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长京

作品:《重生后清冷国师对朕步步紧逼

    京城城墙巍峨,宛若沉睡的巨兽,匍匐在地平线上,透过青灰色晨雾,初见它历史积淀的厚重轮廓。


    城墙由青砖砌成,车队在厚重的城门洞前排成长列,缓慢前行。


    车轮辘辘,沈殊乘坐的破旧马车即将通过城门时,前方突然传来一阵肃穆的铜锣开道声。


    “国师大人回城,闲人避让——”


    开道声劈波斩浪,人潮自动向两边分开,匍匐跪地。


    一队仪仗森严的车驾缓缓驶来。十六名身着素白道袍,面容肃穆的道童在前引路,其后是四名力士抬着一顶宽大的步辇。


    辇上轻纱低垂,隐约可见一人端坐其中,白衣胜雪,玉冠束发,身姿挺拔如孤峰寒松,气质清冷得不似凡尘中人,拒人于千里之外。


    正是当朝国师,裴清昼。


    步辇经过沈殊的马车。


    车帘掀起,露出一张清秀的面容。少年想要下车行礼,却因过度紧张,笨手笨脚地被车辕绊了一下。


    他整个人狼狈地向前扑跌出去,怀中抱着的几卷在佛寺誊抄的经卷哗啦一声散落开来,滚了满地。


    清秀少年自己也重重摔在冰冷的青石板路上,尘土沾满了本就破旧的衣袍,发髻松散,几缕头发垂落下来,遮住了半边脸。


    清秀少年忙不迭用手去拢地上的经卷,仓皇笨拙,像只受惊的兔子。


    步辇并未因此有丝毫停顿。


    轻纱微动,里面的人似乎朝这个方向投来一瞥。如同九天之上偶然垂落的月光,冰冷漠然,甚至没有一丝情绪的涟漪,仿佛扫过的只是一堆碍眼的垃圾。


    随即,纱帘恢复平静,步辇在肃穆的仪仗簇拥下,毫无阻滞地驶入了深邃的城门洞,将地上的狼狈身影彻底抛在身后。


    周围的百姓匍匐在地,无人敢抬头直视国师,自然也无人关注这个摔得灰头土脸的落魄皇子。只有阿蛮慌忙冲过来搀扶。


    沈殊在阿蛮的帮助下,低头收拾起散落的经卷,身体微微发颤,似乎还沉浸在惊吓和羞耻之中。


    无人看见的阴影里,他低垂的眼睫之下,灵魂深处却发出一声浸透了前世血与火的冷笑:


    [裴清昼,这一世,你连我的名字都不必记住。这样最好。]


    同一时刻,国师府那间永远弥漫着清冽松香与淡淡药味的静室之内。


    裴清昼已换下外出的华服,只着一件素色的常服,端坐于紫檀木案前。


    案上,一份摊开的密报墨迹未干。他修长如玉的手指正执着紫毫笔,笔尖悬停,墨汁在尖端凝聚成欲滴未落的一点。


    最终,落在密报其中一行简短的字迹上:


    [巳时三刻,七皇子沈殊,自净业寺归京,入安定门。]


    指尖在七皇子归京这五个字上,极其短暂地停顿了一瞬,好似蜻蜓点水,连他身后的心腹侍从都未曾发觉。


    随即,笔尖落下,在旁边的空白处批下几个清峻的小字。他淡漠地合上密报,将其置于案角一摞待处理的文书之上。


    静室重归寂静,唯有更漏滴水,声声清晰。


    ——


    穿过重重宫门,走过漫长而压抑的宫道,沈殊主仆最终被带到了一处紧邻着西边冷宫的荒僻院落前。


    宫墙高耸,墙皮剥落,露出底下灰败的砖石。院门上挂着一块歪斜的的匾额,漆皮斑驳:听雨轩。


    名字倒是风雅,可眼前的景象只有破败。


    木门轻轻一推,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似的。


    庭院里荒草丛生,石阶碎裂。正殿门窗破败,糊窗的明纸早已千疮百孔,几根枯草在窗棂的破洞里随风摇曳。抬头望去,屋顶的瓦片缺失了大片,露出黑黢黢的椽子。


    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太监带着两个同样老迈不堪的宫人,慢吞吞地迎了出来。老太监脸上堆着假笑,声音尖细,带着一股子挥之不去的阴阳怪气:


    “老奴赵全,给七殿下请安了。这听雨轩……咳,是清净了些,地方也偏了点。不过殿下在佛寺清修多年,想必也习惯了清苦日子,住这里正好,修身养性嘛。”


    他挥挥手,后面一个老宫女端着一个破旧的托盘上前,上面放着一小碟咸菜、一碗粟米粥、两个馒头。


    “殿下的份例,内务府刚送来的,您趁热用?”


