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驯鸟

作品:《女配丫鬟她不想当女主啊啊

    今晚的雪下得很大。


    雪下得大是很好的,放生池边的血迹会被掩埋。


    大概是将近了丑时,快凌晨一点的时候,她们捱到了主子歇下,文兰又点过人之后。


    早已是昏昏欲睡,浑身酸痛。其实司马晏晞戌时,也就是十点左右便上了榻,但她们是走不了的。


    偏生要站在廊檐下,风口处冷得人哆嗦,要等一切打点好。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捱着,但就是要捱着。因为自古以来就是这样。


    摸着黑,衣素钻进被衾里,牙关抖着快速翻滚两下熟练地把自己裹成了个蚕,这才在黑夜里睁着眼儿慢慢地等身体暖热被窝起来。


    谭温书这边就大不相同了。她只有邯郸一个婢女。案几靠着未关的窗,案上又放了几卷经书,这是昨夜读的《往生咒》后半卷,是他们晚课的任务。谭温书听小沙弥师父说是可以从藏经阁拿走拜读的,喜不自胜,忙合掌带回。


    邯郸将洗漱的面巾从热水里拿起拧干,望着她家小姐漂亮的脸蛋上,眼底淡淡乌青圈,暗了下眸子。


    她端盆走出卧房,刚一出门就听屋内一声骇呼。


    邯郸忙不迭回头看去,正见支着的窗下一抹黑影闪过,飞速窜入院内草木圃,往外跑去。


    “邯郸,它叼走了《往生咒》!”声音大慌着从门内传来。


    邯郸忙放了手中盆在台阶上,抹着手便提裙奔去。


    已入夜,寺内灯笼烛火除正殿皆灭,沿途黝黑一片,邯郸不怕。


    她想着主子对那经卷的认真,她不怕。


    那是一只猫,窜得比兔子都快。


    她唇瓣在抖,黑夜里跌跌撞撞,一直追到寺庙大门。


    那牲畜钻进门边一个小洞,她在夜色里呼出浓重的白气,背上热腾腾一片,手却冻冰了,去摸大门。


    寺门檐上两挂大红灯笼摇摇曳曳,照亮一片雪地。往外延伸,漆黑无尽。


    外面是没有寺僧扫雪的,那猫呲溜沿树干爬上去,在树上飞速跳来跳去。邯郸的声音弱弱传出,越传越深。因为人走深了。


    她抹了一把眼尾,咬着嘴唇把哭声藏进了呼声里。


    “啪嗒”一声。


    她惊了一下,弓下身去,抖着手,一摸,果真是书卷。


    恍惚间抬头扫了眼黑夜里张牙舞爪的树,好像见着了一双绿莹莹的眼睛,她呼吸急喘了两下,忙收回手来,再也不回头地跑掉了。


    十月十八,入城西寺第三日。


    早斋叫做过堂,众人齐整规坐五斋堂内食用,并不言语,完后必须听着师父念完结斋偈。


    司马晏晞忍不住四下看了眼,衣素立在后面远远,但也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别的不说,她上岗以来尽职敬业,感觉自己已经练就一副火眼金睛和瞽旷之耳。


    刚巧听紫棠道:“咦,少了一位呢。”


    她这才微讶看了眼,果见缺了一席。看完心道:果真,让她家小姐如此的还能有谁。


    却听不知哪个王家子弟嗤道:“不就今年早到了一日么,这就受不住了?也忒体弱了。”


    “妈的,小薛爷,此人也太狂妄了,不过我看这城西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些个师父住持,哪个不替他遮掩的?!”


    “……认了一国之母做义姐,可真行。那些老臣费尽心思劝陛下削权有什么用!哼,耐不住国公在皇上心底的位置……”


    衣素蹙眉扫眼过去,却正见一人微俯身过去,而那听着的人端汤轻抿,竟笑而不语,似乎一点也不生气。


    小薛爷?好熟悉的姓。


    “肃静。”住持师父语气不善。


    免不得听下面一些埋怨,她多少也想得通。都是玩性大的少男少女,如何甘愿被拘住,更不必说,她抬眼看了下空席,还有人看起来特别像“恃宠而骄”。


    上午难得出了太阳,雪有化的趋势。司马晏晞正和李不凝张舒明等坐在一群少女中间,探讨经义,冷不防一少女钻出,给众人吓了一跳。


    何果脸色涨红口齿不清:“司司马施主,我想问问你是否……对口技感兴趣……”


    众人一时愣了。


    司马晏晞看她两秒,蓦地,道:


    “你是?”


