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光未大亮，山间弥漫着破晓前的青灰色调，空气冷冽清新。


    凌妄推开房门时，裴不染已然倚在廊柱边，扇子合拢，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掌心，见他出来，挑眉一笑，意有所指：“凌兄起得真早，这是……临走前还想再会会那位‘故人’？”


    凌妄瞥他一眼，并不意外他能猜到自己的打算，只淡淡道：“你既已知，何必多问。”


    “同去同去，”裴不染笑嘻嘻地跟上，“那位道长剑意惊人，说不定还能再讨教一两招。”他嘴上说着讨教，眼里却闪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光。


    两人正要动身，旁边厢房的门“吱呀”一声被猛地拉开。萧溪山顶着睡得乱糟糟的头发，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就急急忙忙地往外冲，嘴里含糊道：“等等我！你们是不是又要去后山？别想丢下我！”


    他显然是一直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生怕被落下。


    凌妄眉头微蹙：“你留在观中。”


    “我不！”萧溪山立刻清醒了大半，梗着脖子，“那地方那么危险，你们要是遇上麻烦怎么办？多个人多份力！我……我还能帮你们放风呢！”他说得理直气壮，仿佛昨日被吓得睡不着觉的不是他。


    裴不染噗嗤一笑，用扇子点了点他的脑袋：“小少爷，我们是去拜访，不是去打架。再说了，就你这三脚猫功夫，真打起来，谁保护谁啊？”


    “你！”萧溪山气结，却又无法反驳，只能气鼓鼓地瞪着裴不染，又偷偷去瞄凌妄的脸色。


    凌妄看着他那副明明害怕又强装镇定、死活要跟上的模样，沉默片刻，终究没再坚持：“跟上。若遇变故，自己机灵点。”


    “知道知道！”萧溪山立刻多云转晴，飞快地跑回屋抓起自己的佩剑，又一阵风似的冲出来，紧紧跟在两人身后，仿佛生怕他们反悔。


    晨霭中的后山小径比白日更显幽深静谧，露水打湿了衣摆。三人一路无话，很快便再次来到那处几乎与山壁融为一体的简陋石屋前。


    屋门依旧虚掩着，仿佛主人从不担心会有不速之客。


    凌妄上前，尚未叩门，那扇木门便从里面被无声地拉开。


    寂玄早已站在门口，似是知道他们会回来浅淡的眸子扫过三人，在凌妄脸上停留一瞬，并无丝毫意外，也没有欢迎或拒绝的意思，只是侧身让开了通路。


    “我擅长剑，你们有什么想问的我可以说，打赢我。”


    寂玄的目光掠过萧溪山紧握剑柄、略显紧张的手，以及裴不染那看似悠闲、实则周身气息凝而不发的状态，最后定格在凌妄深邃的眼眸上。


    “问，不如试。”他声音冷硬，如同山间敲击的冻石，“赢我手中剑，或可得一二答案。”


    话音未落，萧溪山眼睛瞬间亮了，方才那点紧张立刻被跃跃欲试的兴奋取代！他可是青峰剑派年轻一辈的佼佼者，那日输给裴不染那诡异的招式正憋着口气呢！


    “比剑？我来！”他几乎是在寂玄话音落下的瞬间就跳了出来，锵啷一声拔出自己的佩剑，剑尖直指寂玄，脸上满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骄气，“请赐教！”


    裴不染“啧”了一声，扇子掩唇，看好戏般退后半步。凌妄眉头微不可查地一蹙，却并未阻止，只是静静看着。


    寂玄的脸上依旧毫无波澜，甚至没看萧溪山那寒光闪闪的剑尖，只是缓缓抬起手中那柄看似再普通不过的长剑，剑尖斜指地面，做了一个最简单的起手式。


    “请。”


    “看招！”萧溪山轻喝一声，脚下步伐一错，施展出青峰剑派最得意的一套“流云剑法”，剑光如匹练，带着破风声，直刺寂玄中宫！他吸取了昨日教训，这一剑看似迅疾，实则留了三分力以备变招，自觉已是极大进步。


    然而，面对这凌厉的一剑，寂玄甚至没有移动脚步。


    就在剑尖即将刺过的刹那，他手腕极其细微地一抖，手中长剑后发先至，并非格挡，而是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精准地贴上了萧溪山的剑脊，随即轻轻一引一颤！


    萧溪山只觉得一股极其古怪的柔韧力道顺着剑身传来，自己灌注其中的内力仿佛泥牛入海，剑招瞬间走偏，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扑去。


    寂玄的剑尖不知何时点向他的咽喉，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萧溪山想要向后退去，身体却不受控制。一声轻响，萧溪山只觉得胸口一股大力涌来，闷哼一声，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倒飞出去，一屁股跌坐在几步外的草地上，手中的剑也脱手飞出，插在一旁的泥土里兀自嗡鸣。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萧溪山坐在地上，捂着发闷的胸口，目瞪口呆，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和茫然。他甚至没看清对方是怎么出的手！


