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连绵到下班时刻，没有要停的迹象。


    晓梅在群里发了聚餐地址，让同事们过去集结，离星光大厦不远，五六百米的距离，走路不到八分钟。


    到之前，陆姚月还在怀疑所谓团建聚餐，孟居会不会只给大家发点咸菜馒头大白粥。


    现下看包厅里满满当当的二十多桌，一瞧就很贵的席面，她才知道误会老板了！


    他在这方面，其实没那么抠门儿。


    邵梦瑶和陆姚月关系好，挤到了策划组这桌，刚开动筷子，孟居拿着话筒讲话。


    “过去一年，我们逐梦印象在行业里取得了骄人的成绩，其中……”


    致辞画饼环节冗长又无聊，周岩听得津津有味，真情实感为孟居说的话鼓掌。


    吴锦诗嘴角微微抽搐，锐评：“饥饿组牛马。”


    陆姚月深以为然。


    时间过去十分钟了，孟居还有话说。


    又过了五分钟，吴锦诗开始敲她的电子木鱼，邵梦瑶昏昏欲睡倒在饭桌上，孟居仍旧滔滔不绝。


    刚到时喝的几杯饮料，这会儿全在肚子里发酵，陆姚月憋不住，偷跑去了卫生间解决。


    出来就碰上几个同学。


    脑子空了片刻，陆姚月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同学聚会也在这儿？”


    “对呀对呀，你们寝室一个都没来，我们还挺难过的。”


    “哼哼，你是不是特地来给我们惊喜的？”


    不等她解释，七嘴八舌的女孩儿们脸色顿时垮了下来，看向她身后，“说实话，不如不来，喏，有人闻着味儿就来了。”


    陆姚月往背后一瞟，就看到李游提着酒瓶，摇晃着过来。


    走两步打个酒嗝，隔了好几步远，都能嗅到酒水味道，难闻到想吐。


    李游看到陆姚月，眼睛一亮，得意昂起脑袋：“我就知道，你根本舍不得我，一定会来同学聚会。”


    陆姚月小脸皱成了一团，对相熟的同学抱歉：“其实我公司团建也在这儿，我先回去了，下次请你们吃饭。”


    “快走吧。”拉着她的女同学催促，“别让李游缠上，甩都甩不掉。”


    陆姚月一溜烟跑了回去。


    孟居还在讲话：“最后，希望往后每一年，各位同事们都能在岗位上发光发热，成为行业领头的星火，一同将逐梦印象做大做强。”


    热烈的掌声此起彼伏，不少人受到孟居那番话的鼓舞，燃起来了。


    陆姚月轻手轻脚坐回邵梦瑶旁边，她被掌声吵醒，瞧见陆姚月额头上几点汗珠，“孟哥发言这么刺激么，怎么一身汗？”


    陆姚月不想提起李游，只说去上了个厕所。


    孟居激励完同事们，和朱秀姐说了几句话，暂且先离开了现场。


    吴锦诗小声嘀咕：“老板怎么走了？一会儿不会不抽奖吧？”


    邵梦瑶道：“我哥约了他，估计赶去那边了。”


    孟居去了哪儿，没人在意，他不在饭桌上，同事们显然都自在了很多。


    酒足饭饱后，就到了抽奖环节。


    朱秀姐组织同事们挨个儿抽取号码牌，陆姚月抽到三十四这个号。


    朱秀姐卖关子，把天波山大奖放到最后公布。


    她先把人人都有的保温杯雨伞发了下去，又轮抽了几十个电饭煲和微波炉。


    发得多，中奖概率也大，策划组的同事几乎人手一个。


    陆姚月和邵梦瑶一人领到了个电饭煲，等租好房了刚好能用上。


    抽到最后一轮，就是吴锦诗心心念念的天波山旅游大奖了。


    “76号！”


    随着大屏幕上滚动的数字停止，第一个获得大奖的同事跳了起来，举着号码牌喊“是我！！”


    那是商务部的同事，陆姚月不太熟。


    24号、181号、99号……


    3号、127号、44号……


    “还有最后一个名额，究竟谁才是这个天选之子呢？”气氛被朱秀姐推到了高潮。


    饶是陆姚月知道自己手黑，也忍不住紧张地攥紧号码牌。


    大屏在几近凝滞的呼吸中，跳出命运选择的最后一个数字——


    “174？”身旁的吴锦诗霍然站起身，比照着号码牌确认了好几遍，欣喜惊呼：“哇！是我！真的是我！信女这几天吃素都是值的！”


    这波大奖让同事们玩嗨了，开启了第二轮酒局。


    陆姚月和他们喝了几杯果汁，被朱秀姐无情赶走：“去小孩儿那桌吃糖吧，乖。”


    她没事做，给谢恬发消息去吐槽老板致辞，比高中校长的更臭更长。


    又吐槽晦气，又碰上了李游。


    唯一值得高兴的，就是吴锦诗得偿所愿。


    聊着聊着，她收到了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顺手点看一看：【同学聚会马上散了，我在门口等你，送你回家（调皮）】


    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发的。


    ……


    月半湾会所，邵平晏和几个朋友已经喝过一轮，还没等来孟居。


    有人兴致缺缺地提议：“这样干喝有什么意思，叫几个人过来陪着玩儿？”