    众女倒吸凉气。


    喝呀!看看这辅相女张狂的,可不是嘛,若父亲是三品以下的小女子,她都不甚在意,更遑论这位?人家脑子里怎么可能记得她们这些人啊。


    然而话是这样的,但大多数,还是掩唇笑了起来。


    兴许是经过三两年了,羡慕?嫉妒?很多情绪都不再太过激烈。况且,家境为事实,此女毕竟亦有才情。众女也逐渐摸清了,此非她故作高傲,而是……她根本就未曾意识到这有问题!


    故而,她平日里不做出平白陷害实在歪理之事,如宫宴毁筝,少女们总习惯性依赖和跟随。


    只是可怜这位少女了……然而,众人惊看见,何果甜甜一笑:“弟子是何家三……”


    话没完就听何涟不悦走过来:“果儿,你做什么?”说着便拉她要走,怎奈劝不动。只见二人沉默着对视一番,何涟脸色变幻莫测的,最后只无奈叹一声:“算了,随你吧。”便径自离开。


    衣素使了个眼色给紫棠,紫棠就耸耸肩科普。何果是这何家二女同父异母的妹妹,二人母亲本是前朝太妃之女,由太后抚养,自然也是如今太后欧阳氏。太后一心拘着她想与外邦联姻,怎奈此女颇有风骨,某年不顾阉人皇卫阻挠逃离了王宫宗室不说,竟还当夜就与心仪的米商拜了天地!!据说那米贾极有商才,负有赫赫声名,在长安一带风生水起,官家压制情况下仍能日进千斗!传言那前乐朝公主便是年方二十三时某日贪乐出宫玩乐,于市井街坊遇见了他。


    太后震怒,扬言从未有过此女,并当即命礼部将其从宗室族谱的玉牒除名,可后来却不了了之。当时甚在坊间掀起一阵大风浪,公主为人极豁达爽利,以至于何谍后来纳妾诞下何果,二人仍旧恩爱不疑。如今夫妻双双仙去,同椁而藏,妾改嫁,谁都未曾想到何家二女竟从父亲那里学来了行商真领,不但将何氏米行的名声做出了长安,也将这个妹妹拉扯长大。太后自然有所耳闻,但多年隔阂一朝难消,至今无所表率,加之早已改朝换代,时至今日也最多只算半个外戚。前朝帝王被杀,有她此亲生母亲一份功劳,所以大梁太后之位她稳坐至今,也水到渠成手握大权一把。


    何家二女有胆识,知晓单走商道前途短小,于是强制地凭借此似亲非亲的关系和过硬的权钱客源,以面纱遮面,往来许多官员。朝代虽更,但朝中老臣旧将仍在,尤其太后之流大占半壁江山。后来,何涟成功地与前将薛冰之子薛沈之议亲,二女推己及人,不久前,何果也已与薛沈之表弟薛养真定下亲事,商可助官,官可护商,往后之日只会更加一帆风顺。


    蕲党这边不是没有商议过,只是自古米粮官商共营,何氏现如今是商界头首,倒是软化了二者近年愈发激烈的矛盾……皇帝也有此意,于是暂按兵不动,并不过多插手。


    何家只有三女,而三个弱女子,却生生凭借自己融入了长安士官之流。


    衣素为之倾倒。


    如果这真是一本书,那她将大欢喜这位作者。女子于此界不再囿于后宅,日为女红所驱使,夜为女德所枷诫。


    若……她有朝一日放下自身任务,也真想品味畅游此间。


    何果转头来,很礼貌地道:“驯鸟口技……可与鸟儿对话。”


    衣素眼神一亮。这可大大裨益某二人啊!


    司马晏晞只道:“为何问我?”


    何果有些赧然:“实不相瞒,弟子实在对家中粮业不感兴趣,窃以为于驯兽口技颇有心得。米粮常受鸟禽啄食之苦,遂想借司马施主在京中名望,推广我这驯鸟之术,以解百姓储粮之顾忧。”


    紫棠悄声:“好善良的小姐……想必日日见百姓生活苦难……如此说来,她虽是弃了商道,却也恰找到自己毕生所求呢。”


    然而司马晏晞久未出声。她盯着她,不知是因真不感兴趣,还是何家身份。毕竟,何家二女与诗安郡主极为要好。


    僵持之时,一双手搭上何果的手。


    谭温书道:“可有鸟儿可试验?”


