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辩女权

作品:《登云

    苏远澄循声望去,一儒雅的男子走进人群。


    “哥!”李忻欢双眼发亮。雀跃着跑到他身边,义愤填膺地给他讲诉来龙去脉。


    李弘朗轻拍她的发顶,以示抚慰。


    “李兄怎会在此?”见他走上前,方才气焰嚣张的男子瞬间换上笑脸,朝李弘朗拱手施礼。


    李家算是卫邑的地头蛇了,他自然得恭维些。


    李弘朗却并未理会男子,而是朝苏远澄几人微微颔首致意,而后温声提议道:“听闻诸位正欲清谈,既尚缺一人,不知李某可否凑个数?”


    男子有些迷糊:“李兄,可是要加入我们?”


    李弘朗淡淡瞥他一眼,“我自然是加入宾方。”


    男子的脸色有一瞬间扭曲,恨恨道:“既如此,便开始吧。”


    双方分席而坐,围观者自发绕作一圈。


    主方以礼法为通:“《礼记》有云:‘男不入,女不出。’女子当以持家为本,维系家国纲常,且妇人干政,乃国祚不祥之兆。此乃其一‘礼法有定,阴阳有序’。其二‘男女有别,家国安定’,男子天生适合建功立业,女子则长于内宅家务,若女子皆弃织机而争朝笏,恐内外失序,家国不稳!其三‘史鉴昭然,女祸可畏’,纵观史册,多少牝鸡司晨致使祸乱丛生,韦后、虢国夫人几倾覆国家。”


    他引经据典,三论一气呵成,赢得一众学子称是。


    原本羞怯的娃娃脸女子却站了起来,她满脸泛红,却声音坚定:“《易经》言‘穷则变,变则通’,礼法若不合时宜,理应变通。科举不也是从门阀子弟变为寒门学子皆可入仕了吗?怎么如今轮到女子便不行了呢?”


    见她情绪激动,语带哽咽,吕葑莘轻拍她的手,起身接上:“男女虽有别,才能却无界。男子亦有心细如发者、女子亦不乏胆识过人之辈,木兰从军可见一斑。尔等所言,与男子必须刚猛善战不得风雅吟诗,有何差别?莫非天下之人只以男女定性,岂不荒谬?”


    苏远澄继而开口:“所谓‘女祸’,不过是失败的男人将女子推出去顶骂名罢。尔等看不起女性的才能,却能将亡国的能力赋予女性,若一国兴亡真系于一女子之手,那满朝男官岂非连这女子都不如?且说女祸,却不闻东汉邓太后临朝,政治清明;北魏冯太后改革,国势日隆?为政之失,男女皆有。若真要细数史实,我看男祸更是罄竹难书。”


    她言辞犀利,却道出历史往往掌握在少数人笔下,引人深思。


    主方另一人起身回道:“纵然有零星女子参政,但多因幼主在位,不得已而为之。且朝堂事物瞬息万变,治国更需要男子的刚性,女子优柔寡断、妇人之仁,恐贻误大局。”


    苏远澄笑讽:“那男子独断专行、刚愎自用,更耽误社稷。”


    对面被她噎住了,双唇颤抖得说不出话。


    李弘朗淡然一笑:“诚然。为官之能,在于学识与担当,而非体力或所谓的‘刚性’。”


    对面仍不服反驳:“即便女子能胜任女官、医官等位,然六部枢要,决断天下大事,绝非女子能胜任。”


    吕葑莘当即反问:“礼部掌教化,女子或更温柔育人。刑部掌断案,女子或更心细如发。吏部掌升迁,与内宅用人何异?户部掌钱粮,与铺面经营何异?若真讲能否胜任,我看六部倒都是女子的舒适之地。”


    辩论渐趋激烈,宾方条条辩驳,主方却步步退守。


    苏远澄最后陈词,声清意远:“我等今日在此讲女子权利,并非夺男子之权,实求天下平等。给一些想要居于内宅、想要洗衣做羹的男子,一个同样可以施展的机会。女子之内宅,未必不能容男子;男子之朝堂,何妨共女子翱翔?”


    最后,她朗声道:“我们年轻,才有想要改变世俗的勇气,我们年轻,才有摒弃性别与阶级的热血。愿有志之人得其志,愿天下抱负者俱欢颜!”


    此言一出,满场寂然片刻,继而沸腾。


    能在此修习的学子,多是明理辨识且志向高远之人,一句“得志欢颜”激起多少热血。


    不论朝代更迭,青年人的身体里永远流淌着改变世界的热血。


    胜负不言而喻。


    “哇!太精彩了。”李忻欢拉着陈期上前,双手都拍红了。


    李弘朗含笑道:“今日论道,实为快事。若诸位不弃,我做东,请各位到餐堂一聚。”


