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一声巨响。


    段上邪的动作停了，仇江离的剑也停了。


    二人皆将目光投向屋内。


    是岁知柏！


    仇江离不由得呼吸急促了几下，紧盯着对方的眼睛恐吓道：“我师姐已经突破了金丹期！等她出来，定要杀了你！”


    对方惊疑不定，看向仇江离的眼神却带着嘲弄，似乎在说：打不过就叫师姐，你是小孩子吗？


    仇江离被他看得有些恼羞成怒。


    千音阁内似乎有其他人被惊醒，外头传来一些影影绰绰的人声。


    方才那一声响动太过巨大，即便是段上邪已将附近的弟子都撤走，相必也会有人察觉到后赶过来。


    眼前的黑衣人审时度势，断定今日杀不了这二人了，用气声冷哼一下，收了势，几个跳跃，便从屋顶离开了。


    仇江离收起剑，抹了抹脸上的血，后怕地缓了缓情绪，赶紧回到屋内。


    屋内一片狼藉。


    岁知柏并没有突破成功，眉头紧皱仍在打坐。


    只是仇江离知道，方才那一下巨响，应当不是偶然。定是岁知柏听见了外头的打斗声，刻意将灵力吐纳的力道加大了，制造出来那般惊人的动静，才吓跑了对方。


    否则，二人今夜恐没了小命。


    仇江离苦笑一下，抱紧了剑，生怕再有不速之客到来。


    *


    及至天亮，岁知柏才终于完成了突破。


    睁开眼后，岁知柏仿佛感觉到自己的目光有如化为实质，射出百里。


    五感的敏锐程度比之筑基期，几乎如同百倍的增长。身体却好似轻了百倍。


    她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质量。


    说不好是舒服还是不舒服。


    岁知柏皱眉眉头适应了好一会儿，才勉强适应了眼下的身体。


    灵府的扩充更不必说，最令她新奇的是灵府中产生的那个金丹。


    说是金丹，其实与丹药并无什么干系。非要说的话，更像一个灵力极致凝聚后产生的灵核。它在岁知柏的体内缓慢运转，散发着纯净而耀目的灵光。


    浑身上下由于突破而产生的汗液黏哒哒地粘在身伤上，并不舒服。


    结丹对修者来说，本是极为重要的事，该沐浴斋戒焚香后再行突破。


    只是事急从权，眼下岁知柏身为阶下囚，也不能要求太多。


    岁知柏皱皱眉头，勉为其难地睁开了眼。


    她只随便扫视了一圈屋内的狼藉，并不意外。


    昨夜她早听见仇江离同人在外面激战，因为突破时难以打断，心急之下只得用这种方式反击了。所幸效果不错。


    接着看见的，是靠在桌边，抱着剑假寐的仇江离。


    仇江离失了血，脸色更加苍白，秾艳锐利的五官显出几分脆弱阴郁。


    更像他本人了。又阴郁又心机。


    岁知柏这样打量着师弟，没留神，被睁眼的仇江离看了个正着。


    岁知柏躲闪不及，有些尴尬。面上还撑着假作不觉，轻描淡写道：“醒了？”


    仇江离看着岁知柏怔了一会儿，敏锐如他，竟没抓住岁知柏的尴尬时刻大加嘲讽，反倒是不尴不尬地咳了两声：“嗯……没睡。”


    岁知柏发丝被汗湿，粘在脸上脖颈上，黑色的长发和白皙的皮肤纠缠不清，叫人不敢直视。


    仇江离眼神回避开岁知柏，刻意找话题：“昨夜你闹出的动静太大，千音阁的弟子来问，我已打发走了。”


    他话音刚落，门外又传来敲门声。


    岁知柏看看门，挑眉道：“不是打发走了？”


    仇江离得救般出了门。


    岁知柏赶紧在屋里整理了一下头发。


    谁知，仇江离很快又回来了。


    岁知柏不以为意道：“又怎的了？”


    “师姐。”仇江离脸色不大好看，“邬樾要见你。”


    邬樾？


    岁知柏有些意外。


    仇江离不爽，因为岁知柏被指控杀人，他和龙奷两个人完全是罪魁祸首。


    纵然是有人扮作了岁知柏的缘故，他也觉得是这两人存心。


    邬樾和龙奷，一个坏一个蠢。仇江离全都嗤之以鼻。


    “奥。”岁知柏倒很平和，“让邬师兄进来吧，我不便出去。”


    她这副尊容，也不便出去迎接客人了。


    仇江离看着岁知柏，不知怎的，有些不情愿：“你要这样见他？”


    岁知柏穿得仍是几天前的衣裳，手上的镣铐一目了然，在仇江离看来，十分的……落魄。


    岁知柏催促道：“这有什么？不就是衣裳不大干净，我等下用个清洁术就是了。”