    衣素心道不好了。


    果真,司马晏晞松动的脸再度绷紧,她扭过头去。何果拉着谭温书走了,还有几个天真烂漫的小姐也跟上。


    众女只看热闹。


    衣素蹙眉,她眼下身为二等婢女别说献言,连小姐的身都近不了,只得“咳”了一声,状似压低声音对紫棠,实则这边丫鬟们都能听到地说:“听闻京城子弟都喜欢养雀,花鸟鱼虫市场总有很多公子贵人去呢。”


    丫鬟们于是说开。


    “听说西妩国一月前又进贡了好多奇禽异兽,董家三小姐的小舞跟我说她随主子去了,在那里碰到了专为此来京城的青平郡王呢。”


    “不止,少峦书院的甄书生,就是同年里最俊那个,也现身过!”


    “我也听说了,沈家乳娘带着小少爷去玩,险些被大鸟抓走!”


    衣素:……


    怎么越讲越偏了?!


    不过少女们自然都听到了,司马晏晞一下子起身,语气重重的:


    “文兰,走。”


    何果说的地方居然是那棵参天古树。


    衣素看着满树的鸽子云:……


    何果教得兴致勃勃:“把嘴巴做成这个形状。”她亲自演示,少女香唇里发出清亮动听的长音。一只鸽子应声飞起,扑棱翅膀竟生生悬飞在她眼前,与她面面相对。何果笑意朗朗欢快,手中魔术似的变出吃食,鸽子咕咕欢叫,众女皆好不称奇。


    谭温书本有些害怕,但勇敢上前,照葫芦画瓢,居然也吹出一道动人的音来,那声音柔柔亮亮的极为好听。一时就有两个小鸽子过来了,绕着她的云髻双飞,她却吓得缩了一下,鸽子也吓了一跳。何果忙道:“别怕别怕,伸出手来,手臂平直。”


    谭温书照做,那两只小鸽子竟然依次下坐,好不乖巧。


    众女拍手欢笑,也纷纷尝试。


    “行了行了!我这个来了!”


    “哎,何施主也给我一些吃食罢。”


    “晏晞试试呀。”


    司马晏晞清了清嗓子。


    衣素紫棠双双抻脖子看去,衣素自觉不对,撇头看了眼紫棠圆圆的O形唇,立马把嘴闭上了。


    司马晏晞试探着,发出一道清越的妙音来。


    一时扑棱声激烈。


    然而,无鸽来见。


    紫棠:“这不应该吧?”


    衣素默默闭上了眼。


    天杀的!!!主角光环收一收闪到我的眼睛了好吗!司马晏晞的声音分明更好听一些!


    众女好不尴尬,鸽子在身上驱也不是留也不是。


    “诶呀!那只灰色的好漂亮啊!”蓦地一道声音突兀响起,接着官女们惊呆看到,一个丫鬟极其失礼地闯入视线,不顾何果在一旁慌张阻止,毫无章法且堪称可笑地朝鸽群中扑去。一瞬间,鸽子全被惊起,各位香客少女也不免惊吟,手中之鸽具飞不留。


    一时间,好不混乱。


    而衣素跑在中间,笑得开心死了。


    臭鸽们啊,你们不仅没立雪漂亮也没鸽聪明!这么一个大美人杵在这里也没反应,看来视力也不好!既然如此都通通滚蛋罢!


    趁着动乱她“哈哈”几声溢出唇边,这回也是心脏狂跳,耳边风声呼啸与上次何其相似,然而心底却是真真爽快!疯!就权当她疯了罢!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妹妹’?”


