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说，她一定喜欢你！”


    徐影泽和周陈翘了体育课，在学校小卖部门口的台阶上乘凉。周陈在小卖部买了些零食，合着两瓶冰镇可乐，顺手递给他一瓶。


    徐影泽皱眉，看着他拧开瓶盖仰头灌了几大口：“……怎么说？”


    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


    但又有几分……


    期待。


    周陈满足地长叹一口气，打了个嗝，熬人的暑气似乎也随着这份透心的舒爽消散了些许，树上聒噪的蝉鸣似乎也不那么恼人了。


    “你想啊，一个女生天天跟一个男生混在一起。上学、放学，课间，吃饭形影不离……还帮对方吵架出头……”他勾着瓶子指着徐影泽比划，“正常么？”


    “有什么不正常的？”徐影泽近十年的生活都是如此和苏郁度过，以至于丧失了判断两人关系的正确认知，“朋友不都这样？”


    “你管这叫朋友？”周陈笑了，一脸无语地盯着他，“哪有一男一女当朋友像你俩一样，又是拉手又是捏脸又是捋头发的，你自己不知道这在旁人看来很暧昧？哎呦喂，腻歪的哟，就跟一对情侣似得，结果你告诉我你俩只是朋友，这……谁能信啊？”


    手里的可乐瓶上沁着一层薄薄的水汽，汇聚成水珠顺着徐影泽指尖滴落。徐影泽知道自己对抱有苏郁不同于普通朋友的念想，但苏郁的想法他从来不曾也没敢去猜想过，此刻有个局外的旁观者帮他点拨，正合了他的心意，他摁住周陈在眼前乱晃的手，一脸严肃地说：“展开讲讲。”


    “怎么就这么不开窍呢？”周陈“啧啧”两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说，我跟唐小喜什么关系？那可是娘胎里带出来的交情。她妈跟我妈铁闺蜜，小时候洗澡都在一个澡堂子里，不比你俩这种半路凑一起的发小亲？我问你，你什么时候见过她对我这样？”


    徐影泽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仔细回忆这两人每次碰头时的互动细节，想了半天，最后摇了摇头：“……没有。”


    “是吧？”周陈继续碎碎念，“杜旸的皮相不错吧？还那么受女孩儿欢迎。田朵朵跟他也是因为爸妈认识，从小到大一直在一块儿，你瞅瞅田朵朵对他，那可不是想怼就怼，面子都不给的？那苏郁对你有这样吗？”


    “好像……没有。”


    “那就对咯！”周陈盯着徐影泽，一脸认真地跟他分析，“我瞅着她挺在乎你的感受的。你小子知不知道你性格特拧巴，每次生气的时候永远不知道直说，就知道拿人当空气怼着张冰块脸，每次你臭脸的时候，苏郁都会特别关心照顾你你没发现？而且，她是不是经常主动找你聊天，打招呼？像今天这样？我记得有段时间还经常帮你买早餐等你放学，我跟你说，这就是信号！”


    他像个老大哥似的拍了拍徐影泽的肩，告诉他：“要我说，她就是喜欢你。”


    “你俩的关系，任谁看了都觉得不一般，你对她的优待和喜欢明眼人都能看得到，她对你和其他男生不同也再明显不过。而且你也知道，女生嘛，总是矜持，喜欢一个男生不好意思说出口的时候多得是，凡事不能只看表面，你要看她行动落在什么地方。”


    这一番话让徐影泽莫名有些飘飘然。


    是这样？


    本以为只是自己单方面的感情，没想到在外人眼里，他们之间……是双箭头？


    “你一定要积极行动起来，”周陈继续敦敦教诲，“可不能让人家女孩儿等得太久！万一苏郁一直等着你告白开口等不到，让哪个不长眼的抢先了呢？”


    徐影泽沉默了一瞬，原本悸动的心在听到“抢先”两个字后蓦地一沉，连忙问：“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做？”


    年级第一的学霸高材生此刻像个什么都不懂的呆子，茫然等待解答的神情让周陈内心油然生出一种得意来，“感情这种事呀，你问我，可就问对人了！”


    他凑到徐影泽耳边低语了几句，听得徐影泽直皱眉头。


    “这能成？”


    周陈摆出一副过来人姿态，清了清嗓子：“我告诉你，感情就八个字：胆大心细，脸皮要厚。喜欢就去追，别给自己留遗憾。”


    两人挨着学校的林荫小道边走边聊。


    “给你一个机会，请我吃顿饭，兄弟我啊，慢慢教你……”


    *****


    要说照顾，其实在徐影泽的角度看来，苏郁对谁都差不多。


    走在路上看到跌倒的小孩老人会主动去扶，关系亲厚的街坊邻里需要帮助也会主动去帮，她似乎很容易发现别人需要被关心照顾得到支持的地方，然后对其施以援手，有时候热心程度之强烈一度让徐影泽觉得没什么必要——