    视线都落到邵平晏身上。


    他吐了烟圈，白雾缭绕在迷蒙灯色中，H市的纸醉金迷都在这一方一刻。


    “我等的那位，不喜欢咱们这些做派，算了。”邵平晏摁灭了烟头，微微后仰，散漫地坐着。


    “邵总，难不成你们艺星影视还要看逐梦印象的脸色啊？”玩笑声起。


    邵平晏眯着眼，歪头想了片刻，也跟着笑了：“还真是。”


    他坐起来，晃了晃杯中澄黄的酒水，冰块撞得玻璃杯叮叮当当作响。


    “他孟居，现在是影视圈炙手可热的人物，每家公司都盯着的摇钱树。”


    话音刚落，邵平晏听到门开的动静，抬眼看去，“喏，我的金宝贝来了。”


    “别那么恶心。”孟居斜了他一眼。


    邵平晏把身边的人赶走，招呼孟居坐过去。孟居走了两步，闻到烟草味道，脚下一歪，坐在了最外面。


    邵平晏夸张，受伤地捂住胸口：“别啊老孟，坐我这儿。”


    孟居：“臭死了。”


    邵平晏：“……怪不得你长成这样都没女朋友，除了我，谁受得了你？”


    换在平时，孟居肯定会冷笑着怼上句“是，你女朋友多，我把她们都叫过来？”


    可此时此刻，他将薄唇抿成了直线，长睫不自然地抖落几分淡定，微微垂下。


    迷蒙光线下，乌黑碎发在眉眼间落下片阴影，刹那的沉默叫邵平晏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我靠！不会吧？”邵平晏八卦地凑了上去，“你不会老木头要开花了吧？”


    孟居不动声色撇开他。


    就在刚刚，他脑袋里浮现出陆姚月的笑眼。她就很喜欢他，为他使劲手段，处心积虑。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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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愿让邵平晏知道这回事，自顾自倒了杯酒，“我来迟了，自罚半杯。”


    玻璃就被凑到唇边，他忽地停下动作，睨着邵平晏：“酒水不会算在我账上吧？”


    低沉声调里含着警惕。


    “真不愧是你，赚那么多钱，请兄弟们喝几瓶能要你命？”他敢保证，要是他给出肯定的答案，孟居会当场把所有酒水退了，让服务生上几壶白开水。


    “我会请你喝白开水。”孟居摩挲着杯沿，仿佛看穿了邵平晏的心思。


    邵平晏笑了：“你们随便喝，我请，我请行了吧？”


    邵平晏的想法很简单，这么多酒，足够把孟居灌得烂醉，到时趁他脑子不清楚，一举签下《神明海》。


    可喝着喝着，他就发觉不对劲了。


    他劝一杯，孟居这老狐狸就抿一口。


    孟居哄他两句，他吭哧吭哧猛灌一大瓶。


    几巡过后。


    包厢里横七竖八躺着烂醉如泥的富二代们，邵平晏抱着酒瓶哭：“老孟，我心里苦，公司里那老股东针对我……”


    孟居踹开挡路的邵平晏，居高临下垂着毫无波澜的黑眸，不咸不淡：“那是你下贱，馋人家女儿，自作自受。”


    邵平晏：“哇呜呜呜！我是真心的！为什么没人相信我！”


    孟居：“恋爱瘾犯了就抽自己两巴掌。”


    邵平晏哭得撕心裂肺，孟居觉得雨声都没有他那么聒噪。


    许是因着雨势愈发猛烈，月半湾会所与往日灯红酒绿相较，显得清冷不少。


    连路边的灯火，都在雨中朦胧明灭，模糊不清似的。


    孟居皱皱眉，他看得不大真切，应该有了醉意。


    他鲜少碰酒，酒量算不得好，刚刚和邵平晏等人喝下的三两杯，已经是极限。


    被带着雨雾的凉风一吹，他才清醒了点。


    早等在会所外的代价上前来，孟居问了价格，对方支支吾吾道：“唉，这么大的雨跑一趟不容易……”


    能来月半湾消费的，无一例外都是富人。


    代驾话里话外，就要孟居加100块钱辛苦费，对有钱人来说九牛一毛。


    但他没料想到，孟居是个抠门儿的有钱人。


    听到涨价时，孟居额头上青筋跳了跳，毫不犹豫拒绝。代驾还想商量，要个五十块钱也行。


    孟居声音比风雨还冷：“五块钱都不给。”


    代驾骂骂咧咧的，懒得再给好脸色，回去就在代驾群里吆喝了声，谁也没再过来自讨没趣。


    孟居没放在心上，在手机上打了个车，但附近车少，加上雨天，排在他前头的单子就有五十多。


    硬是等了半个多小时，也没轮得上他。


    孟居再度划开手机，在电话列表里找了几圈，除了朱秀姐外，就没有关系好到能来接他的人。


    全是工作上交接的同事或合作伙伴。


    手指最终还是停在“朱秀姐”的名字上，打了过去。


    “喂？小孟？”朱秀姐很快接了起来。


    和她声音一同涌来的，还有同事们吵闹嬉笑的动静，像热烈的摇滚乐，喧嚣过了头。


    孟居仰头，深黑的夜空里雨丝密密飘落，寂静得只剩雨声。


    不知怎么的，他忽然想到邵平晏曾这样评价过他：不近人情、守财刻薄的工作狂，活该孤寡。


    他说得对。


    不过……能一直赚钱，他愿意孤寡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