    远远地,潭另一边树草掩映着,站了两个男子。


    问问题的许樊接着笑了起来,道:“护主子不错,就是这方式……有点不体面罢了。”


    而另一边的许樊,抿着唇。


    远处场面自然滑稽极了。


    然而他却低低地道:“没想到这么多年,居然还能再见。”


    这二人非但是两人,且绝无亲缘关系。


    忏德八年,二人同时通过层层选拔进入蕲家军,却因那年蕲昀弹劾储君之事全军受牵连,裁员削额发配入各官员府邸作家侍。他二人本因同姓之事在军营里交往不浅,最后却入职不同官邸。


    铜雀阁首侍来自越州,而这另一位,籍贯属毗邻长安西的青平。


    青平许樊,任职于谭府。


    乃是原先谭家大小姐,谭柒柒之卫。


    他望了眼远处自家主子,扬了扬眉。


    现在乃是谭温书近侍。


    好了,这下大家都没鸽子了。谭温书立在那里,没说话,若有所思地瞧着这个过来认错头低低的丫鬟,何果则是哭笑不得。


    “奴婢粗笨,惊着了鸽子。求小姐责罚。”低闷的嗓音传来,衣素心底清楚,众女也都清楚,这是在给自家主子台阶下。


    婢女是不能不罚的,罚了此事也就自然揭过去了。


    有丫鬟低啐了口:“真能啊。”


    赵灵抬眼看了下雲儿,却见她表情沉沉也不满,却似乎……更另有一桩心事。


    司马晏晞看着她,突然出声:“不必。”


    众女讶异见她拂袖:“我都不是圣人,不会毫无短漏。我司马晏晞不擅,就是不擅。没必要遮掩。”


    她倒是看得开,对着何果:“你说的事情,我会替你张罗的。此事作罢,横竖也不是非要学会。”


    衣素一怔,是啊,驯鸟也并非全然为了某人,倒是她狭隘了。


    我们家小姐,也有自己的事情做!男人只是生活一部分!


    然而她看着司马晏晞的脸色,却不知为何仍觉得胸口闷胀。


    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巨树下的水光依旧荡漾,反射映在她漂亮的骨相上,神情却有些麻木。


    想起晚课那夜她眼圈红肿,再看四下众女略尴尬神色。


    她隐隐有种不好预感。


    ……她是不是认命了。


    无论最后如何做,好像都无法挽回慕仪之人愈加偏离的心,也无法改变被真正主角一点点碾压的结局。


    “真好,你真厉害。”


    衣素眼眸微睁,却见何果突然发话了。她竟两眸痴痴看司马晏晞:“几年前那场旱灾引发瘟疫,二姐患病。京城米商全都哄抬物价,官府敕令整顿,连累家中,一度入不敷出。大姐急得整夜难眠,白日里却还要带着我这个累赘走动官家苦口婆心,就是想言传身教。可是,可是我这个笨蛋……还是难以开智……”她垂下泪来,“我什么都做不了。那个时候我真是崩溃,可直到现在,我也没有勇气直面自己的愚钝。”


    她看向司马晏晞:“此番坦诚实属难得,我这个市井半商之女都未曾有的豁达。”


    衣素突然觉得眼前这些人,全都有血有肉地活了过来。


    紫棠却也蓦地情绪低下,低低轻轻道:“这样的境遇,不禁让人还想到一位。”


    衣素一愣。


    却被何果倏然一笑打断:“不瞒司马施主,我最开始驯鸟时,还曾被鸟屎淋了一肩头呢!”


    众女哗然都笑开了!


    接着纷纷慰藉起司马晏晞,对何果也愈发亲热,潭边一下子又朗快起来。不知谁爆发出了一句晏晏笑语,哄的一声闹开,好不容易安静栖枝的几十只云鸽,轰然又厥起!少女们笑闹,丫鬟们也忍不住觑看,紫棠,衣素抚掌称快,雲儿和赵灵也一时看呆。


    司马晏晞正也笑着,却突然脸色霎变。


    ——花容失色直直向前面池潭栽进!!!


    司马府侍女全都面如金纸,剩下所有人具凝。衣素眼疾手快,登时伸手便去抓她的云袖!


    虽说二等丫鬟不能触碰主子


    ——但是这都什么时候了!


    然而下一刻,却是见着对方窈窕身形被人突然向回大力一扯!


    衣素面容凝固一瞬。


    锦绣袖口擦着她的指尖而过。


    她完全抓了个空!


    反应过后她脸色登时变了,因为本因惯性力拉扯司马晏晞同时能收回身体,可是这下她相当于朝空气扑去,无发力点,那么……只能一头栽进这碧汪汪的潭水里了!


