他进,他便一直站在院中等候,等到公主允他进来为止。”
姒华欢闻言,冷笑一声:“呵!他愿意站就让他站着好了!”
说完,她掀开锦被躺了进去,闭上了眼睛。
然而,心绪却难以平静,总觉得有一阵妖风不知从何处钻进来,扰得她无法安眠。
姒华欢只穿着单薄的寝衣走到窗边。果然,靠近榻边的一扇支摘窗没有关严,留下了一条不小的缝隙。
初秋的夜已然带上了沁人的凉意,她伸手想去将窗户关紧,目光不经意地透过窗缝向外瞥去。
月光清冷,洒在庭院中,清晰地勾勒出一个挺拔如松的身影。
谢昀站在院中,微仰着头,望着天边那弯弦月,侧影在月色下显得有些孤寂。
马上就是秋猎了,他肩膀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呢……以这家伙执拗的性子,说不定真会在这里站上一宿。
若是因此牵动了伤口,或是感染了风寒……
她咬住下唇,在原地站了片刻,终是转身走到衣珩前,取下一件软绸外袍披在身上,系好衣带,走到屋门口,拉开了门。
谢昀听到动静,抬眼望去。
月光下,她披散着长发,裹着外袍,小脸紧绷,一双眸子在夜色里亮亮的,带着显而易见的不耐烦。
“什么事?快说,说完了赶紧走!”她没好气地开口。
谢昀道:“外面风大,能否让我进去说?”
姒华欢立刻瞪眼:“谢昀,你别得寸进尺!”
谢昀压低了声音,十足认真道:“好,就在这说。今日意图不轨之人或许并未死心,万一今夜有异动,你一个人睡我不放心。你让我进去,至少在查明真相前,我守着你,好护你周全。”
姒华欢当即拒绝:“大可不必,我有姚黄守夜,院外还有护卫,安全得很。”
谢昀摇了摇头:“他们在外,难免有疏漏之时。自然还是我更厉害些。”
姒华欢:“……”
哪有这般见缝插针夸自己的。
谢昀目光扫过漆黑一片的院子,压低声音,幽幽道:“你想想,若是那贼人如白天那般悄无声息地闯入你的屋中……”
他适时地停住,留下引人遐想的空间。
夜风吹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响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瘆人。
姒华欢被他这句话说得心里毛毛的,后背不禁泛起一阵凉意,脑海中不由自主脑补出某些可怕的画面,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眼神游移了一下,侧身让开了门口:“……进来吧。”
谢昀眼中飞快划过一丝得逞的光芒,快步迈过门槛,随着姒华欢进了里屋。
进到屋中,他做的第一件事,是走向姒华欢刚刚没关严的那扇窗户,伸手“咔哒”一声将它彻底关紧,扣牢窗栓。
姒华欢还沉浸在他方才的“危言耸听”中,没在意他的小动作。
谢昀走到床边,语气自然道:“你睡里面,我睡外面。”
“什么?”姒华欢瞪圆了眼睛,“你还要睡在我床上?”
谢昀一脸理所应当:“不然呢,我不是说了要保护你吗?自然要离得近些才能及时反应,再说了……”
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眼神在她脸上转了一圈,“又不是第一次同床共枕,你害羞什么?”
“你……!”姒华欢这才彻底反应过来,脸颊绯红,指着他道,“好啊你,诡谋算计的,原来打的是这个歪主意!什么有人要害我,什么保护我,都是借口!你故意说那些话吓唬我,骗我放你进来,对不对?”
谢昀眨了眨眼,表情纯良又无辜,甚至带有点委屈:“你怎么能这样想我?我真的是担心你的安危。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看他这副装傻充愣的模样,姒华欢气得牙痒痒,却又拿他没办法。
万一那歹人真不死心,深夜来刺杀她怎么办?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把他轰出去的冲动,伸手指向贵妃榻:“你睡那!”
谢昀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不情不愿道:“那榻离床还是有些距离的,若是真有什么动静,恐怕来不及……”
“谢、昀!”姒华欢一字一顿,咬牙切齿道,“别得寸进尺!”
见她真要恼了,谢昀立刻见好就收:“好好好,听你的,我睡榻上。”
他慢吞吞走到那张对他来说显然有些短小的贵妃榻旁,和衣躺了下去,调整了一下姿势,似乎怎么躺都不太舒服。
姒华欢懒得再理他,吹熄了床头的灯盏,只留下远处角落里一盏光线昏暗的灯,重新躺回床上,扯过锦被把自己裹紧。
一时间,屋内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不知道谢昀能否睡着,姒华欢眼睛睁得大大的,毫无睡意。
她的思绪不受控制地飘远,又想起了那个困惑她许久的问题——到底要怎样才能梦到前世?
她现在可以确定触发梦境的关键,一定和谢昀有关。
之前猜测是亲吻,可已经试验过了,结果却梦到了那样荒唐的场景,与她心心念念的薛宝芝下场半点关系都没有。
难道……真的要像上次那样,发生更亲密的关系才行吗?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姒华欢耳根一热,在被子里悄悄蜷缩了一下脚趾。
这牺牲未免太大了!
