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琼花宴
作品:《重生后清冷国师对朕步步紧逼》 阿蛮捧着那份新送来的烫金请帖,神色凝重。“殿下,二皇子突然设宴,琼林苑赏花还特意点了您的名字。这宴,怕是不好吃。”
沈殊的目光从窗外沉沉暮色里收回。
宫墙的影子投在他脸上,切割出明暗的界限。他触到请帖表面,缓缓划过琼林苑赏花宴几个鎏金小字。
琼林苑,赏花宴。
上一世,也是这般的烫金帖子。
那时,他年轻气盛,满腹才情无处挥洒,更不愿在那些趾高气扬的世家子面前露怯。
当礼部侍郎之子周显假惺惺地请教时,他提笔挥毫,泼墨如雨,一首《春雪赋》顷刻而就。辞藻如星月交辉,意境清绝孤高,字字珠玑,满座皆惊。
然而,换来的不是赞誉,是二皇子眼底那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是顷刻间席卷整个京城的流言蜚语:七皇子恃才傲物,目中无人”,“小小年纪便如此猖狂,全无尊卑之心”
无形的刀锋,比战场上任何明枪暗箭都要锋利,精准刺穿了他尚未丰满的羽翼,将他钉死在狂悖的耻辱柱上。
而今日——
他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指尖从请帖上移开,似是掸去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阿蛮,去取那件素青的袍子来。”
阿蛮眼中全是惊愕,“殿下?您不穿皇子常服赴宴?”
皇子常服,是身份,是体面,是行走宫闱的护身符。
“不必。”沈殊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的深沉夜色,嗓音轻得像落在深潭上的一片羽毛,“越不起眼越好。今日这场戏,”
他顿了顿,眼底深处,似有暗芒一闪而逝,“主角不是我。”
……
是日。
琼林苑内,春光堆砌到了极致,浓烈得几乎令人窒息。
牡丹、芍药、海棠……各色名品佳卉竞相怒放,织成一片华丽锦绣。甜得发腻的花香混合着酒香,侵占了每一寸空气。
丝竹管弦之声靡靡流淌,却掩不住花丛间,曲水畔高谈阔论或低语浅笑的嘈杂。
世家子弟们华服锦带,玉冠金簪,或三五成群,围在精雕细刻的石桌旁击节品评新诗;或独立水榭,对着满池锦鲤高谈阔论朝野逸闻。
人人脸上都挂着得体的笑容,眼神却在觥筹交错间飞速扫视掂量,在花影中无声碰撞。
上首的锦棚下,二皇子沈铎端坐主位。一袭绛紫云纹锦袍,衬得他面如冠玉,头顶的羊脂白玉冠在宫灯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
他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笑意,眼神温和地扫视全场,如同春风拂过湖面。
沈殊踏入苑门时,脚步放得极轻,几乎无声。
少年含胸低头,视野里只有自己的素青色云头履,仿佛一个误入仙境的凡夫俗子,被眼前的繁华盛景惊得手足无措,生怕惊扰了这份不属于他的喧闹。
一袭素青色常服,混在满园姹紫嫣红和锦绣辉煌之中,显得格外寒酸扎眼。
“七弟来了?”
二皇子沈铎嗓音含笑,携着一种刻意的亲昵,似一条滑腻的丝带,穿过嘈杂的丝竹笑语,远远传来。
少年身体一颤,瑟缩着抬起头,露出一张苍白的脸庞,眼神仓惶地循声望去,对上沈铎视线的刹那,像受惊的小鹿般垂下眼睑。
他踉跄着快步上前,行至锦棚前,深深一揖。
“二、二哥……臣弟来迟,请二哥恕罪。”
满座的声音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前一瞬还在谈笑风生的众人,目光齐刷刷地汇聚过来。
惊诧、审视、鄙夷、玩味……无数道视线如同芒刺,扎在那单薄的素青身影上。空气凝固,连丝竹声似乎都滞涩了一瞬。
临水的一处雕花廊柱旁,白衣青年随意倚靠着。
青年一身月白锦袍,领口和袖口用极细的银线绣着流云暗纹,低调内敛。
他一手执白玉酒杯,杯中漾着琥珀色酒液。方才还带着几分疏离倦怠的目光,此刻,精准锁定了那个被众人目光凌迟的身影。
——太假了。
裴清昼眼底掠过一丝近乎玩味的涟漪。
这位七殿下的惶恐演得太过用力。
低垂的长睫下,他捕捉到一瞬抬眼的余光,并非真正的惊惧,而是一种深潭般的沉静。与瑟缩的肩膀,颤抖的声线,构成了一种刺眼的违和。
像一幅匠气十足刻意描摹的赝品,越是完美地展现怯懦,那骨子里透出的沉冷气息,就越是破绽百出。
有趣。
裴清昼无声呷了一口杯中酒,辛辣滑过喉间,奇异地驱散了几分之前的乏味。他微微调整了倚靠的姿势,目光并未移开。
短暂的寂静被几声嗤笑打破。
周显,礼部侍郎家的公子,着宝蓝织金锦袍,眉眼间那股世家子弟惯有的倨傲与刻薄,如同精心描绘的工笔,清晰可见。
他端着酒杯,脸上挂着夸张的热忱,几步便从人群中踱出,径直走到沈殊面前,声音拔高了几分,带着刻意的恭敬:
“哎呀!七殿下今日难得大驾光临,真是令这琼林苑蓬荜生辉啊!”
“久闻殿下才思敏捷,学富五车。今日琼林雅集,群贤毕至,殿下何不赋诗一首,为这满园春色,为二皇子殿下的盛情,更添几分雅韵?也好让我等粗鄙之人,开开眼界?”
青衣少年抬眼看了下周显,又像被烫到似的立刻低下头,手指紧紧攥住袖口。
声若蚊蝇,“周公子谬赞,我素来愚钝,不擅诗词,实在不敢献丑。”
“哦?”
周显拖长了调子,眉毛高高挑起,故作惊诧,声音里的恶意几乎要溢出来,“殿下此言,莫不是瞧不起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觉得我们不堪入耳,不配聆听殿下的锦绣文章?”
他环视四周,眼神挑衅,“还是说……殿下觉得,二皇子殿下的宴席,配不上殿下的墨宝?”
席间顿时响起几声更为清晰的嗤笑和低语,目光中的鄙夷和不屑更加赤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