    她盯着眼底无限逼近的一潭大水,死了死了。


    下一刻手腕传来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


    接着不由分说一把将她拽了回来。


    -


    少女们在这边解经逗鸟,士族子弟则在某处禅院里观摩武僧师父练功。


    禅院有棵三人围抱的千年古树,四季常青,枝繁叶茂。大梁尚武,站于树下的男儿们皆跃跃欲试。


    少林武功追求禅武合一,主要内容拳术,棍术,器械,擒拿。


    一少年在旁只勾着嘴看了一会后,居然就直接上前,与师父过了两三招!众人无不拍手叫好。


    蕲昀麾下有个强将叫周屈,此人便是他的儿子周傥,现已初步过武举,马射步射等武艺颇有其父早先风骨,策论兵书答得也像模像样。在一众人中竟有不少子弟追捧,且围看他如何挥拳格斗。


    蓦地周傥正血涌头汗出脑之际瞥见人群里有个人无甚反应,正是气血乱窜呢,当即指出那人:“你?!”


    甄正吓了一跳,白了端秀的脸面。


    他正是少峦书院的文弱书生,早年由青平王府的郡王好心资助,赴京赶考。恰逢降下皇恩,少峦书院广纳一批良才奇士,有意扶持贫寒家门,他焚膏继晷日夜苦读,终于熬过层层选拔,笔锋厮杀何其耗尽心血,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顺利入院!!恰逢此次迎冬宴青平王照例从长安西赶来,得知他勤勉兢兢未曾辜负自己期望,甚是欣慰快活,布桌招待畅饮一番,食案上谈至迎冬宴,于是便决定携他前来。


    只是此刻,甄正慌张四下看去。


    郡王有事未曾在此。


    周傥扯唇讥笑:“小白脸,你不鼓掌,看来是觉得自己水平在我之上喽?过来,你我一试!”


    霎时便有膏粱子弟唯恐天下不乱看起热闹,比如迎冬宴上被笑骂“不正经”的杨兄杨光,是鸿胪寺卿老来得子,再比如骂他那人,也就是念“云一涡”的假面禽兽,乃是大理寺卿胞弟腾齐远。


    “小薛爷,咱们这下有好戏看了!”


    司马正阳和梁知声早已蹙眉起来,但不好出手,毕竟此人是谁带来尚不可知,司马正阳身后是辅相府,贸然出手恐有结党之嫌,梁知声更难出面了,他向来不涉足朝政之争。只是静观其变,若真闹出事情来再说。


    甄正结结巴巴:“我,我是少峦书院的书生,不……不会这些。”


    周傥一愣,不满喊道:“你既不想比拳脚,我们换别的!”


    还是武僧师父们打圆场,苦笑连连。生怕这些王公贵子的,一群毛头小子,打起来闹起来,都要把城西寺掀翻了!


    “各位施主,纵跳和超距如何?”


    甄正一愣,周傥默了默,歪嘴:“我朝自然对文生无太多武艺要求,但但凡是大梁的子弟,多少都练过这最基础的。遑论,”他眯眼讽言,“书院都有教这个辅助修身强健体魄,我没记错吧?”


    甄正额头发起细小的汗,他所言没错。所以即便是那位京城赫赫有名的国公府“不孝子”,刀剑舞不起来的纨绔,也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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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一身轻功。


    而且还练得特别好。


    迎冬宴刺杀那夜,不就是么?他左闪右避,身姿灵活,虽武不善作器械不通,却也能逃得生机。这也是为何大梁推崇平民子弟皆习此术,尤其是书生之辈,赶考赴任之途如遇盗匪,关键时刻能自保。


    不过轻功之类终归是虚浮表面,他练就此地步,仍旧体弱爱发病,可见真是废及本根了。


    也是可惜。


    武僧师父也心下没底,年轻人,爱比一比无可厚非,这位就应了不成?尽快把此事翻篇罢!


    然而甄正心脏砰砰跳。书院有此课业不假,多是晨练午习,但他几乎都逃脱了……


    何故?


    自然是他甄正觉得


    ——实在浪费读书时间啊!!!


    “……”


    此刻他两股战战,汗如雨下。


    周傥盯上他了,步步紧逼。


    甄正唯恐自己这懦夫样子给青平王丢了脸面,但如今刀悬头上真真无法了,蓦地福至心灵,也不知怎想的就开口了:“蕲二公子曾言,既不善武,笔可化天!”


    这一句刺溜溜出口,一下子将所有人震没音儿了。


    站在腾齐远旁那个叫“小薛爷”的,挑了挑眉。


    众人好不静默,接着,甄正的脸更小更白了。


    因他眼睁睁见着,周傥的脸迅速火烧一般,暴怒起来!