可是万一猜对了呢……?
她开始认真地在心中权衡起来。
要么先选个折中的法子,同床共枕试试看?
既然关键在谢昀,那么更近距离的接触,比如单纯地睡在一起,会不会就能起到作用?毕竟上次也是在同床共枕后才梦到的。
她有些急性子,想到什么就要立刻去做,但是……
她偷偷侧过头,目光穿过朦胧的帷帐望向不远处的贵妃榻,谢昀似乎睡得很沉。
现在……要叫他到床上来吗?
这个想法刚冒头,就被她否决了。
不不不,绝对不行!
这也太丢人了!显得她多需要他似的!
而且,万一又梦到乱七八糟的怎么办?她主动开口,以后还怎么在他面前抬起头来?
纠结,无比的纠结。两个念头在她脑子里打得不可开交,让她辗转反侧,难以安宁。
要不……明晚?等她做好心理准备,再试一下?
对,明晚再说,今晚就先这样吧。
谢昀并未睡着,他闭着眼,耳朵灵敏地捕捉着床上的一切动静。
等了片刻,那翻来覆去的声音非但没有停歇,反而越发频繁,像是床上在烙饼。
终于,他忍不住睁眼,低声开口:“睡不着?”
床上所有的动静都停下了,但床上的人也没有吭声。
这样欲盖弥彰的行为让谢昀眼底泛起一丝笑意,他安静了一下,又道:“我知道个能让人快速入睡的法子,要不要试一试?”
姒华欢本就脑子里都是那些“同床共枕”的念头,此刻听他这般带着点若有似无,引人无限遐想的语气,几乎是瞬间就想歪了。
她脸颊一下烧了起来,像只被踩了尾巴炸毛的猫,怒斥:“谢昀!你脑子里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不安分就滚出去!”
帷帐外传来一声愉悦的低笑,仿佛早有预料。
谢昀慢悠悠回道:“公主殿下,我不过是说可以给你讲讲军中助眠的法子。似乎想歪的,另有其人吧?”
姒华欢瞬间噎住,一阵羞窘让她无地自容,一把将锦被扯过头顶,将自己从头到脚严严实实蒙住。
谢昀看到那团鼓起来的被子,想象着她此刻在里面羞愤欲死的模样,勾起唇角,大方道:“若你想的话……我也不是不能配合你……”
“闭嘴!别和我说话了!我睡着了!”
身音隔着被子传来,闷声闷气的。
谢昀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侧卧着,头枕在自己的手臂上,盯着床上的一团。
怎么这么可爱?——
作者有话说:小谢be like:[爱心眼]
第48章 谢昀,你不想我死吗?……
次日清晨, 姒华欢与谢昀一起在花厅用早膳,气氛比起昨日缓和不少。
杜风快步走进来,躬身禀报:“侯爷, 大理寺的人来传话, 说是刑部那边有个要案急需您过去复核卷宗,席寺卿请您即刻前往。”
谢昀闻言, 目光投向对面小口喝着燕窝粥的姒华欢, 眉头微蹙, 思量着什么。
他今日本已告假, 留在府中,守在她身边,免得再出什么岔子。
姒华欢感受到他的视线, 抬起头,嚼嚼嚼, 慢条斯理地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 才开口道:“看我干什么?你本就该去上值的。我又不是离了你就不能活。”
谢昀只好叮嘱:“那你好生呆在府中, 若是闷了,就去园子里逛逛,或者玩一会儿焦焦,我忙完就回来。”
姒华欢不在意地摆摆手, 低下头继续用膳,不再看他。
谢昀这才起身, 理了理袖袍, 随着杜风离开了。
待他走后,姒华欢慢悠悠用完早膳,放下银箸,接过姚黄递上的清茶漱了漱口, 吩咐道:“备车,我要去卫国公府。”
马车很快备好,姒华欢带上府中四名侍卫,驶向了卫国公府。
然而到了卫国公府门前,门房却道:“公主殿下,真是不巧。我家大公子带着大小姐去城郊的马场了,今日还未归来,恐得再过上几日方能回府。”
姒华欢扑了个空,无奈只得让车夫掉头。
既然出来了,便去月满坊一趟吧,许久没吃那的玉露团和透花糍了。
到了月满坊门口,铺子前人头攒动,排队的人依旧很多。魏紫下车前去购买,姒华欢和姚黄留在马车中等候。
等了一会儿觉得有些气闷,姒华欢便抬手撩开了车窗帘子,向外张望。
月满坊对面是一家颇为雅致的酒楼,她目光随意地扫过酒楼大敞的门,并未停留。
就在她准备收回目光时,眼角余光却突然捕捉到大堂后面通往后院的侧门处,一个堂倌正撩开一道厚重的布帘准备进入。
就在布帘掀起又落下的间隙,她清楚地看到后院中站着两个人。
其中一人她昨日才见过,正是林珩。
而他对面之人,坐在一张木质轮椅上。
虽然只看到一个侧脸和轮椅,但姒华欢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绝不会认错,那是桑进!
