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狭小的加压泵房里等了许久，直到爆炸和坍塌的声音逐渐平息。


    陆泽渊尝试推开门，幸好，预想中被碎石封住门口的情况并没有发生。尽管如此，工厂内部依然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火药味，淡淡的烟尘漂浮在空气中，视野也变得模糊。他摆了摆手，轻咳两声，示意沈茵用衣袖掩住口鼻。


    四下寂静。


    耳机里传来细微的电流音，他试图联络哨所领队，却无人回应。


    二人谨慎地缓步向蓄水池下方的通道移动，陆泽渊抽出一支手电打亮，仔细辨认墙上安全通道的标识。


    走过一个转角，果然，在坍塌的墙壁下压着几只丧尸。沈茵和陆泽渊互相对视，心下了然，预示里的画面并无虚假，在爆炸发生的同时，的确有尸潮在此经过。


    陆泽渊握紧沈茵的手，二人走过一条幽深的走廊。也许是因为爆炸的缘故，这里开始渗水，滴滴答答的水声在安静的地下通道里显得格外清晰。沈茵的手里传来温热的触感，她咬了咬嘴唇，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会因为他的亲近而感到心烦意乱。


    行至一处断裂的楼梯，陆泽渊先是托举沈茵爬上台阶，然后两手一撑，自己也翻了上去。越过一扇摇摇欲坠的金属门，他们终于回到自来水厂的一楼。


    眼前的情景比地下糟糕许多。


    尸潮刚过，爆炸显然打断了丧尸的前进，不仅有些丧尸被压在倾倒的机械设备之下，还有许多断肢四散在各处。毕竟丧尸没有痛觉，虽然缺手断脚，只要还能行走就几乎不受影响。


    它们既像成群结队捕猎的野兽，循着猎物的气息追赶，又像随季节迁徙的候鸟，不知疲倦地在城市之间游荡。他们没有感情，没有意识，残存的只有嗜血的本能。


    “啊——”沈茵突然惊叫，一只丧尸被压在倒塌的柜子下面，竟伸出手牢牢抓住沈茵的脚踝。陆泽渊上前，手起刀落，丧尸即刻身首异处。幸好，她并没有受伤。


    惊叫声打破了工厂的寂静。有窸窸窣窣的响动传来，声音的源头正是沈茵曾经被关押的工作间。二人小心靠近，那个男人依然被绑在椅子上，却已经没了气息。


    一个男性丧尸伏在他身上。


    绑匪已经被开膛破肚，混着污血的内脏流了一地，丧尸正趴在他的腹腔里大快朵颐。尽管沈茵是医学院毕业，见此场景依然忍不住觉得反胃。


    二人本不打算惊动正在进食的丧尸，然而当他们望向远处那扇被乱石彻底堵死的大门时，才意识到，若想离开这里，就只能从工作间后面绕路前往侧门。


    陆泽渊示意沈茵靠在墙边用储物柜作掩体，他则悄悄靠近，从头顶上方将匕首垂直捅进丧尸后脑。丧尸只来得及抽搐几下，便再没了动作。


    刚松了口气，工厂大厅却骤然响起刺耳的警铃。原来，刚刚倒地的尸体竟撞到了控制台的报警器。也许是爆炸震松了防误触的卡扣，陆泽渊一把揪起尸体的领子试图关掉警报，却已然来不及了。


    尖锐的声音迅速吸引了徘徊在周围的丧尸，二人只得夺路而逃。沈茵抄起墙上的一把消防斧，抵挡向她扑过来的丧尸，陆泽渊转身将其一枪解决。


    这时，耳机里终于传来哨所领队的声音。


    “——终于有信号了！长官，请同步您的具体方位！”


    “侧门！工作间以东！丧尸数量过百，全员做应急准备！”


    “收到！”


    两个人一路狂奔，陆泽渊持枪点射，沈茵则用消防斧砍断靠近的丧尸的头，终于，他们来到工厂侧门。


    冲出门外，两人却愣住了。厂房之外是一个小小的庭院，庭院外便是通往哨所方向的公路，但这中间隔着一个高高的铁栅栏组成的围墙。栅栏上有个小门，却已经落了锁。


    来不及多想，陆泽渊接通无线通讯，和领队更新了位置情况。沈茵则趁着丧尸还未完全追上，用力关紧厂房大门，并把血迹斑斑的消防斧横插在门把手上稍作抵挡。


    黏腻的触感和猩红的颜色又让她想起绑匪被啃食的模样，她用力摇了摇头强迫自己冷静，在救援到来之前，努力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陆泽渊朝门锁开了几枪，确认暂时无法打开后，他转身攀上庭院里的一处集装箱，较高的视野让他能清楚分辨丧尸靠近时的位置。沈茵也很快意识到高处的优势，快跑几步，顺利登上了集装箱。