    “你还敢提他?!他今日之举实属给我们蕲家军丢脸!药师殿被几口香熏晕就算了,今日早斋直接缺席,还有没有把城西寺大大小小住持放在眼中!”


    此言一出,许多王公子弟面上显出赤裸裸轻蔑之色,也有嚷开的。


    周傥父亲莽汉一位,言语直接犀利,常与国公军营夜谈,曾多次在众将前指摘蕲家二子之行,然靖国公和国公世子竟也无甚怒气!周傥自然更看不得这点,蕲降白与他们同为大梁子弟,又身出国朝第一将军膝下,如此武风日上的朝代,男儿当醉卧沙场,无报国之心且罢,怎可还仗势倚权,贪图富贵享乐,长安的暖风要把他一套身子骨吹酥了!!!


    “他人呢!他人呢!看看,眼下说到练武,又是耗子遇猫一样躲起来了!孬种!懦夫!”


    “哦?阁下们都这样想的么。”


    一道声音自上轻飘飘落下来。


    众人大愣,僵在原地。


    接着齐齐抬头。


    簌簌几片落叶掉下来,有几人被砸中。


    甄正呆呆地将脸上叶子拂去。


    且见浓密枝叶间,不知何时躺了一个美少年。


    墨绿绫锻锦袍掩映在绿叶中,袖口胸襟皆有金丝花纹,长腿交叠,乌黑皂靴鞋根处,有白云浮纹。


    腰间悬了一块墨玉菱牌,上刻一“蕲”字。


    蕲降白一手压于颅下,一手把玩着柄檀木雕如意纹扇骨,用合着的扇顶挑翻了片飘飘欲坠的叶子。


    叶子翻卷靠近脸来,少年一气吹飞,直起身体。他撑了一条腿在树干,另一条悬垂,右肘撑膝,手上转着折扇,时不时挑过自己下颌。蕲降白毫不费力地垂眸,望着下面的人,笑眉微挑。


    “听闻阁下叫我。”


    眼下这一看,面容更清晰了。脸部线条凌厉,在绿叶掩映下肤色冷白可见,五官出尘俊逸,面如冠玉。尤其是此刻明笑模样,眉彩飞扬,落拓不羁。


    那年甄正就在想,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甘心囿于笔墨诗书。


    周傥一掌抓开脸上树叶,气急败坏。


    司马正阳和梁知声齐齐捂颜。


    “周傥,”少年笑起,“欺负读书人,不好吧?”


    树下阴影里站了几人,腾齐远悄悄瞥了眼旁边那位脸色。却见小薛爷笑笑,不说话。


    方才躁动的人似乎都被这意外惊住而安静了,蕲降白挑了挑眉:“不是要比纵跳和超距么,我替他比。”


    他用扇尖儿指了指旁边,看起来随意极了,又懒又坏:“这不,那有棵树,我方才就是左右借力上来的。”


    他放平了腿,弯在身前,另一只靴还在空中悬着,勾勒出长长的腿部线条。


    少年手轻撑腿前,微俯身勾唇笑道:“你来试试。”


    武僧师父们直冒冷汗。让他们比,也没说这个比法啊!也不知这蕲施主怎么上去的,这,这树可有两三丈那么高啊!!若真摔坏了……


    ——头疼!


    周傥仰头看着,脸色很不好,又是咬牙又是切齿。


    他突然一指旁边的人:“你!你刚不是说:‘嗤,指不定是他家那位姨娘,又担心他身子骨了,偷偷命人从寺墙外丢汤包药引进来,他今早背着我们大补去了!’你过来,你给我上去!”


    那人龟.头一缩:天啊,有必要连语气词儿都还原吗?上去?他瞟了一眼。


    他爬上去还差不多。


    周傥恨不中用,又换了另只手,指另一边的:“‘喝呦,我看不像。他若真想食荤,还用背着我们么!我猜住持师父都得笑着把碗递上去了吧!依我看,他定是晨起不得,哦——说不定此刻仍是没起呢!!’是不是你说的?!”