在她梦中被谢昀不远千里也要去杀的桑进!
他们两个人居然认识?
而且看他们的姿态和距离,似乎并非泛泛之交,倒像是在商议着什么。
林珩是朝中新贵,风评甚佳;桑进则是声名狼藉,且不良于行。
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为何会凑在一起?
还是在酒楼的后院,而非楼上雅间,这太不寻常了。
一种强烈的怪异直觉涌上心头,驱使着她必须前去探个究竟,偷听一下二人到底在说什么。
姒华欢放下车帘,迅速下了马车,快步穿过街道进入那家酒楼。
行至方才看到的侧门,她努力竖起耳朵听得仔细些,却没听到任何动静。
她左右看了看,见无人注意,悄悄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挑开了布帘的一道缝。
然而,后院空空如也。
只有几盆略显萧瑟的秋菊,和角落里堆放的些许杂物。方才那两个人,如同凭空蒸发了一般,不见了踪影。
她刚刚不可能看错,这里分明是有人的,确是林珩和桑进。
“这位……小姐?”刚刚的堂倌折返回来,见姒华欢站在后院门口,面露诧异,“您可是走错了路?这里是后院,不待客的。”
姒华欢含糊地应了一声:“嗯,是我走错了。”
她故作镇定地转身,任由那小二将她领回了酒楼前堂,随后便快步离开了酒楼,回到了马车上。
姒华欢的身影消失在前堂可视范围之后,后院西侧一扇极其隐蔽的门被轻轻推开。
桑进双手转着轮椅的两个轮子,和林珩从里面缓缓出来。
桑进的脸色阴沉,再次转动轮椅,面向林珩,声音压低,带着一股狠戾:“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一定看到了我们,不如尽早除掉,省得多生事端!”
林珩眉头紧锁,摇了摇头:“不可。留着她,对我们还有大用。”
“大用?”桑进冷笑一声,狭长的眼睛闪烁着精光,“没有她,难道我们就找不到别的法子了?何必留个这么大的隐患。”
林珩沉默了片刻,望向刚刚姒华欢消失的布帘处,“她……没那个心眼,应当只是巧合。此事暂且压下,先别跟主公提起。”
桑进闻言,抬起头,怀疑地审视着林珩平静的侧脸,语气变得有些古怪:“林珩,你该不会是对康乐公主,起了什么不该有的私心吧?”
林珩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笑话,忍不住从喉间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收回目光,看向桑进,眼神清冷无波:“你多虑了。”
桑进盯着他看了半晌,似乎是想从他脸上找出丝毫破绽,最终却只看到一片冷漠平静。
他冷哼一声,语气森然:“你最好是。”
*****
姒华欢回到马车上,陷入沉思。
林珩与桑进,这两个人倒确实有一个共同点,都在她的梦中被谢昀所杀。
难道……是他们都站在谢昀的对立面?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上天让她梦到他们的结局,难道不仅仅是警示她远离谢昀,还想让她扭转乾坤,救下这两个无辜之人?
救林珩还好,她对他观感不差,温润知礼,若是真被卷入无妄之灾,似乎可以一救。
但桑进……她下意识地排斥,甚至不愿去相信他与“无辜”二字沾边。
并非她以貌取人,而是一种直觉,让她本能地不要去靠近这个人。
她越想越觉得混乱,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像是隔着一层迷雾,看不清真相。
*****
傍晚时分,姒华欢难得邀谢昀共进晚膳,结束后还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园子里走走,消消食?”
谢昀眼底掠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愉悦:“好。”
初秋的傍晚,花园里已有几分凉意,但景致依旧宜人。两人并肩走在铺着鹅卵石的小径上,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只有脚步声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走了一段,姒华欢状似无意开口:“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桑进的人?”
谢昀脚步未停,随口答道:“桑进?国子祭酒桑家那个偷养外室被打断腿的庶子?怎么了?突然问起他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偶然听人提起,有些好奇。”姒华欢含糊道,又像是想起什么,继续说,“那你觉得他为人如何?还有……林侍郎,林珩,你觉得他怎么样?”
谢昀的注意力完全被“林珩”二字吸引了去,他停下脚步,转过头看她,眼神里带着了然还有隐隐不悦:“你绕了这么大圈子,就是想问林珩?问他便问他,何必扯上个不相干的桑进打掩护。”
他微微俯身,凑近她,目光锐利,带着点审视的意味:“而且,我记得桑进的模样可不算周正。”
姒华欢从不管心与她不相干的人和事,今日怎么突然对他们感兴趣了?
谢昀顿了顿,直接问道:“你白天做什么去了?”
姒华欢心头一跳,避开他像在大理寺审案犯的目光,道:“我没见到他们啊!就是,就是突然想到了,随口问问不行吗?”
见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谢昀的心情反倒轻松起来,心中已然明了七八分。
她白天见到他们二人在一起了?他们二人相熟吗?
