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异常

作品:《重生后清冷国师对朕步步紧逼

    净业寺大雄宝殿的肃穆,被初融的雪水洇开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裂隙。


    檀香袅袅,梵唱低徊,早春稀薄的日光透过高窗,在冰冷的地砖上投下斜长的光柱。


    沈殊跪坐在角落的蒲团上,双目微阖,手中菩提珠缓缓捻动,唇间无声默诵着经文,仿佛与周遭的香火信徒隔绝。


    殿内走进一个身着簇新湖蓝绸缎褙子,头戴赤金点翠头面的妇人。妇人体态微丰,在两名丫鬟的搀扶下,格外惹眼地完成了三跪九叩大礼。


    她起身时,帕子掩着口鼻,似有若无地朝沈殊的方向瞟了好几眼。随即,她又状似随意地拦住一个洒扫的小沙弥,笑容和善。


    “小师傅,听说七殿下也在此清修?不知殿下平日……是如何修行的?可还虔心?”


    闻言,侍立在沈殊身后半步的阿蛮,身体绷紧,如同嗅到危险的猎犬。他微微倾身,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提醒。


    “殿下,那妇人不对劲。”


    沈殊捻动佛珠的手指没有丝毫停滞,同样以气音回应。“无妨。跳梁小丑罢了。且看她要唱哪一出戏。”


    前世记忆的碎片瞬间闪回——周夫人,二皇子母妃的心腹陪嫁嬷嬷,一个专司阴私,手段狠辣的暗探。


    她出现在这里,绝非偶然。


    二皇子的关怀,终于还是穿透了这深山古寺的屏障,刺探而来。


    三日后的清晨,净业寺的宁静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踏碎。


    一名身着礼部差役策马直闯山门,马蹄溅起未干的泥泞。他勒马于大殿前,翻身落地,声音洪亮得足以让半个寺院都听见: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赐七皇子沈殊《金刚经》一部,玉如意一柄,钦此~”


    “七殿下,还不速速接旨谢恩!”


    两个小厮上前,捧出两件恩赏。所谓的《金刚经》,书页泛黄卷边,封皮破损。显然是宫中库房角落积压多年的旧物。


    而那柄玉如意,是个尾端缺了一块的残次品,玉质浑浊,通体布满细微的棉絮状杂质。


    这两件东西本身,便是无声而刻毒的羞辱。不祥之人,只配用这等废弃残缺之物。


    差役鼻孔朝天,扫过闻声赶来的僧众和沈殊主仆。“七殿下,这可是二皇子殿下特意为您在陛下面前求来的恩典。您可要感念二殿下这份兄弟情谊!还不快谢恩?”


    少年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天恩砸得晕头转向,踉跄着向前几步后,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甚至膝行了两步,靠近那差役的脚边,才伸出双手,以一种近乎卑微的姿态去接那两件赏赐。


    他抬头的瞬间,眼眶就红了,哽咽着道:“臣,臣弟何德何能。蒙陛下天恩,更得二皇兄如此,如此厚爱。臣弟感激涕零,无以为报,无以为报啊!”


    他颤巍巍地捧着经书和残如意,试图起身之际,意外发生了。脚下似乎被自己那过于宽大的的僧袍衣摆绊了一下,整个人猛地向前一栽。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碎裂,那柄本就残缺的玉如意,从他手中脱出,狠狠砸在青石板上,瞬间四分五裂,变成了一堆毫无价值的碎片。


    “啊!”


    少年发出一声惊恐到变调的尖叫,仿佛天塌了一般。顾不上膝盖的疼痛,徒手就去抓碎片,试图将它们拢起。


    锋利的玉石边缘瞬间割破了他的指腹,殷红血珠涌出,滴滴答答,不偏不倚地溅落在手中那本破旧的《金刚经》扉页上,晕开几朵污秽的红梅。


    “血……血……”


    少年眼神涣散,仿佛被自己的晦气彻底吓傻了,只会喃喃自语。“我,我不是故意的,不是……”


    那差役先是愕然,随即脸上爆发出幸灾乐祸的嗤笑:“啧啧啧~七殿下,您这,您这可真是,连御赐之物都捧不住,还见了血光污了经书。这,这可真是……”


    他摇着头,连场面话都懒得再说,直接转身,对着带来的小厮一挥手:“走,回京复命,晦气!”


    差役扬长而去,徒留尘土飞扬。


    躲在廊柱阴影后的周夫人,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


    很快,一只不起眼的灰鸽从净业寺后山悄然起飞,振翅飞向京城的方向。鸽腿上绑着的密信核心,只有短短五个字:“废物,不足虑。”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净业寺后山那间简陋的禅房内,只亮着一盏孤灯。


    白日里那个惶恐狼狈的废物皇子,此刻正端坐于灯下。懦弱惊惶早已消失无踪,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染血的《金刚经》摊在面前。他伸出未受伤的左手,指尖蘸了少许清水,均匀地涂抹在扉页那几行御笔题写的、冠冕堂皇的赐语空白处。


    片刻之后,被水浸润的空白宣纸上,一行行淡褐色的字迹浮现,散发着极淡的的药水味,这是二皇子惯用的密写药水。


    字迹清晰,带着居高临下的试探与毫不掩饰的威胁:


    [七弟清修辛苦,日夜诵经,可有所悟?京中风雪甚寒,兄亦忧心,望弟珍重自身。]


    沈殊眸中浮现星星点点的笑意:果然,他这个二哥,还是一如既往的心急,坐不住。


    他拿起一支毛笔,在另一个干净的碗底,蘸取了一点熬得浓稠的米汤。


    笔尖悬于经书扉页另一处更大的空白上,左手手腕微动,落笔姿势笨拙,写出的字迹自然也歪歪扭扭,如同蒙童初学,透着一股愚钝的气息:


    [弟愚钝不堪,终日唯诵经扫地,浑噩度日。京中繁华,弟心惶恐,唯盼皇兄垂怜,赐一隅安身,足矣。]


    翌日清晨,这本破旧的《金刚经》,被粗心地遗落在了香客前往大雄宝殿祈福的必经之路:回廊转角一个不起眼的石凳下。


    几乎是它出现后不到半个时辰,一双保养得宜,戴着金戒指的手,便如获至宝般将它捡起。


    当夜,周夫人甚至等不及天明,便以家中急事为由匆匆下山,怀揣着这本蕴藏着七皇子心声的铁证,快马加鞭,直奔京城二皇子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