    那人连连摆手:“我是说他去年秋狩一头没打到还把自己栽进泥坑里的那个。”


    司马正阳突然低声:“他何时来的,我怎不知。”


    梁知声也摇头:“今早也不知做什么去了。”


    司马正阳半认真道:“我看周傥指的那人说的也没错。”


    周傥还是上了,不过上得极其艰难。蕲降白站在枝根处,手扶着粗干笑眯眯往下看,耐心地候着他。脚下一会儿震一会儿晃,只见周傥在两树间跳来跳去,越来越慢,最后是蹬一步便要歇一会儿。


    终于,他蹬到了离他最近那处。方要过去,见他要动身:“你做什么?”


    蕲降白:“你没听见么?”


    周傥疑惑:“什么?”


    蕲降白指指下面:“甄书生说了,他不比了。”说着他便要下去,周傥大怒:“你给我站住!”蕲降白连连摆手:“不比了不比了,甄书生说了这最后一跳实在太高,怕你危险。他一条小命,赔不起你。”周傥半信半疑,埋头一看,喝呀!当场吓得脚底一个趔趄,太高了!然后又是脸色一白:方才险些摔下去!蕲降白连忙道:“阁下,你这也太吓人了!在下真怕待会儿跟你一样,在下惜命,先下了!”说完竟脚尖一点,毫不犹豫便跳了下去!


    周傥大惊失色,只见他跳至自己树上,又跳至原先那棵,两三个来回,轻松落地。


    什么意思!自己可是跳了个十回八回呢!不是,那他怎么下去!


    蕲降白一下来便对司马正阳和梁知声:“真是把长安三子的脸丢光了。”


    “你这人出了名的游手好闲,救谁害谁都不为过。你今日为个收监的贪官到衙役擂鸣冤鼓,明日再把他家府邸拆了金银搜刮了,也没人在意。呵呵。话说,你何时说过既不善武笔可化天这种话的?”


    蕲降白摸摸鼻子,那都是他早年心性不坚,刚出了那档子事儿,无处泄火只能疯了般睁眼就是写。成篇累牍,纸页翻飞,何时写的,他都忘掉了。


    “蕲二公子,”腾齐远要笑不笑走过来,“方才见蕲二公子轻功属实了得,不知可否赏在下一个脸面,比比这刀法呢。”


    今日这对他感兴趣之人有些多啊,蕲降白挑了挑眉:“腾公子怕是找错人了,人都知我在器械之类一窍不通,使箸都比使枪好,还是不了,”他勾唇,“别一不小心,见血了。”


    “……是么。”话音刚落,腾齐远顺手抄起了把利刃来。


    司马正阳一下子上前挡住。


    他额角不动声色抽了下。


    ……这小子,躲他身后躲得倒快。


    蕲降白立在军器监大人身后,探出脸来,微微笑道:“是~啊。”


    腾齐远不动声色。


    他们这些人大抵是官僚二代,年龄各不同,若杰出者,偏文便早已入仕为官,偏武也在积极参与武举。余下则是书院国子监就读,日夜备考,也有浪荡子终日游手好闲。


    比如蕲降白。


    吊儿郎当空倚家势之辈不在少数,但此人素来在他们纨绔子弟中有三奇。


    一,他们成群出街爱沆瀣一气,热情相“邀”,此人不感兴趣。


    二,他们花天酒地烹羊宰牛,宴饮每每送出的泥金帖子他收得飞快!


    但人是从来没看见过的。


    三,他们倚红偎翠狎妓熟稔,闭着眼睛都能从窑子一楼准确无误走进他们“莺雪”“胭脂”的小厢房,他……


    此方面倒是不知。


    反正从未在青楼楚馆见过他就是了。


    也是今日有周傥在前面唱了一出,他们这才释放一点不满。放在平日,大家倒是不愿招惹这个人。


    毕竟蕲降白身份背景人尽皆知。


    然而腾齐远却是触到司马正阳目光,硬着头皮低下头去,咬牙笑了:“是在下记性差了。”


    险些忘了,司马家嫡长子之人,亦不可小觑。


    长安三子同步离去,蕲降白捂了下腹部。“怎么?”他摆摆手:“至今腹内无一粒米罢了。”梁知声讶道:“你早斋过堂不来,竟是未食饭么?”司马正阳脸色怪诞:“那你方才还上得去那…………!”


    蕲降白推开他二人:“我去香积厨看看罢。”


    然而一人却是与他三人擦身而过,忽地又停下来追来:“军器监大人,后园林巨树谭边险些有人落水,令妹也在场。”


    司马正阳诧异:“青平郡王?”


    然而下一刻却听身后梁知声喊道:“香积厨在另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