    几人说笑着远去,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很长。


    此时的他们不会知道,这场清谈被有心人详细记录下来,广为流传,其中部分论据甚至成了女性平权运动的圣经。


    后世称之为“女学之辩”。


    *


    参试者少,次日清晨时分,书院便张榜公布了结果。


    二十进三,苏远澄、吕葑莘赫然榜上有名。


    令人遗憾的是,昨日的娃娃脸女孩并未通过。


    她却不见气馁,朝几位新结交的好友郑重地作了个揖,笑着与她们告别:“家中急信催我归去。此次尝试已是我极其出格之举。然,未进书院并不代表我求学之路的终点,望来年科举场上,能与诸位共夺桂冠。”


    几人默默相送,一路下山,送她离去。万千情绪,皆在流转的眼神中。


    过了午间,过试的三人仍需接受一众师长的问询,方能正式入学。问询不过走个形式,除个别品行极其不端者,过试的学子大多能顺利入学。


    只是为了平息外界对女子入学的非议和抵抗,此次入学新加了一条规矩:须得经过丈夫或父母同意。


    这也是为什么苏远澄要陈期假扮她丈夫,毕竟她可没法将真福娣的父母弄来。


    苏远澄同吕葑莘在侧堂等候,另有一过试的女子也在场。


    等候期间,吕葑莘便向她讲些京中趣事解乏。听闻苏远澄是梓州来的,还同她聊起了黑水之战。


    “那屈将军真是杀伐果决,当场斩杀宦官李承恩,也不怕得罪了陛下。不过,以他的不世之功,倒也有狂妄的资本。”吕葑莘虽这般说,语气却带着赞赏。


    屈邵竟将李承恩之死揽在自己身上?苏远澄不动声色地眨眨眼,故作疑惑问道:“屈邵如此,不怕功高盖主吗?”


    吕葑莘见她直呼其名,略感不妥,却也没有在意,只摇头道:“屈家世代忠君,从不站队,且屈家子嗣凋零,这辈唯有屈邵一人,单凭这一条,就不值陛下忌惮。”


    吕葑莘又低声补充,透出几分小女儿八卦的可爱:“我听说,那屈邵至今没碰过女子,又不似好男风的,外头都在传他是……那方面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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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淡。”


    苏远澄不知想到什么,红了脸。吕葑莘暗笑,只当她脸皮薄害羞了。


    不等二人聊完,正堂内便走进五位夫子,三位来自北院的、两位出自南院的,皆是杏林界出名的大儒。


    五人依次落座,传唤考生上前。


    首先接受问询的吕葑莘,她被出的题目是经典的“皇权集中制之利弊”。


    吕葑莘出自世家,自小熟知朝堂格局,这个问题自然不在话下。她略作思索,便从容应答,引经据典,条分缕析。


    很快赢得在场师长赞许的目光。


    再来是家里表态的环节,吕葑莘不急不缓,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家中长辈事务繁忙,未能亲至,还望诸位先生谅解。此乃家主的信函,其中表明了同意我入巨鹿书院修习。”


    “竟是吕相亲笔。”几位夫子传阅信纸,皆满意地抚了抚胡须。


    不出所料,吕葑莘顺利通过,成为巨鹿书院历史上首位录取的女学子。


    下一个是苏远澄。她摘下面纱,步入堂中,向众人行礼。


    抬首时,就见一位夫子盯着她的脸,面露不豫。


    苏远澄面色坦然,不为所动。


    主考官沉声出题:“你如何看待士农工商的次序,商人又为何居末?”


    苏远澄微微挑眉,看来书院对她们做过背景调查呀,每个问题都是有针对性的。


    她沉思片刻,流利应答:“治国之策,理应如此。予士地位,是为震慑底下人,以便推行落实政策。予农地位,是为粮乃国之根本,农稳则天下安。与之相比,商人逐利,若重商,易侵蚀农本。”


    一南院夫子突然发问:“你昨日不是大谈平等吗?怎么如今不聊了?”


    苏远澄抬眼,看来昨日辩论之事,都传到夫子耳朵里了。


    她向来懂得,政治需要牺牲,没有绝对的取舍。


    苏远澄眼底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冷意:“追求平等,并不意味着万物平等。况且治国之道,从来都是伴随着流血与牺牲。有时候,不平等,恰恰是维系平等的手段。”


    闻言,各位夫子看她的眼神都有些变了。


    南院夫子面色复杂,沉默良久,终于颔首。


    主考官遂问:“你家人可在?”


    苏远澄敛去锐色,柔声道:“我夫君与我一同前来,正在外等候。”


    陈期很快被领了上来,立于苏远澄身侧,略带局促地虚挽她的臂弯。


    但面色却带柔,仿佛做了千百次般。


    苏远澄在心里为他的演技点了个赞。


    主考官也没有怀疑,只确认道:“你是她丈夫?可同意她入学修习,至少半年?”


    陈期眼神落在主考官身后的白墙上,默然点头。


    “既如此,上前来写一份同意书吧。”


    陈期心下一沉,他并不会写字,一股颓败和无措爬上他的心。


    苏远澄没有料到这一环,丈夫不识字妻子却习书的可不多见,但考官应也不会因此就让他们拿出婚书证明。


    她镇定开口:“夫君手受过伤,无法发力。由我代夫君——”


    话音未落,堂外一声低冷的嗓音,摄走了她的呼吸与心神。


    “他是你夫君,那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