    不，才不是干净不干净的问题。


    仇江离不情不愿地出去了。


    是岁知柏不应当这样落魄的问题。


    *


    邬樾仍是一如既往的虚弱苍白，他进门时，身边跟了两个药童。


    药童的脸色和他一样，白如纸片。


    仇江离见状，腹诽他：一个痨病鬼带着两个小痨病鬼。


    进门后，两个药童便默不作声地站到了墙根，存在感极低。


    邬樾和岁知柏在矮几两侧分别落座，邬樾眼神不加掩饰地打量着她。


    岁知柏显然不像邬樾第一次见到她时那样游刃有余。


    镣铐虽是亲灵力材质所制，却依然坚固，将岁知柏的手腕磨红了。


    这般处境下，再若无其事的神情，也无法掩盖窘迫。


    也是，将鸟儿折了翼，又怎能奢望鸟儿高飞呢？


    邬樾言语间流露出一丝遗憾：“岁师妹沦落至此，是我没有预料到的。”


    仇江离气不打一出来：“我师姐为什么沦落至此你不知道吗？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岁知柏眼神压制住仇江离后，对邬樾抱歉道：“我师弟就是这个性子，你不要见怪。”


    邬樾不理仇江离。


    他只会和能交流的人交流。


    于是，邬樾仍是和岁知柏温声道：“我今日来，是有话想问岁师妹。”


    “你问。”


    “乐追鱼当真不是师妹杀的么？”


    “……”


    仇江离紧张地站直了。


    在千音阁这段日子，岁知柏从没提过乐追鱼的事，他也不敢提起半个字。


    岁知柏仿佛被这一个问题再度拉回了看见乐追鱼尸身的那一刻，面无血色。


    半晌，她轻轻开口道：“不是我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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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邬樾闻言，笑笑说：“好。我信师妹。”


    “当时事发突然，过后想想，师妹你的确不是那样的人。更何况，你也没有动机。”


    仇江离翻了一个白眼。事已至此，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邬樾却说：“为了弥补错处……”


    岁知柏道：“师兄何错之有？”


    “那就当报答师妹特意带出来的那瓶雪莲罢。”邬樾笑笑，“我愿意帮师妹逃走。”


    逃走？岁知柏皱眉。


    没被关进来时不逃，如今被关了这么段时间却要逃？


    岁知柏觉得荒谬，正要拒绝，却听邬樾道：“你还不知道罢？我来千音阁听闻，你突破金丹期的事已传遍全派了。”


    传遍全派？岁知柏吓了一跳，至于这么夸张吗？


    仇江离皱起眉头。


    邬樾远远看了仇江离一眼：“相信昨晚你这院子，也不太平罢？”


    “段上邪已下了命令，这两日不仅你这院内的阵法要换成更强力的，你那镣铐，”邬樾冲岁知柏手上的镣铐扬扬下巴，“也要换成压制更多修为的。”


    如此一来，岂非插翅难逃？


    岁知柏沉吟。


    “段阁主失了爱徒，眼见着是不会放过你了，说不准还想趁着你境界尚低于他，赶快杀了，以免夜长梦多。”


    段上邪这个人，听闻年轻时就嫉妒心极强，当年即位时，老阁主便死得便不清不楚，上位后消停了这么多年，乐追鱼一死，他好似疯狗一样，咬住岁知柏不肯放了。


    岁知柏百般犹豫，却让仇江离看得心急：“师姐，你就答应罢。不管你去哪，我都跟你一起。”


    邬樾失笑：“你这师弟，对你倒上心。”


    仇江离立刻闭嘴。


    岁知柏定定地定了仇江离片刻，盯得仇江离浑身不适。


    岁知柏终于点头：“我可以走。但是仇江离，咱们离开千音阁后，你要回吞阳派去。”


    “那你去哪？”仇江离不解也不愿。


    “我这一逃，千音阁必定得理不饶人，紧咬不放，我不能回吞阳派，最好是……”


    岁知柏沉吟，慎重道：“去一趟魔域。”


    “什么？”仇江离惊呼。


    *


    邬樾到千音阁来，是来看诊的。


    在后山各处转了一圈，便拎着药箱，一步一咳地朝山下走去。


    身后，仍跟着那两个面色苍白的药童。


    山门的弟子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睁开眼，邬樾刚好走到眼前。


    弟子忙招呼：“邬师兄慢走。”


    邬樾笑笑，当真慢慢的走着。


    弟子见了，啧啧地摇头，在心里暗叹：这位百草峰的邬师兄，身体可真不是一般的差。都这样了，还出来看诊，够坚强的。


    看着他身后跟着的两个药童晃晃荡荡，弟子觉得有些莫名渗得慌，缩缩脖子收回了视线。


    忽地，千音阁内响起了警钟。


    急促而尖锐，似乎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


    弟子漫不经心回头，看向门派内钟楼的方向，刚好错开了邬樾背影停滞的一瞬。


    什么事啊，这么急。弟子想，算了，反正跟我没关系。


    晚上吃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