谢昀仔细回想了一番,这两个人八竿子打不着,从未听说过这两个名字一起出现过。
他得先去查查这二人。
谢昀没再追问,只是将这件事记在了心里,话锋一转,转到了他更在意的问题上:“我早上不是让你乖乖呆在府里,万一昨日想害你的歹人不死心,再次寻机行凶怎么办?你倒好,天不怕地不怕,我前脚刚走,你后脚就又跑出去了。”
说到这个,姒华欢有了底气,扬起下巴:“我又不傻,我带了府上四名护卫出去的!”
“才四个?”谢昀摇头,“若对方真有备而来,四名护卫未必能护你周全,万一出事……”
后面的话他避谶没有说下去,眼神里的担忧和后怕是显而易见的。
看他眼中真切,姒华欢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她忽然想到前世,自己最终是死在了他箭下的。
可或许是因为又了重活一次的机会,或许是因为这一世的谢昀,到目前为止,除了嘴巴坏点、管得宽点,并未真正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情,反而数次护着她……
日子在吵吵闹闹、别别扭扭中过去,竟也生出几分安逸。以至于此刻,她突然惊觉,自己内心深处对谢昀的恨意,不知从何时起,似乎没有那么强烈和纯粹了。
这个发现让她一惊。
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重活一世,是为了改变命运。前世的谢昀在杀她前也没有什么明显的不对劲不是吗?
她应该时刻保持警惕,与他保持距离,怎可因一时的安稳就放松了戒备?
姒华欢沉默了下去,心绪纷乱如麻。
谢昀见她突然不说话,神色有些恍惚,问道:“怎么了?”
姒华欢抬起头,望向空中挂着的一轮弯月。
她前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们两人能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和地并肩在庭院中散步。
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她鬼使神差地轻声问道:“谢昀,你不想我死吗?”
第49章 教你骑马
谢昀被她这没头没脑的问题问得一怔, 不由失笑,调侃道:“你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让我年纪轻轻就顶个‘京城第一鳏夫’的名头吗?”
姒华欢却异常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那双总是灵动闪烁的美眸此刻一片沉静:“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一天, 我真的死了呢?”
谢昀脸上的笑容微微凝住, 看着她前所未有的认真神色。
虽然觉得她今晚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奇怪,但还是顺着她的话, 半开玩笑半认真地答道:“似乎没有公主死后, 驸马还要陪葬的规矩吧?”
他说完, 等着她像往常一样瞪他或者随口骂他两句。
然而, 姒华欢没有说话。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夜风吹过,拂动她额前的几缕碎发, 遮在她眼前,让他看不真切她眼底深处到底是什么情绪。
她的情绪一向直白, 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 很少露出这样仿佛隔着一层迷雾, 认真又复杂的神情。
谢昀忽然心头有些发紧,不由自主地抬起手,用指腹轻轻将她眼前的碎发拂开,动作很轻很柔。
他直视她的眼睛, 收起了所有玩笑,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和认真:“姒华欢, 有我在, 不会让你死的。”
他声音不高,却格外有力量,让姒华欢的心猛地一颤。
她看着谢昀近在咫尺的俊朗面容,看着他眼中清晰映出自己的倒影, 有种荒诞和悲哀交织的感觉。
命运真是弄人。他此刻说得如此认真,有几分真心?她不得而知。
她只清楚地知道,前世的她,确实是因他而死的。
“为什么问这个?”谢昀捕捉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痛楚和迷茫,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他追问道,“今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姒华欢垂下眼睫,避开他的目光,“只是突然意识到,世事无常,人随时都可能会死的。”
她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只是感慨一个再寻常不过的道理。
谢昀不明白她今晚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说那么多模棱两可又极其消极的话,一点都不像那个鲜活灵动的她。
此刻的她,安静,疏离,带着一种看透了什么的淡然,这让他没由来地感到心慌。
她此刻像是一只系着线的风筝,原本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可现在,那根线变得脆弱不堪,随时都会断掉,飘向遥远的天边,再也抓不住。
谢昀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握住了姒华欢的微凉的小手,力道有些紧,生怕她真的会就此消失。
姒华欢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一惊,不习惯地想挣脱,却被他握得更紧。
谢昀低下头看着她,声音不自觉地放柔,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你今日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太累了?还是太紧张了?别胡思乱想,我们回去,我今晚还给你守夜,你早点休息,好不好?”