    寂玄缓缓收剑，看都没看跌坐在地的萧溪山，目光转向凌妄和裴不染，声音依旧平淡：“继续。”


    裴不染“唰”地展开扇子，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笑得弯弯的眼睛：“哎呀呀，小少爷，你这败得也太利索了些，哥哥我都没眼看。”他嘴上调侃着，脚步却轻巧地向前迈出，站到了寂玄对面，“既然您有此雅兴，那在下便来讨教几招，还望手下留情。”


    他虽说得轻松，但周身那副玩世不恭的气息却瞬间收敛，眼神锐利如针，锁定在寂玄身上。


    寂玄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模样，手中长剑微抬，示意裴不染可以开始。


    “我来，”凌妄打断二人，“不必浪费时间，还请道长赐教。”


    裴不染挑眉，似乎有些遗憾没能亲自上场，但还是从善如流地后退几步，将场地让出，扇子轻摇，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凌妄缓步上前，与寂玄相对而立。两人皆未立刻出手，空气中却仿佛有无形的剑气开始碰撞、交锋，引得周围晨雾都为之凝滞流转。萧溪山甚至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下意识地又往后挪了挪。


    寂玄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淡战意。他手中的长剑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吟。


    凌妄的秋水剑并未出鞘，但他周身的气势却骤然变得极其锋锐，仿佛他本人便是一柄即将出鞘的绝世利剑。


    没有言语，没有预兆。


    两人几乎在同一瞬间动了！


    寂玄的剑依旧简单、直接，却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捕捉，仿佛一道撕裂云雾的闪电，直刺凌妄眉心！这一剑，摒弃了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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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花哨，将速度与精准发挥到了极致，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决绝。


    凌妄并未硬接，而是以毫厘之差侧身避过剑锋，同时并指如剑，指尖凝聚着凌厉无匹的剑气，疾点寂玄握剑的手腕！


    寂玄手腕一沉，剑势不收反进，变刺为削，剑刃划向凌妄脖颈，应变之快，仿佛早已算准凌妄的每一步动作！


    凌妄足尖一点，身形如柳絮般向后飘退，同时一直未出鞘的秋水剑连带着剑鞘猛地向上格挡！


    “铛！”


    剑鞘与剑刃相交，竟发出金铁交鸣般的脆响！气劲四溢，吹得地面草屑纷飞。


    两人一触即分，随即又以更快的速度战在一处！


    寂玄的剑法大开大合，刚猛凌厉，每一剑似乎都蕴含着崩山裂石般的力量，却又及其精准，绝无半分浪费。


    凌妄的应对则更为多变，他的身法诡谲难测，指掌剑气纵横交错，时而轻灵缥缈，时而凝重如山。他似乎在试探，在寻找寂玄剑法中的规律与破绽。秋水剑虽未出鞘，但每一次格挡、每一次点刺，都精准地封住寂玄最致命的攻势。


    场中只见两道身影急速交错碰撞，剑光指影令人眼花缭乱，凌厉的剑气将周围的地面切割出无数细密的痕迹。金铁交击之声不绝于耳，密集如雨打芭蕉。


    萧溪山看得目瞪口呆，不由屏住呼吸。他这才真正意识到，昨日裴不染与他过招，恐怕连一成的实力都未曾用到！而眼前这两人展现出的境界，是他远远无法企及的。


    裴不染摇扇子的手也慢了下来，眼神变得无比专注，紧紧盯着场中每一个细微的变化。


    转眼间，两人看似不分上下，但凌妄的眉头却越蹙越紧。寂玄的剑招仿佛无穷无尽，且一招快过一招，一剑重过一剑，那冰冷的剑意如同潮水般不断上涨，挤压着他的闪避空间，带给他的压力越来越大。


    终于，寂玄一剑直劈而下，势若千钧！凌妄以剑鞘横栏，手臂被震得微麻，身形一滞。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间隙——


    寂玄的左手并指如剑，悄无声息地疾点向凌妄胸前大穴！这一指看似平淡无奇，却后发先至，快得超越了思维的速度，指尖凝聚的锐利剑气甚至撕裂了空气！


    凌妄瞳孔骤缩，秋水剑终于“铿”然出鞘半寸！一道冰寒彻骨的剑芒乍现，试图截击那一指。


    然而，还是慢了半分。


    寂玄的指尖已然抢先一步，轻轻点在了凌妄的胸口。并未真正发力，但那冰冷的剑意已透体而入，让凌妄周身气血微微一窒。


    所有动作瞬间停止。


    寂玄缓缓收回手指和长剑，气息平稳如初，仿佛刚才那场激烈的对决从未发生。


    凌妄沉默地站在原地，秋水剑缓缓归鞘。他输了。并非输在招式精妙与否，而是输在对方那纯粹到极致、也强大到极致的剑道修为与力量之上。


    “承让。”寂玄的声音依旧没有任何起伏。


    凌妄深深吸了一口气，压□□内翻涌的气血，抬眼看向寂玄“我输了。”


    寂玄的目光掠过凌妄收剑的手，最后落在他那双不屈的眼眸上，缓缓开口：“你的剑，很犹豫。”