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巨鹿暮

作品:《登云

    “福娣姐姐怎么脸色这样白?是冻着了吗?”李忻欢关切问道。


    苏远澄微微回神,摇头,强做镇定:“欢欢刚刚说的大官可是个将军?”


    李忻欢凑近,探了探她的额温:“姐姐莫不是读书读傻了?能从战场上下来的肯定是个将军呀。”


    “确是如此,瞧我,脑子糊涂了。”苏远澄笑容勉强。


    李忻欢将头凑到她旁边,压低声音又道:“不过我听说那人是个大色鬼,又丑又老的,爹爹特地嘱咐我接下来少出门。姐姐也万万小心,你生得这么美,可别被那只癞蛤蟆盯上了。”


    竟是又老又丑么?苏远澄稍稍松了口气,屈邵年纪是大了点,但应也摊不上老与丑吧。


    况且乐营之前的屈邵,可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


    苏远澄拍了拍李忻欢的手背:“欢欢放心,我明日通过入学考,便能呆在巨鹿书院修习,再大的官,手也伸不到那去。”


    见她仍面带忧虑之色,苏远澄挑眉一笑:“怎么?我可是极有信心,莫非欢欢觉得我考不过?”


    说罢作势要去挠她的胳肢窝。


    一番打闹终于逗乐了小丫头,她大笑着连连告饶:“姐姐饶命,姐姐文曲星下凡,定能一举进入巨鹿书院!”


    “敷衍!”苏远澄嗔她一眼,手下不停。


    李忻欢忙起身逃到窗边:“有点冷,嘿嘿嘿,我关个窗。”


    她伸手去合窗,却忽地顿住。苏远澄转头,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原是陈期走到院外喂鸡去了。


    李忻欢周身的气场都活跃了起来,她咧开嘴笑,露出小虎牙,转头撒娇道:“姐姐姐姐,你这太闷了,我想下去玩儿。”


    “不是刚说冷吗?”苏远澄调侃道。


    李忻欢不理她,兀自跑到门口,又突然一拍脑袋,折返回来,从袖中取出一卷册子:“这是我从哥哥那偷来的,往年入学考试题,绝密!姐姐好生看看。”


    不等苏远澄道谢,她俏皮地眨了下右眼,噔噔噔冲楼下去了。


    苏远澄倚在窗边,向下望去:陈期一见李忻欢就丢下饲料盆要跑,却被秋姨一把扯住左袖,蹙着眉数落起来。


    苏远澄都能想象到秋姨会说什么话:“你小子,吃住都是用姑娘的,姑娘还给你发月俸,还敢不替姑娘多干点活!”


    李忻欢则在一旁点头附和,还捡起地上的饲料盆,也不投喂,只殷勤地抓起饲料递到陈期手中。


    不远处,扑蝴蝶的安生见状也跑了过来,抱住李忻欢的脚,递给她一支野花,从她手里讨得一把饴糖,又喜滋滋地溜出门去。


    秋姨抓不住滑头小鬼,只得在背后扬声叫唤,让他少分些给别人,要懂节俭。见人跑不见了踪影,方转身进屋,给李忻欢取了一条亲手织的围脖戴上。


    惹得李忻欢直向陈期炫耀,他走到哪就粘到哪。陈期只得紧抿双唇,生无可恋地蹲下身,让抢不到食的小鸡啄他手里的谷粒。


    斜阳暖照,为冬日的小院披上一层温柔的金纱。苏远澄的唇角不自觉扬起浅浅的弧度。


    岁月静好,莫若如是。


    她曾以为身份和根基才能抚慰自己飘荡异世的心,后来才发觉,其实一方小院,三两亲朋,便是难得的安定了。


    *


    翌日清晨,巨鹿书院。


    山间笼罩着蒙蒙的雾气,只隐约可见山腰处肃穆的学堂一角,从蜿蜒的青石阶向下望去,一列列车马在山脚下排起长队。


    李忻欢借着探望兄长的名义,挤上了苏远澄二人的马车。


    她难得没有缠着陈期,而是紧挨着苏远澄坐下,细细给她讲着巨鹿书院的位置布局,生怕她走错路,让大昭国少个女状元。


    巨鹿书院分两派:北院由山长陆鸿远统领,推崇“心学”,讲究“明心通理”;南院由堂长朱闵执掌,推崇“理学”,主张“格物穷理”。


    近些年,理学兴盛,南院出去的学子多高居庙堂,参大昭朝政。


    苏远澄想入朝,南院是她第一选择。


    然而其堂长朱闵恪守“各司其职”的理念,对女子参政向来不屑,致力于维护严密的礼法制度。


    此次女子得以入学,乃是山长陆鸿远力排众议所定,为此,二人还起了纷争,南院为不招女学生,更是借口生员过多,将今年所有的入学名额通通砍掉。


    她只得退而求其次,报考北院。好在她的目的是来打基础的,若论时政见解,南院堂长也未必比得过她,毕竟她的脑海里可集结了中华上下五千年的历史经验与圣贤智慧。


    北院坐落于巨鹿山北,与南院隔瀑布相望,二者之间矗立着书院大讲堂,其后是斋舍,书楼则立于斋舍右后方。


    今日的入学试便设在大讲堂。


    一路拥堵,走走停停,她们的马车总算抵达书院前院。


    接下来的路便需要步行了。


    三人下车,只见庭院中站满了背着书娄的学子和看热闹的百姓,其中女子却寥寥无几。


    不知未到场,还是早已进入考场。


    与陪考的陈期二人作别后,苏远澄揣着李忻欢画的路线草图,独自往大讲堂走去。


    堂内整齐排列着七列十行的案几,场内的女子却只有十余个。


    看着外边人群的熙熙攘攘,谁也不会想到里面却如此冷清。


    苏远澄心下了然,想必大多数报名的女子只是一时兴起跟了风,但真正到了临场时刻,便退缩不前。


    更何况,高门贵女多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即便钟爱读书的也有自己的夫子请到府上,而平民之家更不会将钱财供给到他们视作“泼出去的水”的女儿身上。