    这世界人人为己，每个人最在乎的都是自己，这是他从父亲身上看到的关于人性最自私残酷的一面。母亲去世后的所谓亲属也未必会千里奔赴探视，留下寥寥几句无意义的安慰，洒下几滴事不相关的眼泪，然后在彼此生命中销声匿迹……


    哪有苏郁这么傻的人，总是牺牲自己的时间精力去付出，去帮助他人呢？


    因此，她的好，他比谁都清楚，明白。


    守护她觉得重要人事的认知似乎已经刻在了她的骨血里，以至于有时候会让徐影泽有种错觉，在苏郁眼里，自己不过是认识相伴很久，久到已经习惯彼此存在的人，与其他人并没有什么区别。她为他的所有付出不过是同情，同情他母亲的早逝，同情他家庭的破碎和父亲的日渐疏远。他不喜欢这种被她努力关照的感觉，这让他感觉自己好像很无能，需要自己喜欢的女孩儿为自己遮风避雨，但……


    哪又怎样呢？


    比起她总是为了不知所谓的人消耗精力，如果他能够独占，甚至是霸占她的好，对她而言又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他人自私且冷漠。


    但他和别人不一样，他会比她，比她对自己，比她对他，好得多得多。


    徐影泽从来不是一个性急的人。


    他深刻地明白，谋算人心以得到自己想要的最需要的是耐心和时间，猎手要隐忍地潜伏才能在必要的时候一击即中，这也是他迄今为止都不曾与苏郁敞开心扉，坦白自己心意的原因。


    因为他想慢慢来。


    他会让她慢慢习惯适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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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己的存在，像空气像水一样，看似寻常却永远不可或缺，不可替代。


    这种情感的变化和催化只需要一些契机。


    她喜欢他如何，不喜欢又如何？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优秀和显眼，也对自己的优秀很有自信。他不觉得苏郁能遇见比自己还适合她、喜欢她，并且只看着她的人，他和苏郁还有很多时间，他等得起。


    可不知道是不是周陈的分析完美戳中了他的期望……


    他第一次感受到了那种，抓心挠肺般急切地想将心事宣泄而出的心情。


    她喜欢自己？


    所以他不必等待也不需要等待，只要和她面对面，张口说出那句一直不曾说的话，就能得到自己梦寐以求想要得到的？


    整个下午的课，老师的话，徐影泽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就连上课喊他答题都没反应过来。


    “你们平时放学后都是干什么？”周陈的话还回荡在耳边。


    “……回家啊。”


    “就回家了？”继续问。


    “那么呢？”小区距离A中不算太远，三五条街巷的距离，放学后两个人会分享交流班级上发生的各种大小事，聊着天，在夕阳中踩着彼此的影子慢悠悠晃荡回家。这是徐影泽上学日最享受的时候。


    过往的其他人轰轰闹闹吵吵嚷嚷，但跟他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她身边的位置是他的，独属于他的。


    不过自从高三多了晚自习后，这种相处的时间反而变少了。


    如果不是因为那件事的话……


    徐影泽想。


    也许他们现在依然可以像初中时候一样，同步地，享有彼此人生中的不同阶段，没有任何时差。


    可人生没有如果。


    “不去逛街？”


    “不去。”苏郁不喜欢。


    “也不去吃东西？”


    “……偶尔吧。”有时候会在小区附近的炸串店买点炸串当夜宵，一人一串五香豆腐和鸡肉肠，再一份炸得酥脆的平菇，夹进金黄涂满辣酱的炸饼里。徐影泽对这种路边小吃兴趣平平，但苏郁喜欢，所以每次都是陪她。冬天两人一人手捧一个，呼着热气并肩，边走边吃，有时候，苏郁饿得紧了，会埋头一顿猛吃，那张脸从塑料袋里抬起来的时候鼻尖和嘴角会沾上辣酱，他会笑着帮她擦干净。


    “公园？”周陈继续建议，“听说东湖那边新加了几个游乐设施，有旋转木马和摩天轮，你可以带她去试试！”


    讲台上，老师正来回踱着步，大声提醒着题型重点。徐影泽看着写满公式的黑板，回想着不久前的对话，兀自苦笑。


    不曾想自己竟然会有一天向周陈咨询情感问题。


    其实各种“爱情故事”在名著典籍中不是没读到过，但那些情感太过热烈、动荡，大多也不怎么圆满，他不喜欢，也因此不认为有什么值得借鉴参考学习的价值。


    徐影泽从来不觉得跌宕起伏轰轰烈烈的感情是什么好事，如果有可能，他只想牵着苏郁的手，平平稳稳，安安定定地走过这一生。


    他，跟父亲。


    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