他拉着她的手,朝主院的方向走。
姒华欢又挣扎了几下,奈何他力道太大,根本挣脱不开,最终还是放弃了抵抗,任由他牵着自己,沉默地走回了房间。
洗漱过后,姒华欢径直上了床,背对着外面躺下。
今日她想了很多,觉得这一世和前世不知何时起变得很割裂,心里乱糟糟的,暂时不想去验证如何触发梦境的猜想了。
她需要时间,需要好好理清头绪,需要缓一缓。
谢昀看着她明显拒绝沟通的背影,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默默地走到贵妃榻旁。
这榻对他高大的身形来说实在有些委屈,他侧身躺下微微蜷缩着,手臂枕在脑袋下,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那个背对他的身影上。
他毫无睡意,脑海里反复回响姒华欢今晚那些关于生死的话,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沉又闷,泛着难以言喻的酸涩和害怕。
是的,害怕。
他以为自己自幼失去双亲,在死亡这件事上,能比其他人更好地面对。然而今晚他意识到,并不是这样的。
看着姒华欢淡然的表情,听她平静地谈论死亡,他是真的怕了。
他甚至不敢闭上眼睛。生怕一闭上,再睁开时,她就真的不见了。怕短暂的和睦相处,只是镜花水月,一触即碎。
夜渐深,窗外风声渐息,只余秋虫偶尔几声零落的鸣叫,更添几分萧瑟。月光别薄云遮掩,透进窗的光线朦朦胧胧。
长夜漫漫,心事沉沉。
*****
时值仲秋,天高云淡,正是秋猎的好时节。
大越向来注重文武双全,秋猎不仅是检验军队、演练骑射、选拔勇猛之士的传统,更是联络君臣感情、彰显国威的重要活动。规模浩大,几乎所有的王公贵族、文武百官及其家眷,都会随行前往京郊的皇家围猎场。
历时数日,既是狩猎,也是一场盛大的秋日社交盛宴。
明安侯府门前,此刻一片忙碌景象。仆从们正有条不紊地将一箱箱行李物品,搬上早已等候多时,排成长队的马车。
箱笼之多,几乎要将这些宽敞的马车塞满,阵仗颇有些壮观。
姒华欢站在府门口的石阶上,看着这几乎堪比搬家的阵仗,嘴角忍不住微微抽搐。
谢昀安排好最后一项物品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语气自然地问道:“还有什么想带没带上的?”
姒华欢转过头,看着他一脸认真的模样,终于忍不住说道:“谢昀,我们是去秋猎,不是举家搬迁。围场行宫那边年年都去,一应事物都是齐备的,哪至于带这么多东西?”
这人比她想的还周全,把能带的都带上了,甚至连她平日里睡惯的枕头都带上了。
谢昀看着她虽在抱怨,但眉眼间并无前几日那种沉郁之色,反而带着点笑,终于如释重负。
自那晚她莫名其妙谈及生死后,他整日心惊胆战。
连大理寺卿亲自派人来请他去处理公务,他都以旧伤复发需静养为由推拒了,只让人将最紧要的文书送到府上批阅。
那几日他对姒华欢几乎是寸步不离,她去哪儿他都像个影子似的跟着,直把姒华欢跟得烦不胜烦,气得跳脚,跟他吵了一架。
见她又能面色红润,中气十足地跟他争执斗嘴,他才总算稍稍安心,想着可能那晚只是她一时情绪低落下的胡思乱想。
“汪汪!”
一团白色影子从府中弹射出来,兴奋地绕着谢昀和姒华欢打转,谢昀含笑揉了揉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忘不了你。”
陶总管紧随其后气喘吁吁地跑出来,手中攥着一根皮绳,满头大汗,见到二人苦笑道:“侯爷,焦焦听说要出门,实在是太兴奋了,我根本抓不到它。”
姒华欢不解:“为何一定要拴着它?”
谢昀幽幽道:“因为它会跳车。”
姒华欢:“……”
它最近乖巧不少,让她差点忘记它是个魔童来着。
车队浩浩荡荡出发,抵达京郊皇家围猎场时,已是午后。
广阔的营地上早已支起了无数华丽的帐篷,皇帐位于最中心,明黄的帷幔在午后的阳光下格外醒目,周围环绕着各色代表不同品阶官员的营帐。
已有不少官员家眷赶到,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笑,人声鼎沸,骏马嘶鸣,彩旗招展,一片热闹景象。
身穿铁甲的侍卫们穿梭巡逻,气氛既隆重,又带着狩猎前特有的兴奋与躁动。
姒华欢刚在自己的营帐中安顿下来,帐外便传来了叶殊宜清脆的声音:“华欢你在里面吗?”
姒华欢迎了出去,只见叶殊宜身着一身利落的骑装,英姿飒爽,脸上带着奔跑后的红晕。
叶殊宜拉着她的手,带着歉意道:“我前几日跟我大哥去城外的马场了,今日刚回来。听说你前几日遇袭了,怎么回事?吓死我了。竟有人敢冒充我给你下拜帖,还害得你差点被花盆砸到。查到是谁干的了吗?”
姒华欢摇了摇头:“没有,那人之后就再没动作了,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查不到什么线索。”
叶殊宜蹙起秀眉:“这也太蹊跷了。不过既然出来了,就先别想这些烦心事儿了,交给谢昀去查吧,他肯定有办法。好不容易一年一度的秋猎,可得好好放松放松!”
对于叶殊宜这种好骑射,却整日被困在京城的人来说,秋猎属实是不可多得撒欢玩的好时机。
她眼睛亮晶晶的,拉着姒华欢就要往外走,“走走走,前面靶场可热闹了,好多公子小姐都在那儿呢。我设了个局,比射箭,彩头是我大哥刚弄到手的一匹西域良驹,神气极了,一起去看看!”
