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可·贝里尼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


    “当然！我们热那亚的船，是海上最快的雄鹰！”


    “是吗？”苏迪娜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轻蔑，“可我听说，你们被威尼斯人堵在了家门口。而且，从泰西到南洋，再到大安，路途遥远，风浪险恶。我觉得，这笔生意，风险太大了。”


    她话锋一转，手指在桌上沾了点酒，画出一条曲折的线。


    “我有一条新的商路。从我的草原出发，翻过葱岭，可以直达波斯，再往西，就是你们的泰西。全程陆路，虽然慢一些，但足够安全。你们的货物，完全可以避开威尼斯人的封锁。”


    马可·贝里尼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


    一条全新的、不受海上敌人控制的陆上商路！这诱惑太大了！


    “女王陛下，您说的是真的？”


    “当然。”苏迪娜站起身，走到一幅巨大的世界地图前，那上面，李知安所描绘的陆海联盟蓝图，已经初具雏形。


    “但是，”她回过头，看着马可·贝里尼。


    “我需要评估风险。我需要知道，你们的海上力量，到底有多强。你们的敌人，又有多强。我需要看到最精确的海图，你们舰队的部署，你们港口的位置。否则，我如何说服我的盟友，与一个随时可能在海上战败的伙伴合作？”


    马可·贝里尼陷入了剧烈的挣扎。


    泄露海军布防图是重罪，但眼前这条黄金大道的诱惑，又让他无法抗拒。


    更何况，在他眼中，这些东方人对海战一无所知，给他们看看也无妨。


    就在他犹豫之际，一名万宝商行的管事，匆匆走进了苏迪娜的营帐，呈上了一份密报。


    苏迪娜展开一看，唇角缓缓上扬。


    她将那份密报，递给了马可·贝里尼。


    “贝里尼先生，或许，你该看看这个。”


    马可·贝里尼疑惑地接过，只见上面用泰西文字写着：“大安丝绸，在亚历山大港以三成市价倾销，威尼斯商会损失惨重，已有多家商行破产。”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大安人，竟然在用这种方式，帮助他们打击威尼斯人！


    苏迪娜看着他，声音平淡却充满了力量。


    “贝里尼先生，我的盟友，已经展现了她的诚意。现在，该你了。”


    马可·贝里尼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他咬了咬牙，仿佛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女王陛下，请随我来。”


    在撒马尔罕一处隐秘的地下室里，苏迪娜亲眼看到了那幅巨大的、标注着弗朗机各国海军布防、港口要塞、以及主要航线兵力分配的绝密地图。


    ……


    初夏的京城，天气已经有些炎热。


    鸿胪寺的官员们，却觉得脊背上一阵阵发冷。


    大殿中央，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红发碧眼的弗朗机人。


    此刻，他正用一种近乎咆哮的音量，控诉着大安王朝“卑劣”的商业行为。


    “皇帝陛下！你们的商人，用我们无法理解的低价，在我们的市场上倾销丝绸和瓷器！这完全破坏了贸易的公平，是对我们王国尊严的公然挑衅！我代表我的国王，要求你们立刻停止这种行为，并且赔偿我们所有的损失！”


    他的声音在太和殿里回荡，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傲慢。


    朝堂之上，百官噤声。


    不少守旧派的臣子，脸上已经露出了忧虑的神色。


    这些弗朗机人，船坚炮利，如今又寻上门来，若是真起了冲突，恐怕……


    户部尚书出列，刚想说两句“以和为贵”的场面话，却被一道眼神制止了。


    龙椅之上，齐逾并没有理会暴跳如雷的费尔南。


    他正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两岁多的小太子齐承安，今天第一次被允许上朝旁听。


    小家伙显然对这些枯燥的国事不感兴趣，他正坐在齐逾脚边的一块小地毯上，专心致志地玩着他的新玩具——一方小小的，由和田玉雕成的玉玺。


    那是太上皇赏给他玩的，一模一样仿照传国玉玺做的，只是上面刻的字是“太子承安”。


    齐承安抓着玉玺，在地毯上印来印去，玩得不亦乐乎。


    费尔南见自己被如此无视，更加愤怒了，他加重了语气。


    “皇帝陛下！您听到了吗？这关系到我们两国之间的和平！”


    齐逾终于抬起了眼皮，他的目光越过费尔南，落在了户部尚书的身上。


    “爱卿，朕记得，海贸司上个月的关税，又涨了三成？”


    户部尚书一愣，连忙躬身回答：“回陛下，是的。全赖陛下天恩，海贸大兴，国库充盈。”


    “嗯。”齐逾点了点头，又看向兵部尚书，“林江的舰队，在南洋的补给港，建得如何了？”


    兵部尚书立刻出列：“回陛下，一切顺利。满剌加的苏丹极为配合，第一期港口扩建已经完成，足以停靠我朝所有主力战舰。”


    齐逾满意地笑了笑，这才将目光，重新投向那个脸色已经涨成猪肝色的弗朗机特使。


    他的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特使先生，你的话，朕听到了。”


    他顿了顿，伸手指了指脚边玩得正欢的儿子。


    “不过，在回答你之前，朕想先问问我朝太子的意见。”


    满朝文武都懵了。


    问一个两岁娃娃的意见？陛下这是……


    只见齐逾弯下腰，将小承安抱了起来，放在自己的膝头。


    他指着殿下的费尔南，柔声问：“承安，你看那个人，他说我们卖的东西太便宜了，不让我们卖了，你说好不好啊？”


    齐承安眨巴着大眼睛，看了看满脸怒容的费尔南，又看了看自己的父皇。


    他或许听不懂那复杂的意思，但他能感受到父皇语气里的笑意和那个红毛大个子身上的不友好。


    小家伙把手里的玉玺抓得更紧了，奶声奶气，却异常清晰地吐出了两个字：


    “不好！”


    说完，他还煞有介事地将小玉玺往费尔南的方向用力一挥，嘴里喊着：“打！”


    童言无忌，却让整个大殿瞬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