    子弹逐渐告罄，汇集到庭院里的丧尸也越来越多。陆泽渊一边努力将爬上来的丧尸踢倒，一边急切地眺望公路的方向。


    终于，视野里出现了车队的影子。


    一辆重型装甲车开足了马力，直直撞向紧闭的铁门，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巨响和金属扭曲的咯吱声，铁门连同周围的栅栏轰然倒塌。丧尸被声音吸引，蜂拥而至，却很快被车轮碾成满地的断肢肉泥。


    另一边，被消防斧卡住的侧门也终于失去支撑，群尸汹涌而出，迅速逼近沈茵与陆泽渊。


    他们在机枪的火力掩护下，终于登上前来接应的装甲车。见两人脱困，司机猛打方向盘，调转车头，和后方架枪的车队汇合，车轮碾着被陈旧血液浸得泥泞的小路，呼啸着远离尸潮。


    车内——


    士兵取了清水给沈茵清洗沾满血迹的双手，陆泽渊坐在乘员区的最后方，透过车尾的小窗，凝视着工厂的方向，缓缓道，“这事不对。”


    他一边补充弹药，一边同领队道出他的担忧，“尸群一般不会出现在离避难所这么近的地方。虽然暂时并没有丧尸具有自我意识的证据，但根据它们活跃的区域和频次，的确存在一定规律。”


    陆泽渊没有说出口的是，数年来，他从队长做到指挥官，和丧尸交火的次数数不胜数，他一直有种隐隐的博弈感，仿佛是某种力量安排尸群在特定的时间和地点袭击人类。


    领队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被分派到这个哨所还用了些家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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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系，毕竟这一带靠近主城，比起那些荒郊野岭不知道安全了多少。但这么近的位置爆发如此规模的尸潮确实少见，后续还有清理的工作要跟进，想到这里，他烦闷地抓了抓头。


    沈茵正在翻看一本册子。这是小队的行动日志，为了避免在野外突遇电子设备失灵，车上都会挂一个这样的小本子，记录执行任务的详细信息，并附带一些地图资料。


    翻看中，她注意到一张照片，是个合影，白色的高塔下站了几个士兵，每个人都呲着牙，笑得格外开心。


    领队见她私看行动日志原本有些不悦，但看到沈茵手里那张照片后，面色却缓和下来，“这是我们宣誓入伍时在主城的合影。”他伸手一指，“中间这个就是我。这里是主城的最中心，陆长官的办公室就在塔顶，俯瞰全城，相当厉害的景观了。”


    陆泽渊略一点头，他想起沈茵上一世最喜欢逛那些登高远眺的景点，便向她道：“有机会带你上去看看。”


    车厢里瞬间安静下来，士兵们面面相觑，这下陆长官的一切反常都解释得通了。


    沈茵尴尬地咳了咳，扭头瞟向窗外，岔开话题，“是哨所，终于回来了！”


    ——还是那个光秃秃的停车场。


    陆泽渊再也不肯将人单独放在车里，他带着沈茵找到所长，“你自己带警卫向上级部门检讨。另外，自来水厂很可能还有未损坏的净水设备，肃清丧尸的同时还要多注意。”


    他想了想，补充道，“若上面问起，就说我还在休假，暂时不回去。”


    **


    两个人终于再次上路，短短几小时的路程竟生出这么多变故。沈茵实在折腾得累了，躺在后座休息。陆泽渊本想从后视镜里看看她的情况，却只能瞄到一个曲起的膝盖。他叹了口气，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让她涉险，明明自己只想保护这个人，却总是不能如愿。


    如果当初把事情处理得更好，或许就不会有今天这么多危险。目光再次扫过后视镜，却突然对上了沈茵的眼睛，他吓了一跳，“再躺躺吧，到了我叫你。”


    “人事已尽。”沈茵道。


    “——什么？”


    “已经做得很好了，不管是对那个人的家乡，还是对你的下属。”沈茵从后面把一只手放到他的肩膀上，“在这个世界里，你只是指挥官，不是救苦救难的菩萨。大家都在末世讨生活，每个人都知道想要完美是不可能的，他不愿意怪自己，只能去恨你。”


    那你呢？陆泽渊在心里问。他没有说出口，和沈茵在后视镜里默默对视。


    片刻，沈茵移开了眼睛，重新躺回座椅上。


    她闭着眼，薄薄的眼皮之下，眼球正以一种诡异的速度疯狂转动。


    突然，她睁大眼睛，询问道：“刚刚……你说正在休假？”


    “没错，怎么了？”陆泽渊不解。


    “我不要去避难所了，你带我到别的地方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