听到射箭两个字,姒华欢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前几日回忆起的上一世被箭射中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还有几月前,探春宴时,她都没在靶场,还险些被那个笨手笨脚的方世子还是长世子的一箭射中。
她现在惜命得紧,实在不想再去凑那种热闹,自己吓自己。
“我就不去了吧。”姒华欢婉拒道,“你们玩得开心点。”
叶殊宜见她兴致不高,有些遗憾,但也没勉强:“那好吧,你先休息,要是闷了就来找我。”
说着,远处有人高声喊叶殊宜,催促她快些过去。叶殊宜应了一声,风风火火地对姒华欢说:“我得赶紧过去了,那边人都齐了就等我呢。”
谢昀一直在不远处安排护卫事宜,看着她们说话。见姒华欢拒绝了叶殊宜的邀请,独自站在那望着远处热闹的靶场,深情似乎有些落寞,以为她还在为之前的消极情绪所扰,便走了过来。
他看了看南边那片空旷平坦,专用骑乘跑马的草场,心中一动,开口问道:“想不想学骑马?”
学骑马?姒华欢微微一怔。
儿时她见其他人骑马驰骋,也曾缠着父皇想学。可父皇总拿哥哥幼时刚学骑马时不慎摔伤,休养了数月的事情吓唬她,说她身子骨弱,万一摔下来可禁不住。久而久之,她就歇了这份心思。
但此刻看着远处那些纵马欢笑的年轻男女,想到后面几日大队人马进入山林狩猎时,自己只能待在营地里或是远远看着,确实有些无趣。
她若是会骑马,起码可以骑着马跟大队伍一起进林子凑凑热闹,感受一下围猎的气氛。
况且谢昀的骑射功夫在京城是公认一等一的好,据说再烈性的马到了他手里都会变得服服帖帖,有他在旁边护着或许可以一试。
她眼中闪过一次跃跃欲试的光芒,轻轻点了点头:“好。”
姒华欢跟着谢昀来到开阔的马场。
秋日高远的蓝天映衬着远处层林尽染的山峦,草场上的草已微微泛黄,踩上去软硬适中。
远处隐约传来靶场那边的喝彩声,更显得此处空旷宁静。
谢昀牵来了他自己的马,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他检查了一下马镫的长度,熟练地拍了拍鞍鞯,然后看向姒华欢,示意她上马。
姒华欢看着比自己高出不少的马,深吸一口气,回忆着看别人上马的动作,左脚踩进马镫,双手用力扒住鞍鞯前桥,试图借力翻身上马。
然而她高估了她自己的臂力,也低估了马背的高度。吭哧吭哧努力了半天,怎么也无法把右腿跨过马背。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姒华欢回头,看见谢昀正好整以暇地欣赏她笨拙狼狈的姿势,嘴角噙着一抹毫不掩饰的戏谑笑意。
“谢昀!”姒华欢又羞又恼,维持着扒住马鞍的尴尬姿势,气呼呼地瞪他,“你笑什么笑!倒是搭把手啊!”
谢昀笑着伸出双手,稳稳托住她的腰侧,“脚蹬稳,用力。”
他的手掌温热有力,姒华欢只觉得腰间一股沉稳的力道向上一送,轻而易举便将她送上了马背。
居高临下的感觉让她微微眩晕,还没来得及适应高度,就见马旁人影一晃。
谢昀动作利落如行云流水,脚下轻点,一个轻巧的飞身,便已然坐在了她身后!
她的后背几乎完全贴上了他坚实的胸膛,他修长有力的手臂从她腰侧自然而然地穿过,在她身前交叠,握住了缰绳。
这个姿势将她整个人严严实实地圈在了他的怀中,属于他身上独特的白兰香气瞬间强势地将她包裹。
姒华欢浑身一僵,背脊下意识挺直,扭过头,眼睛瞪得圆圆的:“你……你上来做什么?不是说你教我骑马吗?”
谢昀挑了挑眉,俊脸上满是理所当然:“对啊。我不上来,怎么教你?”
他微微低头,就能看到她泛红的耳尖,和因惊愕而微张的唇瓣,手臂不着痕迹地收紧了些,低沉的声音几乎贴着她的耳廓响起:“难道你以为,是让我在下面给你牵马,你坐在上面溜达两圈,就算会骑马了?”
姒华欢:“?”
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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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你越线了。”
她想象中的, 就是他在下面牵着马,她在马背上慢慢适应,他在一旁口头指导如何控制缰绳和保持平衡。
最多在需要时扶她一把, 让她不会跌落马背……
怎么会是现在这样, 整个人都被他圈在怀里,紧密相贴?!
早知道是这种“贴身教学”, 她就不学了!