    瞬间,少年感激涕零,仿佛见到了山珍海味,双手接过托盘。“多谢公公,已经很好了,很好了。清苦是应当的,应当的。”


    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慌忙从自己那个简单的行囊里摸索一阵,掏出一串木质粗糙,做工低劣的佛珠,讨好地递向赵全。


    “公公辛苦,一点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望公公笑纳……”


    赵全斜眼瞥了一下那串灰扑扑的佛珠,嘴角撇了撇。磕碜的,能值几个子儿啊。他随手一挥,像是拂开什么脏东西。


    “哎哟,殿下这可折煞老奴了。老奴哪儿配用佛寺里的东西?您还是自己留着,慢慢修行吧。”


    佛珠被他一挥,掉落在积满灰尘的地上,滚了几滚,沾满污迹。


    少年脸上闪过受伤和窘迫,讷讷地收回手,低头看着地上的佛珠,肩膀垮了下来,显得更加可怜无助。


    赵全最后一丝顾虑也消失了,彻底认定这是个毫无油水,也掀不起风浪的废物。他敷衍地行了个礼,留下单薄的衣食,带着两个老宫人慢悠悠地走了。


    直到那令人厌恶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宫墙拐角,沈殊才缓缓直起身,掏出帕子,擦了擦佛珠上的浮尘。


    脸上所有的懦弱,讨好,窘迫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冰封般的漠然。他看也没看地上的饭菜,对阿蛮使了个眼色。


    阿蛮会意,立刻行动起来。


    身形敏捷,好似一只灵活的狸猫,闪身出了听雨轩,趁着夜色掩护,将早已安排好的荆芥悄然送出宫去,安置在京城一家不起眼的小药铺:回春堂内。这将是他们在宫外一个重要的支点。


    更深露重,整个皇宫陷入死寂。


    听雨轩的破窗在风中呜咽,屋顶的破洞漏下几缕惨淡的月光,照在地上积着的一小滩雨水中。


    沈殊独自站在那漏雨的破窗前。外面不知何时又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丝顺着瓦缝滴落,敲打起残缺的窗棂。


    他伸出手,一滴冰冷的雨水恰好落在他摊开的掌心。水珠在他掌心微微晃动,倒映着窗外一片混沌的的夜空。


    他凝着掌心这滴来自京城天空的水,唇角缓缓勾起,嗓音轻得宛若叹息。“京城的第一场雨……来得真快。”


    ——


    二皇子府。


    书房内,灯火通明,熏香袅袅。


    沈逸斜倚在铺着白虎皮的紫檀木榻上,面容英俊却带着几分阴鸷。他指尖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羊脂玉佩,听着下首一个幕僚的低声禀报。


    “七殿下已安置在听雨轩,内务府那边,赵全都打点好了,日子绝不会好过。”


    幕僚顿了顿,抬眼小心地观察着主子的脸色,“殿下,老七突然回来,虽说看着是个不成器的废物,但终究是个皇子名分,要不要,再找人试试他的深浅?看看是真废物,还是装的?”


    沈逸把玩玉佩的动作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与此同时,国师府。


    方案,那份关于七皇子归京的密报旁,又多了一份墨迹新鲜的密函,修长的手指将其展开。


    上面只有一行简洁却足以在知情人心中掀起惊涛骇浪的字迹:


    [戌时末,玄清观藏经阁暗格遭窃,虚云大师遗物《玄机手札》下册……不知所踪]


    清冷如冰玉的眼眸凝滞,玄清观失窃的时间,与沈殊入城的时间,微妙地重叠了。


    指尖无意识地在七皇子归京那行字上划过,留下一个极其浅淡的指印。


    窗外,雨声渐密,敲打在庭院新发的芭蕉叶上,声声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