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半年之期
作品:《重生后清冷国师对朕步步紧逼》 对弈结束,沈殊婉拒了慧觉大师品茶的邀请,独自一人踏上了寺中小径。
咯吱、咯吱……靴子踩在松软的积雪上,发出单调的声响。四周是佛门净地的宁静,松柏的清气混合着未散的寒意,沁人心脾。
然而,沈殊的内心,犹如冰封的湖面下涌动的暗流,并不平静。
阳光穿过稀疏的松枝,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缓缓踱步,思绪却已飞越了这方佛寺的围墙。
重生。
这是上天给予他最大的,也是唯一的筹码。
前世完整的记忆:未来十年朝堂的风云变幻,几位皇兄的性格手段,朝中重臣的派系立场,还有一些看似无关紧要,实则可能致命的宫廷秘辛和潜在危机……都清晰地烙印在他脑海中。
这是他在即将到来的风暴中,赖以生存的根本。
然而,优势之下,是赤裸裸的劣势。
身份?
冷宫弃妃所出的皇子,生来便带着“卑贱”的原罪。
更遑论六岁那年,国师虚云一句“此子命格孤煞,刑克至亲,恐于国祚不利”的断言,将他钉在了不祥的耻辱柱上。净业寺十年的祈福,不过是皇家体面的流放。
说起来,虚云那个老东西,如今骨头都该化灰了吧。
根基?
身处远离权力旋涡中心的佛寺,他就是一个透明人,一个被遗忘的符号。
身边除了忠心耿耿却手无缚鸡之力的阿蛮,再无一人。没有母族支持,没有朝臣依附,没有属于自己的势力。
半年。仅仅半年之后,他便年满十六。
按照前世轨迹,也按皇家那点可怜的规矩,他必须结束所谓的祈福,返回京城。
虚云虽死,但他的预言如附骨之蛆,影响力犹在。
他沈殊回京,注定不会受到任何欢迎,只会是众人眼中晦气的累赘。
处境,只会比前世他回京后便积极钻营取巧,试图撕咬出一片天地时,更加微妙和危险。
最致命的危险,来自于那场无法避免的血雨腥风——夺嫡!
争?他早已倦了。这一世,他只想带着阿蛮,离那龙椅越远越好,安安稳稳地活着。
可是,不争,就能独善其身吗?
沈殊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讥诮。
天真!
夺嫡一旦拉开帷幕,那便是你死我活的修罗场。
他沈殊,只要还顶着皇子这个名号,只要他还活着,对于那些野心勃勃的皇兄们而言,就是天然的靶子。
一个完美的,用来混淆视听,或者在最关键时推出去顶罪的替死鬼。
尤其是当他无权无势,名声狼藉,简直就是砧板上最肥美的那块肉。
久居佛寺,不好培养势力,到时必然无力反抗。
没有力量,就意味着在即将到来的风暴中,他连挣扎的资格都没有,只能沦为任人宰割的鱼肉,无声无息地消失,甚至可能再次连累阿蛮。
避无可避。
半年后,必须回京。
但这一次,回去不是为了那染血的龙椅,不是为了证明什么,更不是为了那个人。
回去,只为了在即将席卷一切的惊涛骇浪中,拥有足以保全自身和阿蛮的自保之力。
思路在冰冷的空气中逐渐清晰凝练。
上一世,回京的消息来得突然,浑浑噩噩近了十年的他还未来得及谋划什么,便被动卷入棋局。
这一世,筹谋,从现在开始。
方向必须明确:低调,务实,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资源,不择手段地活下去。
净业寺虽是清修之地,但终究顶着皇家二字。
每逢初一十五或重要佛诞,往来香客络绎不绝,其中不乏京城达官显贵的家眷,消息灵通的商贾。
这些人的闲谈碎语,抱怨牢骚,往往包含着朝堂风向,官员升贬,秘闻的碎片。
他需要做的,是像一个真正的修行者,出现在这些场合,默默观察倾听,利用前世记忆的筛子,将沙砾中隐藏的金子筛选出来。
此外,还要留意寺中僧众和挂单的居士。
是否有因家族犯事被送来静修的纨绔子弟?这种人往往家世不凡,虽暂时失势,但其家族关系网仍在,且容易接触。
是否有身怀绝技却不得志的能人异士?医术精湛的游方郎中?精通机关消息的落魄工匠?
无需刻意巴结讨好,只需在偶尔的交谈中,展现出一个温和沉静,略显孤僻但颇有佛缘的少年形象,留下一点微末的好感。
重点是要埋下可能种子的同时,不暴露意图。
关系有了,接下来便是钱。钱是胆,是根基。
如何在回京前,以不引人注目的方式搞到一笔启动资金?
利用重生信息差是最隐蔽的途径。比如,知晓未来几个月某地某种药材会因疫病而价格飞涨,知晓某位低调入寺上香的巨贾家中即将发生的变故。
这些信息,如何通过一个完全与七皇子无关的渠道转化为实际的银钱?
这一点,阿蛮派得上用场,可以通过其宫外的亲戚转手。
大梁律法规定,皇室宗亲一律不得经商。钱上面的事,一定要隐秘,不留下任何与身份关联的痕迹。
至于终极武器嘛,则是示弱。
一切行动的核心,是维持并强化他此刻展现在慧觉大师面前,以及未来回京后需要展露给所有人看的形象:一个在佛寺清修十年,被预言所困,性格孤僻懦弱,毫无野心甚至有些呆板木讷,只求安稳度日的废柴皇子。
让所有人,尤其是他那几位虎视眈眈的皇兄,彻底忽略他,觉得他连作为棋子的价值都微乎其微。
示弱,是现阶段最好的、也是最坚固的盔甲。
“既来之则安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沈殊自语,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迅速消散。活下去,是唯一的目标。
日影西斜,将净业寺后山最高处的积雪染上了一层凄艳的橘红。
沈殊独自一人立在山崖边,棉袍在寒风中猎猎作响。他拢了拢衣襟,远眺南方——京城的方向。
那里,是权力的中心,是繁华的象征,也是,吞噬一切血肉的漩涡。
此刻,在他眼中,那片遥远的天际线之下,不再是前世令他魂牵梦绕,誓要夺取的龙椅所在;不再是证明自身价值,洗刷耻辱的战场;更不再是藏着某个清冷身影的囚笼。
那是一片即将被血色浸染的的深渊。
沈殊拂过耳侧碎发,眼神平静得好似结了冰的深潭。潭水之下,是对未来风暴的绝对清醒和审视。
一阵猛烈山风卷过,掀起他额前散落的碎发,也卷起亭角堆积的残雪,纷纷扬扬,飘飘洒洒。
“半年……” 沈殊嘴唇翕动了一下,声音被风吹散,轻得不能再轻。
时间紧迫,但也足够他落下几颗暗子,织起一张无形的,只为自保而存在的蛛网。
活下去。带着阿蛮,好好地地活下去。
至于裴清昼?
这个名字在心湖中划过,没有激起丝毫涟漪,好似湖边一颗无关紧要的石子,被一脚踢开。
绝不再爱。
暮鼓声自山脚下的寺院中沉沉传来,一声,又一声,悠远苍凉,亘古不变,似为这重生的灵魂,也为那即将展开的未知命运,敲响序幕。
一片枯黄的松针被寒风卷起,在他眼前打着旋儿。最终被风裹挟着,飘飘荡荡,坠向京城的方向,消失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