谢昀轻轻一抖缰绳:“坐稳了, 我们先慢慢走一圈。”
马儿在空旷的马场上缓缓行走, 姒华欢浑身僵硬, 尽可能将身体前倾,试图拉开两人间的一点距离。
“放松些。”谢昀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身体绷得像块石头,怎么能学好骑马?要与马儿的节奏相合。”
他说话时, 暧昧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和发丝, 带来一阵细微的酥麻。姒华欢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耳根更红了。
谢昀眼底笑意更深,故意微微松了松缰绳,让马儿的步伐稍稍加快了一点,颠簸感顿时加剧。
“啊!”姒华欢低呼一声, 身体猝不及防地向后一仰,整个人结结实实撞进了他的怀里, 后脑勺轻轻磕在了他的下颌。
同时, 谢昀圈在她腰侧的手臂收紧,将她牢牢固定在自己怀中。
“谢昀!”姒华欢扭过头瞪他,“你故意的!”
“冤枉。”谢昀无辜地眨眨眼,“我只是想让你感受一下小跑的节奏。骑马不能只学走, 总要跑起来的。”
他的话听起来一本正经,可姒华欢总觉得他冠冕堂皇,没安好心。
“来,手放在这里。”谢昀一只手松开了缰绳,覆上了她紧攥鞍鞯的手,引导她一起握住了缰绳,手腕微微转动,示范如何通过缰绳向马儿传递指令。
姒华欢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学习技巧上,试图不去在意他掌心的温度,他指间的触碰,和他近在咫尺的呼吸。
谢昀操控着马儿,时而稍稍加快,时而转向。每一次微小的变化,都会引来怀中人儿一阵轻晃,然后便是不由自主地更往他怀里缩进一分。
起初姒华欢还会恼怒地瞪他,或者出声抗议,可几次后,她发现抗议无效,而马背上的颠簸也确实让她难以独自完美保持平衡。
渐渐的,她的背不再挺得那么直,身体也在不知不觉中放松了些许,向后面的谢昀靠去。
最后谢昀放缓了马速,让马儿以最平稳的步伐慢行。
“感觉好些了?”谢昀低声问。
“……嗯。”姒华欢应了一声,没有回头看他。但她的身体已经出卖了她,她不再抗拒和他的接触,甚至已经开始有点习惯了。
谢昀的嘴角无声地扬起一个愉悦的弧度,不再逗弄她,只是稳稳地控着马,带着她在马场上慢慢踱步。
秋日的阳光暖融融地洒在两人身上,草地上投下他们共乘一骑的亲密剪影。
有些事,急不得。
就像驯服一批警惕的小马驹,需要耐心,需要技巧,更需要……让她不知不觉习惯他的存在,依赖他。
*****
夜幕低垂,皇家围猎场的营地区灯火星星点点,与天际疏朗的星辰交相辉映。秋夜的凉意被厚重的帐幔隔绝在外,帐内因燃着炭盆而温暖如春。
姒华欢洗漱完毕,穿这一身素白软缎的寝衣,站在那张足够宽敞的床榻前,陷入沉思。
这几日谢昀以保护她为由,连续宿在她屋中。虽然一个在床上,一个在榻上,但似乎也渐渐习惯了夜间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此刻看着这帐内唯一的一张床,那个盘旋在她心头许久的念头,又冒了出来。
同床共枕……是不是能触发梦境?
不如趁此机会,试上一试?
她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动手将床上并排放着的两个枕头拉开些距离,又抱过一床折叠好的锦被,仔细铺在床中间,形成了一条泾渭分明的“楚河汉界”。
谢昀很快也洗漱完毕,发梢还带着些许湿气,衣领微敞,绕过屏风,一眼就看到了床上那条醒目的分界线。
以及坐在床里侧,拿着一本书假装翻阅,实则眼角的余光一直注意着他的姒华欢。
他挑了挑眉,并未多言,朝着那张看起来并不太舒适的美人榻走去,准备像前几晚一样,自觉在那里将就。
“那个,你……你睡外面。”
谢昀的脚步一顿,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转头看向床上的人。
他还以为她垒分界线是在防他,没想到……
谢昀缓步走到床边,看着她泛着淡淡粉色的脸颊,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俯身,凑近她,压低的声音里充满了蛊惑般的笑意:“公主殿下,你这是在……邀请我吗?”
给他点笑脸,他就开始嘴贫。
姒华欢被他突然的靠近弄得心头狂跳,一把将书合上拍到谢昀脸上,掀开自己那边的被子,迅速钻了进去,紧紧裹住,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扔出一句话:“爱睡不睡!”
谢昀看着她如同鸵鸟般把自己缩起来,欲盖弥彰的模样,眼底的笑意根本藏不住。
他哪里会拒绝?简直是求之不得。
生怕她反悔,他动作利落地吹熄了帐内大部分烛火,照例只留了角落里一盏光线昏黄柔和的小灯,然后走回床边,掀开被子,躺了上去。
瞬间,一股属于男性的,带着沐浴后清新皂角和白兰淡香的气息,侵占了姒华欢那一半的空间。
姒华欢心脏不受控制地开始加速跳动,她抚上心口,试图压下悸动。
他们又没做什么,跳那么快干嘛!