    也就造就了如今参试者寥寥无几的局面。


    但能到此处的女子皆非等闲,必是抱着十分的热爱,个个手捧卷籍,争分夺秒地温习。


    肃穆的氛围也让苏远澄提起百分百的精力。她找到自己的座位,敛下眼睑,以定心神,确保自己全神贯注地投入到考试中。


    陆续又有几名女子进门,堂中学员艰难地来到二十之数。


    考试自晨光初熹一直持续到暮色渐浓。


    踏出讲堂时,庭院中的人潮已散去大半,只余应试女子的家眷仍在耐心等候。


    苏远澄抬眼望去,很快找到了自己的那份温暖。


    李忻欢见她出来,立即冲上前抱住她的手臂:“福娣姐姐,累坏了吧?你的唇都干裂啦,快喝口水。”


    说着朝身后招招手,陈期默默上前,取出水壶递上。


    坐了一天,苏远澄略感虚弱,李忻欢便搀着她往斋舍去:“我让哥哥帮我们定了两间房,省得明日看成绩,还得再跑来。”


    “谢谢欢欢。”苏远澄由衷道。


    “姐姐跟我客气什么!”李忻欢歪着头笑:“嘿嘿,晚上我要跟姐姐一起睡,想想就开心!”


    苏远澄宠溺地刮了下她的鼻尖。


    一旁的陈期闻言,默不作声地瞥了李忻欢一眼。


    沿途,苏远澄碰上了几个同在考场的女学子,双方相互颔首致意。


    想来也是,能来此考试的,有些背景人脉也不奇怪。


    将至斋舍,周遭渐渐热闹起来,手执经卷的书院学子往来期间。大多数人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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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读书,对她们视若无睹,却也有几道不坏好意的目光屡次扫过,而后窃窃私语起来。


    隐约可以听见“女子、离经叛道、有辱”等字眼。


    苏远澄面对众多媒体镜头都不动声色,哪会在意些宵小之辈的评头论足。


    李忻欢更是大大咧咧惯了,且不说她注意没注意到,就算看到了他们的交头接耳,说不定还以为人家在夸她衣裙好看。


    倒是陈期绷紧了脸颊,下颌线收紧,显然是强咬着后槽牙。


    “哎,那里怎么围了一圈人?”李忻欢热爱八卦,一眼就看见了前方的热闹。


    她晃了晃苏远澄的手臂,眼中期待不言而喻。


    “去看看吧,我尚有些精力。”苏远澄无奈浅笑。


    李忻欢欢呼万岁,拉着苏远澄挤入人群,陈期则紧随左右,不动声色地替她们隔开拥挤的人流。


    人圈中心,一身量不高的娃娃脸女子正与四名着蓝色学服的男子对峙。


    为首男子语带讥诮:“小孩,回家好好绣花去吧,这么小一个还敢来考我们书院?”


    从周遭议论中,苏远澄得知他们在争执女子入学之事。


    娃娃脸女子显然不是个外向的,被三两句抢白噎住,涨红了脸,眼眶盈泪。


    却因男子一句“果然女人说不过便只会哭”,生生把泪堵死在眼中。


    李忻欢看不下去,正欲上前,却被一绿衣女子抢先,苏远澄认出这是考试时坐她左侧的。


    “这位兄台倒是牙尖嘴利,”绿衣女子音色清亮,“说得也像是有理有据。”


    牙尖嘴利常被世人用来形容女子刻薄,这第一句便将他与他轻视的女流并称,第二句则暗讽对方只会人身攻击,说不出道理。


    苏远澄不由多看了绿衣女子几眼。


    未等男子反驳,她复开口:“既如此,不如,公开清谈一番?”


    “好啊,”领头男子态度狂妄,“我们四人,你们可再寻两个,免得日后哭鼻子说我们以多欺少。”


    绿衣女子的目光投向苏远澄,她却并不愿出这个头,太过招摇于她没有好处。


    绿衣女子也不为难,从容收回视线。


    男子又道:“就以女子是否应入书院读书为题。”


    绿衣女子正要应下,苏远澄的声音却忽地响起:“格局太小。不若,就以女子是否应入朝做官为题?”


    她缓步上前,不过一场清谈,上便上了。她总不可能因为自己的身份畏缩一辈子。


    女子科举是女帝力推的新政,可不读书又何谈科举。他避重就轻,以女子入学为题暗讽女子科举制度,既想在男学子中博取声名,又怕得罪女帝,这般心思,苏远澄岂会让他如愿。


    果然,男子面露迟疑之色。


    绿衣女子当即领会了苏远澄的意图,顺势激将:“便请在场诸位为判,我以东莱吕氏嫡女的身份起誓,若此局输了,今生永不入仕。”


    人群顿时哗然。“竟是吕家的女儿!”、“可是吕相盛赞的那个侄女吕葑莘?”、“吕家这一辈就一个嫡女,是她没错”……


    读书人没有不知道吕家的,一门三相的门楣耀世,虽已淡出朝堂,但仍被士林奉为圭臬。


    初来此世不久的苏远澄亦有所耳闻。不过……吕家竟派了嫡女来参试,是否意味着,吕家与女帝的关系,并非世人所想的那般水火不容?高门世家从不行无用之举,她不得不多想。


    见人群沸腾,四名男子仿佛受了莫大激励,纷纷应承,力求一举扬名。


    此时,一道慵懒的男声自人群外传来:“这是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