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前世

作品:《重生后清冷国师对朕步步紧逼

    雕花木窗半开,风却吹不开室内沉重的寂静,针落可闻。


    今日是策论大考。


    皇子皇孙,重臣贵胄们早已按序坐定。


    沈殊坐在靠后的位置,一张孤零零的书案,像是遗忘角落的枯枝。他脊背挺得笔直,目视前方。


    “肃静!”一声尖利的呵斥响起。


    尚亦如,临时顶替了文廷钧博士的教习,板着一张仿佛被浆糊刷过的脸,卷着一沓纸,大步踏入考场。


    纸张发放完毕,沈殊摊开雪白的宣纸,大致衡量着书写篇幅与位置。


    “策论题旨”尚亦如嗓音骤然拔高,生怕有一个学子听不见。“《论衡赋税与民生之要》,限时两个时辰,开笔!”


    题目展开,沈殊眸中爆发出微光。


    赋税,民生。


    这题,竟与他这数年来在佛寺青灯下,在冷宫漏雨的窗前反复咀嚼思虑的难题如此契合。


    《孟子》之言如活泉般涌入脑海:“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前朝税制改革的惨痛教训,地方官吏盘剥的触目惊心,在他胸中激荡冲撞,最终汇成一股激流。


    他迫不及待,提笔蘸墨,悬停一瞬,随即如龙蛇般游走于纸面。引经据典,条分缕析,痛陈竭泽而渔之害,力倡轻徭薄赋,藏富于民,严惩贪蠹之策。


    字字句句,皆是心血熬煮,皆是佛寺十年冷寂光阴里未曾熄灭的星火,此刻,终于找到了喷薄的出口。


    他越写越快,笔锋越发凌厉,整个人仿佛燃成了一团看不见的火焰,旁若无人一般,将周遭环境隔绝开来。


    世界,只剩下笔尖与纸张的摩擦,只剩下胸中奔涌不息的治国之思。


    时间在专注的笔尖下无声流逝。考场内一片沉寂,只余笔走龙蛇的沙沙声。


    沈殊已写到论证的关键处,关于如何监察地方官吏,杜绝税吏中饱私囊的切实之策。


    他眉头紧锁,全副心神都凝在笔端,浑然忘却了身外的考场。


    斜前方,周显那双狭长阴鸷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毒蛇吐信般的快意。他借着整理袖口的动作,手指在宽大的袖袍掩护下,轻轻一弹。


    一个纸团,不偏不倚,落在了沈殊脚边,课桌的主人若不往下看,很难注意到。


    几乎是纸团落地的瞬间,尚亦如恰好扫视到了这个角落。他猛地一拍桌案,震得笔架上的毛笔簌簌抖动,尖利刺耳的怒喝如同惊雷,狠狠劈开了考场的死寂:


    “七殿下,你脚下是什么东西?”


    毒鞭一样的怒喝,狠狠抽在沈殊全神贯注的心魂上。


    他浑身剧震,笔尖在纸上拖出一道长长的,丑陋的墨痕,仿佛心头被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茫然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尚亦如那张因严厉而扭曲的脸,和他指向自己脚边的手指。


    目光触及陌生的纸团,瞬间,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油然而生,四肢百骸都冻住了。


    “尚教习,我不知道这是什么……”


    尚亦如根本不等他话音落下,一个箭步上前,三两下展开那张皱巴巴的纸:密密麻麻,写满了与赋税民生相关的典籍摘句和粗浅论点,正是最应急的作弊小抄。


    尚亦如脸上浮起果然如此的鄙夷,高高扬起那张纸,一锤定音,响彻整个考场:


    “证据确凿,七皇子沈殊,你竟敢在策论大考中夹带小抄,作弊舞弊,好大的胆子,真当宫学规矩是儿戏吗?”


    “我没有,这不是我的,我根本没见过这张纸条!”


    沈殊霍然起身,身后椅子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这是陷害,有人扔过来的。”


    面对精心布置的陷阱和汹涌的恶意,他的辩解,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整个考场死寂了一瞬,随即嗡地一声,炸开了锅。


    无数道目光,有赤裸裸的鄙夷、有难以置信的惊诧、有幸灾乐祸的嘲弄……如同无数支淬毒的利箭,瞬间将他钉死在原地。目光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勒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落井下石的好机会,怎么少的了周显。


    周显开始阴阳怪气,充满恶毒的得意:“哟,七殿下,平日里小测倒装得像模像样,原来真本事在这儿藏着呢?在佛寺净地,学的就是这等旁门左道?难怪都说你命格带异数,果然行事也不同凡响啊。佩服,佩服!”


    他刻意咬重了异数二字,引来周围一片压抑的嗤笑。


    尚亦如更是火上浇油,一把抓起沈殊案上已写了近半的答卷,粗暴地抖开,指着上面工整有力,见解斐然的字句,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沈殊煞白的脸上:


    “写得倒快,写得倒像那么回事。若非早有准备,凭你一个佛寺里长大的,连《论语》都未必读全的皇子,也能写出这等言之有物的策论?


    白日做梦,这纸条就是铁证。还想狡辩,你当本教习和满堂同窗都是瞎子不成?”


    字字诛心,不仅坐实了作弊,更将沈殊在佛寺的清苦生涯污蔑成了无知的根源,将他呕心沥血写出的真知灼见,彻底踩入污泥。


    “尚教习,我的文章都在这里。句句是我所思所想,您尽可细看。这纸条上不过是些粗浅摘抄,与我文章立意、文风、深度都截然不同。这分明是有人构陷,您不能不分青红皂白!”


    沈殊目眦欲裂,苦苦哀求,试图抓住最后一丝希望。急切的辩白在尚亦如蛮横的武断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住口!”尚亦如厉声打断,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厌烦与不耐,“人赃并获,铁证如山。还敢攀诬他人,冥顽不灵。考场舞弊,藐视宫规,罪加一等!”


    沈殊的答卷连同那张小抄被狠狠拍在案上,宣纸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本教习宣布,沈殊此次策论成绩作废,记零分。立刻离开考场,回你的地方闭门思过,等候宫学戒律堂发落。再敢狡辩,罪责翻倍!”


    他手指如戟,直直指向门外,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沈殊浑身冰冷,血液似乎都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