“不许越过中间这条线!不然明天你就另寻他处住吧。”她强自镇定,警告谢昀。
谢昀面对她侧躺着,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明显紧张的背影,只觉得可爱得紧。
跟小孩子一样,玩什么“楚河汉界”。
他故意拖长语调,似是陷入回忆,给气氛平添几分暧昧:“又不是没一起睡过,何必划得如此清楚?”
姒华欢一听,生怕他再口无遮拦,说出什么更让人面红耳赤地话,赶紧打断他:“闭嘴!再说就滚下去!”
谢昀见好就收,乖乖闭上了嘴,眼神却没离开她的背影。
帐外偶有雷声滚过,帐内则陷入了寂静,只余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然而姒华欢根本无法入睡。
身边多了一个存在感如此强烈的男人,她总是不由回忆起那晚,努力控制自己不去乱想那桃色画面。
她像条煎鱼一样在床上翻来覆去,试图找到一个舒适入睡的姿势,却怎么都觉得不对劲。
就在她又一次烦躁地翻身,面朝谢昀方向时,一直安静闭着眼的男人忽然低声开口:“睡不着吗?”
姒华欢睁开眼,猝不及防地撞入一双在昏暗中深邃明亮的眼眸中。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竟翻到了面对他的姿势!
两人之间的距离,因为她的翻动,已然无限接近“楚河汉界”。
好近。
近到她能借着昏黄的灯光,看清他鼻梁上的小痣,和眼尾处浅浅的一小块白色疤痕。
她被那颗小痣吸引了,忽然觉得它长得很妙。
偏白的皮肤上一点褐色,让人一眼便注意到他高挺的鼻子,眼神往上移是漂亮的桃花眼,眼神往下移是好看的嘴唇,整张俊脸上每一处都是无可挑剔的完美。
姒华欢呆呆地看了一会儿。不知为何,仅仅一颗小痣就很……诱人。
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她往后滑了滑拉开距离,立刻又紧紧闭上了眼睛:“睡着了。”
又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谢昀失笑。
“害怕打雷?”谢昀问。
姒华欢:“……不怕。”
她才不怕打雷,就是很不习惯这种奇怪的氛围。
黑暗中,感官变得更加敏锐,她感觉到有一只手轻轻落在了她散在枕边的乌发上。
他手指修长,动作异常温柔,并没有做更多,只是手指穿过发丝,一下下摩挲着她的发梢。像在把玩一件珍宝,充满了耐心与亲昵。
那触感,像是羽毛轻扫心尖,带来一阵难以言喻的酥麻。
姒华欢心脏漏了一拍,一动也不敢动。
时间在僵持中被无限拉长,她实在忍不住说:“不用管我……你睡你的。”
谢昀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他令人心安的低沉声音响起:“没事。”
姒华欢只觉得腰间一紧,他那只原本在摩挲她头发的手臂,转而揽住了她的腰,将她整个人往他的方向一带!
她完全来不及反应,便已被他结结实实拥入了怀中。
额头抵着他温热的胸膛,隔着薄薄的寝衣,能清晰的感受到他胸膛的宽阔、肌肉的结实,上下起伏的频率,以及胸腔中强而有力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
那声音与她自己狂乱的心跳声交织在一起,急促,响亮,分不清彼此。
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头部,让人大脑一片空白,无法思考。
也忘记了挣扎,忘记了推开他。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也许更长,残存的一丝理智终于艰难地占了上风。
这似乎不太对吧……
于是姒华欢动了,慢慢从谢昀的怀抱中挪出。谢昀察觉到她的动作,环着她的手臂松了些力道,似乎并不想强迫她。
“你越线了。”姒华欢低声说。
她伸出手,想要将他依旧环在她腰间的手臂轻轻移开。
然而,那只大手倏然翻转,顺势向下,温热的手掌精准地覆上了她试图推开他的小手,牢牢地握住。
他的手掌宽厚而温暖,完全将她的手包在掌心,力道不轻不重,有些强势。
姒华欢像被施了定身咒,一动也不敢动。
谢昀没有进一步动作,只是这样握着她的手。
她也没有再试图将手抽走,在最初的震惊和僵硬过后,竟也不可思议地慢慢放松了下来。
那紧密相握的手,传来源源不断的温热,似乎带着某种安定的能力,奇异地抚平了她之前纷乱的心绪。
困意如同温柔的潮水,终于缓缓涌上,将她包裹。
而睡在她身侧的谢昀,在听到她呼吸逐渐变得均匀绵长之后,于黑暗中缓缓睁开了眼睛。借着帐外透进的微弱月光,凝视着她恬静的睡颜,目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他静静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和手下面的那条“楚河汉界”,唇角扬起一个心满意足的弧度。
有些界限,一旦越过,便再也回不去了。
来日方长。
*****
一夜无梦。
这对许多人来说都是好事,但对姒华欢不是。
她绝望地坐在床上,看着屏风后正在换衣服的身影。
难道,只能豁出去试试最后的法子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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